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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么短的期间内又来到神奈川了。」
下了公车,撑开了阳伞后我不禁这么说道。说完之后有瞬间我觉得不妥,不过琉实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纯倒是听得很清楚,他说着「毕竟这里是阿姨的家乡,或许有某种缘分吧」并不着痕迹地接过我的包包。
「谢谢。纯也要进来吗?」
「我就算了。」
「白崎同学不撑的话,让我进去吧。」社长说完,便从旁边进入了我的阳伞下。
从公车站牌要到Vaguelette有段不小的距离,打开手机叫出地图的琉实和慈衣菜以及玛波小姐走在前方,我则走在她们开辟的道路之后──都怪这毫无顾虑、一点家教都没有的太阳嚣张跋扈,害我窒息到都快晕倒了。要是没有阳伞,我可能早就死了。
「喂,神宫寺,差不多可以原谅我了吧?」
穿着色彩鲜艳的夏威夷衬衫搭配船工帽,这个迟到的飘飘然臭小鬼从我背后向我搭话。
「讨厌,我不是说过很丢脸,要你不要靠近我吗?」
「我都已经帮你把行李箱拖到这里来了,已经够了吧?喂,白崎也帮我说句话吧!还没到民宿我都快脱水了。」
「来吧,我来拿──」
我又不是想让纯帮我拿行李。「纯不用拿,我来拿。」
昨天自己传了「别睡过头啊」还有「要是迟到就要处罚扮鬼脸」等得寸进尺的讯息给我,结果自己还超过集合时间才来,我可要让教授稍微为自己的肤浅猛烈反省,并好好深思为什么我昨天会已读不回他。但要是他死了我会很困扰,而且纯都已经帮我拿了包包,反正我手上只有一把阳伞,不过是个行李箱我自己可以拉。
「教授同学还有白崎同学,真是谢谢你们。都怪老师一直给你们添麻烦──」
「小心我叫你离开我的阳伞喔?明明就是教授不好,那样瞧不起我,结果自己高兴到忘乎其形地打扮得那么浮夸,还呵呵傻笑地迟到,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老师,太常生气脸会充满皱纹喔。」
「是是是,在抵达民宿之前我一句话都不说了。」
说完话后,社长一直来戳我的脸颊,不过我为了沉默忍了下来──结果社长却用超级无敌愚蠢的声音,突然大喊「哇」一声脸还靠了过来。
唔!嗯……这个……不行……啦……无法……我忍不住了!
「好,你笑了~你输了。」
「真是的,用强的硬是逗我笑太犯规了。」
不行!一松懈下来我又要笑出来了。
「都怪老师说那么孩子气的话。」
「你们几个看起来这么开心可真羡慕啊。」身后传来教授泼冷水,社长则说了句「超开心」后回以满面笑容──领头的三个嗨咖,以及跟在后面的我们四个,照这个队形走了一阵子后,玛波小姐回头用高了半音的声音大喊:「就快到了喔!」
今天的目的地Vaguelette是两层楼的房子,外观宛如会出现在轻井泽一带的洋房,一楼的部分似乎还兼带商店功能,树立了几个冲浪板。我默默地从一端一个个看过去,中间有几个看起来长三公尺的冲浪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冲浪板有这么多种长度,毕竟以前实在太没兴趣,对我来说也太过异文化,我都以为自己转生到异世界来了。店面深处有饮食区域,住宿设备均在二楼。原本的祖父家可能挺大的,若要买下土地建造这间房子,就连外行的我都看得出来要花不少钱。附带铁卷门的车库旁是一座庭院,摆放了桌子和椅子,角落则停着摩托车。
正当我和纯两个人一起到处观察异世界,前去寻找管理人的嗨咖们,和一位看起来简直就是嗨咖化身般,皮肤晒得黝黑有点嘻皮风的女人一起走了出来。
那就是妈妈的朋友啊……若是以前的时代,她这身打扮简直像是会围绕在火堆旁,一边吸着大麻弹着吉他一般──亏我原本想像的是更像不良少女的人,这个方向性相差甚远到令我困惑,就各种层面来说都很不妙──不管怎么样,我绝对和她处不来。
「纯,你不觉得那个人很像嬉皮的幸存者吗?」
「我们要受人家照顾,别说那种话,而且她是阿姨认识的人吧?」
正当我们窃窃私语这么聊着,嬉皮便走了过来。「你就是阳向姊的女儿?我想想……那织?对吗?」她的语气带着强势感,充满了我不擅长应付的人特有的「我全身充满了过头的活力呢,也分你一点吧,如何?有精神了吗?只要有精神大家都会很开心吧?」这种气势开口问我──比篮球社的人还要让我排拒。
「……是、是的。」
「我是百井菜华。学生时期我受阳向姊很多照顾,真的有种对她抬不起头的感觉。然后那织和琉实是双胞胎,没错吧?让我看一下你们的脸。虽然气质不一样──仔细一看很像呢。嗯,长得很像喔,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肌肤真是白皙耶,超级漂亮。该不会你是属于很少外出的人?平常都会避免皮肤曝晒?这一点真的超级重要,从年轻时期就要好好注意比较好喔,不然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受够了,快来人救救我。
「那织她喜欢阅读。」即使琉实像这样代替我回应,对方也彷佛为了不让我逃跑般一直向我搭话:「阅读啊,我只要一看文字就会想睡觉呢。我真的超级尊敬会看书的人,我就连漫画都不怎么看,可以的话是属于比较想看电影的那一派。有没有什么不会让人想睡的秘诀?应该说你不会想睡觉吗?这一点我真的从以前就很烦恼,我没有办法一直盯着写了很多文字的东西,所以超级讨厌国文之类的课。而且上课的时候老师会念课文,有时候还会点学生起来念文章,对吧?现在也一样吧?那个对我来说完全就是摇篮曲,会让我更想睡觉。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没办法接受阅读。果然还是得喜欢上书本才能治这种病吗?顺便问一下,那织喜欢看什么样的书?恋爱小说之类的?还是很难懂的书?像哲学类那种?」
我不要──!救救我啊──……纯!!!你不是男孩子吗!!!
