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星期三到星期四

  1

  星期三的早晨。

  翔香走向学校的步伐显得有些急促。原因不是她快要迟到,而是心情急躁。

  她要逼问若松和彦。

  翔香如此下定了决心。

  那则日记——不,也许该说是「信」比较贴切。「信」的谜团沉甸甸地压在翔香的心头上。不仅仅是内容,就连那封「信」的存在也是。

  在翔香的日记本中,用翔香笔迹写下的「信」……还是写给翔香的「信」。

  翔香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写下那些文字。她毫无印象。

  然而,「信」确实存在,而且写下「信」的「翔香」还知道她没有星期一的记忆。

  这显然不是失忆之类的状况,但会是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一个人掌握着关键,那就是若松和彦。这个人擅自跑到别人梦里,同时是「信」中指定的商量对象。

  和彦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2

  翔香的决心坚定,却未能立即付诸行动。

  和彦今天也来上学。他就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咫尺之间,翔香随时都有机会找他说话。不过因为谈话内容特殊,她不敢在可能被人听见的地方说。

  翔香打定主意,只要和彦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就趁机找他说话,却苦无合适机会。

  「你这么在意若松吗?」

  优子出言调侃。她发现翔香一直盯着和彦,似乎误会了什么。

  「才不是那样啦。」

  翔香气噗噗地否认。

  「真的吗?」

  优子毫不买单。

  和彦一如往常,上课时间专心听课,下课时间也十分安静。

  这个人该不会没有朋友吧?这个想法突然在翔香脑中浮现。

  翔香一直没找到机会搭话,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来到了午休时间。

  像往常一样,翔香和优子、干代、知佐子一起吃午餐。她们把四张空桌拼在一起,当作餐桌。翔香她们的午餐时间通常很长,聊天远比吃饭多,不过今天翔香想快点吃完。她不知道和彦午休会做什么,说不定他会到适合搭话的场所,翔香不想错过机会。

  翔香注意着在窗边座位上默默吃饭的和彦,迅速扒便当。虽然担心被优子她们看出异样,但今天三人都难得地专注吃饭。

  「我吃完了。」

  干代最先吃完。她仰头喝干塑胶杯中的绿茶。在东高,学校茶水间会在午餐时配送装着热茶的茶壶到各个班级。

  干代收拾好便当盒,站起来对翔香说:

  「那我就出发啰。」

  「你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翔香注意和彦动向,一边抬头看向干代。

  「什么事情……」

  干代眨了眨眼。

  「真是的,干代,你忘了吗?」

  优子面露微笑,同时略带谴责地看着干代。

  「啊,对喔,我都忘了。」

  干代的圆脸上浮现近似苦笑的笑容,吐了吐舌头。

  「?」翔香大惑不解。

  「有点小事要办而已。」

  干代留下这句话给歪头不解的翔香,就离开了教室。

  「小事?是什么事?」

  干代别有深意的态度让翔香很在意,于是询问优子。

  「这个嘛,谁知道呢?」

  优子含糊回答,并和知佐子交换一个眼神。

  「到底是什么事?只有我不知道吗?」

  听到翔香这么说,优子和知佐子相视后又笑了起来。

  「?」

  「好啦,」优子收拾便当盒,站了起来。「我也该动身了。」

  「我也是。翔香,要记得把桌子还原喔。」

  知佐子也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也有事要走?到底什么事啊?」

  优子和知佐子第三次对望,然后同时回头对翔香说:

  「有点小事。」

  「真是的,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被独自留下的翔香生着闷气。不过她没时间多想,因为和彦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精装书。

  「糟了。」

  翔香赶紧收拾便当盒,把桌子还原。

  出了教室的和彦步伐一派悠闲地走在走廊上。

  翔香一路躲在遮蔽物之后尾随着和彦。其实翔香大可不用搞得像侦探一样,她却情不自禁地想躲起来。想来是她下意识地想避人耳目。

  和彦转过转角。

  翔香小跑步追上,跟着在走廊上转弯时,却撞上了什么。

  「哇!」

  发出叫声的是英文老师中田辉雄。他昨天感冒请假,现在看来康复了。突然撞上来的翔香似乎让他吓了一跳,中田手里一叠讲义都散落在地上。

  「啊,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翔香赶紧蹲下来,收拾走廊上散落的讲义。

  「不,没事,我自己来。」

  「不,我来吧。」

  翔香摇头坚持,迅速捡起讲义。

  「好了,就是这些。真是很对不起。」

  翔香递出讲义。

  「谢谢。」

  中田简短地道谢。语调一如往常地有些装腔作势。只是今天的中田鼻头有点红,可能是鼻子擤得太用力,配上端正的脸庞,显得格外滑稽。翔香忍笑询问:

