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算是小规模的。
如果有二倍以上的规模和破坏力的话——那绘其诺他们也无计可施。绘其诺和珂琳立刻拎起奈奈他们躲进厨房。整间旅馆因爆炸而毁掉了。
厨房原本就是用火的地方,所以里面选用的土墙和磁砖比例必定会高于其他房间。也因此,厨房会比其他房间来得更坚固、耐火——而且受了一定作用力而碎裂的瓦砾.也比较能吸收爆炸的冲击力。
“…………”
堆积如山的瓦砾突然有一部分崩落。
推开碎裂的瓦片和磁砖——近卫士兵绘其诺就像是一只结束冬眠的乌龟一样探出头来。
然后奈奈和那莉亚也从他身下探出头来。
“……这是怎样啊。”
喃喃自语的绘其诺身后,老板娘呆掉似的愣在那。
她也是被珂琳抓着领口拎进厨房而获救的——
“……我的……旅馆……”
只看见老板娘喃喃自语,却看不到珂琳的身影。
“到底是怎样?发生了什么事?”
“…………”
奈奈呆呆地环顾四周——就算发生这种事,那莉亚还是不畏不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遭到暗算了。”
“暗算——?”
奈奈对于绘其诺的回答瞪大了双眼。
“大概是事先把炸药埋设好了吧。我和珂琳也不可能在外面就事先发现炸药——还好珂琳闻到导火线还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那.那珂琳呢?”
“大概是去追捕放置炸弹的人吧!”
绘其诺拍着身上的灰尘说道。
他看着四周——
“那……索利乌呢?”
“…………那个打算半夜摸上床的混帐。”
绘其诺翻了翻瓦砾堆中比较高的突起处。
翻开几片较大的瓦砾后——他敛起表情说道。
“……现在……在找。”
“…………在找?”
奈奈的表情僵硬。
“我们当时只把公主殿下、那莉亚和这里的老板娘拉进厨房而已。”
没办法顾及到索利乌。
之所以只能救到奈奈、那莉亚和老板娘也是因为——她们就站在一旁。绘其诺已经尽了全力。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救被吊在天花板上的索利乌。
“是……因为……我?”
奈奈呆呆地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的确。如果不是奈奈恶作剧的话,搞不好索利乌就得救了。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只是——
“不……"
背对着脸色铁青的奈奈,绘其诺继续搬着瓦砾一边说着。
“爆破力意外的小。”
这时候去谈什么有没有恶意,或是天命不可违之类的话也不是办法。安慰的不当还可能会造成反效果。这时候最好不要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他搞不好还活在这堆瓦砾下面,你来帮我忙的话会更快。”
“嗯——嗯!”
“是的。”
“好。”
抓紧一丝希望投入救灾工作的奈奈。仍旧毫无表情但却坦率的那莉亚。
然后——
“那——我要帮什么呢?”
听到第三道异常开心的声音时,绘其诺的表情瞬间僵住。
不用说,这绝对不是老板娘会说的话。
“你——”
绘其诺惊愕地转过头。
下一秒,奈奈和老板娘也回过头。最后模仿大家动作的那莉亚也转过头来。
“你这家伙……是怎么逃出来的?”
绘其诺呻吟般地说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
“唉呀——”
成为众人焦点,脸上却带着无所谓轻薄笑容的吟游诗人。
“日常生活的习惯,真的很重要呢!”
“这不叫说明!”
绘其诺吼着。
连他和珂琳都只有一秒钟反应时间。如果珂琳再迟一秒闻到火药味的话,搞不好全部的人早就死光了。
可是——这个被五花大绑,吊在天花板上的吟游诗人,如今却完好无缺地站在绘其诺一行人面前。
“唉呀……”
索利乌用食指抓着脸——像是小心翼翼要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似的,还把脸靠得很近说道。
“我只跟你说啊一我对绑人和被绑这种事还蛮拿手的——”
“…………”
还是没有说明啊……
“而且啊,唉呀——真不愧是公主殿下。欺负人的方法就是不一样。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
绘其诺仿佛看到怪物般的眼神,死盯着眼前握紧拳头、慷慨激昂发表演说的索利乌。
“如果她能再踩我一下。就真的太爽了——”
“我知道了。够了,你给我闭嘴。”
“唉……是这样吗?”
