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道影子。
影子的本体是一个人,茕茕孑立于苍穹之下。
一只展翅的雄鹰正翱翔于天际之上,那道人影抬头仰望着那个象征(剪影)。
力量、
勇气、
不朽。
作为象征物的雄鹰,承载着各种各样的含义,但那个抬头仰望雄鹰之姿的人影心中所想到的意义只有一个 —— 自由。
不受时间的限制,不受空间的束缚。
那道高飞于天际的鸟影,有着一种超脱世俗、无拘无束的高贵气质。
那个女孩 —— 看着自己的手心。
曾经,她手中紧握的是家族的威名。
能够证明她的自我,能够保护她的自尊,能够作为自己存在的证据的,只有 —— 冠以爱兹贝尔特之名的后盾。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那个后盾。失去了爱兹贝尔特这个枷锁的她,终于第一次获得了自由,但她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爽解放感的同时,也感到了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的恐惧。
这种感觉,就像被遗弃在黑暗中一样。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以惩罚的名义,她被关在黑暗中时的事情。
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抱着膝盖度过的寒冷夜晚是如此的孤独,再加上她那眼睛随时都可能失去光芒的黑暗未来……全都使她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不已,而最绝望的是,即使是哭泣也是不被允许的。
那时,她所看到的那一丝光芒,给了她多大的安心感啊。
她那年幼的,娇小的,脆弱的,一直在哭泣的妹妹,那个被她百般欺凌的妹妹,明明知道要是被发现后不会有好下场,却带着微弱的灯光来到她的身边,那时,她不明白应该在这样的妹妹面前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更不明白应该说什么话……
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白了。
因为,那个男人教会了她。
一阵风吹过 —— 之前一直响个不停的警报声停止了。
『死神解放剩余时间,还剩5秒!』
她从耳机里听到了操作员的尖叫声。
要来了。
凭直觉感觉到的她,缓缓抬起头。
被风吹起的紫色斗篷 —— 掸掉了肩上的尘土 —— 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睁开了魔眼。
一瞬间,世界、真理、空间,全都开始扭曲了。
魔眼 —— 螺旋宴杖。
扭曲,扭曲,扭曲!
扭曲的视线使世界变形,弯曲,扭转。
她所知道的世界,是扭曲的,残酷的,没有一丝救赎的。
—— 『靠你自己的双脚前进吧,主人公(英雄)。』
但是,她现在已经能够接受这种扭曲了。
因为她已经获得了 —— 足以接受这一切的力量。
因此,仿佛要去确认这份扭曲一般,克丽丝抛出了手中的魔杖。
魔杖开始旋转起来,克丽丝弯曲十指,构筑出一张魔力之网——
『还剩1.5秒!』
银弹飞来。
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的炮弹,绝非人类肉眼所能捕捉到的存在。
这枚划破空气的银弹,以惊人的速度袭来,在其触碰到魔力之网的瞬间。
电光火石间,她便理解了一切。
螺旋。
旋转的思绪,将银弹所有的信息都投射到了她的大脑中。
温度、湿度、气压、偏振、重力、升力、阻力、科里奥利力、马格努斯力、材质、初速、弹速、加速度、射程、射角、风速、风向、重心、转速、干扰因素、弹道偏差、岁差章动、周期分量、对空角速度、对空速度、自旋数、自旋矢量、倾覆力矩、陀螺力矩、马格努斯力矩。
生成(Craft),操作,变化 —— 扣动扳机 —— 充满无数螺旋的魔眼开始运行。
她的双眼飞速旋转起来,绘制出螺旋的图案,苍白色的闪光盘旋其中,
显现,螺旋宴杖。
刹那 —— 生成!
在魔力网中的银弹改变了方向。
确切的说,是重新生成(Craft)了一颗银弹。
完全掌握了这颗袭来银弹的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在那以毫秒为单位的世界里,将银弹重构、改变、操控 ── 并将这颗飞来的银弹,变成了一发朝着相反方向飞去的魔弹。
魔眼,螺旋宴杖。
寄宿在这只魔眼里的固有魔法,乃是『将具现化的魔力可视化』。
这是一双能够在扣动魔法驱动器扳机后,观测经过生成、操作和变化后的魔力,并将其确定下来的因果律的魔眼。
「接招吧。」
换句话说,那就是——
「这就是来自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的回信。」
意味着它能够瞬间发动魔法。
以猛烈的力量旋转着的魔弹,以同等的速度,返回到了创造它的地方。
也就是说,飞向了朱之寮(Rufus)的基地。
『死神解放剩余时间,还剩——』
奇妙的是,就在那一刻,翱翔天际的鸟影和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从上方看去,就像在人影的背后,长出了一双翅膀。
那双为了打破牢笼,翱翔天际的翅膀。温柔地覆盖在了一个少女的背上。
使那少女的身影,宛如在孤影中抓住自由的天使。
—— 『拜托了。』
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笑着抬起头,仰望着蓝天。
「谢谢你。」
『——0秒……』
地面炸裂开来,刀光不断闪烁,被直接斩断的树干在空飞舞。
上,下,左,右!
