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相伴的季节
令和元（2019）年夏天
平成十三年（2001年）美国九一一恐攻事件
铃木一郎选手，获得大联盟新人王及MVP
平成十四年（2002年）世界杯足球日韩大赛
平成十七年（2005年）中部国际机场启用。爱知万博，爱•地球博博览会
平成二十三年（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
平成二十四年（2012年）伦敦奥运中角力选手吉田沙保里达成三连覇
平成二十五年（2013年）东京申奥成功。「盛情款待」成为流行语
平成二十八年（2016年）北海道新干线开业。「宝可梦GO」、电影《你的名字。》大红
平成三十年（2018年）平昌奥运中羽生结弦选手成功二连霸。安室奈美惠引退
平成三十一年（2019年）五月起改元令和。八棱高中创校百年纪念典礼（NOW !）
图书委员会委员长神岛咲良抬头看着这份挂在八棱高中图书馆墙上的年表。平成在四月结束，现在是令和元年八月。
接连数日的酷暑天，新改装的图书馆冷气很强，非常舒适。
改元令和的今年，这所学校也迎来创立百年。八月的今天邀请了许多来宾，盛大举办纪念典礼。等一下的祝贺会场就是趁着百年之机，在同学捐款下全面改装的这座图书馆。
除了空调之外这里还有两台最新型的电脑跟大萤幕，另外增设了可以像今天这样举办各种仪式活动的多目的空间，也是本次改装的一大亮点。
百年纪念典礼的今天同时也是新图书馆正式对外公开的日子，在图书委员会的顾问松保老师提议下，制作了一份介绍八棱高中百年历程和日本历史的年表。
咲良负责的是平成十年之后日本重要事件和照片的挑选。一百年分的展示分量不小，她忍不住多看了自己负责部分两眼。
「啊，咲良，你在这里啊。」
听到一个开朗的声音，转过头，是她的死党高梨葵，手里提着一个塑胶袋。
同时参加美术社和摄影社的她，为了今天的活动在新图书馆里展示了一张油画跟一幅摄影作品。
「怎么了，小葵？展示出什么问题了吗？」
「那倒没有。关于早濑学长的事想找你商量。」
跟随葵的视线，看到一个被大批人群包围的男人。
那个高个子很适合穿黑色正装的，就是目前在欧洲发展的画家，早濑光司郎。
他赢得多项美术界大奖，在海外是相当知名的日本画家。这次为了纪念百周年，他以学校为主题捐赠了一幅画。
「那个画家怎么了吗？」
「其实我是他的超级粉丝。」
自己说完后又觉得难为情，葵羞涩地笑了。
「说是粉丝，应该说我很崇拜他啦……我爸是早濑学长在美术社的学弟，我家有很多他的画册之类的。所以呢，你看。」
葵把左手提的袋子举高到咲良眼前。那是位于八高校门前一间面包店的袋子。
「这面包又怎么了？」
「刚刚记者采访的时候我听到了，早濑学长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是『面包跟画画』。记得我爸也说过，早濑学长很喜欢面包，所以我刚刚去买了。说到八高生喜欢的面包，一定是Passion吧。」
「与其说是八高生喜欢，其实是小葵你的偏好吧？……早濑学长他们那时候已经有这间店了吗？」
Passion是在蓬软的热狗面包里涂上人造奶油的面包。确实有很多人爱吃，但咲良自己最喜欢的是草莓三明治。
「啊～。」葵叹了一口气，手扶在额头上。
「这我倒没想过。不过不要紧，我还买了其他看起来满好吃的面包。等一下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送吗？」
「怎么感觉有点紧张。」
「所以才要你陪我去啊。」
「好啊。」回答后，听到一阵欢声。
声音是从房间角落放电脑的地方发出来的。葵开心地看着那个方向。
「那里很受大家欢迎呢。身为摄影社我也挺有面子的。」
为了这次祝贺会，葵他们把学校保管的毕业纪念册中的合照都扫描下来，方便大家从图书馆的电脑上阅览。
