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章 玷污天使之日

  自从我节的烟花约会场景配信之后,我和明日香在交往的事实就人尽皆知了。

  之后的拍摄中,校长为首的运营不再干预。

  我和明日香顺利地多次出双镜,与被视为情敌的爱玛的互动也减少了。

  话虽如此,因为毕业后要拍摄的电影排练,与爱玛的交流仍在继续。

  但是,有位女性成员,我们完全不再见面了。

  没错,就是可怜。

  和明日香交往后,我在节目中刻意避免与可怜互动,私下里也不再联系。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与明日香交往的选择画上一个句点。

  不过,我原本打算暗中继续守护可怜,不让她被那些害群之马玷污。

  但是,这个使命最终未能实现。

  如同夏日海市蜃楼般,可怜突然从我节消失了。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起初我无法理清头绪。

  我和明日香交往会对可怜造成怎样的影响,我经常思考这个问题——不,是不得不思考。

  可怜从我节消失的原因,大概是以我的决定为导火索吧。

  即便明知如此,我依然不后悔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可怜遭遇的是「失恋」这样悲伤的事情,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让可怜保持纯净地离开我节」这个愿望的实现。

  这样就好,这样就对了——我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一边试图接受无情的现实变迁。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

  我节拍摄结束后,我在藤泽站办完事准备回家时,在人行横道的正中间停下了脚步。

  时间大约是20点——在赶着回家的上班族人群中,我发现了一头在闷热空气中跳动的金发。

  立刻就认出来了。我不可能认错。

  不知不觉间,我追随着那个似乎要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能感觉到街上的男人们想要搭讪这位不谙世事的美少女。

  可是,本人却毫无防备之意。

  对独行的美人来说,实在太过无防备了。

  正是这种令人放心不下的状态,让我明知这举动近乎跟踪,却仍继续守望着她的背影。

  从刚才起,可怜的脚步就显得异常。

  宛如失去灵魂的空壳在移动一般。

  她的身体突然微微倾斜——朝着车来车往不断的马路一侧。

  看到迎面驶来的卡车,我再也装不下去透明人了。

  「——喂!」

  我拉住了那个似乎要倒向对面的身体。

  被抓住纤细手腕的可怜睁大眼睛望向我。

  短暂未见,她给人一种消瘦了的印象。

  「苍,苍志君……?」

  桃色的嘴唇中,漏出颤抖的细语。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移开了视线。

  「……好久不见」

  「啊……」

  沉重的空气流动。

  因为杵在来往的人群中间,被路过的上班族啧声抱怨,我们暂且退到路边。

  「刚才——」

  「诶?」

  「走路摇摇晃晃的,很危险,要注意啊」

  仿佛这时才意识到刚才的危险,可怜小小地吃了一惊。

  「谢,谢谢你。我在想事情……」

  「嗯」

  我没有详细追问。本能告诉我,这样做绝对是对的。

  但是,亲眼目睹如此憔悴的可怜,我又无法做到这么无情地就此分别。

  「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我送你到家附近吧」

  「……可以吗?」

  可怜意外地眨动着那双被浓密睫毛勾勒的眼睛。

  「我家很远的哦」

  「别在意。我陪你走」

  「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呢。毕竟都不联系我」

  面对这番锋利的追问,我沉默不语。

  仿佛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可怜接连说道:

  「现在的温柔是出于怜悯?是一时兴起?还是可以理解为和解?」

  「………………………………………………………」

  不能再让她产生更多罪孽深重的误解了。

  是时候让可怜从初恋的诅咒中解脱了。

  「——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和可怜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可怜的表情痛苦地扭曲了。

  「……我明白了」

  「走吧」

  我迈开脚步,刻意不去揣测可怜胸中此刻有着怎样的心绪波动。

  现在回想起来,我本该更加谨慎的。

  明明经历过我节那么多修罗场的我很清楚。

  清楚恋情能让人疯狂到何种地步。

  为送可怜回家,我们上了电车。

  对话自然无法活跃起来——并排而坐的我们之间,横亘着沉重的沉默。

  想看海景却已日落西山,车窗外只有一片黑暗。

  这景象仿佛在暗示着我和可怜陷入僵局的关系。

  下一站的广播响起,可怜将包挎上肩膀。

  「这是我要下的车站」

  「啊,我知道」

  每次我节拍摄结束,和可怜一起回家时都是在这站分别。

  跟着可怜下车后,站台对面驶进一列涂着陌生色彩的电车。

  「这边」

  按照可怜的指引,我们登上了停在站台的电车。

  找到包厢座位,我们面对面坐下。

  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我谨慎地开口:

  「你突然在我节消失了,我有点吃惊」

  「只是有点吗?」

  「内心某处,也预料到会这样——」

  说出的每个字,听到的每个音,都像铅一样沉重。

  不久,电车开动了。驶向我所不知的,可怜生活的城市。

  「对我而言,留在我节已经失去了意义」

  「今天来这边,是和校长商量今后的事吗?」

  「嗯,差不多吧」

  「那,决定好了吗?」

  问这些,我想做什么?不管可怜怎么回答,我又能满意吗?

  在迷失自己内心的同时,我还是脱口问出了这些问题。

  望着车窗外流逝的夜景,她小巧的嘴唇喃喃道出答案:

  「我说要退出,但校长挽留了我。说希望我重新考虑。该怎么办,连我自己也还不清楚。毕竟还有些事情没有确认」

  「没有确认的事?」

  「不用管我」

  可怜打断话题,投来探寻的目光。

  「苍志君,短暂没见的这段时间,你气质变了呢」

  「是吗?我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变了个人似的成熟了」

  「呃,其实我的生日还要再等一会儿……」

  听不懂她的话,我语塞了。

  恰巧,电车进入隧道。窗外仿佛被涂黑了一般漆黑一片。

  玻璃上倒映出可怜的侧脸,看起来很坚强,却又像在叹息。

  「——从你和仓科同学成为恋人的那天开始」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确实,我和明日香仿佛经历了一次重生。

  做爱直到日落,之后两人饿着肚子走向拉面店的那段路——虽然是随处可见的平凡景象,却像宝石一样闪耀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有明日香在身边,整个世界都变得鲜艳夺目。

  「仓科同学也比以前更漂亮了」

  「这点我同意」

  虽然对自己的变化迟钝,但恋人的变化却看得很清楚。

  本就是美少女的明日香,最近更是仿佛迎来了花开的季节般愈发动人。

  为了让我更加喜欢她,她幸福地害羞着。

  「和仓科同学的关系,不是仅限于我节的恋人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苍志君和仓科同学不是在上一季就分手了吗?明明如此,却又重新在一起,这不是很不自然吗?」

  在可怜眼中,是这样的吗——第一次是真心相恋的结果,第二次则是为了炒热我节的假花之恋。

  「不是的。我和明日香是真正的恋人」

  「毕业之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可怜仿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地问道。

  看着她那虚弱的表情,我的心揪紧了。

  隐约间,我就有这种预感——可怜是为了最后确认我的心意,才重返我节的。

  所以,不管多么心痛,我都有义务粉碎可怜紧握的期待。

  虽然可能无法立即做到,但这是为了让可怜能够找到新的恋情。

  「——毕业之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听到我的回答,可怜仿佛感到胸口疼痛般地低下了头。

  颤抖的白皙脸颊上,滑落着透明的泪珠。

  最初是一滴,两滴——然后越来越多,终于形成了泪痕。

  「我心痛得难以忍受……!!明明你就在身边,却无论我做什么都再也触碰不到……!!与其承受这样的感受,当初就不该坠入爱河……!!」

  仿佛维系破碎心灵的线断裂了一般,可怜失声痛哭。

  虽然想要安慰沉浸在悲伤中的可怜,但我已经没有任何能做的事了。

  「对不起……!!在最后的最后,竟然让你看到这么难堪的一面……!!」

  「……没关系的」

  这么说来,重逢时可怜的眼睛似乎有些浮肿。

  想必,可怜在昨天,在前天,在从我和明日香结合的那一刻起直到今天一直——

  「不用送我了……我在下一站下车……」

  「……我在身边会让你痛苦吗?」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没有信心能忘记苍志君……」

