漫长的备考终于要到最后冲刺阶段了。
今天是私立时乃崎学园高中入学考试的前一天。
也是芽吹同学参加考试的前一天。
而我正在她家，给她上最后的辅导课。
过去的半年里，我们一起学习，巩固知识，反复复习，力求牢牢记住内容。
而今天的课程，就像一座桥梁，要把这些习惯延续到明天。
所以，针对初中所有的学习范围，我们在进行五门科目的最终确认。
多亏芽吹同学学习扎实，我教过的内容她都掌握得很好。
因此，尽管临近考试，课堂气氛却十分轻松。
芽吹同学的状态也很好。精神上游刃有余，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也许是这份安心感让我……。
「哈啊……」
我竟然在上课的时候，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老师也真是的」
「抱，抱歉。一不小心……」
犯了作为家教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试图赶走睡意。
「难道说，老师睡眠不足吗？」
「为了准备期末考试，我的睡眠时间减少了」
「毕竟还在当我的家教啊……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吧，老师去睡个午觉怎么样？我的床可以用」
「不，不，这怎么好意思呢。让我睡你的床什么的」
「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一起睡过一次吗」
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绝对会引起天大的误会。
听她说一起睡过，我顿时睡意全无。
「放心吧，我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
「呜呜～老师，考试结束了什么的好羡慕～」
「但还有其他事要做。我接下来还要写家教的报告」
「是老师之前说过的那份报告吧。很麻烦吗？」
「我一直在苦恼该怎么写家教的自评，但终于想好要写什么了。明天学校停课，我打算一口气写完」
「跟我考试是同一天呢！」
「我也感觉像要参加考试一样」
「我们一起加油吧！我不会输给老师的」
「我也是，我们取得好结果吧」
「好！要一起合格！」
重新燃起斗志后，我们继续上课，进行考前的最后冲刺。
就这样，今天的课程也结束了。
「——好。今天课就上到这里。芽吹同学，一直以来辛苦了」
「老师也辛苦了。还没结束呢，明天才是正式考试」
「是啊。今天要好好休息，为明天做好准备」
我的家教工作，也还没有结束。
我和芽吹同学的合同，要持续到三月底。
根据考试结果，说不定马上就得为下一个高中的入学考试做准备了。
另一方面，如果顺利合格的话，我打算让她预习一下高中的课程。这样一来，升学后也能顺利进入学习状态。
无论如何，明天的入学考试都是最大的难关，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收拾好被炉上的参考书和笔记本，站起来看向芽吹同学。
「芽吹同学，你真的是一个教起来很有成就感的学生。多亏了你，我才能成为一个充实的家教。你也一直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坚定地走着」
「都是多亏了老师的指导。如果没有老师做我的家教，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芽吹同学伸出手，我也握了回去。
与其说是可爱的女孩子的手……在此刻，不如说更像是与我一起奋战备考的战友的手。
我们紧紧地握了握手，然后带着些许不舍的心情松开。
「老师，不要忘了明天吃巧克力哦」
「当然。我已经好好地放在冰箱里了。我会配合考试时间，吃到美味的巧克力的」
说到冰箱里的巧克力，前几天差点被下班回家的爸爸吃掉，我慌慌张张地抢了回来，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我穿好外套，准备回家，和芽吹同学一起走出了房间。
我不禁想起去年夏天第一次去她房间的时候。
那天，我紧张地来到了失恋对象的房间。
虽然才过了半年，却感觉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许是因为我和她度过了一段相当充实的日子吧。
到了玄关，芽吹同学像往常一样送我出门。
「那么老师，路上小心，回家早点休息。就算睡眠不足，路上也不可以睡觉哦」
「我当然不会睡着。……不过，说不定会在巴士上打盹啊」
「那样的话，我就在老师到站的时候打电话叫醒你！」
虽然平时我肯定会说“不用麻烦你了”，但是……
今天大概是因为分别的伤感，我有点想再多听听她的声音。
「有些添麻烦，但还是拜托你吧。有芽吹同学叫我的话，我就能安心地休息了」
「交给我吧！」
做了这样的约定后，我转身离开了她家。
我的家教生活也快要结束了。
在芽吹同学房间给她上课的日子，也即将画上句号。
回家的路上，我感受着每一步的珍贵，缓缓前行。
然而，在随后的巴士上，我因为太过期待芽吹同学的电话，而兴奋得毫无睡意。
#
早晨，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
坐起身只觉得眼皮沉重，视线模糊。
昨晚一直在赶学校的报告，睡得很晚。
但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头脑异常清醒。
看了看表，才早上六点多。
我下床拉开窗帘，清澈的晨空便映入眼帘。
