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章 我有一项提议。

  (神宫寺琉实)

  距离暑假剩下不到一周,距离纯的生日则还有一周多一点。去年生日我们一起约了会,回程我送了一枚有吊饰的书签给他。今年要怎么办呢?我完全没有决定。

  虽然我还想要再和纯去约会,但如果纯先和那织约好了──所以我便试探地问她「纯的生日要怎么办?」,只得到那织不感兴趣的一句:「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想。」

  她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在隐瞒什么事情,真的有一种不感兴趣的感觉。

  星期五晚上,我听说那织要去住慈衣菜家时,怀疑过她该不会是要去纯那里留宿?不过这次似乎是真的,既然这样那就没关系。不过那织回来之后却有一种怪怪的氛围。

  这么说起来,纯也有点怪怪的,感觉有点生疏。我问了他一句「那织有去你那里吗?」结果他冷淡的说「没有」,接着立即转换了话题。

  简直像是在躲避聊起那织的话题似的。

  我从小就认识他们两个人,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我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我边这么想着并看着那织。这孩子不喜欢有人胡乱试探她,也努力表现得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比如在沉默的瞬间,她全身会散发出不悦的气场,完全没有隐藏好自己心情不好的事实。星期六晚上更明显,吃完饭的那织一离开客厅后,妈妈便立刻小声问我「她怎么了?」,所以完全都被看出来了。

  明明做出如此表现,但是她本人却自认没有把不悦表现出来呢。

  「我也不知道,我之后会不着痕迹地问问看。」我对妈妈这么说,但要是过于关注心情欠佳的那织只会变得更加麻烦,因此连假中我特意不提到这个话题。只是──不管理由为何,我不想要他们两人一直维持这么尴尬的气氛。

  和恋爱方面的事情无关,我认为大家开开心心一起生活很重要,而且像她那样一边露出「别在意」的表情,却在家里到处散发沉重的氛围,对我们的精神卫生也不好,重点是我也会连带感到消沉。

  我也有稍微试探了一下纯,他却只是迷糊地说了一句「发生了点事」,根本没完没了。

  所以今天早上,为了观察情况我和那织两个人一起上学。

  在到学校之前的路途那织几乎一声不吭,不过她看起来没有厌恶的感觉,对我来说很久没有单独两个人一起上学,让我有种新鲜感。

  在出了车站的时候,我感觉到那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嘴里含糊着些什么。

  不过我却假装自己没有发现地忽视──因为要是我主动问「什么?」,她大概会说「还是算了」,而且我隐约知道那织想说些什么。

  剩下的就是要怎么问出原因了……果然还是直接问纯吗?

  但是感觉会被他撇开话题,毕竟纯也有他很麻烦的点。不过就他们那种感觉来看,应该不是火爆大吵一架的感觉,只是……虽然不严重却有种很麻烦的气息。

  他们两个真的很让人费心呢。

  放学后,去社团之前我把纯从教室带出去。闹别扭的纯说着「你要说什么?」,我回他「别多话,快过来」。我没什么时间,楼梯间又有那些正要回家的学生走动,总之先到有科任教室的走廊深处。

  「你和那织发生了什么事?」我在那里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我对沉默的纯再问了一次「发生了什么吧?」,接着纯便搔着头,用懦弱又伤脑筋的声音说道:「嗯,发生了点事。因为我太不小心,惹那织生气了。」

  看吧,跟我想的一样。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星期五中午……那织很生气吗?」

  「我不知道。那孩子什么都不说,但我感觉得到她心情很差。」

  「我想也是。即使向她道歉,她也都不读我的LINE,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这样你就告诉我啊。我昨天不是也有问你?」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不应该一开始就依靠你。我做错事情是事实,若还为此想借助你的力量也未免太自私了。我想当面向那织道歉,也试了很多方法,但是她都没有反应──我有好几次都想去你们家。」

  「那你就来呀,走路才几秒钟。」

  「我有跟那织说,我传讯息问『我想当面向你道歉,可以去找你吗?』,结果明明在这之前她都不读不回,一传出这句话便立刻被已读,但她却只回我一句『别来』。」

  「哦?她要你别来你就不来了?」

  「你这种说法是怎样?难道无视她直接去比较好吗?」

  「没有啊。」

  我本来想说纯就是这一点要改,不过那织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真的要他「别来」,要是不小心让他误会就糟了,因此我没有说出口。

  不缠人也是纯的一项优点,但该说是太干脆了吗?他会轻易放弃这一点让人感到有些不满足──不过那织心里会不会也有点这么想?觉得「反正我要你别来你就不会来」之类的。如果是我就会这么想……唔──好像有点微妙。就算对象是纯,有时候我也会希望他不要管我,要看当下的时间点和心情而定。

  「所以是什么原因?」

  「关于这一点……该怎么说好呢?我的手刚刚好碰到她,我明明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整体却变得有点像推开了那织。」

  「嗯?怎么回事?」

  这样听下来,感觉不是那织会气到那种程度的事情吧?应该是在演变成这种事情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事?照那织的性格来看,可能是太强硬地积极进攻,然后纯要她住手之类的……纯之所以不直接把理由说出来,该不会就是这回事吧?

  这么说起来,他也说过那织留宿的时候积极进攻──是这样吗?你们在学校做什么?