  时而带着哽咽的泪声诉说着内心真情的可怜,让我的心动摇不已。

  「即便如此,还是让我送你到最后吧。我不能让这种状态的可怜一个人回去」

  这是我这个与可怜有过牵绊,玩弄了她纯真心灵的人的一种赎罪。

  「……我知道了」

  可怜像是放弃般地点点头。

  此后,再也没有对话。

  可怜捂着脸,丝毫没有要停止哭泣的迹象。

  那仿佛扼住喉咙般的呜咽,听起来像是在谴责我的乐章。

  正因如此,我倾听着。如同渴望审判的罪人一般。

  之后,不知过了多少站。

  电车停下,车门打开,夏虫和青蛙的声音响亮地传了进来。

  看来已经来到相当郊外的地方了。

  可怜的家乡原来离城市这么远吗——虽然感到些许违和,但我无法开口询问。

  不久,车门关闭。重新开动的电车上,除了我们再无他人。

  就在这时,车厢内播放的广播,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变成了确信。

  「下一站,到达终点●●站」

  终点……?

  这下我实在无法继续压抑疑惑。

  「可怜?广播说是终点站,真的是这边吗?」

  「………………………………………………」

  可怜依旧捂着脸,没有作答。

  而广播还在继续揭示令人震惊的事实。

  「另外,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感谢您今日的乘坐」

  「——啊?」

  无法理解当前的状况,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未成形的疑问。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在横滨的国际学校上学」

  对着目瞪口呆的我,可怜缓缓抬起了低垂的脸。

  「所以,我也不认识这个车站。而且,这条线路我也是第一次乘坐」

  我们四目相对——可怜眼中的泪水已经干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可怜……?」

  「见到苍志君的瞬间,我就想到要这么做了」

  仿佛从意识之外遭受重击,我的大脑一阵晃动。

  而可怜毫不留情地挥出了最后一击。

  「知道吗,苍志君——今天我可没打算回家」

  电车静静地停在了终点站。

  仿佛抵达了世界的尽头一般。

  穿过检票口,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停车场。

  吸入的空气中充满青草的芬芳,让人真切感受到来到了相当偏僻的地方。

  载着我们而来的电车变成了回送列车,渐渐离开这座冷清的车站。

  今晚,不会再有电车来了。

  在迎来黎明之前,我们必须在这里度过。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把我拖下水的始作俑者没有吐露内情,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路灯照耀下的可怜肤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紧闭着嘴唇的样子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我想,自己大概是被可怜骗了。

  但是,我却没有心思赌气在这里单独行动。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夜路上,绝对不能丢下一个女孩子不管。

  至少要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可怜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之后再详细询问吧。

  「可怜」

  「怎么了,苍志君?」

  「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不过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有去处吗?」