我用水汪汪宛如小猫般的眼神传送救援要求。察觉到我的信号后,纯立刻说出宛如大人般成熟的话语,并稍稍打了招呼:「那织真的什么类型的书都会看喔,简直可以说是滥读。唔……我是白崎纯,今天还请你多多关照。」
这是怎样?也太行了吧!超级无敌稳重。该不会感到慌张的只有我?不,我绝对没有慌张,刚刚那只是在观察对方会怎么出招而已,就算是我只要拿出真本事,也能说出类似纯刚刚说的那番话。嗯……说得出来?说得出来吗?说得出来。简单。
「嗯,多指教喽~~是那个吧?住在阳向姊家隔壁的男孩子,对吧?这样啊,就是你啊,哦~~我有听阳向姊提过,我记得你的功课非常好,浑身散发出头脑聪慧的气场。该不会是会担任学生会长的类型?」
「我对那种的有点……」
纯开始处于弱势,一直到刚刚为止还饱尝的疏离感消失无踪。太好了,我还以为纯变成那一方的人了,害我这么着急。别吓我啦。接着嬉皮,更正是菜华小姐对每个人进行了突如其来的攻势,和纯一样表现出相当程度对应的社长也一下子被击坠──教授、玛波小姐倒是与她意气相投。慈衣菜就更不用说了。
终于获得解放抵达房间时,去海边的体力已经连一把沙的程度都没了,房间被分配到和社长同一间是唯一的救赎。「呼……真想就这样睡下去。」
我在房间里呈现大字躺下喃喃道,这话与其说是对社长说的,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嗯……我懂你的心情,互动方式实在差太多了。」
「我连打开行李箱的气力都没有了。」
「老师那之后又被狠狠纠缠了呢……不过对方是你妈妈的朋友吧?明明你妈妈的气质很稳重,和那种类型的人合得来吗?」
「啊──偷偷告诉你,我们家妈妈是前不良少女。」
「咦?是这样吗?她完全没有那种气质耶。」
「我倒是之前就有猜到了。因为外婆很常会碎念『阳向老是到处跑出去玩,当时真的很不得了』或是『她老是在搞怪』之类的话。前阵子我也听我妈说她在老家骑摩托车到处跑的事情,肯定是前不良少女吧。」
「原来是这样……和我心中的印象完全不同,吓了我一跳。她生起气来果然很可怕吗?」
「是不至于边弹舌边说什么『你这家伙是怎样?杀了你喔』之类的话啦,不过是我们家最可怕的。」
要是惹她生气──啊!!!惨了!!!
「你怎么突然爬起来?」
「妈妈要我带伴手礼过来,我忘记送出去了!!!」
难怪刚刚在谈到行李箱怎样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异样感──我连忙打开了行李箱,拿出十万石馒头还有在附近西式糕点店买的磅蛋糕。
「我得把这个送给她才行,你能陪我去吗?毕竟你是社长。」
「拿这个当理由好狡猾,不过我陪你去吧,毕竟要承蒙人家照顾。」
「谢谢,最喜欢社长了!不过──」我装出认真又正经的表情后继续:「妈妈说过『在送出十万石馒头的时候,你一定要一边说「好吃,实在太好吃了」这句老台词』,这个桥段……可以拜托你吗?」
「你这句话肯定是骗人的吧?你临时想的?这种哏神奈川人怎么可能会懂。」
「我没有编造,我们家妈妈就是这种人。你自己想想看,这里可还有磅蛋糕喔,结果她竟然还要我送十万石馒头耶?」
是骗人的。
「对吧?拜托你……妈妈和菜华小姐很要好,我想她一定会打电话检查的。」
社长狐疑地皱起眉头,对我投注猜疑的眼神。我一边催促着她离开了房间后,在走廊碰巧遇上了琉实。「那个,要送伴手礼──」我阻止琉实把话说完,并拉着她的手:「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好要去送了,一起走吧。」同伴越多越好。
来到一楼,我看了看商品区却没有人在,来到外头菜华小姐正推着停在庭院的大摩托车移动。琉实先开口:「那个,不好意思。」
「嗯?怎么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社长说着,并将伴手礼递出。
「不用这么费心的。不过谢谢你们,我收下了。」停下推到一半的摩托车,菜华小姐收下伴手礼──社长,你背叛了我,你完全没有说台词。我瞬间看向社长,她的视线却没有和我对上。算了,那段话果然还是有点牵强吧。嗯,我知道。
「那个,那台摩托车……该不会是你先生的──」
琉实提起了难以触及的话题。
咦?要聊这件事?不过既然出了车祸,应该不会这么完整吧?这看起来很明显就有在好好保养,不过我怕说多余的话会踩到别人地雷,便任由情势变动。
「这个?不是不是。那家伙的机车报废了,这是我的……应该说,你们没听说吗?」
「呃……」琉实看向我──我摇头回应:「我们不知道。」
「这台机车是阳向姊的。」
我和琉实异口同声:「「咦!」」
「这是阳向姊以前骑的机车,但她不想要卖给不认识的人,所以就把它让给我了。顺带一提,这辆机车现在卖二手的也要几百万喔。不过对阳向姊不好意思,所以我也不会卖啦。」菜华小姐说着并笑了。「摆到外面去感觉也很不安全,要是被偷了我可没脸见阳向姊,基本上我都会放在里面盖上罩子,不过我刚刚有骑出去,现在正在等引擎和消音器冷却──对了!机会难得,你们要不要坐坐看妈妈的机车?」
琉实瞄了一眼裙子,陷入思考──过后点了点头。「我想坐上去看看。」
将裙子撩到腿上,在菜华小姐的支撑下琉实战战兢兢地跨上摩托车。
「那织,帮我拍照。」
「好好好。」
妈妈的摩托车。在像这样亲眼看到之前,我一直想像的是像暴走族一样的车,不过比我想的还要正常。看起来是非常普通的摩托车,外观粗犷有充满魄力──我完全不懂设计的好坏,不过跨坐在摩托车上的琉实看起来很帅气,虽然也有点不安稳。
「刚刚拍的照片也传给我吧。你要不要也上去看看?」
「呃……我没特别──」
「机会难得,老师也上去坐坐看吧。我来帮你拍照。」
「穿这件裙子跨上去,内裤会露出来吧?」
「这么性感岂不是很棒吗?」
「笨蛋。」不过既然都来了──在琉实和社长的催促下,我跨了上去。脚必须开得比我想像中大,把手和座位之间还有个巨大的油箱。怎么说好呢?摩托车在电影中总是可以轻盈移动,我本来以为会是更有轻巧感的交通工具,不过比我想像中还要厚重,散发出来的气魄根本就是一团铁块──我实在想像不出乘着这台车到处跑的样子。
更不用说妈妈骑着这台摩托车的模样,我的脑海根本描绘不出来。
「那个,这台摩托车叫什么名字?」
「Kawasaki的ZⅡ。很帅气吧?」
「嗯,我觉得很帅气。」
