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这点程度不算是变态……吧?

  (白崎纯)

  炫目的阳光叫醒了我。肯定是妈妈一如往常擅自进入了我的房间,拉开了窗帘。就算只有假日也好,我想以自己的步调起床。今天这样醒来真不舒服。

  睡醒后感觉不适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梦。

  我作了还在和琉实交往时期的梦──虽然有人说梦是在进行记忆的整理,不过我们都已经分手过一个多月了,看来那段记忆还继续影响着我。就在以为自己终于适应的时候,便会因为不经意的契机而回想起当时的事情。

  真是的,这都第几次了。

  抬起脸,看到有个人坐在床边。纵使视线模糊,我仍然马上辨认出对方是谁。

  是梦的延续──不。在我眼前的人是青梅竹马,而她已不再是我女友。

  「一大清早的你想干嘛?」

  我一边戴上眼镜,用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对琉实说道。

  「一大清早?这个房间里没有时钟吗?都已经中午了。」

  「反正今天是假日,要几点起床是我的自由吧……所以有何贵干?你有事才会来吧?既然你穿着制服,就表示等等要去社团?还是你已经去过了?」

  「我等等才要去社团,然后我才刚到你房间。我只是看着你的脸,觉得你真的只有睡脸像小孩一样呢。」

  「……你的嗜好太奇特了吧。」我起身,一边避开琉实,摇摇晃晃又无力地坐上了椅子。

  我觉得两人并肩坐在床边不太对。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在这方面不应该模糊界线。这不重要,单独一人跑到自己甩了的男人房里,她到底想做什么?

  「谢谢称赞。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头发睡翘得很夸张呢。简直像是龙卷风集中在一个点上。」

  「我才刚睡醒,这也没办法吧……所以你有什么事?既然独自一人专程跑到自己甩掉的男人家里,就表示你有算是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我一边用手梳理头发,语气带了点尖锐。

  和至今仍无法好好消化分手的我不同,站在拒绝我这个立场上的琉实,对待我的态度一如往常。

  不过,我们的距离和交往前相比稍微变远了一点。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这种距离是充斥在对话每一处的距离,也是物理上的距离。当然不到被回避的程度,不过感觉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界线,而琉实则是站在那条界线的后面来接触我。我的心底某处对于她这样的态度感到安心,另一方面也存在着有些无法忍受的情感。也就是说,我的心思还没有完全整理好。

  「总之你先去洗把脸吧?要我看着你那颗头谈话,实在太困难了。」

  就我刚刚自己触摸的感觉来看,翘得很严重似乎是事实……不过,若是我照做的话,感觉所有事情都照琉实所想的发展,这让我无法释怀。虽然睡翘的头发我还是会整理,不过也包含这一点在内,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刚睡醒的样子。而且还在交往的时候我也说过很多次了。

  我到洗脸台洗过脸、刷了牙,并整理好睡翘的头发。

  我觉得莫名安静,往客厅一瞄才发现没有任何人在。

  只有我和那家伙两个人啊……不,别想些多余的事。

  应该说我家爸妈跑去哪了?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可能有我家的备用钥匙……难道在隔壁家,也就是琉实家里吗?

  我回到房间后,琉实还坐在床边翘着脚滑手机,制服的裙摆下可看到一双紧致的小腿。我一边观察着琉实的神色,一边坐到椅子上面向她。我向后靠到椅背上,椅子便发出「叽叽」的摩擦声。

  (插图011)

  「你过来的时候,我家父母已经不在了吗?」

  「还在喔。我来的时候,阿姨说:『琉实,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正准备要出门。那只爱睡猪还在睡觉,你能顺便帮我们叫他起床吗?』然后就和叔叔出门了。」

  「拜托别学我妈了,你的口吻像得很绝妙……唉,我们都已经这么大了,真希望她别这么随意拜托你做这种事。真是的。」

  「我们双方的家长都没有那种心眼吧?怎么?你有点在意我?」

  「才没有。我讲的是正常的理论。所以?你有什么事?」

  「你那是什么无趣的反应?不过算了。」琉实把手上的手机放到了床上。

  「唔……我要进入正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那织交往?你不会要说你忘了……应该不会吧?毕竟你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嘛。」

  「我怎么可能忘记……在分手的时候突然提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要求,我怎么忘得了。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句话,你到底有多认真?」

  琉实在我们交往正好满一年后立即提出分手,随后马上要我和妹妹那织交往。她甚至没有告知分手理由,直接这么要求我。

  是喔?这样啊,我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以一般常理来思考,我不可能会乖乖听从这种要求。不,根本不需要思考。

  结果我那位第一任女友,竟然叫我去和我的初恋女孩交往。

  「多认真……?全部都是认真的。我怎么可能会开这种玩笑?你是傻瓜吗?」

  「一大清早的少叫别人傻瓜。真是的,这就代表你提出的要求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你难道没有自觉吗?」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突然听到我说这种话会感到困惑,但正因为是你……我只能拜托纯了,所以才会像这样过来求你啊。」

  琉实说完这些话后,用稍纵即逝的声音嘀咕着「要不然分手就没有意义了」。

  若是我没有竖耳聆听琉实说话,大概就听不见她呢喃了些什么吧。接着她敛下眼,用依然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那织可是一直喜欢着纯啊。」

  听到琉实说「那织也非纯不可」的时候,我不可能不去思索话语的意涵。但是我让自己不去思索这句话的意义,因为若是不这么做,会有种我和琉实之间的一切被否定的感觉,于是我假装没有发现──尝试用别的意涵去解释它。

  我放弃了那织,和琉实交往。这是事实,不过我也越来越喜欢琉实。若要说我完全不会想起那织是骗人的,但是比起那织,琉实在我心中占据的区块更大。非常、非常大。

  事到如今,就算她说我和那织之前是两情相悦,那又如何?不都过去了吗?

  「就算是这样……就算你这么说……」

  「你不也对那织──不,这就算了。这是我提出的请求。拜托你把我的定位变回那织的姊姊,这一点只有你办得到。我只想得到这种方法了。」

  她睁大水润的桃花眼,直直地望进我的眼里,随后视线往下落去。琉实像是要蒙混什么似的撩起了浏海,柔顺的秀发滑落她的指间。

  这样啊,原来如此。琉实很久之前就发现了我的初恋,她一直都知道我的情感。她原本要说出口却硬生生吞回去的话语,恐怕就接着这样的后续。

  就算是迟钝的我也能理解了。她口中的「凭我没有办法满足纯」,原来是这个意思。

  真的太傻了。

  过去的情感我早就已经整理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之所以会说要我把她变回姊姊……所谓「我的问题」就是指这件事吗?

  ──所以你才会向我提分手吗?就为了这一点?

  若真是如此,你真的是傻瓜。真的是大傻瓜。

  你知道这样对那织来说,到底有多么不诚实、失礼,又多么瞧不起她吗?

  「……我没办法那么快转换心情。而且带着这种心情和那织交往,对她实在太失礼了。」

  「你不讨厌那织吧?」

  「当然。」

  「那不就好了?」

  「才不好!我说你啊,嘴巴上讲得很简单,但这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情,这点道理你也懂吧?而且……我还对你──」

  「──别说了!你别再说下去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复合!」

  琉实这么喊着。那撕心裂肺般大喊出来的声音带着无助。

  琉实的声音贯穿了我的耳膜。

  潜藏在对话中的寂寞声音、不经意动作中隐微的意图、偶尔展现带有阴霾的笑容……每当找到这般迹象,我便会探寻复合的可能性。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重来?

  面对忸忸怩怩、肤浅又无法振作起来的我,琉实说出了明确的拒绝。不管我怎么挣扎,只要我不和那织交往,你就不接受吗?

  你真的要我这么做?

  「这么做你真的不会后悔?只要我和那织交往,你就满意了?」

  「……嗯。」琉实缓缓地点头。

  ……琉实。你真的是傻瓜。无可救药的傻瓜。

  为了那织的恋爱。

  为了我的初恋。

  你选择抽身离开。是这样对吧?为了遵守姊姊的尊严。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将我们的过去做出这种总结,你就满意了?

  真的太傻了。这种事情简直愚蠢到家。

  「简单来说,你和我分手的理由就是……不,算了。」说到这里,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最愚蠢的人就是我不会有错。谁教我现在竟然还想听从琉实最后的愿望。

  「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吧?」

  ※ ※ ※

  (神宫寺那织)

  蕤宾初,如此美好而惹人怜爱的日子(黄金周假期)。

  这是段读小说直至深夜,甚至看电影看到天亮,也不会被骂的亲爱假期。

  来摄取吧!摄取故事!单身至上,我要尽情使用天赐的时间。

  我遵从了心灵的声音,从第一天开始便过上极其不规律的生活。正确来说,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

  在黄金周前一天的晚餐饭桌上,口中念着「连假人很多,真不想出门」的爸爸,久违地如此帅气。这让我从他身上感到了些许父亲的威严。

  最喜欢待在家里的爸爸和我,对上最喜欢出门的妈妈和姊姊。

  这就是根深蒂固蟠踞我家的对立结构。资本主义(马歇尔计画)对上共产主义(莫洛托夫计画)。要小心秘密警察(史塔西)!

  嗯?你问哪边是资本主义阵营?

  啰唆!我就是想待在家里!我不想要去人挤人!我要保护好柏林围墙!

  以下是我没有参与的对话。

  妈妈说:「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想在这难得的假日出门走走。」接着姊姊趁机火上浇油地说:「学校同学都吵着说要去国外或是泡温泉呢。」

  「话虽如此,黄金周到处都是人啊。我可不想要出了远门后在回程路上还被卷入塞车阵,要开车的人可是我。」

  「我也开车嘛,只要我轮流和你开就好了吧?」

  「这么说起来,前阵子电视上有播采樱桃的特辑!」

  「哎呀,感觉不错耶,可是樱桃的季节还要过一阵子才到吧?」

  「应该是温室栽培?」

  父亲啊!给我压抑你想展现知识的欲望!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要附和妈妈吧!

  「就选这个活动吧。」

  「可是感觉参加的人会很多。」

  没错没错!再多说一点!

  「我觉得应该多少会有点挤,不过反正没有那么远,没关系吧?」

  「好吧,既然如此就去吧。」

  毫无威严、一点都不帅。随意点头可是会失去女儿信赖的,你给我记好。

  我们家总是这样。妇唱夫随、公鸡随母鸡啼。小心我砍掉你的鸡冠。

  「那织觉得怎么样?采樱桃。不觉得好像很好玩吗?」

  姊姊总是会像这样问我……不过──

  这个走向几乎都确定要去了吧?肯定会去吧?根本就没有否决权嘛!总是像这样先决定好事情后,才摆出这种「我有好好向每个人做过确认喔」的姿态也太狡猾了!狡猾程度简直和推理剧的犯人是个只稍微出现在画面过的路人一样!