  「没有。但是,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站着吧」

  现在的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我打开手机的地图。

  搜索当前位置周边的住宿设施。

  ——嗯,果然如此。

  虽然隐约有所预感,但显示的结果还是让人头疼。

  附近能住的酒店只有一家。

  不过,总比在车站的长椅上过夜要好——特别是对女孩子来说。

  在内心叹了口气,我启动了导航。

  「找个住的地方吧。野营什么的肯定不行」

  「嗯,我知道了」

  这样催促后,可怜很顺从地跟了上来。

  从车站停车场延伸的道路两旁,排列着古朴的民居。

  其中大部分已经熄灯。

  在路灯间隔异常遥远的道路旁,一块巨大的殡仪馆广告牌苍白地矗立着。

  从浓密黑暗中的树林那边,传来某种生物的呼吸声。

  与其说是城镇,倒不如说是村庄的景象。

  可能是因为刚才还在都市里的缘故,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感觉不太真实。

  导航指示的道路上,看不到一辆车经过的迹象。

  进入不久后出现的隧道,空气变得阴冷。

  这里恐怕就连当地人都很少走——人行道和车道的分界线都已经消失了。

  灯光损坏的路段,黑暗得连脚下都看不清。

  我举起手机照亮周围。白光下,蜘蛛网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

  这时,可怜像是要驱散不安似的,靠近了我。

  「………………………………」

  「………………………………」

  虽然都意识到彼此的肌肤相触,但我们依然保持着沉默。

  或许,我应该立刻拉开距离。

  但想到会让可怜感到害怕,便无法推开她。

  快要到隧道出口时,道路尽头出现的异样景象吸引了我的目光。

  俗艳闪烁的霓虹灯光灼烧着视网膜。

  淡淡的期待在那一瞬间破灭了。

  迎接走出隧道的我们的,是一家冷清的情侣酒店。

  要是可以的话,真想马上掉头离开。

  但是已经别无选择。这种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怜,附近只有这里能住——」

  明明说的是实话,但连我自己听来都觉得苍白无力。

  一直凝视着情侣酒店的可怜,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

  「没关系」

  这个答复究竟是对什么——我害怕去确认,只能什么都不想地向前走去。

  酒店是每个住宿楼都独立的汽车旅馆类型。

  为了避开他人视线,围墙修得很高,似乎是为了掩护人们放纵欲望。

  我们按照指示牌向前台楼走去。

  「抱歉,但在前台时希望你能假装是情侣。可以吗?」

  「嗯,我一定能演好的。毕竟我是苍志君的假女友啊」

  明明是我自己问的,听到后却深深陷入后悔。

  因为那句话在这个纵欲之地里含有不该听到的背德之音。

  走进前台楼,柜台后的中年男子狐疑地打量着我们。

  为了不让他察觉我们是未成年,我装出一副厚脸皮的样子开口说道。

  「住宿」

  第一次来情侣酒店,不确定这样的说法是否恰当。

  「房间呢?」

  中年男子像是嫌弃我这个不懂规矩的人似的,懒洋洋地把视线转向旁边。

  那里放置着一个差不多成年男性身高的显示器。

  屏幕上显示着房间号码和对应的房间情况介绍。

  看来是要从这里面选择一间住宿的房间。

  令人惊讶的是,每个房间的内部装潢和家具风格都完全不同。

  「可怜,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我、我吗?嗯……」

  洁白的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地游移,最后指向了一处。

  「那就这间吧」

  「好的」

  可怜选择的是一间东南亚度假风格的房间。

  确认了房间号,我转向中年男子。

  「请给我303号」

  中年男子冷淡地报出价格,我默默付了钱。

  「我们这儿以隔音好为卖点,尽情享受吧。这位小姐看起来声音挺大的」

  伴随着这般毫无分寸的话,一把挂着年代久远钥匙扣的钥匙递了过来。

  转动插入的钥匙,走进303号楼。

  略带灰尘的空气中,隐约飘着类似卡拉OK包间的气味。

  在玄关脱鞋,打开灯光,眼前出现了卧室。

  理所当然,只有一张床。

  在我环顾室内时,可怜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时间在彼此试探中流逝——明明在我节同居过,两人独处的情侣酒店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等待迎接朝阳的路程,此刻显得漫长无比。

  即便如此,也要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走过这危险的夜晚。

  「可怜,我先去冲个澡可以吗?」

  「诶?嗯」

  也许是以为安全找到住处后能稍微放松一下吧——对我的提问,可怜显得有些意外。

  「抱歉。谢谢」

  话音未落,我就快步走向浴室。

  与玄关的狭窄相比,淋浴间显得异常宽敞。

  我拧开水龙头,甚至没等水温变暖就让水从头上浇下。

  这是我的策略。

  先去冲个澡,然后在可怜洗澡的时候,赶紧在床上睡着。

  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过错。绝对不会。

  清洗完全身,我走出浴室。

  穿上在前台买的内衣和房间准备的浴袍。

  用吹风机粗略地吹干头发,瞪着镜子里的不动苍志,以此自我警戒。

  回到卧室时,可怜还坐在沙发上没动。

  「欢迎回来,苍志君」

  「我洗完了。该你了」

  「嗯,谢谢」

  「你刚才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看起来她并没有玩手机,我觉得奇怪就这样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

  可怜敷衍地回答,抱着换洗衣物走向浴室。

  留在卧室的我愣在原地。

  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了片刻,我很快调整心态准备入睡。

  转向床铺时,一个异样的东西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被子上放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就像模拟考试时发下的小册子一样。

  还以为可怜是在我洗澡时在学习——带着这样轻松的心情,我拿起了床上的物品。

  瞬间,思维断线。

  大脑拒绝理解这烙印在视网膜上的东西。

  ——为、为什么是这种东西……!?