穷尽所有方向,所有可能性,我在空中飞舞的树干间隙中穿梭,挥舞着刀刃。
闪光,闪光,闪光!
苍白色的闪光照亮了世界,我脚下的大地随着轰鸣声炸裂开来。
无限纤薄,延伸,扩展的0.1秒。
生死的分界线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在那分界线的边缘疾驰,将自身滑入死亡的刀尖。
电光火石般的攻击,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防御所阻挡。
念流,阴流,神道流,一刀流,新阴流,示现流,无外流,丹石流,田宫流,卜传流……这些剑术都是以兵法三大源流为基础发展而来。在江户时代,据说剑术已有多达620个流派,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420年的时光中被这个眼前正朝我微笑的『剑鬼』所吸收并融会贯通,,化为『我剑』的精髓。
对她而言,操纵刀刃如行儿戏,行走剑道如走常路。
她所挥出的刀刃没有一丝偏差,逼近的剑刃直指命运。
刀鸣声响起。刀鸣声响起。刀鸣声响起。
划破天空的刀刃中附着着死亡的气息,震颤着我的大脑。拂晓启明所看到的视野中布满了死线,伴随着苍白的魔力痕迹,死亡从眼前逼近。卷起的落叶与细小的尘埃纷纷而下,千百次的斩击,唤来万千次的死亡。无数剑尖刺向我的眼球。
凝然 —— 寂静 —— 轰鸣。
攻守之势以0.1秒的间隔不断转换 —— 行动 —— 飞溅的沙砾,震颤炸裂的地面,眼球无意识地转动,刀刃随之流动。喷涌而出的苍白魔力光芒,飞来的枝叶划破我的脸颊,我将剑尖对准正面冲来的人影。
死,死,死 —— 唯有光芒染满了我的视野。
刀。
把刀折断。
把无铭墓碑折断。
开眼 —— 剧痛袭来,大脑一下子嗡嗡作响 —— 我低下身子,闭上了眼睛。
这一斩不需要蓄力。
取而代之的是,直接在手中将魔力引爆。
在改造了战斗服的情况下,战斗服本身自带的对魔障壁无法正常运作,所以不可能像斩断银弹时那样毫发无伤。
—— 『我会让你赢的。』
但是,那种事情!怎样都好!
折断。
折断,折断,折断!
还剩1.2秒 —— 为了活下去 —— 我要折断『无铭墓碑』!
『我会将魔力的输出集中在你的手上,将伤害降到最低!所以,希罗——!』
阿尔斯哈利亚在我的内心呐喊。
『给我使出全力上吧!』
全身——疾驰。
最大输出,不考虑身体的负担,我疾驰穿过沙砾和树枝。
下一个瞬间,我的身体已经滑到了师傅的怀中。
急刹车,冲击力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坑,树木在摇晃中倾斜,大量的叶子和树枝飞向空中。
刀鞘中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刀一闪而出。
看着那闪烁着苍白光芒,显示出魔力爆炸征兆的九鬼正宗——阿斯忒米尔·克萝伊·拉·姬尔莉希娅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刀鞘中迸发出的闪电,那强烈的光芒,仿佛将烧尽眼前的空间和目标。
居合、一闪。
一刀,两断,接合斩(Ars • Magna)!!!
伴随着我从喉咙里迸发出的呐喊,『无铭墓碑』从根部断裂,飞起的剑尖旋转着刺入地面。
我的右手被完全烧焦了。
灼黑的右手,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麻木,只是平静地完成了收刀的动作。
「真是的……」
师傅笑着,展示着断裂的『无铭墓碑』。
「无论何时,你总是超出我的预期啊。」
蜂鸣声在战场上响起,宣告着死神解放时间的结束。
我跪在地上,睁大眼睛,汗流浃背,大口地喘着粗气。
师傅俯视着精疲力尽的我,走了过来,用嘴唇轻轻触碰了我的额头一下。
「继续努力吧。这是从一个美丽、善解人意、最强的师傅那里得到的服务。顺带说一句,在接合斩(Ars • Magna)发动之前,我好像不小心误认为死神解放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译注:换句话说就是师傅最后时刻放水故意硬吃接合斩】
不知不觉间。我那被烧焦的右手已经恢复原状,呼吸也恢复正常了。
从耳机中,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露出得意笑容的魔人(阿尔斯哈利亚),看着我的脸说了些什么,但我没能听清那渐渐消失的声音。
—— 『拜托了。』
克丽丝那边,一定也做得很好吧。
不知为何,我就是对此深信不疑。最后,我缓缓倒向一旁,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