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后的周末夜晚，我和芽吹同学在线上补习。
既然已经确定升入了时乃崎学园，就不再需要备考了。
但是还要继续学习。成为高中生后，学习难度会更上一层楼，而且如果要上大学的话，三年后又要再次面对考试。
因此，剩下的家教授课时间，主要以预习高一的学习内容为主。
大约三十分钟的补习结束后，平板电脑屏幕那边的芽吹同学合上高中数学参考书，轻轻地叹了口气。
「——上了高中，要记的东西就更多了呢」
「很辛苦吧？不过只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地学习就没什么问题」
「以后就要一个人学习了呢……得加油了」
「就算家教合同结束了，你学习上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学妹了，尽管来问吧」
「嗯。那我就不客气啦」
然而，就算说是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学妹，也不过是极其普通的关系罢了。
再也不能每周都到她房间里一对一地上课，也不能在晚上进行线上辅导了。
用于在线学习的平板电脑，也是从补习班运营的家教中心租借的。家教合同结束后必须归还。
无论多么不舍，家教合同都是要花钱的。不能毫无目的地给她强加这样的负担。
当然在学校随时都能见面，也能用手机聊天，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像以前那样，为了共同的考试目标而度过的充实时光，已经结束了。
「那么芽吹同学，下次课再见」
「我会等着老师的」
我伸出手，想要点击平板电脑屏幕上的断开连接按钮。
然而，我的手却在那一瞬间犹豫地停了下来。
我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芽吹同学，她也正看着我。
「晚安」
「嗯，晚安」
再次互相道别后，我才终于断开了连接。
“以后就要一个人学习……” 她的这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也从今以后就要一个人学习了。
芽吹同学升入高一，而我即将升上高二。虽然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学习，但我们都要朝着各自的目标前进。
到了星期天，我来到站前的购物中心。
目的是为了购买白色情人节的巧克力。
是为了回赠芽吹同学送给我的情人节巧克力。
上个月路过的那家西点店，如今已经焕然一新，完全变成了白色情人节的主题。以白色为基调装饰的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西点。
不仅有巧克力，还有曲奇、年轮蛋糕和糖果等等。
（……到底该选哪一种呢？）
我盯着西点礼盒，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情人节的时候基本都是巧克力，而白色情人节的点心种类却多得惊人。
据说白色情人节也和情人节一样变得多样化了，针对家人、朋友等各种人群有各种各样的包装。
明明没有在交往却送恋人之间才会送的东西会太奇怪，只送普通朋友用的又觉得不够意思。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不选择带有信息暗示的包装。半吊子地加上信息的话，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我最后买的是白色巧克力。
情人节巧克力回礼的话，感觉白巧克力很合适，而且白色也很漂亮。
我选的是一款方形的一口大小的白色巧克力，据说可以享受到浓郁的牛奶风味，属于稍微有点贵的高级货。
虽然钱包在滴血，但我想送一份饱含心意的回礼。
我接过装着白巧克力盒子的纸袋，从西点店门前迈步走开。
正当我穿过食品区时，有人叫住了我。
「若叶野君！」
穿着制服衬衫和红色围裙的购物中心女店员站在那里。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樱濑。
「樱濑同学，今天也在打工啊」
「年末年初比较忙呢。我刚休息完」
说着，她注意到了我手里的纸袋。
「那是白色情人节的礼物？是送给那个可爱的她吗？」
「别说的好像『女朋友』一样特别。她只是我的学生，我们并没有在交往。因为情人节收到了她的巧克力，所以想回礼一份白色巧克力而已」
「诶……这么说，真的只是学生啊」
樱濑同学一脸意外地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让我很在意。
「只是学生……你怎么突然就接受了？」
「回赠白巧克力，就是想表达『我们还是维持现状吧』。如果本来就不是恋人关系，那就是想继续做朋友的意思，所以也有人会回礼的时候选择白巧克力」
「哎……」
我顿时僵住了。
「点、点心种类里，还有这种含义……？」
「难道说，若叶野君不知道这个就随便选了吗？」
「我只是觉得，情人节巧克力的回礼选白巧克力挺时尚的……」
听到我的回答，樱濑同学慌忙地摆了摆手。
「抱歉抱歉，我好像多嘴了。我只是说有些人会那样解读，你不用太在意」
她虽然说得体贴，但我已经变得垂头丧气了。
如果芽吹同学从白巧克力中，感受到我想要保持距离的信息……
「这样的话还是不送比较好吧……」
「不会的，就我而言被遗忘才更难过。而且，重要的是用自己的语言传达心意，而不是纠结于点心的含义吧？」
「自己的语言？」
「比如马卡龙的话，就代表着『你是特别的』，而且它是高级点心，女孩子应该都会开心的。不过比起别人联想出来的含义，自己说的话更重要，听到的人也会更高兴」
「应该用自己的语言好好传达吗……」
「哎呀，不快点回去要被骂了。我走了！」
樱濑同学一边挥手一边匆匆走了。
目送她离开后，我陷入了沉思。
我想对芽吹同学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呢？
#
今天是3月14日，正好是白色情人节的这天，我来芽吹同学家给她上课。
走进芽吹同学的房间，我感到房间的气氛有些不同。