  纯不说话。他看起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所以我在原地等待纯开口。

  过了一会儿,纯似乎下定什么决心,缓缓地抬起了脸。

  「虽然我不想在本人不在的时候说出来……她说想要接吻。我当然拒绝了她,只是即使我拒绝,那织仍然把脸靠了过来。我之前已经跟你说那就是最后一次,怎么能和那织接吻?所以情急之下就闪开了。那个时候我的手碰到了那织。虽说是凑巧,不过那织大概误会我用尽全力在拒绝她吧。一切都归咎于我没有说明清楚──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并不是因为我怕被你知道,而是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自己亲口道歉。抱歉让你担心了。」

  那织,抱歉我胡思乱想了。只是这点小进攻的话,我也没办法指责那织什么。

  而且我觉得,纯似乎也比我想像中了解定位。

  那织这种情况由我介入其中不好。她一知道纯找我商量,就算纯道歉她也不会乖乖听。嗯,我明白来龙去脉了。我充分了解了。

  若要完全采信纯的说法,我也占了部分原因。如果在纯的房里我不贪心要求的话──虽然纯确实有点说明不足,但是想到自己的行为我也没办法很强硬地发表意见。而且我当初也说了类似「别说这是最后一次」之类的话,这让我更加难以指责。

  好了,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好呢?

  「我大概知道情况了,我去和那织聊聊看。我不会说我从你这里有听说事情,你放心吧,这一点我会掩饰好。」看着垂头丧气的纯,我拍了拍他的肩。

  话虽如此,但是谈话对象可是那个那织──要是被她识破,那就对不起了。

  「那么就先这样,我要去社团活动了。」

  「嗯,谢谢你。」

  「毕竟我可是你们的姊姊嘛。」

  「是啊,谢谢你平时的照顾。」

  别这样啦,听到你说谢谢──会让我觉得心痒痒的。

  「好好好。话说回来,你们那边的社团活动怎么样了?」在现在这种状况下。

  「刚刚龟嵩有传讯息说今天暂停。我真是对不起大家。」

  「这样啊。不过小龟的话应该会谅解的。但是在这种气氛下进入暑假太糟蹋假期了,你们得快点和好才行。」

  「你说的没错,谢谢你。多亏于此,我终于能积极向上了。」

  纯终于笑了。太好了,这下就──

  「琉实是那织的姊姊,真让人感到可靠。」

  「真……真是的,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啊?我要走了。」

  我很快地说完这句话。

  「嗯,加油。」

  我没办法直视纯的脸,所以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表情说这句话的。

  回过神来我已低着头狂奔了起来。我也只能这么做。

  我好像有听到谁叫我的名字,但没办法停下来。

  我全神贯注地奔跑,不顾一切地奔进了厕所。

  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也不想和任何人说。

  他并不是很明确地表示了什么,我的泪水却溃堤不止。

  揣测他想法的不安压着我的胸口,让我难以呼吸。

  (插图010)

  ──琉实是那织的姊姊,真让人感到可靠。

  不要这么说,不要用这种说话法啊。

  我的价值难道只有「那织的姊姊」这一点吗?

  我知道纯说这句话没有这个意思。我明明不断告诉自己,是我太往负面方向思考,却还是完全不行。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唯有情感不断涌现,思绪完全跟不上来。

  或许正因为这是一句毫无恶意、毫无深意的一句话──所以反而更让我难受。

  纯……你不是那个意思,对吧?

  ※ ※ ※

  (白崎纯)

  虽说没有社团活动,不过那织人应该在学校,想找她谈话并非不可能──我这么突然过去,她会搭理我吗?我不是很懂这方面的进退应对。

  我一边伤透了脑筋,一边回教室的途中,看到安吾和女生一起走下楼梯。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不过瞥见安吾的侧脸和平时一如往常。

  「我要和二班的人去玩,你要来吗?」我走进教室后教授询问我。

  我还以为他会问我琉实找我出去做什么,不过他却没有这么做。

  我有找教授稍微商量过那织的事,他恐怕是在体贴我吧。

  「我今天就回去了,你好好去玩吧。」

  「是吗?大家闹一闹心情或许会比较好喔?」

  我很喜欢教授这一点。

  「谢谢,不过今天就算了。」

  「有事再跟我说啊。」

  目送教授的背影,我收拾书包时手机短短震动了一下。

  是雨宫传的讯息。只有一句「集合」──接下来换雨宫了吗?

  我走出正面玄关,便看到雨宫站在花圃旁有树荫的地方。

  「阿奇太慢了。」

  看见我的雨宫劈头就说这句话。我其实已经算快了──算了。

  「抱歉,久等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你大概都知道吧?总之我们走。」

  「要去哪?」

  「你很啰唆耶,去哪都行吧?」

  不不不,这是很正常的疑问吧……不过对雨宫说这话也没用,我就不说了。

  我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大步大步跟着雨宫走。

  「我之前就这么想了,你的重心很高呢。」

  无论何时,雨宫的站姿都令人赏心悦目。我原本以为是因为苗条加上身高高挑,不过看她走路的姿势后改变了想法。明明我的身高比较高,重心却似乎是雨宫比较高。雨宫引人注目的理由不只是外貌,大概也加上她的姿势吧。