  总而言之,现在轮到我的回合……但是照这个走向来看,我也只能同意了。

  「嗯,我觉得不错。」

  我知道了啦,给你们一天总行了吧?这也是为了保持家庭安定,我可是懂得看脸色的,你们可不能小看我喔。虽然我不想去!

  还有,父亲啊。麻烦你对威严消逝要有自觉,快自我反省吧。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那就这么定了。」

  既然能看到姊姊开心的表情就算了。就当是好事。

  「这么说起来,白崎太太家的爸爸已经回来了吧?」

  「喔喔,是啊。偶尔要不要在庭院办个烤肉会?」

  你这不是还会说好话吗?父亲啊。麻烦你好好致力于恢复女儿的信赖。

  「不错耶,我想吃肉。总之你们去问问看。」对此,我也积极地给出意见。

  毕竟很久没和纯的家人烤肉了,在庭院烤肉不算是外出,和人潮拥挤也没有关系。完全没有问题喔,一点异议也没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肉。喷发的油花、笼罩四处的烟、沾到酱汁那瞬间的滋滋声──

  「我等等去问问。」

  母亲啊,万事拜托了。我想吃肉肉,我想吃肉肉吃到饱。

  我不经意地看向姊姊的脸。她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

  确实会感到复杂吧?虽然爸爸不知道,不过对方毕竟是刚分手不久的前男友嘛。

  但是现在就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吧。毕竟我也答应要去采樱桃,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的回合了。小肉肉,等等我喔,我马上就去接你们。

  这样就公平了。只有觉悟被杀之人,才有资格开枪喔,姊姊。

  鲁路修?虽然确实没错,不过最初的源头可是马罗的台词喔。

  还请各位千万不要误会!大家都应该要去阅读瑞蒙•钱德勒的作品。

  黄金周假期第二天,过了中午之后我醒了。

  我澈底消耗了第一天的夜晚,这可称为完全胜利吧。

  我可是等到四周都亮起时才睡,若是吸血鬼的话早就死了。

  我一边搔着头一边走到客厅。爸爸一个人在看电影,除了爸爸以外没有其他人在。这些资本主义的走狗,难道是出门买东西了?想表示消费是美德?

  不,姊姊是去社团了吧。自从和纯分手后,她变得比之前还要热衷于社团(篮球)。

  不知道爸爸在看什么?在我的视线移向电视的瞬间,我完全醒了。

  我的睡意全被轰飞了。

  又在看《Star Trek》!这个星舰迷!在房间里乖乖看个本格推理小说(Puzzler)(注:日本推理小说的流派之一)不就好了!为什么我刚睡醒就非得看《Star Trek》不可!

  把纯变成星舰迷的犯人!不可饶恕。

  「你都看第几次了?」

  「不知道。但是寇克和毕凯共同演出的场景看几次都行。顺带一提,这一幕的马可是威廉•薛特纳自掏腰包喔。」

  就算你想畅谈我也没兴趣。快住嘴吧,很给人添麻烦。我不想听。

  宇宙类的影片,还是《星际大战》比较有趣啦!给我看看票房!

  我将「我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这个意念注入嘴中,释放出一声慵懒至极的「是哦」之后,从冰箱拿出茶倒进玻璃杯,接着坐到了餐桌旁。

  桌上的盘子盖着厨房纸巾,我猜是午餐便掀开了厨房纸巾,盘子上只剩下切下来的一片松饼。只剩下切下来的一片。

  要我说几次都行。只剩下切下来的一片。

  切过的?我的午餐只有这一片小小的松饼?什么跟什么!

  根本不用问Who done it(犯人是谁)!我带着怀疑的目光转头,看向了爸爸。

  肯定是这样,因为这里除了爸爸之外没别人了。

  喂,那边的!别无意识之中摩擦大拇指和食指!

  你吃了吧?因为嘴馋就吃了吧!DATURA!还有茶壶用完要收起来!你老是放在桌上不收拾!而且是福尔摩斯迷的话就给我喝咖啡!

  所以我才讨厌同是星舰迷又是福尔摩斯迷的男人!

  身为神宫寺家灾害中心的吾父,是科幻影集《Star Trek》的影迷,同时也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书迷。《Star Trek》的狂热粉丝叫做星舰迷(Trekkie),而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狂热书迷则称福尔摩斯迷(Sherlockian)。

  科幻迷和悬疑迷的混合体,不管谁来看都会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棘手的人种。真想叫他用量子力学来挑战后期昆恩问题。感觉能让他安静下来。

  真是的,竟然瞧不起《星际大战》,我可不会忘记这份仇恨。DATURA!

  顺带一提,姊姊以前差一点成为哈利波特迷(Potterian)。

  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对了对了,不可以随意靠近星舰迷和福尔摩斯迷,还请各位铭记在心。要是你带着轻松随意的心情询问「这是部什么样的作品?」,对方可是会永无止境、永无止境地向你畅谈作品,这一点不会有错。不管你露出多么厌恶的表情,对他们都没有用。

  别靠近喜欢重复讨论道理,还有喜欢玩文字游戏的家伙!小心衬衫的袖口被恶意涂鸦喔!要不然就是像纯这种孩子会被吸收成一员!

  所以我今天也依然无视父亲的话。这就是我家流之生存训。

  好了,这些事情怎么样都好,总之现下有个问题。这才是大事件。

  我的午餐只有切下来的一小块松饼,这是怎么回事?实在太蛮横了。虽然我想全力责备那位父亲,但是我不想刚睡醒就和他有牵扯。单纯觉得麻烦。

  必须确保补给来源。再这样下去,我会因为过于饥饿而堕入饿鬼道。

  唉,别说蠢话了,来备点料吧。我好歹也是前烹饪社的呀。

  打开厨房的壁柜,我开始寻找解决之道。看到柜子就开,这可是基本。

  我从壁柜中找到我的目标物,一边大声地关上柜子的门,以表示我的烦躁,接着粗鲁地扯坏包装后,用热水壶注入热水。该死,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在泡面泡好之前无事可做的我,回到房间去拿我的手机。必须连这三分钟都要有意义地消耗才行。怎么能输呢?快消耗!

  嗯?料理?我怎么可能会做?麻烦你别擅自误导别人。

  只要有电子微波炉和泡面我就活得下去。

  下厨太浪费时间了,当然要让会做的人来做。这世界是由分工合作成立,要是你太小看被称为前烹饪社专吃代表的我,我可会伤透脑筋。而且千万不要小看泡面。浅间山庄事件都不知道有多少泡面──

  在手机重回我手的瞬间、那个刹那,鸣动。震动加上电子音。是纯传了讯息给我。

  「如果你有空,要不要出去走走?」

  喔喔,真是难得。没想到那个家里蹲竟然会传这种讯息给我。别说是雪了,今天八成还会下鲨鱼吧?要是下起鲨鱼,只靠伞根本保护不了自己。根本就是风飞鲨。

  自从他和姊姊分手之后,很明显地变脆弱了。虽然我问了分手理由他也没说,不过那两个人这么笨拙,肯定是因为芝麻小事吧。

  算了,这也没办法,我就陪陪你吧。同为单身人士,我和你好好相处。反正我们早就无须对彼此客气了,应该说我可不会客气喔?毕竟你之前可是一直被独占着,才这么一下下没关系吧?我等这回合可是等了挺长的呢,说真的。

  一边想着这些事,我心中的烦躁渐渐增加。因为感到莫名不甘心,我点进去已读之后放置不管。你就好好期盼我尊贵的回覆吧。

  好了,话虽如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覆。就在我烦恼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泡面的三分钟已经过了,赶紧慌忙翻开盖子,不出所料面已经泡烂了。

  喂喂喂,那艳美的金色汤汁跑哪儿去了?

  「哦?你在吃泡面啊?我也来吃吧。放在哪里?」

  虽然星舰迷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过我在太空,位于远在天边的另一个银河系。

  真空状态是听不见声音的。父亲啊,你可得好好记住。

  嗯?是不是有人刚刚说,在《星际大战》里听得到声音?

  那是卢卡斯的脑中宇宙,所以没关系啦。我讨厌斤斤计较的人。

  (白崎纯)

  玄关的门铃响了。

  打开门,便看到那织站在眼前。她穿着白色轻薄针织上衣,淡粉色迷你百褶裙,并搭配黑色膝上袜。或许有的人看了会说这身打扮很做作,却十分适合那织。应该说那织无论穿什么都合适。

  可爱得令人不甘心。

  「明明是我邀你还让你过来,真不好意思。」

  「我家现在只有我爸在,要是你进来就完蛋了。顺带一提,他刚刚在看《Star Trek》。」手环在背后的那织视线由下往上看着我,她的唇上带着一点淡淡的色彩。

  「啊~真不错。他在看哪一季?」

  「寇克和毕凯见面的那部。」

  「《日换星移》啊……那一部史巴克没有出来,可以说是寇克主场……」

  「别聊《Star Trek》!所以你要去哪?」

  「我想说去看场电影。你觉得呢?」

  「讨厌人潮的纯在黄金周要看电影?你认真?你该不会吸了笑气吧?」(注:日文的「认真」和「笑气」同音)

  「喂,若是的话我的意识可会完全模糊啦!那么那织有想看的电影吗?」

  「现在没特别想看的~应该问你这个邀请人又如何呢?」

  那织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

  「也不是没有。」

  「那么就去看电影吧。不过今天我们彼此都别去都内比较好,肯定就连殖民地都充满了人潮。」

  「只要没有想要的书就不会去池袋的你还真敢说。」

  「彼此彼此吧?」

  我们一边这样聊着天,一边往最近的车站走去,并搭上了和东京反方向的电车。我们的目的地是郊外LaLaport附设的电影院。

  进入月台的电车中,乘客虽然比往都心方向少,不过果然是黄金周假期,就算不至于人山人海,不过人潮确实比平时还要多。换作是平常还算坐得到位子的电车,今天却没这么顺利。

  因为背负着要向那织告白这个炸弹,心情本来就很沉重的我,一边感受着精神和体力渐渐被磨损,一边随着电车摇动。受了这么多苦,若到了目的地后发现没有空位……要是发生这种事可不好玩,于是我用手机确认电影院的空位状况。还没有满到需要惊慌,这样的话不用先订票应该也不要紧。

  这么一来,问题果然还是……告白。

  说到底,到底要怎么告白?要有什么契机才好说出来?要怎么样带到类似话题上?关于该怎么告白这一点,我当然针对琉实当时告白的感觉进行了多方思考,但是追根究柢,我可是个当初没能向那织告白的男人喔?啊啊……真的没有自信能做到。