在回房间的途中,我被一股莫名的激昂包覆,而琉实也有相同的感觉,她语带兴奋地说着「刚刚那样真的很帅,对吧?」、「来传照片给妈妈看吧!」,最后甚至还说出「我好像开始对摩托车有点兴趣了」之类的话──思虑也太短浅了,要不然就是潜藏许久的不良之血开始骚动了吧。
外婆,你的孙女堕落了,看来血浓于水是不容质疑的,成人式她有可能不会穿和服,或许会改穿特攻服。要是我没能成功阻止姊姊,就先说抱歉了。
「对了,我们现在要去海边吧?那织的泳衣要怎么办?穿过去吗?」
「唔嗯──穿过去好了……小龟呢?」
「这样好吗?照琉实这种走向来看,忘记带替换衣物可是经典桥段吧?会不会最后演变成没穿内裤从海滩归来?搞不好还会被偷拍上传社群呢。」
「不要提那种陈年往事!啊啊,讨厌!那就算了!我过去再换!」
从这里到海滩没多少距离,正常思考其实穿泳衣回来就行了。
「是吗?我讨厌脚下黏沙还要去充满湿气的更衣室,所以我要换上泳衣再去。社长也照做吧。」我已经确认过一楼有洗衣干燥机了。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琉实要不要也穿着泳衣去?」
「既然小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这么做吧。」
既然小龟都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忽视我的意见?也太奇怪了吧?虽然我是无所谓。
回到房间后,我先联络了纯他们接着脱下衣服──做好了一切的万全准备。
「要穿泳衣的话,也得除汗毛之类的……」去买泳衣那天,琉实喃喃说了这句话后,便问慈衣菜:「你除毛都会除哪些地方?」她大概觉得问慈衣菜准没错,不过我很清楚,这件事问金发露肩圣母也无法拿来参考。
「我全身都有除毛喔。」
「……这就是现役模特儿……是我太笨,不该问你。」
「啊,不过也有人没有全身除毛。」
「不了,不要紧,反正我想我们的等级一定不同……那织,你──」
所以你大可放心,吾姊。我是需要琉实的。
「关于这件事,我也有事情想要拜托琉实……那个、后颈和背部不是也会露出来吗?虽然我的毛不浓我想应该没问题,不过就跟你说的一样,要是有些汗毛的话会羞耻而亡,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刮掉或是涂除毛膏。如何?我也可以帮你喔。」
只靠一己之力,能不能均匀涂抹自己整张后背实在很难说。
「嗯,我帮你,所以我的也麻烦你了。」
「啊,下面的麻烦你自己弄喔。」
「笨蛋!谁会拜托你啊!」
而昨天,我们完成了契约。我拿起刀刃在姊姊的脖颈处轻轻滑过,姊姊则将刀刃抵在妹妹的脖颈处──剑戟相交,我们姊妹俩成了排除掉累赘的完美存在。
一边让社长帮我绑好上半身的绑绳,我太想将我们在浴室中香汗淋漓的成果告诉社长,就在我炫耀地说着「社长,你看我的背是不是很光滑?如何?」的瞬间,幻化恶鬼般的社长说了句「都只顾自己好贼喔!」并狠狠拉了拉环绕脖颈处的绑绳──害我差点整个脸埋进自己的胸部里,几近窒息身亡……嗯,我夸大其词了,我的胸部没有那么大。
「你突然做什么啦!害我的脖子刚刚以一种极其非自然的角度弯曲了!」
「你们前阵子在讲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不是说你们很贼吗!」
「你没问题的……琉实不是也说过了吗?」
「可是啊……可是,要是这两天之间就长出来了该怎么办?」
「我就说你──」我将后半的话语咽了下去。社长脸部以下几乎没有长汗毛,即使我们奋力说服拥有大多数女生渴望体质的社长,对现在的社长来说仍然没有用。而且我的小命现在掌握在她的手上。「那、那么我帮你看看背后……好吗?」
我努力安抚暴动的社长,涂抹防晒乳并一边告诉她脖子和背部一切平安无毛时,手机已积蓄了大量的通知──光是这样还不够,琉实甚至还跑来叫我们。
穿上连帽外套,套上短裤来到庭院,大家都各自穿着拉炼敞开的防晒衣或是连帽外套,就连纯都穿着T恤,但是那位我甚至懒得提起来的某一名男子──一直到刚才还穿着夏威夷衬衫的愚蠢之徒,此刻只穿了一条海滩裤站在那里。
「神宫寺,你很慢耶!」他露齿而笑,脸上半挂着一点也不适合他的椭圆形太阳眼镜──好刺眼。呜哇,我真的不要理他好了。这种感觉未来会单手拿着啤酒罐在河边烤肉的人,我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真的希望他不要靠过来。
「好了,既然大家到齐,我们快点走吧!」
「就是啊!我们快点走吧!」继慈衣菜的声音后,玛波小姐瞄了一眼我们的方向,正当我们要前往酷暑肆虐的地狱之时,从身后传来菜华小姐的声音。「年轻人啊!等一下!你们去外面租借会浪费宝贵的零用钱,把这个带去吧!」她走下门口的阶梯,将海滩伞和冷藏箱交给了男生们。「来,男人的工作。」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海摊距离民宿很近,不过穿过地下道在看到海的瞬间,大家还是七嘴八舌地喊着「是海!」,就连纯都说了些「喔喔!」之类的赞叹。在没有海洋的县消磨年轻的生命时光,似乎就会让人们光是看到海的瞬间便能获得如此感动──甚至连每年都在观赏太平洋的琉实,见到这无论谁来看都会认知是海洋的情景时,都彷佛有了大发现EUREKA般转头大声叫出「那织,是海耶!」这般极其理所当然的话。
「嗯……是海呢,千真万确是海呢。」
不知道是因为我龟缩在阳伞切割开来的世界中努力不超出范围,还是因为走过被调节功能崩坏的日光晒得发烫的柏油路,又或是擦肩而过的许多人彷佛在竞争谁能达到穿着清凉的极限,因此只能吐出懦弱的话语──就连和狂奔这种语词沾不上边的社长似乎都被大家感化而跑了起来,我却被留在了原地。不,还有一个人,只有纯站在我的身边。
「明明知道所谓的海景,明明有来过海边玩,不过一旦像这样面对海洋,便会被意外巨大的浪涛声,还有一望无际的水之光景给震撼到呢。」
「真是有诗意。还是说,你是在探讨能指与所指?」
「这是我直率的感想。你不觉得兴奋吗?」
「我不喜欢海风,也不喜欢积蓄在脚缝的沙子,讨厌海水的触感,讨厌看到喧闹的大人,再加上小时候溺水的痛苦记忆又很强烈──我之前也说过,妈妈老家距离这里并不远,所以我的心情大概不会朝正向动摇吧……不过我现在觉得还不坏。」