今天是芽吹同学的入学考试。
终于到这一天了。
我做完早上的准备工作，就先一步离开家，来她家门前送她。
我发消息告诉她我来了，但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玄关门打开了，传来了「我走了」的声音。
芽吹同学穿着水手服，外面套着大衣，向我走来。
「老师，早上好」
她在我面前停下脚步，鞠了一躬。
「早上好，芽吹同学。昨晚睡得好吗？」
「我睡得很香，醒来的时候头脑就很清醒。早餐也吃得很香」
「东西都带齐了吗？准考证、学生证、文具、钱包、手帕……还有手表也带了吗？」
我不禁像个操心的家长一样问她。
「都带齐了，手表也从妈妈那里借来了」
她抬起左手，一只简洁优雅的手表显示着准确的时间。
「状态真不错，接下来只要发挥实力就行了」
芽吹同学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垂着眼眸，静静地站着。
她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微微倾斜，把头靠在我的胸口。
「老师……我想去老师所在的学校……」
听着她这么说，我轻轻地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要把她拥入怀中。
「我会等你的」
芽吹同学抬起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呵呵呵，我获得了勇气，现在完美了。我会加油的，老师！」
「要全力以赴啊」
她迈步向前，走向巴士站。
我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
送走了芽吹同学，我回到家，简单地吃过早饭，便在书桌前坐了。
今天时乃崎学园因为举行入学考试而放假。
我打算趁此机会把家教的报告写完。
书桌上放着从学校借来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已经写了大半，但还远远没有结束。
报告的内容大致如下：
——以前我的学习，只是针对给定的问题，给出固定的答案。但自从做了家教之后，我发现仅仅那样是行不通的。我必须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设计问题，针对学生的烦恼，给出没有标准答案的解答。这虽然很辛苦，但经过思考和行动得出的答案，却是独一无二、只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这段话，正是我在芽吹同学生日那天，对她说过的话。
这就是我通过家教活动发现的事情。
一开始写就停不下来，每写下一句，脑中都会重新整理一遍文章结构。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好几页，都可以算作一篇报告了。
写完一个段落后我停下笔，看了看表，还不到早上九点。
学校里，应该马上就要开始考试了。
我打开放在桌上的巧克力盒。
那是芽吹同学送给我的情人节巧克力。
巧克力是一套五颗装。说起来，考试也是五科，是巧合吗？
配合着正好九点的时间，我拿起一颗巧克力咬了一口。
颜色浓厚的黑巧克力，带有奶油般的微苦。
咬一口，浓郁美味的可可味道就在舌尖蔓延开来。
「芽吹同学，加油！」
我对着远方的她，带着祈祷的心情，低声说出了鼓励的话语。
──此时，芽吹日向正坐在考试会场的座位上，面对着答题纸。
时乃崎学园的体育馆被布置成了考试会场。几百张桌子排成一列列，考生们分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偌大的会场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铅笔和自动铅笔摩擦纸张的声音，以及几个监考老师的脚步声。
安静而干燥的空间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在这里的所有人，既是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的同志，也是相互竞争分数的对手。一想到这里，日向就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可怕。
在众多初中生中，自己一个人孤身奋战。
每个考生都是拼尽全力备考，才来到了这里。大家都默默地朝着考卷，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紧张的气氛，这股压力强大到快要将人吞噬。
日向无意间看了看左手腕，手表正安静地一秒一秒走着。
指针规律的跳动，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削减着日向的命运。
（必须集中精神考试）
日向甩掉杂念，开始认真阅读试题。第一场考试是理科。
她在脑海里整理着物理公式，然后拿起自动铅笔准备填写答案。
就在那一瞬间，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让她全身的紧张感都放松了下来。
这支自动铅笔是瑛登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握着它，就仿佛瑛登在身边，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给予鼓励。