  现在就暂且将问题延后,等到看完电影再烦恼吧。反正不管怎么想都搞不懂。

  专心享受电影吧。虽然我刚刚嘴巴上说也不是没有,不过我还挺期待某部电影的。那是仅在科幻迷之间获得好评的穿越时空系电影。人不管到了几岁,果然还是不能缺少穿越时空系。我从以前就很常看那位导演的电影,隐约能猜出为什么无法获得科幻迷之外的大众好评──虽然设定和道具颇具真实感,但是故事太老套了。

  不过科幻设定即是命。只要能享受到这一点,我就满足了。

  「我们要看什么?」

  我一说出电影名称后,那织便哼了几声。

  「果然是这部,你很喜欢这种类型呢。不过时空穿越的电影中,到头来还是《回到未来》最棒吧?我可不知道有什么电影能超越它。」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毕竟这部电影可是电影迷要列举喜欢的电影时,最终会回归的最爱电影代名词。」

  「没错!这比随便举一部小众电影还要来得加分。」

  「毕竟这部电影就连那织这种喜欢非主流文化的人都很喜欢嘛。」

  「我个人是觉得你比我还要像次文化臭小鬼就是了。」

  「喂,你再毒舌也该有个限度。再者,自以为是秋牡丹,去捞了金鱼后还帮金鱼取名为格列佛的人,才没资格说我。」

  「你说什么?《寄物柜的婴孩》是真正的正典,若你说那不是最高杰作,那还有什么书可赞扬?」那织双手环胸皱起眉头,扭曲了唇角。

  「我没有在苛责书,况且我也喜欢那本著作。我只是觉得自以为是秋牡丹的你很──」

  「DATURA!」

  「喂!我就是在说你这一点不好!」

  以防万一,我来说明一下。所谓的「DATURA」是小说《寄物柜的婴孩》登场的毒、兵器,也就是破坏的象征。那织有时候会挂在嘴边。

  「啰唆,星舰迷!小心我拿灭星者号撞你,前面尖尖的地方直接刺上你脑袋。」

  那织绑在耳下的两条马尾,若依日本双马尾协会的分类来看,叫做慵懒低双马尾,那蓬松的发尾在胸部一带舞动着。

  琉实剪头发之前,若要绑头发的话最常绑马尾;不过那织从小就喜欢绑双马尾。这样的发型很适合那织,带点可爱的孩子气,我很喜欢。

  而我从以前就最喜欢像现在这样,和那织聊无谓的话题。

  明明彼此都会接触相似的小说、电影和动画,却很难喜欢上同一部作品。我们从以前就是这样,到了现在这一点仍然没有改变。

  不过也多亏于此,我们才能像这样进行无谓的争斗。

  刚刚那织口中的灭星号,就是在《星际大战》中登场的敌军大型战舰名称,形状像是切好的披萨。那织是《星际大战》的影迷。

  所以我要迎击。以原作者(罗登贝瑞)还原作者(卢卡斯)。这就是我们的无意义争执(星战粉丝团)。

  「这种东西,在我们企业号光子鱼雷面前不足为惧。而且我们还有传送装置。」

  「唉,所以我才受不了你们星舰迷。不管提到什么都想拿光子鱼雷和传送装置……我才不管你们什么重力波,根本就跟小孩子说『这是我想到最强的科幻武器!』一样。为什么你这一点会像到我家老爸呢……明明没有血缘关系。」

  要是我说出这种话那织会生气,所以我不会真的说出口,不过就我的角度来看,那织和叔叔才像,不管怎么看都是父女。只是感受、志趣不同,喜好的倾向和类型几乎一致。

  而且让我对《Star Trek》产生兴趣的契机不是叔叔,而是那织才对,不过本人似乎没有发现。毕竟那么久以前的事,她不可能会记得吧。

  「我真的很感谢叔叔,他教导了我许多美好事物……最后我要说一句,只有依赖原力的那织没资格说我。」

  叔叔和阿姨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疼爱。

  我的父母也把琉实和那织当作亲女儿一样疼爱。

  拥有同年龄的孩子,父母之间至今仍然持续着交流。

  我的父亲只身外派至今已是第二年,虽然周末会回家,不过平日基本上不在。我的母亲在大学医院担任护理师,理所当然也会值大夜班。连料理的料字都没一撇的我,自然而然时常被叫去神宫寺家共进晚餐。虽然现在不像小时候,能带着随意的心情去叨扰琉实和那织的家,不过纵使到了这个年龄,我也不会排斥因为这个理由前去打扰神宫寺家。

  对此最感到喜悦的,说不定就是叔叔了吧。对叔叔来说,我是他的最佳讨论对象;对我来说,那也是段接收新刺激的重要时光。

  就在我们嚷嚷之中,电车抵达车站,我们转乘公车。

  从这个距离坐公车过去,不用花上十分钟。

  黄金周的LaLaport理所当然非常拥挤。我认真觉得看完电影之后一定要马上回家,恐怕那织也是──我这么想着并转头,看到她一脸嫌恶地皱起了整张脸。

  在电影院大厅取票后,我们找了个长椅总算安顿了下来。不过要放心还太早了。虽说距离电影开演还有段时间,倘若去逛杂货或书店,大概就会赶不上开演时间。

  「今天姊姊有联络你吗?」

  坐到长椅上不久,那织突然问出这句话。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这么问?」

  「我起床之后她就不在家了,爸爸也说不知道她去哪里。」

  「反正肯定是社团吧。」

  「也是,我也这么想。」那织看着自己的指尖这么说着,声调毫无起伏。

  我无法捉摸她的心思,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问我这种事。

  接着,我们也没特别说什么话,就那样坐在长椅上。我拿出手机开始滑,那织便从包包中取出小说翻阅。我想知道她在读什么书便看了一眼,作者栏写着福永武彦,书名是《废弃都市•飞翔的男人》。福永武彦啊……我记得好像是池泽夏树的父亲,他好像也有参与《摩斯拉》的制作来着?关于这位作者,我只有这一丁点知识。

  ──我没有读过呢。

  那织读的书籍不会仅限于一种类别。无论是小说、电影还是动画,只要有在意的作品,她就会从头接触,贪婪地想要吸收各种知识。

  过去的我总是在读推理小说。自从会和那织聊各种事情后,我开始变得会去接触各种类型的作品。我想追上那织,便和叔叔借了许多书籍来阅读;我想赢过那织,甚至还时常去市立图书馆。纵使如此,那织仍然像现在这样,读着许多我还没看过的小说。不管过了多久,我始终追不上那织的脚步。

  这样的卑劣感和成绩一同封印了我的初恋。

  我迳自对她产生竞争意识、迳自落败、迳自放弃了一切。

  我想,那织恐怕没有把我当作竞争对手,她只把我看做同好。

  也因此,我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才会一直和她比拼。虽然到头来也只是我的独角戏。

  确实如琉实所说,如果那织对我抱有好感的话,我至今为止的行动或许都不是白费的。或许她当时真的有在意过我。

  既然如此不就够了吗?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你不就是喜欢那织、想要她在意自己,才会有现在的你吗?」

  我的脑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明明之前都已经做过了断,事到如今根本不需要迷惘才对。然而这是是两码子事。

  那天看的电影剧情确实十分老套,尽管如此我的视线仍然一秒都没有移开银幕过。简直像是椅子和身体融为了一体般,我甚至动弹不得。设定和道具的品质都非常棒,不过让我沉迷的反倒是这老套又廉价的故事。故事情节讲述一位开发了时光机的男子,过去曾喜欢一位女性,而他流离于在未来等待自己的妻子,以及这位过去的女性之间。

  回过神来,我不自觉将琉实和那织的身影,重叠在那两位女子身上。

  我把谁重叠在哪个角色身上,而主角又做了什么选择……这部分我就不谈了。

  我一边反覆咀嚼故事并离开了电影院。购物中心内仍然被喧嚣包围着,我甚至觉得人似乎变多了。正好到了傍晚时刻,这也莫可奈何。看来还是早早退场比较好。

  「哎呀呀,这可真是一部执着于设定的狂粉会喜欢的电影。不过他好像以为只要在黑板上写满了算式,看起来就会很有说服力。这位导演是不是知道在《星际效应》之后,拉高了科幻电影的门槛,才会故意拍出那一幕?」那织靠在二楼的扶手,开始谈论自己的感想。

  我也和她一样,后背靠向扶手。

  「确实,真的让物理学家去计算四次元和五次元重力的克里斯多福•诺兰才是性情中人。对于想看这种细节的观众来说,可没有比这种画面更细致的提示了。虽然我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不过光是看到导演滴水不漏的态度,就会越有说服力。说到黑板,《窃取太阳的男人》也是这样呢。」

  「你是说原子弹算式的那一幕吧?虽然不是黑板,不过说到日本电影的话《正宗哥吉拉》也很真实。」

  「毕竟那部电影是导演将怪兽电影迷很常讨论的『如果有一天怪物真的来了该怎么应对?』这种意象训练情境,拿去和自卫队讨论、交换意见后,贯彻真实情境所拍摄的电影。就是这一点好,我就是想看这种电影,所以含蓄点评价这部电影就是──棒透顶!」

  「最后完全跳脱真实性,贯彻怪兽电影作风那种干脆的感觉也很棒!特摄迷们,吃我一记在来线炸弹!那种彷佛在说『就算前面有人一脸跩样长篇大论进行讲解,你们最后还是喜欢这种场景吧!』的表现方法超棒!就这个层面来说的话,这次的电影稍嫌热量不足呢。」

  「我同意这一点。虽然很细心,不过我想要更热血一点的剧情。」

  「对吧?既然要编这种剧情,真希望能让观众品尝一下净化心灵的感觉。不过这就算了,差不多换个地点吧?我到极限了,这里人多到我都要晕了,充满了人类的臭味。」

  「对此我毫无异议,全面同意你的言论。老实说光是有人潮就让我感到疲惫,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恢复体力才行。顺带一提,你说的人类臭味是来自史密斯(骇客任务)来着?」

  「你说的没错,安德森老弟。真是的,要是姊姊的体力能分一点给你就好了。」

  「你才是吧?我可比你好,别把我们混为一谈。」

  ──我是这么想的,毕竟我的体适能测验成绩没有那么差。话虽如此,作为一位被「不需要跑动」这句宣传吸引,进而加入弓道社的人来说,我对自己的体力没有信心,这一点我当然有自觉。

