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幸存者 四 濡羽的使者

  喂。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尤稽正挥着手。

  野丫头不断在凡恩身上磨着鼻子,他摸摸野丫头刚长出鹿角的头皮,微蹲下来,把阿席弥放在雪地,然后走向尤稽。

  恋爱的季节一到,飞鹿吃阿席弥的情况就变多了;尤其怀了小鹿的母鹿更爱吃。

  从森林里采来即使埋在雪中也不会枯萎的阿席弥,趁着还有水分时喂给母鹿,是冬天重要的工作。

  拨开深雪、走进森林,再挖出阿席弥是相当耗体力的劳动工作,但为了让母鹿生出健康的小鹿,不得不忍耐这点辛苦。

  而且现在他只要靠味道就能知道哪里有阿席弥,在雪地采集阿席弥的工作也因此稍微轻松了些。

  以前根本闻不出味道,现在只要一闻到阿席弥,内心就会产生一股奇妙的动摇。

  阿席弥跟墨荷蒺不同,是好闻的味道,不过觉得「这味道真好」和「想要避开」的心情,却会同时在心中互相拉扯。

  闻到阿席弥的味道,一定会回想起跟黑色半仔一起奔跑的那一夜。或许因为这样,才让他这么在意这绿色地衣的味道。

  轻踩着雪快步走去,却见尤稽板着脸说:

  「不好了……拿着『濡羽』的使者来了。」

  「濡羽?」

  那是什么?凡恩正要开口问,风向一变,他突然嗅到一股从没闻过的味道。

  在幽深的森林里,除了腥臭的苔藓味和焚烧香草的味道外,还会混杂着一些像是腐烂鸡蛋的味道。

  帐篷另一边,就有个带有这种味道的来访者。

  「你不知道『濡羽』?」

  尤稽不耐烦地问。

  「土迦那里没有『灵主』吗?」

  「……」

  「不懂吗?就是指能飞过黄昏间隙的那一位啊。当『灵主』想召唤谁的时候,就会让使者拿着渡鸦的羽毛。」

  大概是因为心急,尤稽连花时间说明都觉得不耐烦,连忙摆摆手。

  「反正跟我来就对了。」

  凡恩和大步前进的尤稽并肩走着,又想起那天早上看到的渡鸦。太过耀眼、让人几乎无法直视,那果然不是一般的乌鸦。

  (「灵主」……)

  能飞过黄昏的间隙。

  (是类似「舞之主」的人吗?)

  在凡恩的故乡,称只剩下灵魂,能自由穿梭于现世和彼世交界的人为「舞之主」。说不定欧基人之中也有这种人。

  想到「舞之主」,凡恩心里不禁一阵怀念。

  上一代「舞之主」很照顾小时候的他。

  优吉娜是个爱笑又开朗的婆婆,很喜欢捉弄小孩子;不过因为孩子们早就从大人口中听说各种故事,所以一来到她面前,反而变得手足无措,恨不得快点逃开。

  尽管如此,凡恩却莫名喜欢优吉娜。优吉娜也是,一看到凡恩就叫住他,「那个跟小鹿一样蹦蹦跳跳的调皮小鬼,过来一下吧。」然后给他一些果实或裹了蜜的点心。

  她还救过凡恩一命。小时候爱恶作剧,晚上跟朋友们一起进山里试胆,结果不小心踩空,摔落悬崖,受了重伤。

  黑暗中,凡恩虽然能听见玩伴们不知如何是好、一迳哭闹的声音,但他痛到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好让大家知道自己的位置。

  那时候,是优吉娜救了他。他不知道优吉娜是怎么找到的,但她把凡恩坠崖的地方告诉了孩子们的父亲。

  妻子过世后,在那段如白昼之梦般茫茫无边的日子里,也只有优吉娜对他说过的种种话语,依然刻在心中,难以抹灭。

  外头风传东乎瑠即将进攻的耳语时,优吉娜便把「舞之主」的工作交给女儿,自己悄然消失。

  有些人批评她,说她一定是预见可怕的恶兆,才先一步逃走了;但凡恩相信她离开土迦山地一定有她的理由。

  在自己最需要有人教导时,能依赖的对象竟然消失,确实让他很寂寞;不过他彷佛听到优吉娜在说:「我管辖的是黄昏的流动,不是战争。」凡恩也觉得,这样才像她。

  如果现在召唤他前去的「灵主」跟「舞之主」是同样的存在,说不定,那天早上看见的渡鸦,就是承载那人的灵魂而来。

  想到这里,他耳中又想起悠娜指着乌鸦时所说的。

  ——有亮晶晶亮晶晶的婆婆喔……

  胸口泛起一阵凉意,凡恩眉间紧皱。

  凡恩来到帐篷布门,看见一位个头娇小的女性。

  她身上的驯鹿毛皮很平常,不过垂在背后的头巾上却绣着许多小小的蓝玉,她一动,这些蓝玉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奥马等人围着这位访客,静静站着。