  「老师,你身体已经好了吗?」

  「……什么?」

  中田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为老师的鼻子还红通通的。」

  「……」

  中田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鼻子,显然自己也很在意。翔香忍不住笑了。

  中田干咳了一声,盯着翔香:

  「是说你刚才这么急,是要到哪里?」

  「图书馆吧……大概。」

  翔香回答。根据和彦拿着书的样子和他离开的方向,他应该是前往图书馆。

  「大概……?」

  中田苦笑了一下,应该是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随后他看了看手表。

  「到图书馆读书是没什么不好,但上课不要迟到喔。」

  「好的。」

  翔香行礼,离开了中田。

  3

  东高拥有的是图书馆,而不是图书室。图书馆本身是一座独栋建筑,由校友捐赠,约十年前建造。图书馆采用红砖建筑,相当雅致,深受学生好评。开馆时间是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半。因为三年级有选修课程,有空堂时间的三年级学生也会来这里,因此图书馆即使在上课时间也开放使用。

  前往图书馆的正式路线,是从第二栋校舍穿过第一体育馆,再沿着走廊过去。不过这样会绕一大圈,所以翔香决定走捷径,直接穿过中庭。虽然按照规定,学生不能穿着室内鞋穿越中庭。不过中庭都铺着草皮,不会弄脏鞋子,所以即使被发现了,也几乎不会被骂。

  应该不论哪边学校都一样,图书馆内一片宁静。偶尔传入耳中的谈话声都近似耳语。

  一进图书馆,门口就是借书柜台。柜台前半边是长桌,后半边是排列整齐的书架。

  翔香稍微环视了一下图书馆。

  馆内约二十名学生,有人坐在桌前看书或做笔记,有人在柜台办理借还书籍的手续,然而和彦的身影不在其中。

  说不定在书架那边……

  翔香在林立的书架间搜索。

  果然找到了。

  和彦站在图书馆深处的自然科学类书籍书架前。他左手摊开一本厚重的精装书,右手翻动书页。那不是他离开教室时带的书,想来已经拿去还了。

  翔香深呼吸,走向和彦。

  「那个……若松同学……」

  翔香隔着约一公尺的距离开口。

  和彦抬起头,透过银边眼镜,用那双细长的凤眼看向翔香。

  「找我有什么事吗?」

  除了有些疑惑,和彦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一如往常地完美诠释冷静沉着。

  「呃……我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

  「那个……」

  翔香有些难以启齿。

  「有话快说。」

  遭到和彦催促,翔香下定了决心。

  「前天我到过你家吗?」

  「你说什么?」

  和彦转身面向翔香,啪的一声阖上了书。书的封面上写着《最新宇宙构造论》。

  「我是说,前天我到过你家吗?」

  翔香再次重复问题。

  「……没有。」

  和彦轻轻皱起眉头回答,脸上写满了「这女的是没睡醒吗?」——至少在翔香眼中是这样。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说起来,你到底有没有来过,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才会来问你啊。」

  「啥?」

  和彦皱起了眉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翔香压低声音。「我完全不记得星期一的事。」

  「喂喂喂……」

  和彦笑了,他似乎以为翔香在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完全不记得。我没有星期一整整一天的记忆,我才会来问你,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等一下,」和彦打断了她。「你不记得的话,为什么来找我问问题?」

  「什么?」

  「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么蹦出『来过我家』的这个想法?」

  被他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因为……」

  翔香原本想提梦里的事情,但是打住了。因为梦境的内容实在难以对人说出口。

  「日记……上面是这么写的。」

  「日记?」和彦的表情显得更加困惑。「谁的日记?」

  「我的。」

  和彦脸上的疑惑加深。

  「……上面写什么?」

  「上面说找你商量。」

  「商量什么?」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啊。」

  和彦显得一阵无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连要找我商量什么都不知道,就来问我?」

  「我想大概是星期一的事情吧……」

  「我就说了,前天你没、来、过我家。」和彦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充满不耐。「说到底,你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对吧?」