  「我是女生,才不需要有肌肉,只要拧得开宝特瓶的盖子就够了。你才是,既然憧憬福尔摩斯就要从锻炼身体开始做起吧?给我去习得巴单术(Baritsu)。」

  那织夹紧腋下,做出拳的动作。

  「你那不是巴顿术(Bartitsu)而是拳击。不管谁来看都是拳击。」

  「你要吞噬闪电、拧碎雷霆!成为令人畏惧的男人吧,白崎纯!」

  那织口中的台词是拳击手《洛基》的台词。真是的,亏她能马上脱口而出,真令人佩服。

  令人畏惧的男人……啊。真是和我相差甚远的评价。

  「还有,我先声明我可没有憧憬福尔摩斯喔。是小时候憧憬过吧?」

  「嘴上这么说,你不用逞强啦。明明直到现在你还对名侦探这个词还抱着非同小可的向往。我可是知道的,最近你甚至还加上了间谍要素来着?」

  「住口!你别随随便便就说出那种事!」

  「这么说起来还在国中部的时候,你很常说话时还加上一句『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那是在模仿可伦坡吧?不过就算有人发现这一点,对方大概也会误会成是杉下右京。这个年代要国中生懂可伦坡太困难了啦。啊,该不会你不希望被发现你在模仿可伦坡?这样啊、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喵。不过毕竟致敬可伦坡的电视剧比原作还要有名,这也莫可奈何。」

  快住口……拜托别深究这部分的事了……

  拜托你别再继续攻击我国中生时期那思虑不周的心灵……

  「……那织,能麻烦你就此打住吗?」

  「哎呀哎呀,回想起来就如坐针毡吗?不过你意外地容易受影响呢。你自己看,你不仅X的自我介绍栏上写着『live long and prosper(生生不息,繁荣昌盛)』这种《Star Trek》的台词,LINE的大头贴还是007的标志呢。」

  那织笑眯眯地凝视着我。

  「我……我就是喜欢,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什么想说的啊。啊,说到007,你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应该没有学詹姆士•庞德那样说『我是纯,白崎纯』吧?我想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庞德是姓氏喔?咦……你那个表情,该不会是有什么头绪吧?」

  我差不多快毙命了,干脆给我个痛快吧……

  「喂,你没事吗?脸很红耶?是怎么了啊?是不是身体不舒──」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算我拜托你,不要再继续──」

  「知道就好。好了,既然已经狠狠磨损过你的心灵一顿,那么我们就稍微往泰晤士河下游滑一点吧。这边看得到MI6的本部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荒川叫成泰晤士河。」这句话耗尽了我所有精力。

  所谓「男人永远敌不过初恋对象」,应该不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从最近的车站回家的路上,有一间我们常去的咖啡厅。当我们漫无目的时,总是会在那里消磨时间。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六点,爸爸大概已经回家了,考虑到要回家吃晚餐,那么在这里填饱肚子就不是好主意。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那织再多聊一点无谓的话题,缓和我的紧张。

  莫可奈何的我迈步走向常去的公园。那是一切开始的地点,也是结束的场所。

  虽然我不想顺从琉实的建议,不过若要有个新的开始,我也认为这里是最佳地点。

  抵达公园时,这附近已经暗了下来,四周的界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被街灯照亮的地方保有清晰的轮廓。空气僵硬,带着些微凉意。

  我们三人曾在这座公园游玩过无数次,到了现在则感觉整体有些小。我坐上了长椅,那织落座在我隔壁。她伸直双腿,球鞋鞋尖互撞着开开合合,每撞一下就会发出「哒、哒」的声音。虽然知道不可能,不过这声音却让我有种她在催促些什么的感觉。

  「会不会冷?」

  「你今天格外温柔耶。怎么?是有什么事想拜托我吗?钱我是不会借的。」

  那织弯了弯身。

  「不是啦,那个……我只是在想你的腿会不会冷。」

  坐下来之后视线高度变低,眼睛便会不禁被坐在我身旁,那织短裙下伸出来的腿吸引。我的视线落在横跨短裙和膝上袜之间,让人觉得是在诱导视线的肤色。

  要是用那织风来说的话,女生毫无遮掩的腿对男高中生来说,简直太DATURA了。

  「可笑!你可别小看冬天也要露大腿到最后一刻的女高中生,我们可是连判断什么时候要开始穿裤袜都拼上了性命──那可是一种拉锯战。」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应该说,女生的这份意念真的很值得称赞。我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大家都能这么大方地露出腿?明明就很冷。」

  「你难道没有看过在教室里盖小毛毯的女生吗?我认为再没有观察力也该有个限度喔,这方面你怎么说呢?侦探小弟?」

  「拜托你别那样叫我……不过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人在用小毛毯。」

  「对吧?冬天的小毛毯可是神,没了小毛毯就活不下去了。」

  「照常理来看,只要冬天穿长一点的裙子──」

  「你不懂耶,才不是那种问题。动画角色的裙子不也是一整年下来都没变吗?她们的长度没有因应季节变化而产生改变吧?这就代表这东西就是这么一回事,可爱可是凌驾于一切优先度的。说到裙子,最近的角色腿都胖软胖软的,真的很棒呢,甚至让我有股安心感。这简直可说是轮到我的回合了也不为过。」

  「原来你在想这种事……我看动画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要是人物角色画出那种骨头都快断掉的纤细脚踝,大家可是会被动画和现实的反差压垮的!不过你也觉得,我这被膝上袜的松紧带勒出来的大腿部分很有魅力吧?你看。」

  那织一边说着,一边稍微撩起短裙的裙摆,展现出自己的大腿给我看。

  「所谓的恋物癖就是指这种事吧?你看仔细了,这就是现实。和虚构不同,有血有肉的大腿就长这样!现在就是这种现实受到追捧的时代了!你就好好膜拜我吧!」

  快住手!你那样子破坏力真的很强!别把我特地遮遮掩掩偷看的部分,那么大方地炫耀给我看……不过老实说,非常养眼。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快把裙子盖回去!我输了,那织果真是艾琳。」

  「你个蠢蛋!别把我比喻成福尔摩斯的登场人物!」

  「我自认自己说出了至高无上的称赞。」

  「你这个爱挖苦人的家伙……竟然会列举一个和我相差甚远的人物……不可原谅。」

  那织鼓起了双颊,皱起鼻头。真是个孩子气的家伙。

  「……唉。」

  「嗯?」

  「……要不要和我交往?」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机提出来。可能是因为我脑中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回过神来就已经脱口而出。

  「咦?你那句话是在指……男女之情的交往?」

  「……嗯。」

  那织露出了简直可以加上「嘿嘿嘿」三个字的傻笑脸,接着竟然给我说出「抱歉,我没听到。你刚刚说了什么?」这句话。

  「喂,你刚刚肯定听到了吧!而且现在我们不是在对话吗?只有后宫类型的故事才允许重说一次,这可是不成文的规定!」

  「对不起喔,我天生听力就不好。你看,旁边的路上刚好有台改装闪亮卡车开过嘛。叭叭叭叭叭地真的好大声喔。」

  「才没有咧!我根本没在现实中看过改装闪亮卡车!」

  「是在拍《卡车野郎》吗?重制版?」

  「别揪着改装闪亮卡车的话题不放!而且我根本没听说要拍重制版!」

  「……再一次就好,好吗?拜托你。求求你了。」

  那织一边说着,对我双手合十。

  真的很打乱人的步调。

  「那个……和我交往吧。」

  「……对不起。」那织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

  「咦?」

  我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走向。

  怪了?琉实小姐,怎么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这和我听到的情报不同耶。

  我们的主题不就是在探讨那织的心意什么的吗?

  原来只有要祭祀我的初恋而已?

  「对不起喔,纯。我从小就被妈妈教导,不要和星舰迷跟福尔摩斯迷有牵扯,而且阿卡西纪录上也这么记载,所以不可以。虽然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但是我无法回应你。对不起。」

  「什么?」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脸,那织拍了拍我的肩膀。

  「哎呀,你这表情不错,实在不错,我想就连黑泽明都会一镜给过,你可以有自信一点喔。哎呀呀,这段台词我已经准备了好几年,心想若是有朝一日被纯告白,我一定要这么说,没想到竟然会成真。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梦想!」

  「呃……也就是说……」

  「说笑的啦!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理由拒绝你?不懂察言观色的假侦探先生。」

  她这么说着并露出笑容。这恐怕是至今为止我看过最可爱的那织了。

  「我说你啊……害我真的慌了……唉,对心脏真不好。」

  「原来还有对心脏温柔的告白?告解室?要不要试着全部说出来,让自己变轻松点?」

  「……那是不一样的告白。总之就是这样,今后请你多多关照。」

  虽然有点太走形式,不过我用衣服擦去手汗后,对她伸出了手。

  「麻烦你继续陪我喽。」

  那织说完握住了我的手,接着笑道:「明明擦过手汗却还是湿湿的。」

  (插图012)

  「啰唆。就算发现这种细节也别说出来。话说回来,你的手真冰。」

  「那你来温暖我吧。」冷冰冰的纤长手指滑进了我的指间。

  「嗳……你也可以顺便温暖我受寒的大腿喔?」

  「别说蠢话了,就算我们已经开始交往,但要我在夕阳西下的公园触碰女生的大腿也太不妙了吧?要是被附近的人看到怎么办?」

  「哪里不妙?是夕阳西下的公园不妙?还是女生的大腿不妙?那如果是白天的公园就可以了吗?嗳~哪里不妙啦?」

  那织倚偎着我。

  「不管怎么辩解,看起来都像是准备要做下流的事情吧?」

  「下流的事情是指什么?我听不懂,你告诉我吧。我的腿冷到好像快死了……唉,我好可怜喔,你超级冷淡,我大概都冷到有负四五九•六七℉。」

  「到底有多冷!而且那是绝对零度吧。话说回来,你别用华氏,害我有瞬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正常点用摄氏温度!还有,腿再冷都不会死的。」

  我按开那织,放开牵起的手站了起来。

  「来,起来吧,我们回家。」

  「喏。这样就不下流了吧?」那只张开了双臂,露出想撒娇的眼神。

  真是的──我双手抱住了女友,并让她站了起来。

  ※ ※ ※

  (神宫寺琉实)

  明天黄金周假期就结束了,今天大家要在我们家庭院办烤肉会。

  烤着肉和蔬菜,大家聊着休假期间发生的事还有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聊得不亦乐乎。虽然爸爸和妈妈聊得开心就好,不过为什么每次都要拿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出来说呢?这让我有点难为情。但是小时候掉到池塘里的纯有段时间会怕泡澡,还有那织的屁股卡在垃圾桶里出不来的事情,不管听几次都很有趣。

  话说回来,客厅有一张小时候我和那织两个人穿着蓝色连身裙拍的照片,过了大概十年后的今天才揭露,原来那是在玩恐怖电影的角色扮演。亏我还满喜欢那张照片的,让我有点受到打击。我忍不住对爸爸说「真希望你没说」的时候,纯和那织异口同声地说:「谁都看得出那张照片是在角色扮演。」

  不不不,一般来说才看不出来啦。

  我们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聊着天,在吃饱的时候,喝了酒的大人们便渐渐地不顾孩子们开始聊起了自己的话题。这一点也一如往常。