  「你突然在说什么?重心?」

  「我是在说你的姿势很端正。大概是因为腰的位置高吧。」

  「喂,阿奇,你别用色色的目光看人家的身体。」

  「才没有。我说这话没有他意,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而已。」

  「应该只是你自己的姿势比较差而已吧?谁教你老是要像这样感觉很没自信地驼背。」

  「我对自己的姿势不正有自知之明。我会注意的。」

  「阿奇不好的地方不只有姿势,还有不够干脆就是了。那么既然你这么聪明,人家为什么会叫你来就不用我特别说明了吧?」

  「是为了那织的事情,没错吧?」

  「我本来想等到了再说。」雨宫停下了脚步。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汗珠,用冰冷到令人有些恐惧的严肃表情说道:「别做让那织难过的事情,唯有这点不可以,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我是第一次看到雨宫露出这种简直像是走投无路般,带有阴影的表情。

  雨宫因为那织的事情认真了起来──这让我感到高兴,简直像我自己的事情一样高兴。

  包含雨宫在内,大家真的都是好人呢。

  「嗯,我知道。」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虽然很无所谓,不过你刚刚没有叫她喵织呢。是因为语气严肃而致吗?

  「你知道就好,毕竟是阿奇嘛!」雨宫露出了笑容。

  「别讲得这么开心。『毕竟是阿奇嘛』又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稍后再慢慢聊吧。」

  「嗯。还有,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这么关心那织。」

  「我们可是朋友,这是理所当然的吧?阿奇对人家道谢真是莫名其妙。」

  「说的也是,就某种意义上来看确实莫名其妙。」

  接着经过便利商店前面时──我因为太沉浸于对话中而没察觉到。

  「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转了过去,便看见古间学长的妹妹(玛波小姐)站在那里。

  「你跟到这种地方来有什么企图?」

  我们此刻坐在距离车站有些偏远,雨宫说义式冰淇淋很好吃的咖啡厅。

  「说有企图也太过分了吧?小柚只是因为看到学长才会打招呼而已。不过毕竟前阵子话也只说到一半,人家想说可以把没说完的说完,而且你还和雨宫学姊走在一起,我想说这可得好好问问情况,不然人家可没脸面对琉实学姊──就是酱!」

  只把「就是酱」这句话特意讲得可爱想打哈哈混过去,不过总结来说就只是来凑热闹的。

  「雨宫学姊,小柚在这里会造成困扰吗?」

  「我不在意哟!只要是可爱的女孩都很欢迎。」

  「讨厌,雨宫学姊竟然说人家可爱……谢谢!」

  看来对古间学长的妹妹(玛波小姐)来说,雨宫似乎是憧憬的学姊。大概是因为我跟着她憧憬的学姊走在路上,她觉得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才会跟过来吧。

  「话说回来是去年来着?我们有稍微聊过吧?是和小琉在一起的时候?」

  「咦?学姊还记得小柚吗?人家真的好高兴喔!」

  「我记得我当时觉得你很可爱。」

  「讨厌,人家会害羞,请不要这样啦!那……那个,可以的话我想要互加社群!啊,不过不行的话也完全没关系!」

  我需要待在这里吗?不用吧?

  「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行」喔。」

  「竟敢说什么要回去?太莫名其妙了吧!人家可是要教训阿奇,才把你叫出来的耶。」

  她……她刚刚是不是说了「教训」两个字?我接下来要被教训?

  「就是说啊,白崎学长还是乖乖被训一顿比较好!雨宫学姊也多念念他吧!竟然被个性那么差的人欺骗,琉实学姊实在太可怜了。」

  「什么个性那么差的人?」雨宫微微挑起细长的柳眉。

  「那个啊!琉实学姊不是有一位双胞胎妹妹吗?就是那个人。小柚之前有见过她,她一直狂瞪小柚呢!不觉得很过分吗?」

  那瞬间,雨宫挺身向前倾并抓住了古间学长妹妹(玛波小姐)的领带。

  (插图011)

  「不要说那织的坏话。」

  我连忙按开雨宫的手,让她坐下来。「你冷静点。」

  大概是雨宫站起来的瞬间脚撞到了桌子吧,几乎还没有沾过嘴的冰红茶泼到桌上扩散开来。古间学长妹妹(玛波小姐)的咖啡欧蕾也洒了一点,我连忙拿了几张餐巾纸擦了擦桌子。餐巾纸渐渐被染上茶色。

  发生了什么事?古间学长的妹妹(玛波小姐)仅露出短短一瞬无法理解事态的表情,随后赶紧慌张地站了起来,大声说了句「对不起」接着低下头。

  「好了,总之你快坐下来。」不用环顾四周都感觉到众人目光集中在这里的我,催促完古间学长的妹妹(玛波小姐)之后,温和地对坐在她身边皱起脸的雨宫说:「你冷静点。」

  「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古间学长的妹妹(玛波小姐)用脆弱且彷佛要哭出来的声音说着,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接着她连忙用餐巾纸擦过残留水气的桌子。我原本以为古间学长的妹妹(玛波小姐)是个会到处伸张烦人的正义感,且不在意周遭眼光的那种人,不过看来她似乎并非不懂礼节之人。