因为没有被单独留下。「话说回来,你不追上大家吗?」
「现在要走过你讨厌的沙滩吧?我陪你一起走吧。」
「人真好。」
「我这样很普通。」
「是吗?最近你比平时还要温柔──对了!过来一下。」
踩在高温的沙滩上,我一边踉跄着步伐,引领着纯来到突出沙滩的地下道墙边。我背靠着墙,纯的背则面向海洋。
「怎么了?」
「我的泳衣,想要第一个给你看。」
疑惑、犹疑、深思──最后僵硬。我牵起纯的手,引导他到连帽外套的拉炼上。
「你自己往下拉吧。」
「要我往下拉……」他的手动作紧绷,声音颤动着。
「你不想看吗?没有兴趣?还是想要让教授先看?」
「让教授……我不要。」
「既然这样,你就亲手把拉炼拉下来吧。」
纯的喉结上下滚动。明明该是听不见的,我却听见他吞口水的声响。
纯缓缓拉下拉炼,速度慢到令人着急且毫无规律,简直令人想抚上他的手给予帮助。外套渐渐被拉开──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拉炼的声音波浪化为震动透过肌肤传来,蕴含暑气的风从敞开到胸口的外套缝隙间吹了进来。
(插图010)
我伸手按在纯的胸口被动声纳──他快速的脉动强烈地推动我的掌心。
「你的心跳好快。」
「无论是谁都会这样的。」黑鸢尖锐的啼叫继承了他语尾摇动的余音。
「看完沟壑就结束了吗?」
轻咳了一声后,纯将拉炼拉到最后。
「怎么样?」
「……很漂亮。」
从他低俯的口中滑顺地说出彷佛早就已经决定好的话语。
你要害羞也好、要难为情也行──「好好看着我的双眼说出来。」
「那织实在太有魅力了,我看着你会觉得难为情,或者说是是害羞──」
「嗯。」
「非常适合你,适合到甚至让我失去言语。」
嘿嘿。「谢谢你。要我把裤子也脱掉吗?」
「那样实在太……我没办法再承受更多了。」
没骨气。真是的,拿你没辙耶。我解开短裤的钩子,一个接着一个解放相互咬合的拉炼齿,稍微拉下短裤,露出我的泳裤──简直像是在给他看我的内裤一样。不妙,我超级兴奋,「如何?看到了吗?」
「喂────!你们在做什么啊!」
身后传来了教授的声音──「真遗憾,到此为止!」我赶紧把短裤拉回原位,拉上连衣外套的拉炼。「好了,走吧!烦人的在吵了。」
「喔、喔喔,说的也是。」纯这么说完后,我目送他转身跑去的背影。
呼啊啊啊!我的心跳快到好不妙,胸部简直都要因脉搏而摇动了──最后那一招连我自己都觉得太天才了。就算是纯,刚刚那样也很不妙吧?肯定勾起了隐藏在他心中的雄性本能了吧?根本不只是兴奋而已吧?他跑得那么激动不要紧吗?
什么嘛!海边很好玩嘛!
「哎呀呀,大家都好年轻喔。」
「龟嵩小姐,您方才似乎还一边『哇』地惊叫,一边开开心心地到处乱跑呢。」
「哎呀,没想到竟然被看到了,真令人害臊。不过还请放心吧,我已经从童心游戏毕业了。」社长用毛巾胡乱擦拭着裸露的小腿肚。「不好意思,神宫寺小姐,能麻烦您帮我取个冰冷极致的咖啡拿铁吗?」
从冷藏箱中拿出咖啡拿铁递给社长,接着立刻抽回因为转身的动作超出海滩伞阴影的指尖──我抵达的时候,慈衣菜正用打气筒给沙滩排球充气,教授则在她旁边用吹气的方式帮泳圈充气;社长和玛波小姐则在玩逃离海浪的游戏;纯被琉实绑架,消失在浪涛之中。
看着一脸开心地为沙滩排球充气的慈衣菜,让我深深地体会到她果然还是属于阳光型的人类。平常总是看着她玩游戏、看动画等偏向茧居族的一面,让我擅自对她产生同伴意识,不过她在学校会和那些自以为是女王蜂、有严重妄想的集团混在一起,以前的我把她当作很明显和我是呼吸不同空气生活的人类。教授也是,他原本是隶属于足球社,本来是和我不会有交集的人──这样的两人就近在咫尺互相嬉闹着,而且还穿着泳衣。啊,琉实和玛波小姐也是如此呢。
不知道是因为浪涛声过大,还是因为酷暑让我的思考迟缓,我现在严重地发起了呆。
「喵织,我们一起去玩吧!」将沙滩排球气充得饱饱的慈衣菜过来邀请我,教授也主动问我「要用泳圈吗?」,不过我只说了一句「我负责看行李,你们去玩吧」便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像是来换班似的,社长来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看到你似乎完全和玛波小姐意气相投,可真让我放心啊。」
我的视线呆呆地追着玛波小姐,眨眼间我们四目相交。
「要应付国中生简直手到擒来。」
「很敢说嘛,就我的角度来看你比较像被把玩,是我的错觉吗?」
「是你的错觉呢。唉,做些不习惯的事情害我累了。」
到处游玩的人们聚集到慈衣菜身边,并开始挑战在沙滩排球落地前能托几次球。「他们好像开启了新的游戏,你不用过去吗?」
「我要休息……应该说你才是,去玩一下吧。别穿什么外套了,让白崎同学看看你的泳衣如何?难得可以合法裸露耶!你很喜欢暴露肌肤吧?」
「可惜,我刚刚已经给他看了。」
「你手脚这么快,真是让我放心了。」
社长翻了白眼说着,视线回到沙滩上。「啊,白崎同学又把球弄掉了。」
「面对前运动社团和很能动的派对咖阿宅两人,再加上现役运动社团的两人,我看纯会永远输下去吧。他明明本来就很不擅长从事球类运动了,真是可怜。」
「既然你这么想,那么就由运动等级最底端的老师参战成为小丑如何?」
「你和我也没差多少吧?为什么只有我──」
「我和你不一样,已经享受过与浪涛的嬉戏了。」
就在我们进行口头争论之际,纯大喘着气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
「抱歉,能给我冷饮吗?」
「来,请用。」
「谢谢。」
纯在太阳下扭开宝特瓶,那情景却因为逆光让我看不清楚,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猛烈地在灌水。不知是汗水、海水还是滴落的饮料落在沙滩上,形成圆形的水痕──在转眼的瞬间立刻又变回原本的颜色。日光的直射真是可怕。
我靠向社长的方向,腾出了空间。「纯也进来吧。」
「那么我就照做了。」
纯进入阴影下,歪斜的地垫边角被泼上了热沙,钻入了我撑在身后的指缝间。轻轻拍开手上的沙,我也喝了口茶。
「我好久没看到那么全力活动的纯了,你可真是努力。」
「至少这种场合会配合。」
海浪声切入寂静的缝隙间。
「那织要不要也去玩?」
「我就算了。」
「老师,机会难得你就去吧。至少脚尖要碰到海,这是社长命令。」