在这里大家可以一起看着十八岁时的样子。各种不同年代的同学成群聚在电脑前，开心地看着萤幕。
盛大的欢声和掌声再次响起。
壁挂式投影幕上，一张一张播放着昭和六十三年度的毕业生全班合照。
那一年特别受欢迎呢。说着，葵一边操作着智慧型手机。
「因为拍到早濑学长所以大家都想看。这是制作者的特权，我们社员可以从手机直接看照片，你看。」
葵的手机画面里是排排站好的黑色学生服男生跟身穿西装外套的女生。那是以前的老制服，穿着立领制服的男生看起来格外精悍。
放大照片，一脸凛然的早濑占满整个画面。
「小葵，这也太夸张了吧？十八岁的早濑学长是不是太帅了。」
「很赞吧？还有更让人惊讶的，其实教英文的松保老师也在这里面。这也是我爸说的。」
「真的吗？他们同班啊？……啊，我找到了！」
看看女生，其中有个长相特别清秀漂亮的学生。那对温柔的大眼睛，确实就是图书委员会的顾问，英文科的松保优花老师。
「松保老师感觉都没怎么变耶。但是她都没说过跟早濑学长是同学。而且因为有些社团布展来不及完成，她一直在这里准备，没去参加典礼。」
「那不如这样。」葵淘气地笑着。
「你跟老师一起去送面包怎么样？青春的滋味。」
「不错耶。但是……咦？」
环视周围一圈，咲良小声地说：
「老师人呢？」
＊ ＊ ＊
少年长大成人，看起来更加成熟可靠。
生活如果充实，这份成熟可靠会充满自信，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添魅力。
可是少女呢？女人也会随着年龄增添魅力吗？
在八棱高中开校百周年的祝贺会场，松保优花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下午两点起在体育馆举办的仪式顺利完成。
接下来下午五点即将在图书馆举办的祝贺会，以来宾和校友为中心，采取立食形式。搬开平常学生们使用的桌椅，布置成会场。
老校友在小小讲台上开始演讲。那个人跟自己一样，在这所高中任教。
二字头尾声起的三年，她来到母校八棱高中任教，之后又去了县内其他高中教英文。去年再次回到母校，所以这次的典礼是以教职员身份参加。平成元年毕业时，完全没有想像过这样的未来。
他或许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感慨。
优花远远望着自己的同学早濑光司郎。
众多人群中，身穿黑色正装的早濑正在说话。高中时他端正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清冷，但是四十八岁的现在已经没有那份冰冷，微笑起来的瞬间眼角会出现温柔的纹路。
真好的老法。一定度过了很充实的时间。
「盐见。」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优花转过头。
看看对方胸前的粉红色名牌，上面写着藤原贵史。高中时代的学生会长，也是努力促成光思郎留在学校的同学。
「啊，藤原。好久不见啊。」
「几年没见了？过得还好吗？」
以前留着潇洒长浏海的藤原，现在顶上稀疏了不少。但是他随和轻松的语气跟以前一点也没变。
「盐见，你都没怎么变呢。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会没变呢，现在体力也不行了。」
「彼此彼此啦。对了，盐见……你现在姓松保啊。看起来很幸福，真是太好了。」
藤原看着她名牌上的松保，笑着说。
如果他口中的「幸福」是指婚姻生活，那其实并不算幸福。
三十二岁时结了婚，但四年后就分手。两人之间没有孩子，彼此的感情也都淡了，很快便决定离婚。
但她现在还是继续用前夫的姓，是因为至少在姓名上，也想跟那个逼自己帮忙还债、还数度想踏足可疑买卖的哥哥彻底断绝关系。
藤原轻拍了她的背。