  悠娜眼睛锐利,一发现凡恩进来,她立刻甩开季耶的手,挥动双手。

  「欧跄!欧跄!」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这里。那位娇小的女性也看着他,点头致意。她的眼角虽然有皱纹,但看起来并没有太老,大概五十五岁左右吧。

  凡恩抱起飞奔过来的悠娜,也向那位女性回礼。

  那位女性手里拿着湿润发亮的漆黑色渡鸦羽毛。她静静递出两根大小不同的羽毛,用清亮的声音开口:

  「在下是『灵主』的使者——阿西诺弥。

  「住在森林另一端,吐息火流、涌现热泉之处——『由米达之森』的人,说想见见您跟这位小女孩。

  「突然来访或许让您很意外,能否请您在此暂无风雪的晴朗日子来一趟呢?」

  凡恩还没回答,悠娜已经伸出手拿起羽毛。

  「欧跄,看,好漂酿。」

  她笑着将羽毛靠近自己的鼻尖。

  「喂!」

  他轻骂了一声,阿西诺弥微笑着问:

  「小妹妹,你看这羽毛有几种颜色?」

  凡恩心想,这问题对悠娜来说太难了吧,不过只见她不时交替看着两片羽毛,接着说:

  「这个呢,亮晶晶的,是雪的颜色喔。」

  奥马和曼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没想到阿西诺弥却高兴地放声大笑。

  「对对对,是雪的颜色呢。」

  悠娜的答案似乎让她很开心。她脸颊浮现红润色泽,眼睛也温柔地眯了起来,不再像刚刚那样拘谨。

  「那么,你觉得看起来有几种颜色呢?。」

  凡恩再次看着羽毛。

  目前为止都觉得是黑色,但仔细观看,却发现当眼睛对焦后,羽毛顿时产生形变,让人看不清楚。

  凡恩眯着眼,轻声喃喃。

  「……我看不见。」

  阿西诺弥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些。她看着凡恩一会儿,像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她点点头。

  「是吗?或许也有这种人吧。」

  阿西诺弥再次用沉稳的声音问:

  「如何?您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凡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怀中的悠娜。

  如果召唤他的「灵主」是如同「舞之主」的存在,那么这召唤便是极其神圣、不容拒绝的。

  但为什么灵主会知道他的存在?为什么要召唤?凡恩心里强烈想知道原因,却也觉得不安。

  自己身上正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同样的变化,可能也发生在这孩子身上。

  如果是因为被那些野兽咬伤,那么事奉神明的这些人,会如何看待此事?说不定他们会认为凡恩被污秽的东西咬过,是个变化中的灾厄,想要净化他。

  他看见季耶转过身、不安地抬头看着丈夫的样子。

  看到她这个样子,凡恩突然下定了决心。

  不管要跟着去,还是要逃走,都是我们俩的事。不能给这家人添麻烦。

  再说,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到底真相如何,还没弄清楚之前,他也无法判断将来该走哪条路。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怎样都行。

  但怀里这温暖的孩子,才正踏上人生的道路——得帮悠娜找出能幸福走下去的路才行。

  凡恩看着阿西诺弥,点点头。

  「我跟你走。」

  阿西诺弥露出安心的微笑。

  「是吗?太好了。这么突然提出邀请,真是抱歉。」

  听到对方说得如此轻巧,奥马脸色一变。

  「……请问……」

  阿西诺弥转头看着奥马。

  「什么事?」

  奥马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请恕我冒昧,这次召唤跟前几天夜里发生的事有关吗?」

  阿西诺弥困惑地问:

  「您说『前几天夜里』,是指什么事呢?」

  奥马瞥了妻子一眼,再看看尤稽和多马,接着看向凡恩,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大概是三天前,有一群半仔来攻击我们的飞鹿。当时凡恩为了救这些飞鹿,杀死了几只半仔……」

  奥马又咳了几声,又接着说:

  「没有先用火驱赶就杀了它们,确实该罚;但他现在已经了解,也深刻反省了。再说,他会这么做,也都是为了我们。」

  阿西诺弥一脸讶异地听着奥马解释,只在听到「一群半仔」这几个字时,表情稍有动摇。

  只是,那表情马上消失。等到奥马说完后,阿西诺弥微微偏着头,用沉稳的声音回答:

  「听来真是辛苦的一夜啊。或许『灵主』的召唤确实是为了这件事吧;不过也可能不是,实际原因我并不清楚。真抱歉,我完全没听说这次召唤的理由。」

  说着,阿西诺弥又补充了几句话,企图安抚。

  「不过我想您不用担心。各位也知道,『灵主』的责任是整顿万物流动的秩序。一看到什么扭曲失序的东西,就替我们调整恢复。」

  奥马抿着嘴,看向凡恩。

  阿西诺弥说话的方式虽然沉稳,不过话里却有严正的意味。

  这一点奥马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奥马欲言又止,沉默看着凡恩好一会儿。终于,他吸了一口气,悄然开口:

  「要去就去吧……直到仲春时期,我们都会在这里;如果要移动的话,会想办法让你知道的。」

  凡恩凝视着奥马,深深低下头。

  *

  要到「灵主」居住的「由米达之森」,大约需要五天时间。这天凡恩整理行装,准备隔天一早出发。

  天要是再冷一点,雪就会变硬,驯鹿比较好行走,雪橇也更容易滑行。然而现在森林里的雪还很软,长途旅行可不轻松。

  一个女人只身旅行,还在雪地里露宿,心里想必很不安吧;不过阿西诺弥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旅行。她平静地跨坐在驯鹿上,一派轻松。

  她的驯鹿训练有素,能确实分辨连路都看不见的森林小径,毫不犹豫地前进。

  本来担心悠娜离开季耶他们身边会哭闹,没想到她还挺开心的。凡恩将她放进这一带带着孩子旅行时常用的小笼子里,挂在驯鹿背上。

  天空复着一层淡淡的云,偶尔透出微弱的阳光,森林里安稳平静。

  等到太阳开始西斜,凡恩便将悠娜托给阿西诺弥,开始做过夜准备。

  首先,寻找无风的地方,接着在四周用长柄木铲把雪堆成厚厚的墙壁,内侧再铺上驯鹿毛皮。

  他在这雪屋中央、火星不会飞溅到毛皮的位置升起火堆,悠娜看到后,不断叫着「看我看我」,开始在毛皮上翻跟斗。

  「不要踢墙壁啊。」

  说是说了,但是最爱翻跟斗的悠娜装做没听到,不断翻滚着。

  直到阿西诺弥笑着抱起她、搔她脸颊为止,悠娜一直翻着跟斗,玩都玩不腻。

  就这样露宿了一夜、两夜,阿西诺弥从没问起凡恩的来历,也不说自己的事,只是陪着悠娜低声唱歌,打发时间。

  凡恩也什么都没问。

  他本来就不怕沉默。对他来说,不说话反而落得轻松。

  只有悠娜一个人口齿不清地喋喋不休,但是夜还没深,她就钻进凡恩臂弯里,蜷成一团睡着了。

  悠娜一入睡,周围就包裹在冬天的寂静中。

  不断燃烧的火堆里传出木柴烧裂的声音;白烟袅袅上升,让积在上方树梢的雪融化落地的声响;草丛里,老鼠被狐狸捕食时的惨叫声……

  这些声音很奇妙,就算传入耳中,也没有多大意义。就像是轻拂而来的如歌微风,缓缓包覆着全身,翩然而去。

  以前总觉得夜晚的森林很可怕,现在却没那么害怕了,到底是为什么呢?感觉自己彷佛置身缓慢的水流中,周围的一切包覆着他,往前流动。

  凡恩把柴刀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预防那些野兽或狼来袭;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平静的气息,不知不觉中进入盹睡状态。

  只是,正当他要潜入睡梦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远方好像有无数只眼睛正在看着他。凡恩一惊,睁开眼睛,那些眼睛便又渐渐远离,让他再次陷入睡梦中。