  前阵子的行动虽然掺杂了看好戏的意味,不过若要追究起源,那也是出于担心身为社团学姊的琉实才会产生的结果。而且琉实那么疼爱她,她应该确实是好学妹吧。

  「前阵子的那织完全展现出敌意,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一边打圆场,并转向雨宫。「雨宫也懂吧?就是满怀警戒心,再加上非常厌烦的那种那织。所以她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

  我应该要率先解开那织的误会才对,然而却让雨宫代替我操劳了。

  也因为有这样的愧疚,我没有办法责备雨宫的行动。

  而去责怪不了解来龙去脉的古间学长妹妹(玛波小姐)也实在太可怜──只好由我来调解。

  说到底,原因本来就出在我身上。现在贯彻恶人到底也比较好吧。

  「就算是这样,喵织可也是很烦恼的,被别人这样子说她也太可怜了。而且一切的原因都出在阿奇身上吧!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为了听你说话,我才会跟来。」

  「那个!」

  古间学长的妹妹(玛波小姐)介入,我和雨宫几乎同时转向了她。

  「琉实学姊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小柚好像误会她了……」

  「喵织大概比柚柚想得还要为小琉着想。虽然可能很令人费解,不过她是超级善良的人。」

  别不着痕迹地叫什么「柚柚」啊!人家完全不是这个名字吧?

  叫法完全被喵织给影响了。

  「与其说令人费解,那织本来就嘴上不饶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就是这一点可爱呀!」

  那一点很可爱……吗?

  「结果还是回到嘴巴很坏这一点上了。」

  「不会有错,我敢打包票。」虽然态度也一样,不过这一点我就不提了。「还有,虽然乍看之下看不出来,不过她很善良也是真的。」对自己人善良──这一点我也不说了。

  「那是什么包票啊?在你打完包票之后又说善良人家也……不过仔细想想,毕竟学长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会在她和琉实学姊之间犹豫嘛。」

  「是啊。」

  「是什么是!」雨宫用手肘顶了我的侧腹。「你犹豫的对象包含小琉我也能理解,因为小琉也是好孩子嘛。不过你再不表明态度,她们太可怜了。」

  「真的就是这样!前阵子小柚也是这么,结果被蒙混了过去──然后,那个……他们就说要先走了。是说人家一直很在意,请问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该不会连雨宫学姊也──」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该不会什么,但我们只是朋友。」

  看着夸张地捂住自己嘴的古间学长妹妹(玛波小姐),我有些厌烦地陈述事实。

  你那是什么猜测?这才是最不可能的。

  「人家是很想说『我想也是』啦,但是仔细想想,说你们是朋友也有点扯吧?因为对象可是雨宫学姊耶!学长有什么要素能和学姊成为朋友?」

  还是老样子是个失礼的家伙。直到刚刚为止还有不得了误会的人没资格这么说。我原本这么想,不过她会有这种浅薄的想法也很正常,毕竟我自己本身也没想到会和雨宫变要好。

  不过虽然我们的交情不深,但雨宫真的是个好人,唯有这一点我能断言。

  「毕竟实际上我们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嘛。只是刚刚好兴趣相投──」

  「嗳嗳嗳,怎么办?要老实把我们的关系说出来吗?」

  雨宫露出邪恶的微笑。

  「咦──!那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开玩笑也别说那种会招来误会的话!」

  「对人家来说这很明显是玩笑话耶,不可以吗?」

  「说……说的也是,学长怎么可能和雨宫学姊有那种关系。太好了,小柚放心了。真是的,这样对心脏不好,请不要这样啦~害人家有瞬间觉得白崎学长看起来像是超级无敌没品的渣男。啊,不过这也几乎是事实呢。」

  我看这家伙超越那织了吧?该不会这个反应也只是配合雨宫?

  「对象是我就算了,不过要是其他学长姊可会生气喔。」

  「不,小柚不会对学长以外的人这么说的,没有问题!」

  「别笑眯眯地说这种话!」

  「好啦好啦,就当这是学妹可爱的玩笑话。那么人家现在开始要谈正经的话题了,可以请学长告诉小柚,她们两人映照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吗?那之后人家就一直在思考,不过小柚觉得要先从这边开始问起比较好。这样没关系吧?」

  「我也想听。」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雨宫了吗?你做什么和她连成一线?」

  我的手机简短地震动。

  雨宫传了讯息──「不然要来谈谈你和喵织吵架的事吗?」

  比谈这件事要好多了。

  「要说也是可以……你们真的想听?」

  「是!小柚想听!比如琉实学姊小时候的事情之类的。」

  「我知道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去一下厕所。」

  我站起来走向厕所的途中,雨宫小跑步跟了上来。

  「阿奇,今晚我可以打给你吗?」

  「是无所谓……」

  「柚柚不回家,实在没办法进入正题。」

  「说的也是。如果能提早结束,那之后再谈吧。」

  首先得让管事小妹回去才行。

  ※ ※ ※

  (神宫寺那织)

  「取消社团活动真的好吗?我们都还没有好好谈拢暑假的事情吧?」

  我和社长单独两人在社团教室里──我实在没有心情和大家聚起来。

  「确实是这样……但我不想见他。」

  「对不起喔,星期五请了假。」

  「这不是社长的错,你不要在意。而且我对慈衣菜发了很多牢骚,稍微发泄过情绪了。我不要紧。」

  星期五,我在慈衣菜的催促下,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早退。背起包包的我来到一楼时,慈衣菜就在那里等我。接着我们两人去各种地方闲晃,然后我便直接去慈衣菜家里留宿。我不想回家──不想回那个在纯家隔壁的自宅。