  「是这样没错……」

  翔香只能点头。

  和彦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打开书本。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请打道回府吧。我没空陪你闲扯。」

  「可是……」

  「喂,鹿岛,」和彦看着翔香。「如果你真的想找我谈,我也可以奉陪。但你连要商量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帮不了你。连梦的内容也不知道的话,自然无从解梦。」

  听到和彦提及「梦」这个词,让翔香不禁一惊。

  「……那是什么意思?」

  和彦淡然回答:

  「《旧约圣经》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令人伤脑筋的国王,他忘了梦境的内容,却要求别人替他解梦。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查查看。」

  和彦用右手大拇指比了比书架,又继续埋首书中。言外之意显然是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

  翔香咬着嘴唇,知道自己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真的毫无头绪,她也无可奈何。而且正是手足无措,翔香才找他商量,和彦的态度未免太冷漠。

  这就是所谓「值得依靠的人」吗?

  翔香朝和彦的侧脸瞪了一眼,愤然转身离开。

  冷血动物、爱装模作样、书呆子、没血没泪——翔香一边在心中用尽想到的词汇骂和彦,一边出了图书馆。

  竟然说要倚赖那样的男生,写下那篇日记的「翔香」根本乱说话。

  翔香一如来时,直接穿过中庭,走往校舍。

  不过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她可以这么安慰自己,少了一整天的记忆也不会有大问题。实际上她的确这么想过。只是翔香非解开日记的谜团不可,不然感觉太诡异。

  「喂,鹿岛。」

  翔香听到有人叫她,是和彦的声音。他似乎从图书馆追过来,可能有点后悔吧。

  翔香停在草地上,转身盯向和彦。

  「有何贵干?」

  听到她不悦的反问,和彦苦笑。

  「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让我很在意。麻烦你再说得更明白易懂一点……」

  正这么说着,和彦的表情突然变了。

  「小心!」

  听到他这么说,翔香反射性地抬头往上看。不知道是声音、风压,还是第六感,让她下意识察觉危险来自上方。

  只见一道黑影——有什么正朝翔香头上落下来。可能是肾上腺素分泌的影响,她感觉时间变慢了。

  快逃啊!她这么想,身体动不了。

  要被砸中了!

  翔香闭上眼睛,身体感到强烈冲击。

  4

  「啊!」

  翔香猛地跳起。

  她全身冒着冷汗,心脏怦怦直跳。她按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

  浅绿色的床、地毯,还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穿着睡衣。翔香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难道……又是梦?

  「不会吧……」

  翔香喃喃自语,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

  她看一眼桌上的时钟,上面显示着七点半……还是早上的七点半。

  翔香实在不觉得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这么说,翔香是失去意识了吗?她被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砸中,然后……

  翔香下床,从头摸到肩膀,再从肩膀摸到背,对自己东拍西打,但毫无受伤迹象。

  「果然是梦吗?」

  翔香喃喃说道,随即摇摇头。即便没有受伤,也不能排除她昏倒的可能性。

  「最好确认一下。」

  翔香穿着睡衣走下楼。

  「早安,翔香。」

  「哦,今天挺早嘛。」

  若子站在厨房流理台前,英介在桌边看报纸,正是一如平常的早晨情景。

  「早安,爸爸,妈妈……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翔香绕到英介身后,看向报纸。

  「高速公路七车连环撞」、「妇女接连遇袭」、「政界再次重组」……报纸的标题映入翔香眼中,不过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报导,而是今天的日期。

  今天是星期四。

  「……」

  那些果然不是梦。这么一来,自己昏倒了吗?昏倒后被送回家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

  「怎么了,翔香?有什么让你在意的新闻吗?」

  如果是这样,若子和英介的反应也太普通了。

  要是独生女昏倒被送回家,即便平安清醒,父母应该会问她「身体没事吧?」或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之类的问题。