「盐见也是这里的老师吧。干嘛躲在角落呢？去跟早濑聊聊啊。」
「我在看学生的作品。觉得大家都很努力。」
图书馆的墙面和与腰齐高的书架上，装饰着文化类社团庆祝百周年制作的作品。
藤原看着写了八棱高中和日本百年历史的年表。
「对了，看了那张年表发现我们的时代竟然已经那么古老，感觉挺受冲击的。」
「毕竟是昭和和平成的交界啊，当然古老。」
「而且明年又要办奥运了，怎么感觉前不久才刚决定在东京办。」
大大纸张上写的年表，在今年改元令和和学校的百周年之后是一片空白。展示时本来想把多余部分裁掉，可是又觉得这样好像裁切掉了未来，干脆维持原状。
优花看着什么也没写，空白的令和时代。
以后这里会写下什么事件呢？到时候，自己会在干什么呢？
藤原的视线移到美术社的绘画上，他压低声音说：「说到冲击……。」
「这话不能说得太大声，不过美术社的作品都没有当年早濑那个程度的冲击呢。」
「如果有那种冲击，就是第二个早濑了吧。」
校友的演讲结束，掌声响起。藤原没再说话，两人也拍着手。包围早濑的人群都朝着讲台献上热烈掌声。
来宾中最受注目的，就是画家早濑光司郎。
比起在日本，他三字头的后半在海外获得更高的评价。几年前在东京开业的奢华饭店入口画了一幅大壁画之后，在日本也渐渐有名气。
那是一幅描绘日本四季各色花草的壁画，社群媒体上很流行站在自己来访季节的花前拍下纪念照。有一位美国女演员收集了在所有种类的花前拍的照片，后来幸福地结婚了，现在全世界都在流传如果能「集满」花朵照片，就可以获得幸福，现在已经成了东京的知名景点之一。
两年前开始有委托早濑光司郎作画、由校友在开校百年纪念时致赠给八高的计画。负责推动的主要成员就是过去照顾养在学校里的狗「光思郎」的光思郎会校友。
其中联络住在海外的早濑的校友，是一位跟丈夫一起在欧洲经营有机美体沙龙集团的女性，日本女性杂志上都称呼她为「诗乃夫人」。
这项计画很快就获得许多支持校友的捐赠，于是早濑建议，他愿意捐赠作品，希望将收集到的捐款用于扩充学校的设备。
因此校方先进行了图书馆设备的增修，之后也预计要扩充其他设施。
众人开始欢谈。年轻女校友纷纷来找早濑拍纪念照。
「不分老少大家都很喜欢早濑呢，但是大家真的对艺术那么感兴趣吗？」
「就算不懂艺术，可能也想找早濑说话啊。」
「也对。」藤原说着也笑了。
「喔，差点忘了说重要的事。等等有一场早濑跟大人们的聚会，但是我们光思郎会也会续摊。你要不要来？喔，早濑身边没人了呢。」
早濑身边的人纷纷离开，剩下他一个人。
「走吧，这是我们身为老同学的特权。可以不用跟早濑那么客套。」
「你先过去吧。」
藤原小跑步接近早濑，叫了他一声。感觉到早濑的视线，优花走到书架后。
要出现在比以前更有魅力的早濑面前，她觉得很难为情。
像欣赏星星那样从远方凝望，就是最好的距离。
又换了一位校友上台演讲。平成六年度毕业的上田奈津子这位医师。她在东日本大地震时以医疗人员的身份进入当地，现在依然持续支援灾区的志工活动。
始于明治的日本现代历史中，平成是唯一没有战争的和平时代。
可是却历经了好几度自然灾害。平成七年的阪神淡路大地震，十六年后在平成二十三年发生了东日本大地震。新舄、熊本、北海道也都曾经发生过巨大的地震灾害，还有许多局部豪雨带来的水患。
时代走进二十一世纪，尽管科学技术发达，依然无法阻止突来的灾害阻断人们的日常生活。
正在准备欢迎活动的两个学生，非常专注地听着上田医师的演讲。其中一个是想考医学部的神岛咲良，她身边的学生是以前在美术社里低自己一学年的高梨亮他女儿，高梨葵。
假如自己有孩子，应该也会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儿子或女儿吧。每次看到圆眼睛酷似高梨的葵，她就会忍不住这么想。
上田医师关于东日本大地震复兴支援的演讲结束，正在进行活动最后的致词。