  反正到了这个年纪,我也不会想要大人搭理我,所以无所谓。

  完全喝醉的爸爸和叔叔开始聊起飞机的事。什么梅塞施密特和喷火战斗机之类的?虽然我不是很懂,反正他们在聊这两架飞机哪一边比较强。看着这两个人就能体认到,男生不管到了几岁都是小孩。

  妈妈和阿姨则聊起住进单人病房要花多少钱、哪里的温泉是◯◯水系,酸硷值(是指pH值对吧?)是多少对皮肤很好、定存的利息怎么样之类的话题,聊得不亦乐乎。她们的话题和男人们比起来有种成熟的感觉。

  我不禁感慨,这四个人以往是毫无关系的人,就因为家住在隔壁,竟然能够变得这么要好。连大人都能变成朋友,我们这种同年龄的小孩不变好也难。每当我看到他们便会产生这种感觉。

  我忽然想到不知道纯在做什么,便转头看向他的方向,结果他一脸认真地一直盯着燃烧的木炭。假日版的纯,他的眼镜上映照着晃动的火焰。若是他维持不动,画面简直会像在拍什么广告似的唯美,然而每当炭发出炸裂声他便会退一下的模样有点蠢。

  不过他这种会露出破绽的地方很可爱,我并不讨厌。

  他的举止总是俐落聪慧──应该说他明明爱耍帅,却意外有少根筋的地方。

  约会的时候他说自己从家里带了饮料,结果拿出来的竟然是宝特瓶装的酱油──就是大家说能保有新鲜度的那种包装。纯当时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让我发笑,而且他当然不可能中途丢掉,所以那天他的包包里一直放着一瓶酱油。

  「纯你怎么看?是梅塞施密特?还是喷火战斗机?」

  我们家爸爸向纯搭话。爸爸虽然喜欢电影和小说那类的东西,不过他也很喜欢战车和飞机,书房里装饰着几个塑胶模型。那些东西对那织来说似乎也在守备范围外(她最近都不理爸爸,让爸爸更黏纯),所以爸爸从以前就很疼爱能够和自己聊这些事情的纯……应该说,爸爸教会了纯许多知识,他非常喜欢纯。

  也就是说,纯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肯定都是我们家爸爸的错。

  ……不过,大部分的契机都是那织。

  「我比较想推P─51野马式战斗机。可以说美国作为工业国家的等级果然不同凡响,若考虑到大量生产和操纵性的标准化、规格化,这是合理的──」

  「喂,纯,小心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喔!我当然知道那些道理,但是野马式战斗机没有美学,失去了美学的机器可是不会有灵魂的!你没有仔细端详过梅塞施密特机身吧?那就和女人的身体一样。所以才说你这种死脑筋的人不知变通,你这样可是交不到女友的喔。你懂吗?」

  叔叔被点燃了斗火。叔叔一喝醉就会变得很多话,这也是一如既往的光景。

  叔叔,纯有女朋友喔。我实在说不出这种话。

  还有……死脑筋这一点我非常认同,请再多教训他一下吧!

  「虽然我难以认同白崎先生说梅塞是女体的这种意见,不过我非常同意失去美学的机器没有灵魂的说法。野马式战斗机就是没有灵魂。而且野马式战斗机的性能提升是在装了梅林发动机之后吧。梅林发动机不是英国(劳斯莱斯)的引擎吗?你推这种没有办法靠自国引擎发挥出十足性能的战斗机,让人无法苟同。至少也要说个零战吧。我可不许你用一种很了解战斗机的表情推什么野马式战斗机!」

  「不不不,这我可有话要说。既然战斗机是兵器,人们追求的就不会是特殊化的性能。高水准又面面俱到的性能才是──」

  啊啊,完全被卷入争斗了。应该说他是自投罗网吧。

  我已经能预见未来惨状。

  接下来男人们将会花上几个小时,进行互不相让永无止境的争论。我看得见妈妈和阿姨破口大骂「你们给我适可而止!现在都几点了!」的未来。

  果然都是孩子。只要办烤肉会或是露营,总是会变成这样。都不知道看几次了。

  男生若不惹女生生气,就是不知节制的生物。

  「开始了呢。」

  那织来和我咬耳朵。

  「看来直到他们醉倒为止都不会停下来。」

  「要不然就是谈到一个段落,满意了就换谈战舰,接下来还会轮到战车。」

  「啊~确实会,肯定会这样。真的好幼稚,亏他们能这么热血,真让人佩服。」

  「纯也真辛苦。今天似乎会是漫漫长夜呢。」

  「反正那家伙属于很享受这种互动的类型,没差吧?」

  「我说姊姊你……」

  「嗯?」

  「和妈妈像到令人不甘心呢。」

  那织的脸因为四周流窜的热气染上淡淡粉红,明明五官大致上都和我相似,却看起来有些成熟。

  我不是很确定那织的这句话蕴含着什么样的意图。

  几天前,那织和纯开始交往了。就在黄金周假期的第二天。

  除了和家人出门和今天的烤肉会之外,每年都致力于社团(篮球)的我,并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度过这次的连假。

  虽然不知道,不过既然他们进展顺利也就够了,我也不会硬是想要了解。

  纯和那织开始交往那一晚,那织吃完晚饭后,拍了拍正在看电视的我,说了「你睡前来我房间一下」,便离开了客厅。

  我当时想:啊啊,她成功和纯交往了啊,不枉费我专程跑去纯的房里一趟。

  我根本不想去纯的房间。因为到了纯的房里,肯定会想起交往时期的事情,让我感到痛苦。而我也不想听那织的报告。

  不,这样讲就错了。虽然我想听到这个消息,但是同时也并存着不想听到的心情。

  怎么说呢?虽然确实会让我放下心,不过又让我有点难受。

  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总之这样就行了。

  那一天,我有好好地向那织说「恭喜你」。

  黄金周假期第二天。

  因为纯一直不向那织告白,等到不耐烦的我,去参加下午的社团练习之前想说要来督促他一下,便顺道来到纯的房间。对于进他的房间这件事我当然感到抗拒,但是我无法接受纯和那织没有进行交往。

  话虽如此,进了房间看到还在睡的纯,我果然还是无法叫醒他,只得端详着他天真的睡脸好一阵子。毕竟我喜欢纯的长相,看多久都行。所以,看到有时似乎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窸窸窣窣地翻身,过了一阵子又一脸安心熟睡的纯,我根本就兴不起叫醒他的意欲。实在没办法打扰这张睡脸。

  我并不是讨厌纯才和他分手。

  直到现在,我仍然喜欢纯。

  从他微张的嘴露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上下起伏的胸膛、因汗水紧贴额头的浏海。

  我不行了!这是什么酷刑?

  喜欢的人睡在自己面前,用毫无防备的睡脸面对我。

  明明直到不久前,我只要伸手便能轻易触及他,现在他却离我好遥远。

  啊────讨厌!

  多想像恋爱电影一样吻醒他……不能有这种想法。冷静点。

  我明明一直说服自己,却止不住幻想。当他感到窒息而醒来时,若看到我的脸近在咫尺,他会有什么反应?我用那种方式甩了他,他还会在意我吗……竟然还在想这些事情,简直像个蠢蛋。

  这种事情──如果他真的还喜欢我的话,虽然我很高兴,却会让我产生动摇。

  我的决心会产生动摇。与其说会动摇,我也许会当没分手过吧?我肯定忍不下去。

  毕竟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

  好了,你快点起床,不然我要吻你了喔?我可也是在忍耐的。

  话虽如此,我果然还是亲不下去。我做不到。虽然很想付诸行动,但是怎么可能做得到?

  既然这样,至少──产生想把鼻子凑到纯颈边欲望的我,心想这点程度应该能获得原谅,手便轻轻地放在纯的肩膀一带,接着缓缓将体重压了上去。棉被渐渐下陷,当我的脸靠近他的脖颈时,一股熟悉的气味充斥了我的鼻腔。

  啊啊,就是这个气味。我和纯的回忆鲜明地复苏。

  我抱住纯的时候,总是会把脸凑到他的脖子汲取他的味道。

  真想要永远维持这个姿势。

  纯「唔嗯」地低吟。糟糕,得离开他。要是他看到我做这种事,会觉得恶心的。

  这攸关作为神宫寺家长女的尊严,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我没脸面对那织。

  不过,他真的完全不醒呢。

  我开始感到不甘心,不禁拉开了纱帘。只要这么做,他就会醒了吧。

  我一边压抑着想要触碰他的欲望,重新坐到床的边缘,俯视着日光洒在纯的眼睛上。

  纯彷佛尝试逃离阳光般,蜷曲了身体低吟了一下后,醒了过来。

  我要自首一件事。

  我催促纯去整理睡翘的头发,并在他离开房间后,忍不住扑上了纯的床。

  一直念他头发睡得很翘,根本就是混淆视听。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诱导很自然。

  在这主人离开的房间里,我的脸狠狠蹭上枕头,用力地深吸一口气。我把他的凉被卷成一团,狠狠地汲取他的气味。纯,这点程度就原谅我吧。其实更想要他代替睡衣穿在身上的T恤。早知道会这样,分手的时候就应该先和他要过来。

  姑且先声明,我可不是变态。

  这点程度不算是变态……吧?喜欢男友脱下来的衣服气味很正常吧?女生会同意我的说法吧?不是只有我这么做吧?应该是前男友才对。一说出「前男友」这个词,瞬间充满了不妙的跟踪狂感。虽然很不妙,但我可不是跟踪狂,所以不要紧。

  唉,我果然不想分手。但是也只能这么做,要是不这么做的话,那织──我想到这里便停止了思考。我现在不想思考那种事。像现在这样躺在纯的床上,被纯的气味包覆,交往的回忆便袭来。

  我稍微沉浸一下也没关系吧?我可也是忍了很久。

  ──嗯……唔!笨蛋笨蛋!我真是的,在做些什么啊?

  不,我没做。嗯,我什么都还没有做。不对不对,这也实在太……我慌张地回过神,接着便听见踩踏阶梯的声音。糟糕!啊啊,真是的!

  我赶紧起身,随意地摊平揉成一团的凉被,想办法掩盖痕迹。我拿出手机──此时门被打了开来。我的手机还维持在锁定画面。

  真危险……要是被他看到那种样子,我就只能离家出走了!

  纯慵懒地说着什么「你过来的时候,我家父母已经不在了吗?」,一脸无趣地坐到了我的正前方。

  等……不要正面啦。我没办法直视你的眼睛,应该说你也别看我。

  他没有发现……没有发现吧?安全上垒?应该说也没什么好上不上垒的,我又没有做什么。

  「还在喔。我来的时候,阿姨说:『琉实,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正准备要出门,那只爱睡猪还在睡觉,你能顺便帮我们叫他起床吗?』然后就和叔叔出门了。」

  我模仿阿姨的语气,进行转移纯注意力的作战。

  「拜托别学我妈了,你的口吻像得很绝妙……唉,我们都已经这么大了,真希望她别这么随意拜托你做这种事。真是的。」

  「我们双方的家长都没有那种心眼吧?怎么?你有点在意我?」

  我逞强地对纯这么说,看到他一脸若无其事,让我觉得很不甘心,感觉好像都只有我在忍耐,心情还随之七上八下。我自己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也实在太蠢了。这个臭家伙!