  「翔香?」

  见翔香不回话,英介转身看她。

  「不、没事……对了,妈妈。」

  「什么事?」

  「昨天……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在说什么呀?」

  若子笑了。

  「拜托,告诉我……」

  「和往常一样,大约五点半吧。」

  「那么……」翔香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好好地自己一个人回来吗?」

  「翔香?」

  若子和英介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回答我。」

  若子露出担心的神情回答:

  「是呀,你自己一个人走回来的……怎么了吗?」

  「果然……是这样……」

  翔香双手按着额头。

  这是第二次了……事情又发生了。另一个「翔香」又出现,擅自控制这具身体。

  「翔香?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

  这种事情今后还会继续发生吗?这是会一再发生的现象吗?要是这种现象一再发生,这具身体会不会最终就被另一个「翔香」占据?

  「喂,翔香?翔香!」

  英介站了起来。

  翔香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不住颤抖。

  5

  翔香窝在床上。

  「我来照顾她,你去上班吧。」

  若子的声音隐约从楼下传来。

  「那怎么行?」

  「你今天不是有重要的生意要谈吗?」

  「生意能跟我的宝贝女儿比吗?她一定遇到什么事了,毕竟最近不太平静……报纸上也有报导,她该不会被非礼了吧?」

  英介的担忧方向错误,不过听到父亲笃定地说出不会为工作牺牲女儿,让翔香既高兴又自豪。

  「别钻牛角尖,把事情想得那么糟。」

  「可是——」

  「总之,女儿的事情就交给妈妈吧。也许有些烦恼不能说给爸爸听呢。」

  英介被若子说服,不情不愿上班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翔香在心中向两人道歉。

  可是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呢?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难道翔香做错了什么吗?

  双重人格,失去自我。这个问题太可怕,翔香难以独自承受。

  她是否该告诉若子和英介?不,要是父母知道自己的独生女脑袋有问题,不知多么难过。想到这里,她就难以开口。

  「你唯一可以商量的人是若松同学。」

  翔香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为什么另一个「翔香」写下那样的留言呢?从文字来看,另一个「翔香」对自己似乎没有敌意,反而亲切建议她。说不定另一个「翔香」也希望能恢复正常。

  不过为什么是和彦呢?和彦能帮上什么呢?他又知道什么?和彦与这个现象有关吗?

  假使如此,和彦的态度就让人摸不着头脑。别说知情与否,他根本是一张白纸。当时和彦错愕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演的。

  而且就算说找他商量,那个冷血动物还不是毫不留情地赶她走。虽然他后来马上追上来就是了。

  「啊!」

  翔香猛地坐起身。

  昨天的和彦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今天的和彦不一样。

  第二次的「失忆」发生在昨天午休的那一刻,而和彦当时就在现场。

  这次不是靠梦或日记这种模糊的依据,翔香确定和彦一定知道些什么。昨天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在翔香身上的现象到底是什么,问和彦就能够揭晓。

  她必须再见和彦一次,然后问出事情真相。

  翔香脱下睡衣,换上了制服。

  6

  「今天还是休息吧。」

  「没事啦,我有点贫血,别担心。」

  翔香不顾若子的劝阻,去了学校。

  翔香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在上生物课。照课表来看是星期四的第二节课。

  「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迟到了。」

  翔香低头道歉。生物老师羽村诚太郎点了点头,体贴回应:

  「不要太勉强喔。」

  看来在旁人眼中,翔香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在座位坐下后,翔香拿出文具和课本,然后偷偷看向和彦。

  他们四目相交。和彦也在打量翔香。

  和彦果然看到了什么……

  翔香确信了这一点。

  「好,继续上课吧。」

  羽村等翔香坐下后,重新拿起课本,和彦也转身面向黑板。

  第二节课结束了,第三节课是体育课。由于需要移动和更衣,五分钟的下课时间显得格外匆忙。

  「今天也是在场边看吗?」

  优子问道。

  「嗯……」

  翔香心不在焉地应声,然后站了起来。和昨天不同,现在的翔香不论是时间,还是精神,都没有等待时机的余裕。她打算在和彦离开教室前,问出昨天的事情。

  然而,和彦先来到了翔香面前。

  「嗨,鹿岛。你是从什么时候来的?」

  「……第二节课途中。你明明有看到。」

  和彦挑起一边眉毛,然后苦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种回答啊。」

  「这些不重要,若松同学,我有件事一定要问你。」

  「还不行,鹿岛。」和彦摇了摇头。「等第五节课结束再说。」

  「第五节课?」

  翔香疑惑地歪头。如果想表达现在没空,晚点再说,这个答覆有点奇妙。为什么是等到第五节课结束,不是午休或放学后呢?