  慈衣菜没有强迫我说出理由,也毫无怨言地陪伴着我。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那么混乱。我想纯并不是真的要推开我,我也很清楚他不是那种人。

  但是被纯推开的时候,我却有一种一切都被拒绝的感受,有种一直以来的努力全数被否定的感觉,这令我如坐针毡,没办法留在现场。

  我那时觉得一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才不是不要紧吧?不想参加社团活动,就表示事情还没有解决呀。刚刚白崎同学传了讯息给我喔,说『都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呢。」

  「哼──他对你说了那种话啊。」

  「因为你都不理白崎同学,他应该也很伤脑筋吧?」

  「可是……」

  「老师,你开始讨厌白崎同学了吗?再也不想看到他的脸了?」

  「虽然不是这样……但是现在我不想见他……应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认为在你不想见之前都可以不用见他喔。」

  「嗯,谢谢。我刚刚反射性就说了不要紧,但老实说,我还没有整理好思绪。所以大概不是不要紧。我开始有点搞不清楚了,抱歉。」

  「我知道,你别在意。我可是老师的同伴啊。」

  别这样。别在我脆弱的时候说这种话,岂不是会害我想哭吗?

  「话说回来,原来慈衣菜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你知道吗?」

  「嗯,我之前听说过。」

  「你果然知道。我觉得好意外,亏我还想问她各种和恋爱有关的话题,不过我好像也有点能理解,慈衣菜说因为麻烦所以不想交男友的心情。」

  这次的事件让我深有体会。和不放在心上的人有冲突完全无所谓,但和放在心上的人有冲突,真的很让人心累。身体深处一直闷闷不乐,总是感到很沉重。

  我也不认为维持现状是好的。

  但是,不管我再怎么寻找,都没有走向纯的余力。虽然纯向我道了好几次歉,我却还没有办法坦率接受。我没有要意气用事的意思,但也没办法轻易觉得「喔,好喔,那从明天开始一如往常」啊──这难道是我太过坚持了?不是吧?

  因为纯可是拒绝了我的吻。

  他不是说喜欢和我接吻吗?以往不是也亲过很多次吗?结果──他那么露骨地厌恶女孩子主动献的吻、我主动奉上的吻,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真的很伤人。

  另一个我却这么说:「那难道不是单纯的意外吗?」

  我知道。我很清楚只是刚刚好变成那个样子而已。

  但是纯感到厌恶依然是严峻的事实,而这一点让我感到很难受。

  所以我不会主动靠向他──我已经像这样在脑中重复很多次同样的问答了。

  思绪清晰明明是我的卖点,明明也有部我分可以表示理解,却不想要主动说出来。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麻烦,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于是一直无视他到现在。

  我讨厌这样。

  我明明讨厌却动弹不得。

  纯,我该怎么做才好?为什么你接收不到呢?

  「老师,一直到不久之前你们都还很开心吧?」

  坐在我身边的社长转向我,将手放在我的肩上。

  「嗯,很开心。但是现在一点也不快乐。」

  「那么为了让自己再度快乐起来,该怎么做好呢?」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我想让纯需要我,我希望他可以变得非常、非常喜欢我,喜欢到欲罢不能。」

  一边说着,我感觉到咽喉堵塞变沉重──回过神来,我已潸然泪下。

  社长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这个动作宛如暗号般,彷佛按下了某个开关似的,让我一直一直哽住的情绪、一直一直忍耐的情感,不断不断满溢而出,毫不停息、无法遏止。我被社长抱在她小小的怀里,呜咽啜泣、嚎啕大哭。

  即使待呼吸平静下来后,我仍有一段时间无法移动。

  (插图012)

  「还好吗?舒爽多了?」社长的声音自我头上缓缓落下。

  「抱歉,弄脏你的制服了。」

  「别在意。为了老师这没什么。」

  「谢谢你。社长,我果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

  「嗯,很难受吧。」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有办法坦率吗?」

  「我能理解你着急的心情,不过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可以了吧?你一个人已经太过努力了,所以这次就让白崎同学努力吧。我想白崎同学也想与你和好,毕竟他联络过你好几次。」

  「嗯,他会等我的吧。」

  「不要紧,因为白崎同学很温柔啊。」

  「谢谢,光是你这么说就让我安心了。我很庆幸有社长在这里。如果你有烦恼要马上告诉我,若是为了你我也不辞辛劳,会努力做我能做的事情。」

  「老师,谢谢你。我也一样喔。」

  我哭肿的脸肯定很丑。我把脸稍微离开社长的胸前,偷偷抬起头想从缝隙窥探她──社长一把抓住我的脸,硬是让我和她四目相交。

  「很难为情,你别看我。」我逃离社长的手,慌忙撇过脸。

  「不要对我害羞啦。你也有看过我的哭脸,彼此彼此吧。只隐藏自己的哭脸也太狡猾了。要是你再说这种话,我就要拍影片了喔。」

  影……影片!拜托不要!我迫于无奈之下,只得不情不愿不干不脆地接受,但我果然还是不想让她看,便趴到了桌子上,把脸颊枕在手臂上面对社长的方向。

  「话说回来,关于刚刚讲的事情,你说要让纯努力,具体来说该怎么做?」

  「怎么办好呢?总之白崎同学都说想要道歉了,得制造机会给他才行。」

  「……嗯。」

  「你这迟疑地回答是有什么居心?有什么很在意的部分吗?」

  「我一直无视他,现在觉得好尴尬。」

  「……说的也是,嗯,我明白。不过你也还没消化完全,就让他等一下吧。白崎同学应该要努力的部分,就是乖乖等到老师的情绪平复下来,不是吗?若是为了你,他应该愿意等,而且他本来就也愧对你,毕竟你一直在等他的回覆。」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如此。」