  话虽如此,甩掉他的人明明就是我。

  不过纯也是勉为其难和我交往的,这也没办法吧。

  尽管如此,在交往的时候我也有过几个瞬间,感觉和纯心意相通了。当时的纯是注视着我本身的。不过,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纯是个温柔的人,所以他只是在配合我罢了,因为纯喜欢的可是那织啊。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越来越对不起纯。

  我瞒着那织先告白,纯也配合着和我交往,只有我一个人享受到快乐。

  所以我下定决心。

  我只和纯交往到刚刚好满一年的时候。要不然我会太过仰赖纯的温柔,一直拖拖拉拉到最后,所以才会设下期限。

  虽然并不认为这样就能弥补那织,也不认为这对配合着和我交往的纯尽到诚实义务,但是我无法不这么做。

  「才没有咧。我讲的是正常的理论。所以?你有什么事?」

  「你那是什么无趣的反应?不过算了。唔……我要进入正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那织交往?你不会要说你忘了……应该不会吧?毕竟你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嘛。」

  「我怎么可能忘记……在分手的时候突然提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要求,我怎么忘得了。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句话,你到底有多认真?」

  「多认真……?全部都是认真的。我怎么可能会开这种玩笑?你是傻瓜吗?」

  「一大清早的少叫别人傻瓜。真是的,这就代表你提出的要求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你难道没有自觉吗?」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突然听到我说这种话会感到困惑,但正因为是你……我只能拜托纯了,所以才会像这样过来求你。」

  不然这样就没有意义了。谅解我啊,你这个笨蛋。虽然我不想说,不过因为纯很迟钝,我才会清楚明白地告诉他:「那织可是一直喜欢着纯啊。」

  听到这句话,纯露出为难的脸色并沉默了下来。

  我告诉了纯,他和那织原本就是两情相悦。也就是说,我的出场就到此结束了。

  「就算是这样……就算你这么说……」

  「你不也对那织──不,这就算了。这是我提出的请求。拜托你把我的定位变回那织的姊姊,这一点只有你办得到。我只想得到这种方法了。」

  我差点说出「纯不也对那织抱有恋爱情感?」,赶紧闭上了嘴巴。

  没有必要说这么多。我不应该干涉这方面。

  「……我没办法那么快转换心情。而且带着这种心情和那织交往,对她实在太失礼了。」

  「你不讨厌那织吧?」

  「当然。」

  听到他强而有力的话语,纵使我早已明白,心情却还是有点复杂。

  「那不就好了?」

  「才不好!我说你啊,嘴巴上讲得很简单,但这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情,这点道理你也懂吧?而且……我还对你……」

  「──别说了!你别再说下去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复合!」

  我忍不住尖叫。我认为我不能听到这句话。

  可是……等等……他说对我怎么样?后续是什么?喜欢我?是「抱有恋爱情感」对吧?

  他真的对我有依恋吗?

  也就是说,我可以当作纯也有喜欢我吗?

  啊啊,我一鼓作气打断他的话了。事到如今不就没办法反问他了吗﹗

  但是不可能有这种事吧……嗯,就是说啊,这样实在太……对吧?

  纵使他对我感到依恋,也只是因为我突然离开的空虚,才让他产生这种感觉吧。

  纯和那织交往才能幸福,而且那织也会感到开心。这样一切都能圆满收场。

  「这么做你真的不会后悔?只要我和那织交往,你就满意了?」

  「……嗯。」

  「简单来说,你和我分手的理由就是……不,算了。」

  纯留了一个呼吸的空白后接着说:「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想,纯猜的大概没错。我就是笨拙又狡猾的姊姊。

  我明明知道那织的心意却耍了诈。我明明知道纯的心意却耍了诈。

  我无法原谅耍诈的自己,所以才要和他分手。这是为了我自己。

  同时也是为了那织、为了纯。为了他们两人,我们只能分手,所以这样就好。

  我无视了纯的话语。「怎样都行,你快去和那织交往。」

  「我考虑。」

  「不可以这样。」

  「……我说你啊,到底要多自作主张──」

  真是的!这样根本没完没了!既然这样──

  「呃……喂!你在做什……!」

  我自床上站起,面对纯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抱着他的头堵住了他的唇。我就给你一点福利吧。虽然老实说,也是因为我自己想这么做。

  在交往的时候,我们时常像这样拥抱并亲吻。

  当然,现在已经不会这么做了。

  「拜托你。我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拜托你了……好吗?」

  久违地用指尖抚着纯的头,我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离开我。」

  纯在我的臂弯中扭动着抵抗。虽然他不情愿,不过我莫名有一种……他没有认真抵抗的感觉,这让我感到有些开心,又有些不舍。我的鼻子靠近他的头,汲取了他的气味之后双臂使劲,并再三向他确认:「真的?」

  (插图013)

  「对,我败给你了,所以你放开我吧。」

  我离开了他。没办法,就到此为止,剩下的自己忍耐吧。

  稍微整理好裙摆,我再次坐回床边。

  「只是,琉实虽然说得很简单,不过实际上我该怎么做?」

  纯的脸颊稍稍染红。我感到很满意。

  「你的脑袋没有好到能够思考吗?」

  「成绩明明比我差,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

  「用成绩的分数来定义头脑好坏根本就是幻想。会读书不代表头脑聪慧,这个世界上也有小孩没办法上学,难道你想说那种小孩不聪明吗?不对吧?不也有那样的孩子读了书后成为政治家的先例?」

  「这根本是诡辩。你刚刚自己也说到有『读书』这个过程吧?一个人经过『读书』这个过程后,能够内化多少知识并输出多少程度,透过考试进行确认是最适合的。不管那个人头脑天生有多聪慧,若是不能客观证明这一点就没有意义。虽然不能说运用考试来评断能力是万全的方法,不过作为评断的一项指标,其优势仍是无可动摇的。」

  「叨叨絮絮的啰唆死了!而且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和纯也一样是升学班的,也就表示我的课业还算不错,成绩在我们学校里也足够好了!」

  「既然这样,那你至少和我一起想想办法啊。我刚起床脑袋也转不过来。」

  「唉,这点事情只要一起去看个电影之类的约个会,回程路上找个公园还什么地方告白不就得了?很简单啊,这种计画既经典又美好。」

  「你说公园……完全就是你当初那个样子嘛。」

  「虽然我当时是挑从便利商店回来的路上,不过也不坏吧?」

  虽然我现在装得老练还给他建议……不过我当时其实超级无敌紧张!

  事先想好的台词全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告白得超级随便!

  我再也不想告白了。光是回想起来就想逃跑。

  「……也是。」

  就说了──你别用那么微妙的表情说什么「也是」啦!现在应该要乖乖同意我才对!

  从和你交往的时候开始,我就很讨厌你这一点。

  「老套的方法就行了啦。男生老是会想追求惊喜或是意外性,但是特意做出奇怪的行动来吸引他人目光也无济于事,要是失败了只会徒增阴影而已!」

  「我知道了啦……啊,该不会刚刚那句话我应该要回你桥本环奈?(注:琉实上一句话的结尾和「环奈」同音)」

  「啰唆!既然明白就快点给我传LINE!」

  这样就好了,我没有做错。我这么告诉我自己。

  先偷跑的人是我。没有跟那织商量便勇往直前的人,也是我。

  嗳,纯……虽然我没办法说出口,不过这一年来很谢谢你。

  我非常开心,虽然时常失败,不过那段时光对我来说如梦似幻。

  但是我也很痛苦。不,是渐渐地越来越感到痛苦。

  约会回家两人分头之后。在我的手搭上家门把手的时候。

  在我心中的人不是纯,而是那织。

  我总是会想起那织悲伤的表情。

  我必须再次好好变回那织的姊姊。

  那织果然还是很重要。因为她是我的家人。

  ※ ※ ※

  (神宫寺那织)

  我大概有一阵子都忘不了,听到我说纯向我告白之后姊姊的表情吧。

  黄金周假期第二天的晚上,吃完晚餐后我叫姊姊来我房间。

  响起敲门声后,门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被打开。我躺在床上读着小说,背后感应到姊姊的气息,却没有抬起头。

  「怎么了?」

  姊姊这么问,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我的脚也因此弹了一下。

  「今天纯要我跟他交往。」

  我的视线离开书本,这么告诉她。

  「真的?恭喜你!太好了呢!」

  她是用什么表情说这句话的?我好奇便起了身,望向姊姊的双眼。

  你的眼神太飘渺了,姊姊。换作是动画的话,双眼的光泽现在甚至会摇动呢。

  「这样好吗?」

  我本来想要装作不知情,但是看到你这种眼神,不就会让我想稍微露出一点掠过视线角落的马脚吗?我人很好,若要给提示,是属于会好好循序渐进给出提示,并想要事后才说「我那时候不是这么说吗?」、「我这时候也这么说了吧?」的那种类型。毕竟把没有人看出来的伏笔留到解决篇时使用,岂不是很三流吗?

  既然这样,我想好好先埋下伏笔。

  没错,我很清楚。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麻烦的女人,还请放心。

  「嗯?」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你事后后悔我也不管喔?