  「第五节课有什么特别吗?」

  「有数学课。」

  「那又怎样?」

  和彦扬起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

  「真是让人佩服耶,鹿岛。要是演戏的话,你简直能拿奥斯卡奖。」

  「?」

  「总之,一切等到时再说。」

  和彦说完,就从翔香身边走开了。

  7

  翔香留在旁边观看大家上体育课。她实际上身体并无不适,所以可以说在偷懒。只是这种精神状态,她实在没心情运动。

  从和彦的那番话和态度来看,他确实知道些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呢?第五节课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演技」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在翔香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她午餐食不下咽。

  「还好吧,翔香?你这阵子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优子等人露出担心的表情。

  「还好,没事啦。」

  翔香不得不努力挤出笑容。

  翔香殷殷期盼第五节课到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如此期待数学课。

  时钟的指针缓慢确实地前进,期待已久的第五节课终于到来。

  翔香这班的数学老师是海野久子。她今年五十一岁,是东高最年长的教师之一。她的身材非常娇小,身高甚至比窗台还矮,因此即使走在走廊上,教室内也看不见。所以有一部分的学生管她叫「潜水艇」,不过大家一般都叫她「婆婆」。

  海野走进教室,双手抱着一叠考卷。

  「现在要发之前的考卷。」

  她一开口,翔香就疑惑地歪头。

  「之前」是什么时候?

  经历两次「失忆」,翔香的体感时间已经不太可靠。

  「阿野,六十七分。饭田,五十二分。」

  开始发还考卷的海野一如往常地发考卷,念出分数。数学好的学生当然没差,但对于翔香这样的学生来说,海野的这种做法就显得有些讨人厌。

  这次的考试似乎很难,全班整体分数都不高,平均约七十分左右。

  座号是按照五十音顺排序,所以「若松和彦」在男生中是最后一个叫到的名字。

  「若松,九十七分。」

  教室里响起微弱的惊叹声。

  「……谢谢。」

  和彦接过了考卷,看起来并未特别高兴。

  「一如往常地出色呢,若松。」

  海野会这么说,是因为在数学成绩上,班上没人能与和彦匹敌。在翔香的印象中,和彦的数学分数从未低于九十分。

  不过今天的海野饶富兴味地补了一句:

  「但这次有人考得比你高。」

  教室中一片哗然。男生的考卷到和彦就发完了。这位立下殊荣的人必定是女生。

  不过和彦只是轻轻点头,就回到座位上。他还是老样子,让人看不出情绪起伏。

  「伊藤,五十七分。大畑,七十分……」

  海野继续念分数,然后喊出下一个名字。

  「鹿岛。」

  「有。」

  翔香起身领考卷,海野满面笑容。

  「做得很好喔。在我教的三个班里面,只有你一个人考满分。」

  喔喔喔……教室内响起比和彦那时更多的惊叹。

  不可能吧,翔香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听力。打从科目名从算术变成数学后,她就很少考到平均分数,更不用说满分。

  然而她手上的考卷上,确实用红笔写着一百分,姓名栏上也写着鹿岛翔香。

  翔香回到座位,仔细查看考卷。名字是她的笔迹,整面的公式也是她的笔迹,但翔香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份考卷。

  「喂,优子,」翔香戳了戳坐在前面的优子。「这份考卷什么时候考的?」

  「星期一呀。」

  果不其然。

  翔香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这是在翔香不是自己的时候考的考卷。

  即便如此,另一个「翔香」似乎很厉害。要是翔香自己来考,恐怕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考不出这样的分数。