早濑跟其他来宾一起前往下一个会场。其他人也开始准备离开。
「盐见老师！」
一个头发剃得极短，身穿合身西装的男人走来。看看对方橘色的名牌，是平成十一年度毕业的中原大辅。
「中原！我都没认出你。」
「因为我头发剪短了吧。」
大学毕业后进了一间大型广告公司的中原，几年前独立创业，现在是广告和商标设计的平面设计师。
将早濑作品捐赠给学校的计画，中原也是发起人之一。许多繁杂的手续也都由他负责处理。
中原看了名牌，「啊！」
「老师现在是松保老师了吗？叫起来好别扭啊。」
「是吗？我已经习惯了。」
「也是啦。」
中原递出几张画了狗的漂亮传单。
「老师，你知道光思郎会等等有续摊吗？」
「听说了。等等我应该会过去看一下……。」
「那这个你拿着吧。如果看到其他光思郎会的人请发给他。」
「可是我几乎不认识光思郎会的人啊。」
「其实我们偷偷地做了标志，在名牌角落贴了狗的贴纸。」
手上的传单以一场续摊的通知来说，设计得非常讲究。另外从名牌设计上，也从创立那年开始每五年区分为不同颜色，马上就能分辨与自己年代相近的毕业生，所有参加者手中都拿到了一览表。
会场中并没有看到创校到三十年左右的颜色，之后其他颜色零星可见，戴着七十多年分、十几种颜色名牌的人在现场来往交织，形成缤纷热闹的风景。
「这些名牌和传单该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当然啊。我虽然也成熟了不少，可是我是光思郎会最后的会员，身边都是学长，在大家面前我只是个小跟班。名牌和卡片什么的，都是一位很跩的学长强迫我做的。」
听起来像在抱怨，但口气却挺开心的，中原看了台上一眼。
「啊，糟了，就是那个学长！老师，等会见喔。鹫尾学长！不要在这里唱，等一下的场地有卡拉OK啦。」
五官精悍的男人开始清唱校歌。虽然喝醉了，但是音准正确，声量也很丰厚。
大家也开始附和，唱起了校歌，这时一个身穿深蓝色夹克的微胖男人冲到报到柜台前。
「对不起，结束了吗？啊，我的名牌。」
微胖男人从排在桌上的名牌中拿了绿色名牌。名牌角落贴了小小的狗贴纸。优花拿着传单向对方说：
「那个……等等其他地方还有聚会，另外光思郎会也有续摊。」
递过传单，「喔！」男人用力点着头。
「那太好了。但是这边的活动已经结束了吗……。」
「笑五！」
始终一个人站在柜台边的男人，叫住了这个微胖男人。是个戴着银边眼镜的纤瘦绅士。
微胖男人眯起眼，然后高举着手。
「阿隆？你该不会是相羽吧？」
「对啊，还记得我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微胖男人轻轻拍了那个叫相羽的男人背后。
「我飞机误点，本来想放弃的……。但是听说你要来，总觉得你会等我。」
「对啊，我在最终弯角等你。」
两人噗哧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你还会看F1吗？」
「一辈子都会看。」
「我也是。今年也好令人期待啊。本田跟红牛车队……。」
「要不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这个话题？」
「要要要，还要一起喝一杯。」
两个人并肩走着，那开心畅谈的背影宛如少年。
光思郎住在这所学校里的世间，是百年之间的十二年。
它在昭和尾声来到这所学校，在二十世纪尾声离开。
当时的高中生现在已经三、四十岁，正处于在各自领域大展身手的时期。
带着欣慰的心情目送两人离开，以前的美术教师五十岚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松保。你看过光司郎的画了吗？」
「还没时间仔细看。」
「那怎么行呢，快去看。他还画了狗的光思郎喔。」
五十岚退休后，在八棱高中对面的同学会馆担任馆长。一退休就开始留长他的白头发，现在看起来就像个老嬉皮，但他本人似乎想走仙人的风格。