「咦──一定要碰到吗?」
「一定!来吧,白崎同学,快让我们社团的海牛回归大海。」
「别叫我海牛。」
「海牛不是栖息在淡水来着?」
喝完运动饮料的纯说着,一边整理宝特瓶。
「西印度海牛好像可以来往海与河吧──呃,不需要拓展海牛的话题!真是的,不要把人比喻成海牛!」
「不不不不,这不是老师自己说的吗?说自己是海牛。」
「关我什么事?小女子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要装蒜是你的自由,但还是要下海喔,懂了吗?那牛,回答呢?」
「知道了、知道了──纯,我们快走吧。这个人真的超级无敌烦。」
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的称呼很有可能会变成那牛固定下来。
「嗯。」
先站起来的纯向我伸出了手──我握住纯的手站起身。
「那么龟嵩,行李就麻烦你了。」纯回过头。
「遵命了解收到!」社长小小地敬了个礼。
听到这颇不像女高中生的回答,我特意不吐槽她──我这么下定决心并迈开步伐时,却又被叫住。「老师!你忘记脱衣服了!」
「可是阳光……」
「在房间不是涂过防晒乳了吗?不要找借口!」
啊啊!这么爱斤斤计较,真的好麻烦喔!!!我脱就行了吧?我脱就是了!
我脱下短裤,朝着社长丢过去──被她接住了!这次一定要得分!我将脱下来的外套揉成一团,丢向了社长──但果然还是被她接住了。
社长露出令人可憎的满脸笑容说道:「我赢了!」
等等给我记住!我可是还有格林机水枪的!
一边感受热沙轻抚着脚底,我追上了纯。
「纯,你觉得社长刚刚的敬礼有在模仿海上自卫队吗?」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的手肘没有撑开吗?我觉得她应该没有想这么多吧。」
「我想也是。」我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无声无息地潜入海底。」
我试着喃喃说出前几天被琉实忽视掉的潜水艇电影名称。要是他没有反应,我就不和他交往了。(注:1958年美国的战争电影《太平洋潜艇战》,英文原名为《Run Silent, Run Deep》,日译片名即是「无声无息地潜入海底」)
纯仅露出短短一瞬的狐疑,接续我的话:「《从海底出击》。」
「《猎杀红色十月》!」
「《潜舰猎杀令》。」
「《K─19》。」
「《猎杀U─571》。」
「《海底军舰》。」
「来这招啊……那么,《复活之日》。」(注:1980年的日本电影,改编自小松左京的科幻小说,英文片名为《Virus》,故事讲述人类面临致死率百分百的病毒以及核弹危机)
「很棒耶。嗯,不错Life is Beautiful。」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下海的话,就告诉我吧。」
「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下去就没问题。交给你了啊,罗蕾莱。」(注:2005年上映的日本电影,改编自福井晴敏的小说《终战的罗蕾莱》)
「我可是男的。」
「这个时代是男是女没关系吧──啊,不过我愿意碰到海的只有脚喔。」
停在岸边蹲了下来,一跃而起想覆盖沙地的温热海水缓缓地滑动,渐渐超过了我。伴随着粒子冲来的海水刺激下,我的脚尖感到有些搔痒。
纯在我身旁蹲下来。「不觉得很舒服吗?」
这次,海水则争先恐后地逃离我远去。
「痒痒的。」
「确实如此。」
「如果只是这点程度的湿,我还能忍受。」
下一波浪仅在我的脚尖便没了声息。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来海边,你会说要下海吗?」
「大概不会说吧。」
「那么这次又为什么会提议?」
「为什么呢?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得邀请那织去玩,她或许也想和大家一起共享同样的空间──不,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尝试看看或许不坏。」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来尝试?」
「我想一定就是这样吧。」
这次的海浪──「不妙!好大!」
我立即站起来却仍然来不及逃,屁股一整个湿了。
「啊啊,湿掉了!」
「反正你穿泳衣,没关系吧。」
「你是因为已经湿过一次所以才不在意啦!我本来打算湿的范围仅限于脚。」
只有屁股湿湿的,感觉好不舒服──一站起身,海水便会沿着脚滴落,超令人不悦。
「反正已经湿掉了,我们再往前一点吧。」
「咦?在这里就够了,应该说我想去擦屁股,这样好像尿裤子一样好恶心。」
「别说什么尿裤子。」
「因为这种──只有屁股湿掉的状态,超级难看的。」
「那么我们就再往前一点吧。」
纯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迈开步伐。我不断被海浪冲刷,脚踝、小腿肚……甚至到膝盖都浸泡在海水中。撞击腿部的波浪被弹了开来,这次又有巨大的海浪袭来,我扭身把纯当作墙壁躲了起来──却一点意义也没有,完美地一路湿到腰边。
「这下就不会觉得丢脸了吧?」
回过神来,我已紧紧抱住了纯的手臂──半裸的男女可以紧紧贴在一起,正是海的好处。
「湿湿的令人不悦。不过既然可以触碰到你的皮肤,那就算了──你的肌肤真干净呢。」
「在明亮的地方脱掉上衣看起来就会太过白皙,很逊吧……刚刚琉实也这么笑我。」
「有什么关系?不要在明亮处脱衣服就好了。我不在意喔,胡乱在太阳下晒成黑黑的样子,看起来像在游戏人生一样我不喜欢。话说回来──我的肌肤如何?」
「别在这个时机下问我啊。」
比刚刚还要矮的海浪──不过,我却更加用力使劲,抱住了喜欢男孩的手臂。
「正因为是这个时机才要问吧?」
「很美,美到令我眩目。所以你别贴我太近。」
「你根本毫无感情地在念台词。怎么?感觉到胸部了吗?」
「所以说,你别说那种话──」
「在这种时候有什么关系?多感受一点嘛!我可是努力进到我最讨厌的海水里耶?」
「既然这样……你不要特地说出口,我会比较感激──呜哇!」
咦?