  四天来,就这样在野外露宿,终于迎来了第五天早上。

  清晨时分,气温变得骤冷。

  为了怕悠娜冻着,整夜都生着火堆,所以凡恩并没有睡得太沉。朝阳升起时,他已确实清醒。

  阿西诺弥也是,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她正用单柄锅在火堆上煮热水,准备泡茶。

  不知道用什么叶子做的茶,味道很香,也很清爽。阿西诺弥在茶里加了结晶后变得白浊的蜂蜜块搅拌,递了过来。

  等茶稍凉,凡恩啜饮了一口,温暖甘甜的茶传遍冷透了的身体,整个人彷佛又活了过来。

  悠娜不知是冷还是困,刚刚还在抽泣,但是一喝了茶,心情马上大好。

  「还要很久吗?」

  凡恩咬着烤好的肉干问,阿西诺弥微笑着摇摇头。

  「我们应该下午就会到了。最迟傍晚就能到。」

  整装上路,走了一会儿后,离开森林,眼前是一片平缓的雪地。

  这片亮得几乎刺眼的雪地彼端,有好几块形状奇怪的黑色岩石到处露出头来。连绵的黑色岩石后方,又是一片苍郁森林,再往后,可以看到高耸的群山。

  一看到那高山的棱线,凡恩忍不住停下驯鹿。

  他原本就有这样的预感,这下果然没错:这一路确实是朝着故乡的方位走来。现在眼前的那座高山,就是土迦山地东北方的奥土加亚峰。

  可能因为跟平时观看的角度不同,样子有些不一样;但不会有错,那确实是故乡的高山。

  看到这令人怀念的高山,胸口突然有股椎心之痛。

  「欧跄!那是什么?怪乌?」

  悠娜害怕地问,凡恩把悠娜从笼中抱起,放在膝间。

  「不是怪物,只是岩石而已。」

  「岩石?」

  「对啊,是岩石。」

  难怪悠娜会害怕。

  眼前这片岩石跟平常看惯的岩石很明显不一样,表面粗糙不平。就像怪物痛苦挣扎、就此冻结的样子。

  「……那是火血岩吧。」

  听到他轻声这么说,阿西诺弥转过来,点了点头。

  「是啊,没错。您真清楚。」

  雪地的反光让凡恩眯起眼,他缓缓开口:

  「在我故乡,也有类似的地方。」

  奥土加亚峰是一座会喷火的山,山顶偶尔会有淡淡的烟升起。

  奥土加亚峰的另一头,也有一片跟这里很像的「火血岩原」。

  以前经常听长老们说,火山附近的地表很薄。这附近确实离大地的脉动很近,有些溪流的岩石底下会汩汩涌出热水,大家就在这些地方混合了溪水后,围成浴场。以前他自己也常去泡。

  自懂事以来,已经习惯泡在热水里清洗身体,所以远征时无法泡澡,总让凡恩觉得很难受。

  在盐矿工作,还有跟驯鹿民一起生活时,都不可能泡澡。一回想起在那溪流旁的浴场,就涌起好想再泡一次热水的念头。

  (……假如这里的地表也像那边一样薄,说不定也会涌出热水。)

  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凡恩苦笑了一下;但说不定还真的有呢。

  越往前走近,那连绵火血岩异常的样貌就越显清晰,虽然规模比故乡的「火血岩原」要小很多,但真的很像。

  据说故乡的「火血岩原」是很久很久以前,奥土加亚峰曾喷出高达天际的火光,当时燃烧的大地之血流出、凝固后所形成的岩原。

  由于那地方实在太奇妙,所以孩子们常想去试胆,但父母亲总是严厉地告诫说,躲在岩石后面的恶魔会吹出毒气,要孩子们绝对不准接近。

  实际上,真的有人看过飞越岩原的鸟竟像颗石头般坠落,也有时会飘来令人窒息的臭气,所以孩子们从来不敢违背父母亲的吩咐。

  凡恩脑中一边浮现这些回忆,一边在雪地上前进。这时,风向突然一变,一股鸡蛋腐烂般的奇异味道飘了过来。

  看到凡恩反射性地伸手捂住悠娜的鼻子,阿西诺弥微笑着说:

  「不要紧的。虽然闻起来像恶魔呼吸的味道,不过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对身体有害。真正会喷出危险毒气的,是那座山的北侧,味道不会传到灵主所住的由米达之森岩屋这边。」

  就快到了。说着,阿西诺弥在前面领头,从岩石与岩石的缝隙进入。

  阿西诺弥巧妙驾驭着驯鹿,穿梭在黑色火血岩之间。

  接近岩石时,悠娜顿时全身僵硬,不过当他们开始走上岩石间的狭窄小路,她又微微探出身子,看着岩石,眼里闪动着光芒。

  「啊,是驯鹿!这个是姨姨!啊,还有老书!」

  在她眼中好像看起来像是驯鹿、阿姨跟老鼠。

  毒气味道随着风向忽强忽弱,习惯后,倒也不以为意了。

  从黑色火血岩间穿过,进入森林中,四周已经一片昏暗。

  大地之血也流过了这里。仔细一看,树根攀在岩石上,那岩石的颜色跟火血岩一模一样。

  (火焰流过后的地上,天降下土,草木萌生……)

  他突然想起以前长老吟唱过的歌词。

  这里的地表果然很薄,这片森林也比其他森林更温暖些。大概是因为这样,树木上布满青苔,藤蔓从树枝上垂下。

  穿过那片藤蔓帘幕,眼前终于出现一片耸立的岩壁。

  「我们到了。」

  阿西诺弥转过头来,对着凡恩微笑。

  覆盖着绿色和白色苔藓的岩壁上有个洞口。

  一个朝向大地深处敞开的漆黑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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