  小册子的封面印着一个熟悉的标志——那是我节的标志。

  刚刚清洗干净的皮肤上,渗出令人不快的冷汗。

  毫无疑问,我手中拿着的是我节的剧本。

  停滞的思绪开始流转。如同漩涡般,势头惊人。

  ——是我的剧本吗?不,不可能。是今天根本没带剧本。

  各种可能性像气泡一样浮现又消失。

  通过排除法得出的答案,令人难以置信。

  这份剧本,不是我的。

  那么,这就是可怜的。

  理解到这一点时,疑惑如阿米巴虫般疯狂增殖。

  ——不知道我节黑暗面的可怜,为什么会持有剧本?

  可怜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心跳莫名其妙地疯狂加速。

  现在正在洗澡的女人到底是谁?我憧憬的可怜又在哪里?

  要想知道这些,就只能触碰躺在床上的禁忌之物。

  颤抖的手指翻开册子。

  果然,这是在我节多次见过的剧本。

  眼神游移,难以顺畅阅读文字。

  即便如此,仍有一行文字如同浮现般掠过我的视线。

  ——初次登场。做出冷淡的自我介绍。坐在不动苍志旁边的座位。

  「啊……」

  我发出一声极其嘶哑的声音。

  因为剧本的内容与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完全吻合。

  此刻的我,正触及漆黑的绝望。

  我即将失去那颗从谎言遍布的污浊大地上仰望的北极星。

  ——恋爱真人秀第一次拍摄。确保与不动苍志分在同一组。无视节目流程,强行告白。

  大脑一角隐隐作痛,仿佛在指明相似记忆的所在。

  ——在节目外与不动苍志接触。听取告白的回复。虽然从不动苍志的情况来看可能会被拒绝,但要坚持维持关系。

  ——之前为了让主动接近的成员幻灭,不动苍志曾暗示以身体目的邀请女性成员到自己的公寓。如果收到类似的邀请就接受。

  「…………」

  这个剧本是由非常了解我的人所写。

  毫无疑问,是爱生校长亲自执笔。

  而且,这份剧本在各个方面都很反常。

  从未见过连镜头拍不到的行为都要指示的剧本。

  这是我所知最高难度的剧本。要按指令执行需要可怕的执着和超乎寻常的演技能力。

  而有一位出色的演员完美地演绎了这些荒谬的要求。

  而在这里——还有一个被深深吸引的观众。

  一个名叫不动苍志的愚者。

  一直以为是我在欺骗对方。

  但自己同样也被欺骗着。

  之后的内容如同描摹我节的回忆般,列举着对演员的要求。

  ——在不动苍志的公寓被拒绝。要深刻展现初恋失败的表情。这将关系到今后的发展。

  ——在灰姑娘篇中引诱不动苍志。以无法放弃初恋的姿态再次告白。索要首次二人独处的机会,并接吻。

  ——如果印象操作顺利的话,苍志应该会在罚球对决中主动争取胜利,并选择与可怜独处。以防万一,准备好陷害可怜的群众演员。

  ——首次独处安排在江之岛的校服约会。拍摄途中与苍志偷偷溜走,转为伪装成自由行动的约会。

  啊,原来如此。

  那个以为是纯真恋心产物的秘密约会,从一开始就是精心策划的。

  如同被污水浸染的手帕,难忘的记忆正被污点侵蚀。

  ——开始与不动苍志的同居生活。准备德国料理。

  ——在茅崎海边进行天体观测约会。因为订购了人工流星,看到时要表现出开心。

  「——————————————————」

  美好的回忆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对于厌倦说谎的两人来说,真实的流星确实是解放的光芒。