房间中央原本放着被炉的地方，现在又变回了以前的那张桌子。
「被炉已经收起来了呢」
「天气渐渐变暖了，再用被炉的话会有点热」
刚开始来做家教的时候，我们就是用这张桌子上课的。
看着这张桌子，我既感到怀念，又体会到了季节的更替。
接着，我从随身携带的纸袋里，拿出包装好的小盒子。
是我在西点店买的白色巧克力的礼盒。
「芽吹同学，这个给你。」
她应该也已经注意到那个西点店的纸袋了。知道这是白色情人节的回礼，她挺直背脊，面向我。
「这是白色情人节的礼物。情人节的时候收到了你的巧克力，这是回礼」
「谢谢！我非常……高兴……」
「谢谢的话，等看了里面的东西再说也不迟」
「我可以打开吗！？」
我点了点头，芽吹同学兴奋地开始解开包装纸。
看着她的样子，我摆出一副准备承受打击的架势。
那个巧克力的回礼据说也包含着『让我们继续做朋友吧』的意思。
收到这份回礼的芽吹同学会有什么反应呢？
也许她会感受到距离而失望。
又或许，她会确认到我们只是朋友关系而释怀。
无论是哪种反应，我都觉得心里会隐隐作痛。
芽吹同学打开包装纸，注视着那盒白巧克力。
她凝视着，一言不发。而她的眼睛似乎微微睁大了些。
然后静静地张开嘴，轻声说了一句。
「好棒……」
「……哎？你说什么？」
她的话有些意想不到，我不禁反问了一句。
「太棒了！这么漂亮的巧克力，老师是为我挑选的吗！？谢谢……谢谢……。呜呜」
她凝视着我，眼眶湿润，感动得微微抽泣起来。
咦，咦？
我完全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这家店的巧克力真的很好吃呢。老师送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慢慢品尝的……」
芽吹同学双手捧着白巧克力礼盒，像是真的非常珍惜它。
「嗯，嗯。你能喜欢吃就太好了……」
「……老师，你怎么了？怎么一脸被狐狸耍了的表情」
「其实我买的时候并不知道，用巧克力回礼好像有『还是维持现状吧』的意思，类似于人情巧克力。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买完之后才听说的，所以担心会不会给芽吹同学传递错误的信息……」
「我一点也不介意哦！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那样的意思。收到这么棒的点心，我当然很开心！」
「太好了……。你能这么高兴，我送你礼物也值了」
我可能多虑了，担心白巧克力会让芽吹同学失望。
不过，就像樱濑同学说的那样，重要的是用自己的语言传达心意。
现在，我想借此机会，向芽吹同学表达我的心意。
我从西点店的纸袋里，拿出了另外一样东西。
「买了白巧克力之后，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所以，我想另外送一份有其他意义的礼物」
我把一个手掌大小的精致小点心盒递到芽吹同学面前。
「好可爱的马卡龙……！这个我也可以收下吗！？」
「嗯。虽然只有一个，但就把它当作我给你的信息吧」
在被樱濑同学告知巧克力的含义后，我立刻折回点心店买了这块马卡龙。但因为是高级点心，高级马卡龙一个就要800日元。由于已经买了巧克力，所以预算只够买一个。
「老师，马卡龙……有什么含义吗？」
「马卡龙给收礼人的信息是……『你是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
她仿佛在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轻声重复了一遍。
「芽吹同学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学生。从初中相遇开始，我们就一起学习，高中重逢后，我作为你的家教一起备考，你给了我很多宝贵的经验和回忆，对我而言你是特别的人。这一点，今后也永远不会改变」
我稍作停顿，凝视着她的双眼，说出了最想传达的话语。
「芽吹同学，今后也请继续陪伴在我身边。虽然我不再是你的家教，但我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一起学习，互相支持着朝目标前进，这样度过每一天」
芽吹同学注视着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根本无法抑制。
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复，期待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心跳加速。
她把白巧克力盒子放回桌上，接过了装着马卡龙的小盒子。
「老师，这个马卡龙只有一个，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一起？这么小，分的话就只有一点点了吧」
「没关系的。一起吃的话，可以互相聊聊味道和感想啊」
「说起来，我还没吃过马卡龙呢。那分我一半吧」
「一半不行哦。这是送给我的礼物，老师只能吃三分之一」
「好吧好吧，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
芽吹同学打开了只装了一块马卡龙的小盒子。
她从盒子里取出圆圆鼓起的马卡龙，撕开塑料包装袋。
马卡龙是一种夹着奶油的烤制点心。据说制作工艺复杂又讲究，这也是它价格昂贵的原因之一。
她用指尖捏着马卡龙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边角。
「好吃……！这个马卡龙，真的太好吃了，老师！」
「那就好。……话说，不是说要分我一点吗」
结果，芽吹同学把小小的马卡龙递到我面前。
「接下来该老师了」
「……该、我了？」
我呆呆地看着满脸笑容的芽吹同学，和她递过来的那个咬了一口的马卡龙。
马卡龙上，清晰地留着她可爱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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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眼前的芽吹同学向我伸出手，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马卡龙。