「光思郎还是小狗时的画吗？」
「看起来应该是成犬。很不经意地放在画的正中间。另外还画了我，也帮我画了胡子呢。你先去看看这个部分。」
「老师，你是来炫耀的吧。」
「那当然啦，我今天到处去炫耀。对了，早濑好像有东西忘在体育馆。门锁了吗？」
「锁了，但是可以打开。我去拿吧。」
「好。」五十岚轻轻挥挥手。
「但是先别说这个，你跟早濑聊过了吗？去续摊露个脸吧。他好不容易回日本一趟，没机会跟同学聊天也太可怜了。」
「藤原会去啊……他忘了什么东西啊？」
「好像是个信封。看看侧台有没有一个咖啡色信封。」
优花让五十岚等在图书馆，赶往体育馆去。
走过正面玄关前时，忽然想看看几个小时前刚拿下白布正式公开的早濑画作。
她小跑步折返，走向玄关。
进入正面玄关的墙上，装饰着一幅大到得仰望的图画。
标题是「白狗相伴的季节」。
在澄澈的蓝天下，画了校舍全景和许多学生。
本来只想稍微看一眼，不过画中的学生们开心的样子深深吸引了优花，她停下脚步开始仔细看着这幅画。
校舍前的操场上，仔细描绘了在跑道上奔跑的学生，还有棒球队的学生等等。右边一群吹奏乐学生，好像在替他们加油一样。
目光移到校舍，许多扇窗户内侧可以看到面对书桌、跟朋友吃着便当的学生。
这些学生的中心是五十岚和光思郎。
光思郎在蓄着胡须的五十岚怀中，从三楼窗户往外望。
「光思郎在这里啊……。」
凝视着那一身蓬松白毛的狗，鼻腔深处一阵酸楚。
忍住快要涌出的泪，优花抬头看着光思郎。
从昭和到平成，然后是令和。
新元号开始的这一年，光思郎又从画中回来了。
光思郎的斜上方，在最高楼层的窗口有个长发少女。
她正从窗户射出纸飞机。其他学生都穿着制服或者运动外套，只有她穿着白色牛角扣外套。
背后传来一阵淡淡的温暖柑橘香味。
那味道很像Portugal。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只有那个女孩穿白色衣服。」
她没有回头，继续抬头看着画，问道：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因为她象征着希望。她是学生，也不是学生。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我的希望。」
身穿黑色正装的高个子男人站在她身边。是早濑光司郎。
拉松了白色领带，早濑也仰头望着画。
「那时候我每天都很累，回家路上看到你家的灯光总是很受激励。看到那盏灯，不管天气冷热还是家里的事，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你改姓了。」
「十六年前。」
回答的声音微微发颤。
看着画的早濑轻声问：
「过得还好吗？」
「托你的福。你呢？」
「马马虎虎。不过前年搞坏了身体。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疗养的时候脑子里想起的都是高中时代的事。美术社的社办，还有光思郎。」
晚上灯光暗去的校园十分安静。玄关点亮的日光灯发出唧零唧零的声音。
「我三十多岁时也结过一次婚，后来分开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早濑问：「那你呢？」
「我……也一样。」
「这我刚刚听说了。从我们共同的恩师那里……。」
「五十岚老师！……」她语带抗议。
「老师也真是的，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被她这气势吓到，早濑嘟囔着解释：
「没有啦，他说不能随意透露你的私人资讯，是我问的方法实在太巧妙他才说溜嘴的。我这样说好像在自画自赞？」
画家说自己自画自赞，优花听了忍不住笑出来，早濑也眯着眼睛笑了。