  「『等待既定之刻,直到吾身迎来变化之日,吾会奉献所有的时光』。所以一切的时机都由你掌握就行了吧。」

  「这是谁说的话?」

  「嗯?你不知道吗?唔嗯──……秘密。」

  「为什么啊?好奸诈喔,告诉我!」我瞥了社长一眼确认她的表情,发现她露出难为情的脸。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什么意思?

  「不行,你自己去找。」

  「小气。」

  「老师,总之等你做好心理准备,可要好好听白崎同学说话喔。唯有这一点是你必须努力的。」

  「嗯,我会加油。」啊!该不会是──「社长,你刚刚说的是《莉莉丝》吧?」

  因为自己的名字和那本书名一样,她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这个嘛,谁知道呢?我已经忘记了。」

  啊啊,这个语气和表情,我一定猜对了。

  接着我和社长一直到离校时间聊了各种话题,反正最终要看我的心情决定,而社长也说会去刺探纯那边。也就是说,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进展。即使如此,能够对社长和慈衣菜吐苦水,也让我心情轻松了许多。

  只是,就算我成功和纯变回以往的关系……要是纯最终选择了琉实──

  我或许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面对他了。既然这样,干脆就这样和社长与慈衣菜处在一起不是比较幸福吗?我没有办法将这种消极的想法赶出脑袋。

  因为──纯避开了我。这个事实至今仍然如影随形地缠绕着我。

  洗完澡之后我躺在床上,原本想伸手拿书却又放弃。我莫名站到了窗边,稍微让外面的空气流入一点。松散朦胧的热风吹了进来。

  我一直以来都想要独占纯。

  阅读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我认为这样的时光就算是我成功占有的部分。那是在同一个时空连续体中,两人的奇异点重叠吻合的瞬间。

  在迎来那个转换点之前,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一直到他和琉实交往为止。

  那天之后,除此以外的时间全都被夺走了。

  我对怀抱疏远感的琉实感到同情。因此,虽然我一点也无意佯装诚恳之人,不过我没有做出会阻碍到纯和琉实交流的事情──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两人竟然会交往。我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走向。我深深体会到自己太安于现状。

  过失在我,责任在满足于现状而没有想要向前迈出一步的我身上。这是应当被嘲弄的失态,但我不想安于被骂的现状。

  抢回失去之物的方法很明显。琉实身体力行为我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成为纯的恋人就好──只要能和纯拥有并非朋友也非青梅竹马,有保证的唯一关系,我就可以独占纯。当然,那并非他人铺陈好的情节赋予的暂时性关系,我希望那是纯也期望的形式。

  那才是所谓的和纯交往,而我当然也一直希望可以达成目标,不过我不知道交往之后我还想做什么。我想和他待在一起?我想和他待在一起。就算交往,也没人能保证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毕竟或许也会产生像这次一样的风波或是不合。

  名为「交往」的契约约束力究竟有多强大?我可以独占他到什么时候?

  就连结婚的人都可以离婚,这种甚至没有被记载到户籍上也没有法律上的约束,根本一无所有的恋人关系,到底能当什么依据?可以保障什么关系?

  就算不问我也知道。根本没有任何保证。恋人关系并非无穷无尽,什么永远、什么永恒,只存在于化为言语那刹那的声响之中。

  既然如此,那么交往又是什么?与其拘泥于如此暧昧又不明不白的东西,不如干脆──不,这样不行。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忍受纯被琉实独占。

  我不想被任何人妨碍,我想和纯聊喜欢的话题,互相分享电影和小说的感想,并针对彼此的解释进行议论。我想要一直做这些事情。我不希望这种时光被人夺走。

  而其对象若能喜欢我,眼中只有我一个人,比起任何事都会最优先我且沉迷于我的话,那我也毫无怨言──因为这么一来,我便会觉得我的归属和时光不再受到威胁,也能放心享受这些时刻。

  到头来,就算只是交往这种暧昧朦胧的关系也好,我只是想要获得安心罢了。我是为了安心才想要交往……这听起来像是路边随便一个小丫头会有的想法,真令人讨厌。

  虽然讨厌,但这恐怕就是我的真心。

  纯是怎么想的呢?他是怎么看待我的?