过往与他一起学习的画面浮现在日向的脑海里。
「芽吹同学，下一题。根据这个运动公式，算出物体B的速度」
仿佛能听见他宣读考试题目的声音。
（老师，这道题的答案是这样吧）
日向心中默念着答案，她开始往答题栏里填写。
明明是在考试，她却越来越感到心情愉悦。
答题卡上，她手中的自动铅笔轻快地舞动起来。
#
当我写完报告的最后一行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开始西斜。
情人节巧克力盒已经空了。
为了配合芽吹同学的考试，我每小时吃一块，花了几个小时才吃完。
每吃一块，巧克力的味道就会在口中弥漫开来。最后一块甜巧克力的甜味，现在还残留在我的舌尖。
（芽吹同学，考试怎么样了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
她顺利完成了吗？有没有尽全力呢？
我很担心，但现在只能等待。
然后，我重新读了一遍写好的五页报告。
写着写着，想添加的内容和新的表达方式不断涌现，反复修改的结果是报告篇幅比预想的要长得多。
即便重读一遍，也仍然有很多语句不通顺的地方。但作为家教所经历的重要事情，我已经尽数写出来了。
我把报告文件保存到U盘，为了不弄丢，把它放进了书桌抽屉。
「呼……」
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想想看，我从昨晚开始写报告，一直熬夜到天亮。要不是为了送芽吹同学，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去睡觉，就直接通宵了。
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现在从家里出发的话，应该能赶上芽吹同学回家的时间。
我去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后坐上了去她家的巴士。
我站在芽吹同学家门前，等着她回来。
她的母亲出来说道「不进来等吗？」但我想尽快见到芽吹同学，所以选择在这里等。
二月末的傍晚，夕阳西下。
住宅区的道路宽敞宁静，只有偶尔有人经过。
在微风的吹拂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今天早上芽吹同学离开的方向。
虽然可以打电话或发消息，但想到她刚考完试一定很累，我还是决定不去打扰她。
我用手机看了看时间，估计再过一会儿，她坐的巴士就要到附近的站台了。
等待她的时间，格外漫长。平时我会上网打发时间，但今天却完全没有心思。
大约过了五分钟，住宅区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娇小的身躯穿着水手服和外套，肩上挎着书包，柔顺的头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向我走来。
芽吹同学看到我后，径直走了过来。
我站在原地，迎接着回家的她。
她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我，黑色的眼眸格外明亮。
「欢迎回来，芽吹同学」
「老师，我回来了」
简单地打了招呼后，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芽吹同学和平时一样，神情沉静地伫立在那里。
「……考试，顺利结束了吗？」
听到我的问题，她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这一天。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接着再次睁开眼睛看着我，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觉得已经尽力了」
她说着，轻轻地微笑了一下。
她的态度很谦虚。
但这反而更像是她自信的表现。
这一瞬间，我确信了。
芽吹同学在考试中发挥出了全部的实力。
以她的成绩，如果真的全力以赴了，那么结果……。
我点了点头，向她传递着这份确信。
「努力了啊」
「嗯」
这句话就够了。
芽吹同学已经做到最后了。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接下来只需等待考试结果。
当然结果在出来之前都是未知的。现在就沉浸在喜悦中还为时过早。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抑制住内心深处涌现出的成就感，因为我已经完成了作为家教的职责。
充满紧张的备考日子结束了，我感到无比轻松和解脱。
就在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的身体摇晃着，仿佛失去了支撑，大脑昏沉沉的，视线变得模糊。
「……老师？」
即使听到了芽吹同学的声音，我也无法回应。
我连站也站不稳，单膝跪倒在路边。
「老师，怎么了！？振作一点！！」
芽吹同学注意到我的异状，抱住我的身体，发出悲痛的声音。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什么也无法思考。
眼皮沉重，视野被黑暗吞噬。
我的身体勉强被芽吹同学支撑着，缓缓地倒了下去。
「老师！老师——！！」
她的声音，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