  「唔嗯~算了。」

  「什么啊?话不要说到一半,说到最后──」

  「硬要说的话,若是我可不会采用刚刚这一镜。」

  无论是纯还是姊姊,都没有当演员的资质。

  可不能小看电影迷喔。外行的蹩脚演员我还是分辨得出来。

  「什么意思?」

  「不过来这招确实有意外性,所以我就拒绝他了。」

  「咦?……什么意思?」

  脑袋一片空白就是指这种表情啊。

  「说笑的,不过……你刚刚的表情不错耶。等到你能够自由做出那种表情之后,就把成为女演员当成目标吧,毕竟你长得也不错。」

  他们两个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呢,真是对好搭档,令人嫉妒……真的好令人嫉妒。

  不过算了。机会难得,我就全力享受你们小丑般的表演吧。

  「你竟然骗我……而且你那句话是不是兜了一圈在称赞自己?」

  「我的话还是胸部的尺寸更有利吧?」

  「啊?什么跟什么,你真的很让人火大耶。不过讲到你的话,感觉除了胸部以外还有其他脂肪,这方面又如何呢?我觉得我比较苗条。」

  一边说着,姊姊碰了我的大腿。快住手,别这么随意碰我的熟成肉。

  「……你的脚是不是真的有点肥?多出去外面动一动吧,要不要一起去慢跑?我可以陪你喔?还是要一起做我平时在做的拉筋操?」

  「不要,我绝对不要,全力拒绝。顺带一提,近年有很多绅士喜欢像我这样有一点小肉的女生。吾姊啊,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女性就有几种美的形式,这就是多样性。这可真是美好的辞汇。也就是所谓的生物多样性公约。像是我这膝上袜松紧带勒住大腿的样子,还有被内裤松紧带勒出赘肉的这个腰,才能激发恋物癖。啊啊,谢谢上天给我民权,这正是人类与市民的权利宣言,体现了马赛尔进行曲。」

  「什么马赛尔进行曲啊?那织,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什么?」

  「将错就错。」

  「你应该不会是在玩谐音哏吧?(注:「将错就错」和「那织」的日文后三个发音相同)低俗的玩笑可算是侮辱喔。而且我才没有将错就错,只是希望大家接受最真实的我罢了。小时候姊姊不也很常唱什么要保持真实的自我吗?」

  「那织太我行我素了,稍微做点运动肯定对身体比较好。」

  我还有很多不真实的部分。我可是尽自己所能地在扮演妹妹喔。

  嗯?现在是在讲身材?身材我才不管,爱这个最真实的我吧,不过长相方面的可爱度我会努力。

  「姊姊为什么那么想让我运动?你不觉得流汗很讨厌吗?」

  「是吗?我喜欢运动所以不怎么在意,尽情流汗让人心情舒畅。」

  这么说起来确实如此。不只是运动,姊姊也是属于喜欢三温暖的那类人。我都忘了,她有一种会想要流汗的病呢。对我来说,去三温暖简直像是拷问。我不需要调整好我的身体状态。

  「如果你不想流汗的话,要不要晚上去散散步?……对了!」

  姊姊每次想到的主意都不会是好东西。

  「邀请纯作为保镳一起去走走如何?」

  你们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可是自掘坟墓,这可是你自己挖的喔。

  「保镳?这也太扯了。你仔细想想,要是被暴徒袭击,纯感觉会立刻毙命耶!难道要让他握把弓吗?我想就算让他带着弓,他也当不了勒苟拉斯。」

  要用保镳做文章的话,也能拿凯文•科斯纳来做打比方,不过姊姊大概不认识他。

  「啊──抱歉,我只是一时兴起才说的,我这样太欠缺考虑了吧。嗯,想让那家伙当保镳是我的失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当不了奥兰多•布鲁。」

  小时候我很常和姊姊一起看电影,姊姊尤其喜欢《魔戒》和《哈利波特》系列,因此我们看了很多次。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一起看电影了呢?我不记得了。

  顺带一提,姊姊没有读过《魔戒》的原作。祝托尔金galu(好运)。

  就算我这么说,很难过地姊姊却不懂这个词的意义。我可是还特地把精灵语(辛达语)给背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读原作呢?亏你明明有想要记住哈利波特的咒语。

  「对吧?如果他出现在《阴尸路》里,第一集就领便当了……不过若是我的话,不知道能存活多久呢。唔嗯──老实说照我的外表来看应该属于会被优遇的类别,只要我装个可爱──虽然我实际上是很可爱啦──来勾引一下处男,大概就会沦落成想借此领先大家一步,最后却失败的角色吧……说不定还会被迫穿上露出事业线的服装,担任性感要角,而且最后还会是一边求救一边被吃掉的那种角色。虽然这都是我自己说的,不过我真的觉得我好可怜。」

  「你到底有多扭曲自己的角色设定呀?而且说要去诱惑处男也太莫名其妙了,再加上你很完美地在字字句句之中加入自满,真让人不悦。」

  「反正这里只有我们在,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客气?」

  姊姊啊,就算我惺惺作态,你也早就了解我的各种面貌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顺带一问,那么我的角色如何?」姊姊身体向前倾。

  嘴巴上抱怨这么多,但她还是很喜欢这种话题。

  「你是属于穿着白色坦克背心,到处挥着球棒打倒丧尸的角色。大概会存活到故事中盘,和主要角色发展成恋人关系,接着在床戏之后就会被吃掉。如果顺利存活下来,就是男友会被吃掉。若是后者的话,就会在失意中化身为复仇魔鬼。」

  姊姊根本就是玛姬。(注:《阴尸路》主要角色之一,剧中失去了爱人葛伦)

  「……我好像有点能理解。」

  「对吧?应该说我的角色是怎样!搞得我今后只要看恐怖片或是丧尸类的影片,就会忍不住入戏到笨蛋女身上!讨厌,我不想死,我想幸存下来,一下下也好。」

  「总比第一集就死掉的纯好吧?」

  「确实是这样啦……顺带一提,如果要让纯加入故事里的话……他大概就是空有知识,老是爱叨叨絮絮进行说明,明明瘦弱却不知为何幸存下来,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就会碎碎念,还拖主角团后腿那种角色,就是看剧时最让人觉得烦躁,老实说会让人想叫他快去死的那种角色。」

  「喂,好歹他从今天开始也是你男友吧?会不会太严厉了?」

  「我让他幸存下来已经人够好了吧。恐怖片、丧尸类的片子可是很优待边缘人(书呆子)的。你想想看,在校园阶层顶端的人不是一下就被秒杀了吗?像美式足球社和啦啦队,在拍到他们的瞬间不是会让人产生『啊,这家伙死定了』的感觉吗?」

  「的确,他们一下就死了。」

  「制作那种电影的人性格都很阴沉啦。那就是在毕业舞会没能留下美好回忆的家伙们,为了杀害臭美式足球男(乔克)和啦啦队女(女王蜂)而拍的电影。但是啦啦队长若是幸存下来,肯定会和书呆子在一起,带给人一种『最后给我来这招!』的冷却感。而且令人火大的是,不管过了多久女人总是被当作奖杯的象征。明明是讲述书呆子胜过肌肉男的电影,到头来还是归纳于男性至上主义,这种完全展现自卑情结的感觉很令人厌恶。若以这个层面来说的话,构造很像好莱坞的恋爱喜剧呢。」

  「真是一段感觉会树敌无数的发言……」

  「不过打破这种老哏也是一种经典就是了。这一点不限于好莱坞,是在创作的世界中也时常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悬疑故事,不觉得特别会来这套吗?不过若要打破老哏,主要故事就得是王道,这一点才重要。光是打破陈腔滥调可算不上创作。魔鬼不是出在细节,而是要让它出现在细节。」

  「若是你口中的这种套路,感觉你也能幸存吧?」

  「我是被女生讨厌的女生,我自己有自知之明,所以我甘愿接受。就算被同性讨厌,只要能蒙骗书呆子提高生存机率,那么我依然会想赌在这一点上。若是这样会因此导致我为故事剧情牺牲,那也没办法。拜托大家杀了老哏吧。只不过我不想要饱尝痛苦慢慢死去,还有我可不容许没有让我保持美貌而死。」

  「如果你不是我妹而是一般同班同学的话,我可真没有和你当朋友的自信。应该说,竟然说得出自己是被女生讨厌的性感角色,正是你这份骨气才是被讨厌的要因吧?」

  「你还真敢说呢,双胞胎姊姊。」

  明明为了妹妹和男友分手,你还真敢说。

  啊啊,纯还真是可怜,竟然和这么麻烦的姊妹当了青梅竹马。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对还算可爱的双胞胎姊妹,所以没关系吧?看在这个份上原谅我们吧。

  话说回来,男友啊……嗯~男朋友啊……恋人、伴侣、搭档。

  唔嗯~说搭档或伴侣的感觉都很可疑耶,充满了装模作样的感觉。

  男朋友啊……这样啊……

  嘿……嘿嘿嘿。唉,真是没办法。

  好啦~我就来让你忘却神宫寺琉实吧,给我脖子洗干净等着,看我怎么让你说出我的爱很沉重。给我接下这豢养了好几年,肥大又扭曲的爱吧。

  什么?我说的沉重可不是指物理上的重量!给我注意言词。从我家走段不远的距离就有自卫队的基地,小心我叫战车来喔?小心我叫眼镜蛇直升机来开战喔?

  呃,朝霞好像没有眼镜蛇来着?攻击直升机在千叶?嗯──算了,怎样都行。

  ※ ※ ※

  (白崎纯)

  今天是黄金周假期最后一天。这件事发生在烤肉会的隔天。

  昨天聊了很多事情,好久没有一群男人火热地畅聊了。在收拾完残局之后,我们移动到神宫寺家的客厅,两位大人再次喝起了酒,我则贯彻我的职责,负责从头消耗烤肉会剩下来的两公升宝特瓶饮料。真是的,要是我能导出烤肉会不剩饮料的算式,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菲尔兹奖。

  一开始我们在聊战斗机的话题,接着改讨论水上飞机,回过神来主题又变成了舰艇。

  不过渐渐喝醉酒的大人们很令人伤脑筋地……非常令人伤脑筋地,转而问我「你有没有意思和琉实或那织交往啊?」等等问题。我十分慌张地躲开醉鬼们的逼问,努力转换各种话题,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结束聚会时,已经是深夜一点了。那之后我带着喝醉的爸爸回家,冲过澡之后躺上了床。我没有一点精神能够去碰电影或小说。尽管这样和平时相比,就寝时间还是早了许多。

  多亏于此,当那织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醒来了。

  「纯为什么要坐在椅子上呢?」

  在床上读着书的那织眼睛没有离开文字,开口这么问我。

  那织躺在身下的是我的床。也就是说,这里是我的房间。

  枕头正好挡在她的胸部一带,此刻她正趴在床上阅读书籍。微微敞开的T恤衣摆露出了肚子,从那短裤……应该说是热裤下伸出来的白嫩双腿充满了感官性刺激,只穿了一双普通的袜子。

  ……会不会有点太性感了?

  我可是要睡在你压在胸下的那个枕头上喔?竟然给我拿来调整高度。而且你穿的裤子竟然不是牛仔裤而是卡其裤,然后它……裤管的部分比较宽松,感觉都快看到内裤了──不,还是算了,别去想。那织并不是有那种意思才穿成这样的,那家伙的居家服都是这个风格。这又不是第一次,再加上她的穿着也没有任何意图。我拼命地运用强韧的意志力,将执拗地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有意的疏忽」一词给赶出去。

  总之先把注意力放在那织阅读的书籍上吧。

  在她刚刚翻身的时候我瞄到了书名,是古川日出男的《贝尔卡,你不嘶吼吗?》。虽然我听过这位作家的名字,不过没有读过他的著作。

  以前我曾问过那织都是以什么基准在挑书。

  那织回答我:「符合那天心情的语感。」

  我是隐约之中会想要寻求连结的类型,所以有根据时期选书的倾向。就是类似会追特定作家、与文学奖有关、相同书系或是电影原作等等那种类型的人。说是想要拓展关联性的类型,或许比较好理解吧。

  大概有很多人和我是同一个类型吧,我想大家挑书都会有一点契机。不过看来那织不需要这一点。虽然她有喜欢的作品类型,不过无论是书还是电影,我至今仍搞不懂她的选择基准。所以我无论过了多久,始终追不上她。

  不过既然她都说要看当天的心情,那么理所当然只有那织自己了解吧。

  因此当我去图书馆或书店时,会伸手想拿和那织一样的书──这种事情一次也没发生过,也没有发生像《心之谷》那样的事。而且会写上借阅人名字的借书卡,我只在故事中看过。

  「还不是因为那织占领了我的床。」

  「你说的话可真是有趣,你不用客气过来不就得了?」

  那织靠向墙壁腾出了空间,并用手拍了拍我的棉被。

  她是在叫我躺下来吗?