一切都──太迟了。一直到海水淹没我的腹部一带,反弹的海水跑进我嘴里时,我才认知到这是至今为止最高的一波海浪。「嗯唔!呕恶!」好咸!「啊啊!跑到嘴巴里了!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会溺死!我不想要沉没!」
「我知道了,总之我们回去吧。」
纯慢慢地返回岸边──我的腿力彷佛要被退去的浪涛带走似的。
「小心点,不要跌倒了。」
「讨厌!笨蛋!都怪你说要去前面一点的地方!害我变得湿答答的!」
胸部以下的部分淋成落汤鸡,沙子紧紧黏在湿湿的脚上,一切都如此令人可恨。等来到我们的营地时,我全身上下都被后悔所支配。琉实拿着浴巾跑了过来,看到她露出笑容说「那织几年没有被海打湿了啊?」的模样,又让人感到火大。
所以我才讨厌海。
自那之后一直到回民宿,我完全没有下海。不过中午吃的炒面和热狗不健康到好吃;在沙堆上立一个棒子,周遭人按照顺序拨动沙堆,把棒子弄倒的人就是输家这种像小学生一样的游戏,平常邀请我可是绝不参加,但今天我也有好好奉陪;然后大家兴奋地嚷着要把最后输掉的教授给埋起来时,我心里虽有「你们打算事后怎么把他挖出来?」的疑问,却仍然看了场合选择没说出口;完成了不出所料的拙劣沙浴之后,我大概也没有说出什么毒舌的话──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这就算了,我还把沙浴中的教授做成爆乳,拿格林机水枪假装要攻击教授,实则对社长进行报仇等等,虽然没有下海,我还是玩得相当快乐──多亏于此,也没有人来邀我要不要下海。当然,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我看准了这一切!
慵懒的气息开始征服这一带。这件事发生在等待某个谁说出「差不多该回去了」的时间到来不久前,伫立在厕所的时候。正当我想向社长或向慈衣菜搭话时,玛波小姐说了句「小柚也可以一起去吗?」便跟了上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我们走在无声中,渐渐看见厕所时她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小柚一直很想向学姊道歉……人家也有找慈衣菜学姊商量,然后她就邀了小柚一起来……小柚觉得这是好机会,所以就一起来了。」接着便向我低头:「对不起。」
难怪我就觉得我们频繁对上眼──原来是慈衣菜在背后搞鬼。
「没关系,把头抬起来吧,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我要求你道歉。」
两个肌肤被晒成小麦色的男生在一旁窥伺着我们这边,接着走了过去。
「啊!不好意思,人家没有那个意思──」
「不用道歉。」
「可是──」
「好玩吗?」
「是的,非常好玩。」
「这里都是学长姊,你不会觉得讨厌吗?」
「小柚很常和比我大的人一起玩,完全不在意。」
我差点反射性问出「难道你有在从事爸爸活吗?」,不过我努力忍了下来。不觉得我超级棒吗?这一连的经过包含我的思考在内,真想让社长也看看。
「是吗?我们有买烟火套组,到了晚上再一起玩吧。」拿下了──这就是年长者的从容。
今天的我不同凡响。毕竟我摸了喜欢的男孩子肌肤好几把。
「万岁!小柚超级喜欢烟火!」
晚餐该说是似曾相识吗?是经典的烤肉会。我觉得这并不是为住宿客准备的菜单,而是专程我们准备的餐点。嬉皮──更正,是菜华小姐只有一开始在场,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想留空间给我们,在帮忙升了火之后便消失到不知何处去了──既然人数这么众多,我没有必要被迫从位子上站起来,而且我身边还坐了一位最喜欢下厨的不完全潮妹御宅族,光是坐着就有人会供给肉给我吃,虽然也存在想逼我吃蔬菜的短发爱管闲事女加上只会做出扭曲爱情表现的毒舌美术社员,不过比起说要帮忙之类的前不良相比,要避开她们轻而易举,我便度过了一场比平时还要悠闲的烤肉时光。
都怪没有人贴心安排座位,纯看都不看我地坐在教授身边畅谈异世界的语言问题,而琉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坐在纯的身边──算了,只有今天就不计较了。她看起来很正常地在享受这趟旅程,我澈底感受到琉实的举止充满了坚强。
玛波小姐……更正,是柚姬在烤盘前占据了一席之地,和慈衣菜靠在一起贯彻烤肉职责。「已经烤好了吧?」面对时不时这么说并伸手的教授,柚姫好几次如此斥责他:「那一片小柚刚刚翻过了!人家会负责烤,请学长乖乖等着不要动!」
在晚会渐渐接近尾声时,菜华小姐拿着西瓜出现。慈衣菜和柚姬立即大喊「我想玩打西瓜!」,教授也赞同。菜华小姐一边笑着说「我想也是,就在等你们这句话」并将藏在身后的棒子交给了教授──正当慈衣菜吃着一下就被打裂、形状不一的西瓜,琉实突然拉着我的手说「过来一下」后,对着坐在门口阶梯处的菜华小姐说了一句「可以坐这里吗?」并坐到她身旁。我搞不清楚状况,顺势坐到了琉实身边,琉实彷佛要从根基动摇神的存在般,开口抛出「那个……以前的妈妈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句我们家最大谜团之疑问。「你们绝对不要跟阳向姊说是我说的喔,我真的会被修理的。」菜华小姐附带这一句话,并将学生时期的事情和妈妈过去的男友历等等,这些我们绝对没办法从妈妈口中问到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菜华小姐口中的妈妈虽然和前不良有点不同,不过是相似的属性,这一点我有了十二分的理解,也成功获得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之人的证词。她会翘课并一整天泡在KTV里;很常被校内广播叫出去;晚上会偷偷入侵泳池玩,事迹败露导致隔天全校集合还算好的,甚至有别校的不良分子会在校门等她出来;国中毕业典礼男友还骑摩托车来接她;不良集团因为妈妈打了起来,甚至闹到警察那里;发现有车高太靠近地面的车停在高中前面,大家还在猜是谁,结果对方是妈妈的朋友之类的──是的,看来她完全是那个世界的人。
我们家妈妈是不良集团的公主。作为她的女儿我感到很丢脸……不过也让我觉得,若我们稍微走偏一点她似乎也会宽容。我获得了非常强大的交涉材料。
尽情地得知了家丑,塞了一堆肉到肚子里,已经不在意烟火怎么样的我真想躺下来。而我一说出这番话,立刻遭受烈火般的责骂──要不要放烟火甚至没能成为议题,争论点仅在是否要再次前往海边这一点上打转。作为一个刚才冲过澡的人,对于再次被沙尘染身一事我简直是敬谢不敏,不过发尾传来烤肉的薰香,我想大概无法避免第二次洗澡,再加上社长还双手合十瞧不起我地说了「虽然我能理解老师想要致力于肥胖活动的心情,不过现在还请看在创造盛夏回忆的份上」之类的话,于是收拾善后结束之后,我们一行人又再次前往了海边。
反正玩烟火套组不会下海。虽然想躺下来但我会忍耐──反正我等等也要去海边。
※ ※ ※
「洗完澡之后大家聚一下吧!」玩完烟火套组的回程,琉实这么说完后,教授也同意地说了句「我们一起玩游戏到早上吧」,慈衣菜和社长则表现出暧昧的态度,只回了一句:「我考虑。」
我知道她们两人之所以摆出这种态度是为了我,实际上纯也对我说了「我等等想和你谈谈」。虽然不确定详细情形究竟是纯主动找社长和慈衣菜商量,还是社长和慈衣菜在背后出主意,不过我早就知道烟火后会变成这样──回到房间后,我穿上了某件黑色T恤。
这是属于我的一种决心表明。为了贴近纯的心,我从家里带来的、还没有穿过的T恤──穿上以前爸爸给我的T恤,我喷了喷身体喷雾。
「老师,我去慈衣菜她们房间了喔。」
「嗯。」
「加油。」
「没有什么我需要加油的吧?」
「也是。要怎么跟琉实说?」