  不过就连这一点也必须透过沟通才能得知吧。

  剩下的就看我的心情──唉,努力试试看吧。

  「那织,我要进来了。」

  琉实的声音传来,我关上了窗户与思绪──耳边传来令人可憎的振翅声。

  「琉实!蚊子飞进来了!」

  「咦?蚊子?」

  「快点除掉它!」

  「要……要我除掉──啊!找到了!」

  琉实瞪着半空回头。在她视线的彼端有个小小的黑点。我迅速将卫生纸盒丢给了琉实,接下盒子的琉实举起手臂正准备要收拾掉蚊子,然而黑点却展翅而飞。

  「啊啊!它跑了!」

  「喂!你在做什么啦!明明是篮球社的,前置动作也太大了吧?」

  「谁教你传球这么烂──那织,跑去哪里了?」

  「唔……」我迅速环顾四周搜敌,细小的对象能够轻易穿过雷达搜索并消失──怎么能让你逃呢!必须歼灭这危害安宁睡眠的入侵者才行!

  「那织!那里!」

  我的视线顺着琉实手指的方向而去,确认到驱逐对象位于窗帘旁的墙壁上。我一边抹消自己的气息,拿起丢在垃圾桶里的点心空盒,一口气缩短距离──喝啊!

  好痛喔喔喔喔喔喔喔!

  失去了摩擦力而滑开的愚蠢右脚,撞到了床架……等等,真的好痛。

  我要哭了。

  「那织,还好吗?发出好大的声音……该不会撞到胫骨了?」

  「好痛……真的好痛,要死了。」我明明一直在轻抚着我的胫骨,疼痛却丝毫不见消退。

  「可以冰敷的东西……唔……我去拿过来!」

  「……等等。」

  「什么?」琉实转过头,她的嘴角紧绷──细微地颤动着。

  「你刚刚笑了吧?」

  「我才没有笑。这不重要──」

  「你肯定笑了。太惨了,真的好讨厌。」

  「对不起嘛,谁教你……那么勇猛地……噗……抱歉,我不行了。」

  我都快哭了耶!你这个冷血女!竟然在忍耐疼痛的我身旁大笑!

  真的不可原谅!

  「讨厌!你别笑了,快点把蚊子收拾掉!」

  「嗯……哈哈……等一下……肚子好痛……」

  「痛的是我!」

  你是来做什么的!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那织!不要动!」

  「咦?」

  下一个瞬间,这个四肢发达的冷血女举起卫生纸盒,用尽全力毫不留情地往抱着膝盖维持复原卧式,坚强、楚楚可怜又惹人怜爱的我那光滑艳丽的手臂狠狠砸下去。

  啪──!

  房间内回荡起一声强烈的破裂声──那是我皮肤组织被蹂躏的声响。「好痛!」

  「得分!」

  「得什么分!」

  我瞪着迅速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我的琉实,用一种构成琉实的全细胞都应该要反省自己的存在般高压的威严瞪视着她,狠狠地从她手上抢过卫生纸。

  啊啊!又痛又脏,她真的是超惨超烂的恶毒女人!

  根本是极致DATURA!不开玩笑,真的太惨了。难以想像我们是在同样家庭环境下长大的人。

  「我不行了,我遭受家庭暴力,我想向家事法院申请断绝亲属关系。」

  「抱歉!」琉实蹲下来搓了搓我的手臂。「可是……我有打到蚊子……」

  没想到事到如今还要夸赞自己的功绩!真是厚颜无耻的女人!

  「那我受到的伤害要怎么办!都变这么红了……胫骨也好痛……就算没了蚊子,这种惨状我也睡不着觉!我觉得自己太可怜了,我要哭了。」

  我决定了,要是买了护身用的电击枪,我绝对要拿琉实当实验品。

  「我去拿冰敷的东西过来。」琉实站了起来。

  「还要赔偿金。我的求偿金额会超过凡尔赛条约,你要做好觉悟。」

  「还赔偿金……冰可以吗?我们一起吃吧。」

  「不需要什么冰,你可别以为我会因为这点东西就原谅你!」

  「所以你不要?」

  「要。」

  「我想也是。」

  「但是我非哈根达斯不吃。」

  「我们家有哈根达斯吗?我不记得有看到过……有的话我会拿过来。」

  「没有至少也该去买吧!」

  「不要,为什么我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在叫你展现诚意!」

  真是不通人话耶!真是的,理解力这么低让人厌倦。

  (神宫寺琉实)

  不出所料果然没有哈根达斯,不过我告诉妈妈那织心情不好后,她边说着「你们要一人一半喔」,并从被其他食品挡住的冰箱深处拿出了泡芙。我原本想吐槽她,说她肯定想要瞒着我们自己享用,不过我看她都已经露出遗憾的表情了,于是我只道了声谢便默默接下泡芙。

  我将冰棒、泡芙和保冷剂递给缩在角落抚着脚的那织,并坐到她身旁。

  我本来想谈正经事,也很在意那织的心情便一直观察她的情况,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到那织房间来,心境全被蚊子大骚动给归零了。不过那织现在的感觉一如往常,让我有点放心。

  在这个层面上或许算不错吧。

  我在一旁偷看吃着冰的那织。她看起来平静下来了,搞不好已经可以谈话──明明只是和妹妹谈心,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啊?