  虽然那织确实是会毫无芥蒂、若无其事做出这种事的人,但是这可会让我犹豫。

  那织是我的初恋对象,现在则是女友──

  就连在这种状态下我都已经非常在意她了,要我突然躺到她身边是不可能的。

  正当我犹豫该怎么办时,那织加强语气说了句「快一点」,我只好乖乖顺从她的话,坐到床边并躺了下来。狭窄的床上躺了两个人,我的左手手肘碰到了那织的腹部,稳稳地传来了一阵温暖。这么一来不管愿不愿意,无论如何我都会在意身旁的女孩。

  当然,我根本做不出转到那织那个方向这种举动,我的心没有那种余力。

  能够自然地做出这种举动的人,我真想向他请教他的精神构造是什么模样。

  为了将注意力从躺在我身旁的女孩身上抽离,我把左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不碰到那织地举起手机,输入「贝尔卡,你不嘶吼吗?」,并调查大纲和评价。

  当然,我也小心翼翼地不让那织看见。

  虽然透过滑手机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不过我很快地就发现这个作战失败了。

  手会酸。手机快掉到脸上了。我想换姿势。我想侧躺。

  那就背对那织侧躺──就在我想着这种事情时,那织「嘿咻嘿咻」地把头挤到我的腋下。大概是洗发精吧,一阵甜美的香气飘了过来。

  是和琉实一样的气味。

  「你别这么自然就躺我的臂枕。」我的声音蕴含了冷淡。

  说真的,拜托你别这样。我现在可是拼尽全力不让自己乱想。

  还有,你待在那个部位感觉会让我的心跳速度曝光,让我觉得很讨厌。

  「这家店没有这种服务吗?加购方案?」

  「这里才不是店家!加购方案又是什么?你讲的肯定是可疑的店家。女高中生别说那种话。」

  「嘿嘿,才这点程度有什么关系?」

  那织眯起双眼仰望着我,她翘起的睫毛因为眨眼而晃动。

  这让我觉得她很可爱。

  不对。

  我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至今仍旧充满魅力。

  我赶紧让自己的的注意力转向手机。要是就那样凝望着那织,似乎会无法回头。我还没有观察到在心底冒着烟的火种,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若是不去观察,那就不会成为事实。

  ──追根究柢,有什么回头的必要吗?

  (插图014)

  (神宫寺那织)

  当我的右耳贴上纯的身体时,隐微地能听见他的心跳。

  这是生命之音。活生生的人。血液在全身奔腾。

  心脏平时一分钟大约跳七十下,肌肉会不断重复收缩。

  大约八十cc的血液自那个器官传输出来。

  然而此时奏响的鼓动根本不只七十下。这一点让我感到开心。

  虽然我想要成为秋牡丹,不过我们姊妹是菊仔和桥仔。真想要一直听着这个生命之音。我想听着这个声音,回到胎内。各种思考失去了形体,渐渐融化成黏糊的液体。全身各处都失去了自己的功能,它们化为未分化细胞,回到胚胎中。

  唯有我的意识飘荡在这生命之汤。

  之前一直被姊姊独占着的生命之音,今后就换我聆听了。

  两个头脑不聪慧的人擅自推敲、判断我的心思,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第一次见到纯的时候,姊姊坠入了情网。

  姊姊被知性的少年所吸引,她对自己周遭没有的类型产生了兴趣。

  要我说的话,那只是因为找到了和自己父亲相似的类型,所以才会感到在意罢了。反正少女的恋爱大多都是这样,只是想要找到专属于自己的父亲而已。那是对父亲的占有欲(恋父情结)。因为爸爸老是关心我,所以姊姊才会喜欢上像爸爸的男生。

  和这样的姊姊不同,我从小就很谨慎、很理性。

  我必须要调查这个男孩,是否是个值得姊姊喜欢的男孩。我当时这么想。

  训诫情感横冲直撞的姊姊是我的职责。

  为了达成那项使命,我观察起住在我们家隔壁的男孩。只要看到他在读书,我就会问他在看什么书;只要听说他看了电影,我就会问他看了什么电影。我首先摸清了他的嗜好及思想。

  如此累积下来的情报告诉我,纯并不是坏人。双方父母之间关系融洽,而且他似乎也很会读书,无论升学或就业大概都不会吃很多的苦吧。条件不坏。

  这是预定下来也算不错的人选。那就是年幼的我得出的结论。

  我观察纯一阵子之后,获得的事物还有一项。

  我不知道是什么契机。

  我们一起看了电影,彼此喜欢的场景一样;我不需要一一说明自己想说的话,他也能够理解;分开时会感到依依不舍,甚至会不禁在玄关前忘我地畅聊……一切就是这些不经意的小事日积月累。虽然偶尔也会发生让我对纯产生新认知的事情,不过这是两码子事。只是因为我们总是在一起,聊着和兴趣有关的话题,接着我突然有了实感。

  ──原来如此,喜欢就是这么回事啊。

  外貌相当相似的我们性格并不相像。到了迎来初潮的时期,我们的身材也开始出现差异。尽管如此,姊姊仍为了追求更明确的差异而剪了头发。

  不过我很清楚。就算不用做这种事情,我从小就很清楚。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她会去寻求差异,不过是自我认知太浅薄罢了。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不过原来在同样的环境下,看着同一位男孩一起长大,会演变成如此麻烦的事态啊。这让我有些微的丧气。

  比姊姊晚发现自己心意的我,脸皮没有厚到能抢先姊姊一步去告白,也没有破坏关系的勇气。我认为冷静的判断才是我的美德,所以才会逃避到许愿行为之中。

  我放下书,像胎儿一样蜷曲起身子。聆听生命之音的我重置一切。

  人是由环境、时间、经验和知识塑造出来的。把核酸序列什么的丢到一旁吧,还有粒线体DNA我也不管,给我闪边。我要照我自己想做的去做──

  一只手突然抚上了我的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做这种事情了?

  你这家伙!竟然做这种彷佛在摸小狗一样的动作。

  ──该死……这样会害我忍不住嘴角失守啦!应该说我已经失守了。好奸诈。

  「这样会不会被索取额外费用?我把这当作是一般服务内容,可以吧?」

  「噢,抱歉。回过神来就摸你头了。」

  纯收回了他的手。竟然中途停下来也太狡猾了,这样违反规则。

  「你会做这个举动,如果是因为把我和姊姊搞混的话,我会诅咒你一辈子。看我烧光你的书。」

  我埋着脸撂下了狠话。什么嘛,到头来我也不坦率。

  纯不禁屏息。

  我现在可是蜷曲在你的横隔膜旁边喔?我感受得到你身体所有的反应。

  「不过,若不是搞混的话你就继续吧。」

  如果听到这句话还不把手放回来,那么对方就是渣男,应该要断绝往来。

  「你刚刚看的书有趣吗?」纯一边抚着我的头一边询问。

  这种互动感觉真像是情侣。讨厌,好害羞喔,不过并不坏。

  「非常有趣,我很庆幸买了它。要我下次借给你吗?顺带一提是在讲狗狗的故事。」

  「既然你这么说也让我想看了。不过真亏你阅读的类型没有偏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出现倾向,所以迟迟难以拓展到不同种类。直到不久前我还在读勒卡雷(注:英国著名谍报小说作家),然后稍微回头攻略福赛思(注:军事、惊悚小说作家)。我的阅读习惯总是这样。」

  「保持原样就好了吧?纯是属于咀嚼、反覆回味故事之后,再将其整理成干净的形状,并摆放到抽屉里好好珍藏起来的类型,所以你才会去追特定的作家,或是选定主题之后挑选作品阅读。不过我认为你这样的行为,也是很重要的。」

  「啊──听你这么一说或许是如此没有错。」

  「但是我不一样,我可没有要整理的意思。我会把我读到的、看过的、听过的东西,不断不断丢到一座巨大的湖里,然后我想要漂浮在那座湖上。我想要享受自由。」

  「感觉湖水的密度会很浓,让你倒头栽变成犬神家呢。」

  「你口中说的是一九七六年角川电影才有的形象喔。这一点你一定要记清楚。比这部更久之前,一九五四年的东映版《犬神家之谜:恶魔在跳舞》中,还没有出现那双倒栽葱脚的宣传照片。」

  「是吗?我都不知道。」

  「真要追究起来,原作中不只是脚,肚脐以上的部分都被冰冻在水面下了吧?」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那么东映版有趣吗?」

  「……抱歉,其实我没看过,这些完全都是我听来的。虽然我的确觉得我应该要去看这部电影。」

  「什么跟什么啊……我要追赶那织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你还唬人也太卑鄙了。」

  嗯?追赶?

  那是指──我不仅起身,看着纯的脸。

  「你在追赶我?追赶着我读的书……之类的?」

  纯别开了脸,躲避我的双眼。

  我原本以为他只有和我比拼阅读数量,原来他之后都会偷偷将我读过的书自己读一遍……他对我这么有兴趣啊。我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感觉到自己的脉动,感受着自己的血液沸腾。我,感应到我的生命。

  「……算是。」

  什么啦、什么啦!你这家伙也有可爱之处嘛!

  「那是什么暧昧的回答?真让我不顺眼。」

  「……对啦没错,我大概都会把你读的书都读过一遍。刚刚的书也是,如果那织没有说要借我的话,我也打算自己去找来读……」

  「你叫我借你不就好了?」

  「……但是那样感觉好像我输你了一样。」

  转过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脸。

  让我看看你那脆弱又充满破绽,吐露真心话那飘渺的脸。

  我想了解在这种时候,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伸手抚上他的下巴想把他的脸转过来,却被他拨开了。

  小气!

  不过算了。

  原来他有好好在注意我。原来我们的对话一直在持续着。

  「嗳,要不要我亲你?」

  「啊?」

  啰唆。谁要给你选项啊?给我好好疼爱我的初体验。

  聆听着生命之音,我获得了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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