「交给你决定,老实告诉她也可以。」
「老实说啊……这应该由老师来说吧?」
「确实如此──那么,我去去就回。」
「不要忘记害羞与矜持。」
「我努力。」
来到一楼走到外面,纯就等在这潮湿的风中。他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起来像是身体不舒服般低着头,感应到我的气息时抬起的脸却十分平静。
「等很久了吗?」
「不会──咦?你的T恤,是《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银翼杀手》对吧?」
「嗯,很不错吧?」
他看着我胸前印制着科幻小说的封面设计。虽然送这种T恤给处于青春期国中生女儿的爸爸也很奇怪,不过这件T恤有唯一一项优点。那就是我喜欢的男孩子看了,绝对会有反应──若平常穿会被人误会我喜欢科幻类故事,所以我绝对不想穿,若要穿就只能挑想秀给纯看的时候,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收到这件T恤后不久,那个男孩就成了姊姊的男友。自那之后,这件T恤就一直被收在衣柜的深处。
「超级酷耶!我认真想要。」
从现在起,我会乖乖变得坦率。我可是要和初恋对象去夜晚的海边,这可是最低限度的规则。我好歹也是把隔壁家男孩引入悬疑与科幻坑之超级大坏蛋的女儿,要我配合初恋对象的喜好简直轻而易举──嗳,纯,你知道吗?就像你会跟着阅读我读过的书本一样,纯说过有趣的书或是现在正在阅读的书,我也会一本一本找来读喔?电影也是如此,就连影集、动画也是,全部都是如此。因为就像我希望纯是我的理解者一样,我也想要成为你的理解者。
「很棒吧?若不介意我的二手品,我就送给你吧。」
「那样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T恤,真令人意外。」
「这样的东西,要好好观察使用时机一直到最后的最后,这才是铁则吧?」
「的确如此。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菲利普•狄克。」
「还有,正因为是现在我才说喔,其实在《Star Trek》里,我是航海家号派的。」
「这我倒是隐约有发现。你喜欢的人物是九之七,对吧?」
「好厉害,真亏你知道,我明明没有说过。」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
「感觉你好臭屁,令人火大。」
「那还真是抱歉。来,我们走吧。」
「要去哪里?又要去海边吗?」
「你不喜欢?」
「可以啊。」
这绝对不是什么爽朗的夜晚。柏油路将储存的热能释放出来,也没有微风的吹动来带走滞留的辐射热。即使如此,我的心仍然雀跃不已。我认为今天一定能成为一个美好的夜晚。我想起雷•布莱伯利短篇故事中的一小节。人生中绝对有一个夜晚,且仅有一个夜晚,会永远留在回忆中。无论是谁,一定都会有这样的一夜,而当你感觉到这样的夜晚即将到来,当你发现今晚将成为那特别的一夜,就立刻深信不疑、紧紧追上吧!且今后绝对不可告诉他人。虽然我不知道今晚是否会成为那样的夜晚,不过我不想要错过这个夜晚,所以即使要走在残留黏腻暑气和湿度的道路上,我也没有一句怨言。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我踏出步伐的前方,纯正对着我伸出他的手──光是这样,对我来说就已是会留在我回忆中的夜晚。
明明是个彷佛要冒热气般的热带夜,纯的手却温暖又令人感到舒适。
走在步道上,穿过沙滩,我们来到有石阶的地方。
远远地看得见零星的人影。「还有人在呢。」
「毕竟在玩烟火套组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了。」纯铺了一条毛巾。「坐吧。」
「谢谢。」我询问坐到我身边的纯:「纯,烟火套组好玩吗?」
「嗯,好玩啊,我没想到自己会度过这么像暑假的假期。你呢?」
「意见完全相同。虽然长大后就没在海边玩过烟火,不过还不错。」
「我看你当时还兴致勃勃地转圈圈,是我看错了吗?」
「毕竟要配合周遭的人嘛,对吧?」
「我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漆黑的扭曲显现出白色曲线后又消失──今天的月亮有些微弱。
「不过,虽然很好玩、虽然我觉得来对了,但果然还是累了。」
「是啊,虽然好玩不过确实很累。」纯的笑声明亮地响起。
「你只是重复我的话嘛!根本就是海明威。」
望着纯的侧脸,三十九万坎德拉的光江之岛瞭望灯塔远远地散发光辉,不经意间变得渺小。蔓延至江之岛的街灯,朝着被染上漆黑的海洋直线延伸。在那前方散发着光辉、拥有固定周期的单闪白光亚历山卓之光──纯一定会懂我的语言。若是在意我阅读过的书本,并且会跟着读过一遍的纯,一定会回应我。这种对话方式最让我感到快乐,也让我拥有他确确实实理解我的实感。也正因为是这样的夜晚,我希望他对此能做出回应。
「那这个叫海明威的人又是谁?」
所以我才喜欢纯。我不认识其他能和我这样互动的男孩了。
「是一个不断反覆又反覆说同样东西的家伙,一直到你终于开始相信,那个东西一定是好的──你真的了解我的语言呢。谢谢你回应我。」
「是瑞蒙•钱德勒的《再见,吾爱》对吧?我当然知道。」
「因为我读过吗?」
「是啊……因为这是本我喜欢的女孩读过的书,我当然懂。」
纯面向了我。「那织。」
「嗯?」
「小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当时虽然我还不懂恋爱之类的事情,不过我一直很在意她。但是那个女孩却比以爱书自傲的我读了更多更多的书,就连考试成绩我都输她好多次──当时的我没办法承认自己喜欢那个女孩。现在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很不甘心吧。不,我一直感到很不甘心。那位女孩的存在竟然轻易改写了我的喜欢和专长,对此我甚至感到嫉妒。
就结论来看,那个女孩在我心中的存在越变越大,甚至大到我已经无法想像没有那女孩的生活──我很感谢琉实。和她交往的时期也存在过恋爱情感,但是占据我心的人并非琉实。和那个女孩聊无谓话题的时光、和她畅谈电影的时光、和她谈论小说的时光──一切都有着至高无上的快乐,让我开心到甚至不希望这段时光结束。
我今后想永远和那个女孩在一起。」
纯站了起来,轻轻伸出手。
「那织,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喂,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会提及琉实的名字吗?不过我和纯之间必定有琉实存在过的痕迹,直到现在她也存在──而这一点在未来也不会有变。所以这次旅行也一样,琉实也跟来了。我不知道妈妈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大概想像得到;我并非清楚琉实所有的想法,不过预想得到──就像这样,我们之间一直有琉实的存在如影随形。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像这样听到为什么非我不可的理由,我想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我。
因为月光太过微弱,让我看不清纯的脸,不过也多亏月光微弱,他看不见我的脸。我的表情肯定松懈了。即使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露出最可爱的表情……他向我提出交往要求了。嘿嘿,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喔?