  「不过你真的很厉害耶,翔香。」

  优子率直地感叹。

  「……运气好啦。」

  翔香只能先这么说。

  「不过你竟然在数学考满分,明天是不是有台风要来啊?你看,若松也很吃惊喔。」

  如同优子所说,和彦正盘着双臂,盯着翔香看。

  和彦的确很吃惊,但翔香知道他的惊讶,并非优子所说的那种单纯惊讶。和彦说过「等第五节课结束后再说」,可见他一定已经预知了这件事。

  不对……如果和彦已经预知这件事,他应该就不会惊讶。也许他得到了某种预言或暗示,才会因为预言成真而惊讶。

  「好了,现在我们来对答案。请大家拿出题目卷。」

  海野宣布。

  8

  第五节课结束,和彦站起来,走向翔香。

  「是你赢了。」

  尽管和彦这么说,不过翔香并非靠自己的实力考到满分,不禁有些心虚。

  「……分数根本不重要啦。」

  「你在说什么呀,翔香。」

  优子笑了起来。她可能又误会了什么。

  「原来如此……你是这样解读吗。的确,根据昨天你的话,确实会变这个样子。」

  「昨天的……『我』?」

  这句话让翔香脑中铃声大作。

  和彦果然知道,他知道另一个「翔香」的存在。

  「若松同学,拜托你告诉我,昨天午休时到底——」

  翔香急切地问到一半,就被和彦伸出右手示意停下。

  「等一下,鹿岛,别急。」

  「为什么啦?你不是说等第五节课结束就告诉我吗?」

  「我是这么说过,不过那是指我要等第五节课结束,才能决定我的答覆。第六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放学再说吧。」

  「可是……」

  「而且把你告诉我的话,再原封不动地告诉你,也太愚蠢了,根本是浪费——」和彦讲到这里,露出一丝微笑。「一如字面意义的浪费时间。根据你告诉我的事情,我想今天放学后的你应该就能理解我的话。」

  「等一下,你说的『我』指不是我的『我』吧?麻烦你直接对我说明,不然我都快疯掉了。」

  「都是一样的,鹿岛。你和你说的不是你的『你』,都是你自己。」

  「……什么?」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以共用同一个身体的意思来说,这个说法有点说不通。

  翔香不解地歪头,优子更满头雾水。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文字游戏而已。」

  和彦轻轻带过,再次看向翔香。「不管怎样,鹿岛,我会遵守承诺,奉陪到底。等到放学吧,一切等到时候再谈。」

  和彦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说……翔香,到底怎么一回事?」

  优子这么一问,翔香只能摇头。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况。

  唯一确定,和彦不仅知道发生在翔香身上的事情,还相当了解情况。

  「放学后……吗……」

  虽然要等有点久,不过捱到放学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吧。

  「不过真是太好了。」

  优子轻轻撞了一下翔香的肩膀。

  「嗯?什么?」

  「当然是你和若松在一起的事情呀,你应该很开心吧?」

  翔香这才意识到优子误会了。和彦说的「奉陪到底」,并不是和翔香交往的意思。

  「我才不开心呢。」

  「还在嘴硬呀。」优子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说:「下次教我怎么做吧。」

  「?」

  「因为效果很显著嘛。」

  「?」

  另一个「翔香」到底在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托她的福,翔香不明白的事情变得愈来愈多。

  翔香发自内心希望这件事早日解决。

  9

  第六节课结束了。

  翔香迎来班会时间,接着是打扫。

  今天翔香记得要到英文教师办公室和研究室打扫。

  研究室由男生负责,翔香和优子两人则开始打扫办公室。

  「哦,很认真嘛。」

  英文教师之一的鱼住俊一走进办公室。他年仅三十四岁,但在东高已经工作近十年,是这里的资深教师之一。

  「同学,不好意思,」鱼住对翔香招手。「你可以帮我把这些垃圾倒掉吗?」

  鱼住举起塞满了废纸的塑胶垃圾桶。

  「好的,明白了。」

  翔香接过垃圾桶,走出办公室。

  校内的所有垃圾都是送到校舍后面。可燃垃圾会丢进那里的焚化炉,危险物品等则是堆放在专用的垃圾箱中。

  翔香举着垃圾桶,轻快跑下楼梯。就在她站在楼梯转角平台上,准备往下走的时候,她脚底一滑。

  「啊!」

  最近她老是跟楼梯过不去。翔香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同时狠狠摔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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