那不会在众人面前显露的放松表情，让优花看了胸口一热。拉开的领带和有点乱的衬衫领口，也莫名显得耀眼炫目。
为了抑制住那股像是烧红炭火般的热，优花将视线从早濑身上移到画上。
「你在画里的哪里？」
「这里，有个装画板的包包。」
早濑指向防护网后面。脚边放肩挂大包的男孩仰望着学校。
「是光思郎经常待的地方……。」
「这我也听说了。所以人类光司郎也从防护网后，仰望着希望。」
优花也仰望着身穿白衣的少女。
耳边是早濑沉稳的声音。
「构思这幅作品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结束疗养。当时我跟找上我画画的诗乃……诗乃夫人讨论该画什么，她建议我，『迷路时可以回去的地方』这个主题如何。」
「真不错。但是我不知道该回哪里去。」
「我本来也是。」
早濑朝着画往前走一步。
「但是一看到空白的画布，想画的东西就自然浮现在脑中。这看似一个地方，其实不是，看似学生、也不是学生。」
早濑在画中凝视着希望。真想跟他肩并肩，望向一样的东西。
可是自己就是踏不出那一步。
「真羡慕你，看到白色画布就知道想画什么。我……我看到学生做的年表空白的地方，心里只有不安。那会是什么样的时代？到时候我在做什么？会担心起这些事情。」
「就算担心画不出想画的东西，也只能相信今天会比昨天好、明天会比今天好，不断画下去。我向来都是这样面对画画，你不也是吗？」
早濑回头，优花急忙轻轻摆手。
「早濑，画画我不太……。」
不太在行。话说到一半才意会到，他说的并不是画画这件事。
「也对……。」
心里想起了过去经历的无数个季节。
「我一直很努力在画喔，早濑。」
往前踏出一步，站在早濑身边。离画里的光思郎更近了一些。
「我也这么想，看你教出来的学生就知道了。」
「那个……。」早濑小声地说。
「要不要偷跑？」
「啊？」
转头看看身边，早濑对她笑着。
「偷偷跑走吧。以前不敢开口约你，现在我敢了。」
「喂！」一个温吞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接近。
五十岚在阴暗的走廊上走来。
「早濑，你在这里啊。快走吧，你不在都热闹不起来。」
早濑看着画，交抱双臂。
「老师，我们两个现在打算偷跑。你能不能帮我们随便找个理由？」
「找个理由？要怎么说？」
五十岚苦笑着。早濑的语气就像高中时代一样冷静。
「这部分就交给大人处理了。」
「你也是大人了好吗。」
「别闹了，你快点回去吧。」
早濑松开手，噗哧一笑。
「怎么感觉像在被老师骂……。」
「对啊，我现在好歹也是老师。」
「你们两个在那边胡闹什么？还是小孩子吗！」
「我们在老师面前就会变回学生啊。」
我们。早濑口中这两个字让她听了有些开心。
但早濑不在，场面确实太冷清。
「对不起啊，早濑，你忘了东西对吧？我去拿，你先跟老师去会场吧。」
「不要紧，我已经找到了。」
早濑看着五十岚。
「原来如此。」五十岚沉吟半晌，手抚白须。
「找到你丢掉的东西了？」
「对。」早濑点点头。
「这次确实找到了。」
五十岚听了笑出声来。
「知道啦！去吧光司郎，你们两个都走吧，那边我会想办法交代的。」
「啊？老师，等一下……。」
「掰啦。」说着，五十岚轻轻挥挥手，走回阴暗的走廊。
「走吧，盐见。」
伸出的大手让她有些困惑，但她没有勇气挥开这只手。
轻轻牵起后，被早濑用力地拉近。距离之近让她心跳加速。
抬起头，画中的光思郎正在看顾着她。
她闭上眼睛，沉浸在怀念中。
远方好像隐约传来一阵小狗的叫声。
谢辞
本作品承蒙各方惠赐协助，终能付梓，深深感谢。谨借此机会聊表谢忱。（作者）
金子惠
中村文
所有受访者
株式公司Mobilityland
株式公司第一乐器
河合塾美术研究所
四日市港管理工会
（敬称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