  「我说你,和纯处得不好吧?」

  「……嗯,差不多。」

  「还好吗?」

  「还好吗是什么意思?」

  「唔……就是有没有失落?」

  「失落啊……这算是失落吗?我不知道。话说回来,你担心我好吗?这对你来说不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我不喜欢像这样看待事情。之前也说过,我不想因为自己喜欢纯就和你吵架或起争执。虽然会感到不甘心,也会觉得为什么都只有你有好处之类的,但是我最希望的是大家可以好好相处在一起。我喜欢三个人待在一起,以往也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偷跑先和纯交往,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

  「别说那种话啦,我当时很烦恼,也知道这样不好──」

  「没关系,我明白。抱歉,只是因为你讲场面话,我才使坏心眼而已。」

  「唉,你为什么个性这么恶劣呢?亏人家在讲正经事。」

  为什么她说话没办法坦率呢?我从小就讨厌那织这一点……但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生气。正当我思索该怎么说出来时,那织用非常微弱的声音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怎么这么突然?」

  「我一直想说。因为今天早上,你不发一语地和我一起上学。」

  「噢,你不用在意那种事情。」

  「你刚刚说『会感到不甘心,也会觉得为什么都只有你有好处』,其实我也有一样的想法,都只有你被纯当特别的人。前阵子也是,纯把我丢下跑去找你,生日的时候也是这样,我的优先度总是被纯往后延。这一点真的让我很不甘心。」

  「这个──」我想说点什么却又打住。因为听起来只会像是在找借口。

  原来在那织眼里看起来是这样。就我的角度来看,纯从小就很宠那织。

  比起我的愿望,纯会优先处理那织的任性。而且他一定都会说「那织都这么说了,这也没办法吧」并苦笑。纯一直到现在也是──「我们两个人都这么想,这是不是也代表,其实纯并没有特别偏心任何一边?」

  这并不是要点醒那织,我只是在告诉我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偏心其中一方不是要好多了吗?」

  那织将冰棒的木棍扔进垃圾桶。

  我也将手上的木棍丢掉。「或许是吧。」

  「对吧?就是因为纯的态度太八面玲珑,我们才会像这样……不,纯大概做不到吧。比起什么远房亲戚,我们相处在一起的时间还要更加长久,从小就被双方家长耳提面命说三个人要好好相处,而双方父母至今感情仍然很好。明明处于这种状况,他却面临要和我们两人其中一边交往的选择,仔细想想,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是不幸。」

  「这句话我们应该没资格说吧?」

  「但也只有我们有权利说吧?」

  「确实,其他人不懂。」

  那织拿起了泡芙。「你呢?」

  「泡芙只有一个,你吃就好。」

  「一个也太奇怪了吧?一般来说都会买足人数分量。」

  「我猜大概是别人送的,因为妈妈看起来原本想自己吃掉。」

  「应该要优先让给小孩子吧!她到底有多贪吃啊?不敢相信。」

  你有资格说吗?虽然我这么想,但用力忍住没说出口。

  「唉,真是没办法,这次是特别优待。」

  那织将泡芙撕成两半,接着伸出手──又缩了回去,递出了另一边的泡芙。啊啊,刚刚那边的泡芙比较小,不过我早就习惯了。真是孩子气。

  但是无所谓。大小什么都无关,光是她愿意分给我就够了。

  「谢谢你。」

  被分成一半的泡芙非常难以入口,奶油有好几次差点溢出来,还会沾在嘴角,害我和那织互笑着进行了一番苦战。

  用卫生纸擦了擦嘴,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我开口:

  「你为什么在和纯吵架?」

  那织探头望向我。她的发丝飘逸摇动。

  「你有听说了吧?」

  她用「我可不许你否认」的眼神静静地盯着我。

  「我大概听了一遍。」

  「那么不用我说也没差吧?」

  「但是你的陈述或许会和我听到的不一样……」

  「就算是这样,现在也算了。话说回来,你希望我怎么做?」

  「只要你──能和纯一如往常就好。只有这样而已。」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这样可以吗?」

  嗯?这么简单?「唔……嗯,是可以啦……」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爱管闲事的人,你们都说了一样的话呢。」

  「小龟和慈衣菜?」

  「对,所以我会努力,而且目标也和我自己的期望一样。不过要我说『好的了解,从明天开始一如往常』,我恐怕做不到。所以除了我会努力之外,我也没有别的话语可以回应。这样可以吗?满意了?」

  「嗯,确实是如此……」

  就纯的说法来看,那织大概觉得自己被拒绝了──但若是这样的话,她也未免太乖巧又听话,让我有一种使尽了全力却扑空的感觉。

  「你为什么讲话这么支支吾吾的?」

  「因为……你有没有在逞强?」

  「没有啊。硬要说的话,聊着聊着心情渐渐变轻松了,可能很接近放下了吧。」

  「放下了……意思是──」

  「啊,你不要想得太负面,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我再次体认到你真的是滥好人,让我有一点放心了而已。不是不好的意思喔。」

  「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

  「笑容瞬间布满泪痕,沉浸快感中,不满与苦恼隐忍在心。幸福迅速抽离,却又永恒地持续。干涸而枯萎,仍绽放新绿的我──我已再次下定了决心,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回到起点。」

  我反而更搞不懂了……不过算了,反正是常有的事。

  「那织,我有一项提议──」

  我一直觉得要说就得趁现在。我一直想要告诉那织。一开始我本来认为各自分开庆祝会比较好,不过听了纯前阵子说的话,再考虑到最近几天的事情,我感觉到……似乎散发出这是最后一次的氛围──「纯的生日,要不要三个人一起去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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