确实，因为只有一个马卡龙，所以才说要一起吃……。
「到我了，是说要吃这个吗？」
「是的。接下来就到老师了」
「分成两半不就好了吗？」
「老师不是说过，希望我们今后也要在一起吗？如果分开的话，感觉就会彼此分离。吃同一个马卡龙的话，更像是在一起的感觉」
也就是说，这是芽吹同学对我『希望今后也能在一起』的回应。
既然如此，就不能不收下。
我用双手接过小小的马卡龙。
不过，要我吃芽吹同学咬过的地方，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于是我把马卡龙转了半圈，想吃没有被咬过的地方。
「老师，你这样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就没有地方可以拿了啦」
芽吹同学伸出手，把我转过的马卡龙又转了回去。
唔唔唔……看来我不得不吃芽吹同学咬过的地方了。
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
这是考验。这肯定是未来能否和芽吹同学一直在一起的考验！
我下定决心，将马卡龙送到嘴边。
嘴唇触碰到它的瞬间，湿润而温暖的柔软触感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究竟是点心的口感，还是……
我轻轻咬了一口这小巧玲珑的西式点心，奶油的甜味瞬间包裹住舌尖。
刚一咽下，仅仅一口全身仿佛都被温暖所包围。
我太过专注于品尝，甚至想都没想就继续张嘴，准备将剩下的也一并吃掉。
「不行啦，老师。剩下的都给我」
芽吹同学从我手中抢过马卡龙。
「真是的，一不注意你就要全部吃掉」
她嘟起嘴巴，把剩下的马卡龙塞进嘴里。
她闭上眼睛，细细品尝，慢慢咀嚼，最后一口吞下。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她害羞地脸颊泛红，微微一笑。
明明只是吃了点心而已，我却感到不可思议。
仿佛在身体深处，我和芽吹同学之间产生了某种深刻的联系。
是家教和学生之间的信赖关系吗？
也许是吧。
但总觉得是比那更深层次的信赖。
不过现在的我是家教。今天也是上课的日子罢了。
我端正姿势，从包里拿出参考书和笔记本。
「那么，再悠闲下去学习的时间就不够了。差不多该开始上课了」
「好的！今天也请多多指教，老师！」
我和芽吹同学是家教和学生的关系。
即使合同结束了，我们度过的时间也不会因此而失去。
我对此深信不疑。
几天后的晚上，我又和芽吹同学在线上补习。
这次补习是芽吹同学突然拜托我的。
我一边想着怎么回事，一边用平板电脑连接到她的房间，然后就明白了原因。
屏幕对面，她把一盒点心放在桌上。那是我送的白巧克力。
「我正要吃老师送的巧克力呢。也想让老师看看是什么样的巧克力」
「看起来很好吃啊……」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白巧克力的香浓奶香，感觉真的非常香甜可口。
因为我露出了渴望的眼神，芽吹同学像是说「不行哦！」似的，双手紧紧捂住了巧克力盒。
「芽吹同学要一个人吃吗？」
「老师不也是一个人吃了情人节巧克力了吗？所以，白色情人节的巧克力就我一个人独占了」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特意在我面前……」
不知怎的，我开始羡慕起那盒巧克力，忍不住嘟起了嘴。
这时，芽吹同学拿起一块方形的巧克力，递到我面前。
「真没办法。那，来，老师。啊～」
「就算你对我啊～……」
看来是跨年荞麦面的回礼。
没办法，就陪她玩玩吧。
我朝画面凑近脸，张开嘴「啊～」。
当然，巧克力不可能真的送到我嘴里，她张开嘴吧唧一口吃掉了。
「嗯～，好吃～！」
芽吹双手托着快要松弛下来的脸颊。
她因为甜味而融化般的表情，简直就像松软的点心一样，可爱得让人无法抗拒。
我本不知道回礼的意义，一度以为自己选错了礼物，但是看到芽吹同学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觉得选择白巧克力真是太好了。
「老师之前说过白巧克力的含义吧？是『希望维持现在的关系』」
「买完之后才知道的，吓了一跳呢」
「但是我觉得，现在的关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就会很幸福。因为这半年来，虽然和老师一起备考很辛苦，但也很快乐。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段时光。所以——」
芽吹同学隔着屏幕注视着我。
「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啊」
「……我也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日子。如果以后都能像这样，那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仔细想想，对我跟芽吹同学来说，『希望今后也一直在一起』和『希望维持现在的关系』这两句话，或许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这半年来我和芽吹同学度过的时光，是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的特别回忆。
而且，我相信这会一直持续下去。
当然，未来是不可预知的。
我和芽吹同学的关系将会如何发展，我也无法预测。
但是，我应该从家教的经历中学到了一些东西。
那就是，为没有明确答案的事情，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那是只有自己才能决定的答案。
那么，我——将在今后与芽吹的关系中，寻找出属于我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