  或许只有那一刻,我们才找回了真实的自己。

  多么荒谬的故事啊。

  装满算计的大脑和被真实青春迷惑的双眼,从一开始就完全看不清对方。

  我是这样。那个我想要守护的金发碧眼少女也是如此。

  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虚假。

  尽管反胃感不断上涌,眼睛却像上瘾般继续阅读着文字。

  上面刻画着她编织的种种谎言。

  ——命运卡牌配对游戏开始后,在不动苍志注视下被群众演员纠缠。

  ——被不动苍志救助后,告知卡片已暴露并要求Trade。

  ——Trade实现后,将成对卡片中的一张换掉。

  「这、这是什么啊……」

  在那之后,详细说明了直到与我刻意配对之前的剧本内容。

  我终于明白了——那时的自己,收到了一份裹着丝带的剧毒。

  而最后一句写着——

  ——与不动苍志完成配对,深化命中注定的恋人关系。

  我根本没有怀疑这是一场骗局的余地。

  不,是我的灵魂都不允许我产生怀疑——毕竟,我比任何人都深信她的纯真,并拼命想要守护这一切。

  但是,我节中也有不这么想的人。

  爱玛和明日香。

  想必是因为她们察觉到了我节水面下进行的绝密剧本,才会给我提供让我醒悟的暗示吧。

  于是,在各自微小的反抗与幸运的巧合下,本季的终章被改写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不,不是这样的。

  恐怕,让即将确定的恋爱故事产生决定性动摇的原因是——

  「——苍志君太不懂得怀疑了」

  刹那间,我感觉心脏都要翻转过来。

  背后传来湿润的脚步声。

  仿佛被枪口指着般动弹不得,我只能用沾满冷汗的手紧握着剧本。

  「那时候,如果你能稍微怀疑我一下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即使没能达到剧本设定的结局,你也不可能和仓科同学在一起的——」

  她大概是在说命运卡牌对战中,爱玛建议我使用Gemini的事吧。

  确实,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设局。

  正因如此,我才会赌上确认能否与明日香配对的可能性。

  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

  因为另一个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

  「为什么要这样……」

  在剧烈的眩晕中,我摇摇晃晃地转过身。

  然后,叫出了我节最狡猾的说谎者的名字。

  「可怜……!!」

  面对我的可怜,只是用浴巾裹着身体,一副不成体统的模样。

  蓝宝石般的眼眸带着不寻常的氛围,将视线锁定在我身上。

  「你问为什么?我觉得该亮明的都已经亮明了哦?」

  可怜丝毫不为所动,瞥了一眼我手中的剧本。

  接着,像是在应对小孩子般,优雅地歪了歪头。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心生畏惧。

  因为我感受到了——在黎明到来之前,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少女的觉悟。

  「不是这个……!!为什么要在现在揭露这样的秘密……!!」

  想要带着美好的回忆分别——这是我的自私吗?

  面对陷入混乱的我,可怜的回答坚定得令人心惊。

  「我还没有打算放弃对苍志君的恋情」

  「可是,刚才你不是说来学园是为了退出我节——」

  「嗯。但是我改变主意了。因为偶然遇见了你」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多次给过苍志君逃走的借口吗?无论是电车上,还是揭露剧本的存在都是。只要苍志君愿意的话,本可以抛弃我的——」

  闪耀的金发上滴落的水珠,轻轻落在我的脚尖。

  可怜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让手掌从我的肩膀滑向胸口。

  「但是你没有这么做。苍志君的身体还在这里。而且,看着你的眼睛,我确信了一件事」

  「……确信什么?」

  「苍志君还没有完全属于仓科同学。对我来说,还有可乘之机」

  「不是的。我喜欢明日香。这份感情是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我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作为真正的女朋友被你爱着。但是,在性欲方面,我的直觉告诉我苍志君会渴求我。所以——」