「我很麻烦喔?会让你压力很大喔?也很难搞喔?」
纯的嘴角似乎伴随着轻笑柔和了起来。「我很清楚。」
「不对,还远远不够。我还有很多没有展现给你看的地方。」
「既然这样,就多让我看一点吧。」
「要是我展现给你看,你一定会讨厌我。」
「不会的。」
「这是你说的喔?你最少也要忍耐到竹林花开,不然我会生气喔?」
「我会忍耐到临终的。」
笨蛋,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你冲动之下说些什么傻话啊?真是的。
不过──「是你说的喔?你自己说不会讨厌我喔?」
「嗯,我就是这么说的。」
「要我甩别人可以,但我可不要被甩喔。」
「甩别人就可以啊……应该说,拜托你别在交往前说什么甩不甩的。」
「这么说起来,你也被琉实甩了来着?」
「别挖我旧伤,我当时也挺难过的。」
「那么就更不能让我经历同样的悲伤了,对吧?」
「当然──再让我说一次吧。那织,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可以啊。我才是,要请你多多关照。」
「……呼──太好了,一放下心我都快腿软了。」
就连我都感觉得到,纯的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纯用彷佛要跌坐在地的气势,落到了我身旁的位置──比刚刚还要更拉近距离。「你刚刚那句话不体面,扣1分喔。」
「这么快就扣分……这也没办法啊,我一直在烦恼该怎么说、要说些什么。今天也是,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要说、要怎么邀请你,简直让我心神不宁。」
「但是这下你就交到了一位可爱、美丽、婉约,外貌艳丽的女友了呢。」
「别自卖自夸。你也用太多华丽辞藻了。」
「你不这么想?」
「……我是这么想没错。我不认识比那织更可爱的女生了。」
「很敢说呢,你是怎么了啊?该不会读了杂志上的把妹技巧文章?」
「别戏弄我。」
「纯。」
「嗯?」
「这下子,亲亲就解禁了?」
「是啊──」我抱住了他,用比以往更加强烈的力气紧紧抱住他,并堵住了他的唇。
纯的手环住我的身子,同样也灌注了力量──我们变换脸的角度,变换舌头的位置,彷佛要将忍耐至今的时间抢回来一般,进行了漫长、令人心急又让人心痒的亲吻。品味着在海风吹拂下带有咸味的双唇,我们分离,深深吸气后又靠近彼此,彷佛要把口腔内的黏膜全部卷走般,进行了好几次深吻。回过神来亲吻已变为委身于冲动的热吻,存在之中的并非情意而是情欲,我们在夜晚的海边紧紧相拥,第一次享受没有任何人阻碍的自由亲吻,第一次感受脑中没有闪过任何人影般获得解放的热吻。即使纯的手伸入我发根,把我的头发弄得一团乱,就算我精心涂上的唇膏糊掉,即使我身体的燥热透过体温传递了过去,纵使纯的欲望传了过来──都没有关系。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我只想要去感受纯的全部。
感觉到纯的腰想默默逃离,我伸手环住他的背,和他紧紧相贴。「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嗯,我一直都好喜欢你。」
「我比你更早开始喜欢你。」
我对自己以外的人、对他人产生了怜爱之情──我时常觉得,所谓的爱,就是帮「执着」这丑陋的东西,所取的短暂而美丽的虚假称呼。伊藤整曾这么说过。我不知道这份情感是否为爱,即使「喜欢」这份感情是执着也无妨,就算只是暂时性的称呼或是什么东西也行,要怎么去定义这份情感都无所谓。或许这正是伊藤整口中,在清净空气中浮动的心──我只不过是期望,能和这个男孩一直度过这段时光,也只是是对这个男孩渴求我的模样感到可爱而已。我不过是将这样的情愫称为「怜爱」罢了。
「暑假,我们要去约会喔。」
「要在凉爽的地方,对吧?」
「你很了解嘛。」
「要去图书馆做作业吗?」
「咦──那样好无聊喔。」
「不然要去看个电影?」
「电影也不错,我们去吧。我想看《烈火悍将》那种的,我要看帅大叔们进行枪战的电影。」
「你从小就喜欢这种电影呢。毕竟小学自我介绍时,你还说自己喜欢的电影是《日落黄沙》。不管过去还是未来,这样的女生我都只认识你一人。」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就说我喜欢这种女孩了。」
「对吧?我知道。我喜欢的男孩在将来的梦想那一栏,写上了想成为侦探或去探索太空。」
「陈年往事太让人难为情了,拜托你别说。」
「先提起往事的人是你吧?」
「抱歉,确实是。拉回正题,今年夏天我们去各种地方玩吧。」
「嗯,走吧!我想今年夏天一定很短吧。」
(待续)
(插图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