  樱色的嘴唇因紧张而绷紧。

  但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如雪般白皙的指尖解开了浴巾的结。

  「我决定了,如果洗完澡后苍志君还在房间里,就献出自己的一切」

  浴巾毫无预兆地落在地板上。

  在震惊的视野中,未着寸缕的可怜的身体闯入眼帘。

  丰满的胸部,顶端绽放的樱色领域,一直到可怜的最深处——少女所有的秘密都暴露无遗。

  面对这刺激性的景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但是脚跟很快就碰到了床边。

  明知不该如此,却无法将视线从那完美的身体上移开。

  「这就是我的身体,为了得到你而选择玷污自己的证明」

  「不、不是……。这不对……」

  在罪恶感的驱使下,我嘴里不自觉地吐出毫无意义的辩解。

  可怜一边毫不吝惜地展示着令人发狂的诱人身体,一边缩短着与我的距离。

  「啊——」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床垫弹簧发出了嘎吱的响声。

  失去退路的我,跌坐在床上。

  而可怜毫不犹豫地,就这样跨坐在我的膝上。

  就在我如同陷入淫靡梦境般发愣之际,可怜缓缓地将手臂环上我的脖子。

  在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下,那绝世的容颜染上了渴求的色彩。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心目中那样的女孩。我只是为了唤起你恋爱记忆而被派来的,一个坏坏的人偶。所以,必须要受到惩罚。现在,我要苍志君把所有的焦躁、欲望和失望都发泄在我身上。把你一直以来珍重守护的一切,全部、全部都——」

  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在开玩笑。

  可怜是真的想要和我发生关系。

  「不行的……」

  我拼命压抑着即将消散的理智,给快要化身野兽的自己戴上枷锁。

  「已经不用为我着想了。请给予欺骗了心上人的女人应得的,不掺杂爱的最糟糕的第一次」

  「这、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即便在这里和可怜发生关系,等待着的未来也只有毁灭。

  可是,这个化身为受伤的美丽野兽的少女已经无路可退。

  「因为被苍志君发生过关系的我一定能得到你的喜爱。如果在这里被拒绝的话,我会失去作为女人的所有自信,永远地厌恶自己」

  听到可怜说出这样的话,我感到无比悲伤。

  因为这明显是错误的。谁都不会因此获得幸福。

  即便今晚能得到片刻的满足。

  「可怜,果然还是——」

  「我不管」

  像是失去耐心一般,可怜将我的肩膀按在床上。

  「我已经不再做爱生校长的人偶了,也不会再尊重任何人的感受。从现在起,我要扫除一切障碍,只为得到苍志君的爱而行动——这才是真实的、货真价实的我」

  俯视着我的,是一个被初恋之病侵蚀到骨髓的修罗。

  恐怕,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她是不会清醒的。我的声音也无法传达给她。

  无视我的战栗,可怜抓起扔在床上的手机塞进我手中。

  「如果想要给一切画上句号的话,可以向警察或者酒店工作人员求救说自己快要被侵犯了。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

  可怜用仿佛能预见未来的神明般确信的语气说道。

  然后,她开始不紧不慢地倒计时。

  「3……」

  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怎样才能拯救陷入泥沼的可怜?

  「2……」

  如果在这里屈服的话,就是对明日香的背叛。

  「1……」

  但是,如果我不主动靠近的话,可怜就会彻底崩坏。

  她将会失去与人相爱这份无可替代的力量——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只要待在我身边,可怜就不可能获得幸福。

  可怜艳丽的嘴唇缓缓蠕动,马上就要宣告时间结束。

  找不到答案。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思绪陷入死胡同,如同失去流动的水般腐烂。

  下一瞬间,可怜仿佛确信胜利般陶醉地露出微笑。

  「——0」

  阴影笼罩面庞。

  可怜带着令人战栗的妖艳表情俯身压了过来。

  对放弃思考的懦夫来说,堕落的毒药实在太过甘美。

  「——我爱苍志君,爱到想要杀死你的程度」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那带着诱惑热度的双唇靠近。

  那是禁果。

  一旦品尝,就再无退路。这一次,绝不会仅仅以亲吻结束。

  明明知道这一点,我却已经失去了逃离这致命诱惑的方法。

  与可怜交换着浓烈的亲吻。被金发散发的甘甜香气,和赤裸丰满的身体所包围。

  作为罪的代价,我获得的是仿佛窥见天堂般的快感。

  大脑被烧灼,已无法正常思考。

  就在即将被欲望的熔炉吞噬的前一刻,悲哀在胸中发出痛彻心扉的哭喊。

  ——啊,如果没有喜欢上我的话,可怜原本应该能够拥有一段幸福的恋情。

  这恐怕将成为我必须背负一生的十字架吧。

  在这个夜晚,我亲手将那个本该守护到底的天使,玷污得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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