索利乌非常失望地结束了说明。
“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吧——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
绘其诺说着急忙踏出步伐。
※ ※ ※ ※ ※
说到‘暗杀者’时,人们会在脑子里勾勒出怎样的图像呢?
有着冰冽双眼的无情男人吗?
还是美艳过人的诱惑妖女呢?
以杀人为生的人——他们和强盗杀人或过失杀人不一样,他们一开始就以杀人为目的,接下案子、计划、行动——任何人听到这种工作时,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各种怪异的画面吧。
杀人这种事,原本是一种激情而导致的结果,但却有人能把它当作是单纯的‘工作’,冷漠的执行。所以人们自然也会猜测,是否能从他们的外表就看出他们毫无人性的冷漠。
但是……
“……他们没死吧?”
一个男人站在离爆炸现场稍远的建筑物的屋顶上说道。
是个普通身材的中年男子。
其他都没什么好说的。不会让人留下任何印象。就算在人群中和他擦肩而过,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那种人。没有特征这件事反倒成了他的特征……说是个性吗?他给人的刻板印象,是存在感很薄弱的男人。
不显眼的事,很多。就算过的只是平常生活,这张脸也不能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吧。
存在感薄弱。第一次见面的人绝对记不得他的脸。如果不特别强调自己的存在,那他一定很容易就被人遗忘。就算在路上碰到朋友,对方八成也认不出来。在哪里都一样,不论他在或不在,谁都不会在意。如同空气一般的透明人。
但在特殊场合上,这可以算是种天赋异禀。
譬如说——暗杀者之类。
“那是当然。”
回答的——是一个矮小的老婆婆。
这个人的容貌也是平凡到随处可见。虽然腰和背都很健康的维持直挺,但基本上没有人会以为这个随处可见、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会是个杀手。
更何况——杀人本来就不需要异常的臂力或反射神经。
如果只是在后颈插根针的话,那连小孩都可以做得到。重要的是,如何靠近对方,让对方在被刺之前都毫无警觉。就算是老婆婆也好,小孩也罢。他们都可以欺敌。只要能骗到对方在被暗杀的前一刻都没有警觉心,那就够了。
所以就这层意义来说……他们是非常适合成为暗杀者的入。
最重要的就是不让人抱有戒心。被人潮埋没。然后在对方松懈警戒心时,给他致命一刀。
当然,爬上屋顶的平凡男人和老婆婆是引人注目……不过从街道上又看不到他们——更何况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注意着爆炸现场。
“我是不知道其他人啦。(沉默墓地)和(坚韧匕首)应该都有注意到吧。”
老婆婆一脸奸笑地说道。
但是——
“——真是让人怀念的名字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两人的表情瞬间僵住。
不过他们也很厉害,没有下意识改变自己目前维持观望爆炸现场的动作。因为如果头没转好,一定会被抓包。
“来了……”
男人呻吟般说道。
“背叛者。”
“你想说什么就说。”
和暗杀者们一起站在屋顶上的珂琳说道。
在奈奈公主身边服侍的美丽侍女两脚张开与肩同宽。双手放在两旁。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猛然一看,会觉得这是个满撩人的姿势。
但是——背对着珂琳的暗杀者们仍旧异常紧张。
钻到别人背后是暗杀者的工作,但如果被别人钻到自己背后。就没什么好说了,而且还是等到出声了才发现她的存在——
“就算被你们这些不会思考的人批评得再糟,我也不会在意喔?”
语气和平常一样。
平稳而且温柔。但是——话中淡淡的指责,听起来却是异常凄绝。
“是大司教长称我为背叛者的吗?”
珂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乐在其中。
就像是——用指甲逗弄着猎物的猫儿一样。
“还是因为被写在经典上了呢?”
“你这家伙……是在愚弄我们吗?”
“是啊。”
珂琳对着因愤怒而颤抖的男人送上了一声露骨的嘲笑。
“你原本和我们一样——不,是众人期待能接下我们位子的人……”
“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珂琳说完后轻摆右手。
护手甲随着金属撞击声滑出,覆住了掌根到指根的部分。
“我告诉你们,我不像陛下或绘其诺那般心软喔。”
被称为‘背叛者’的珂琳边说边往前走。
“我会留点时间给你们祈祷,但你们别想求饶。”
“你这个背叛者给我住嘴!”
老婆婆在说完话的那一瞬间往右一跳。男人也同时往左一跳。
两个暗杀者都轻巧地落在隔壁家的屋顶上。平凡的容貌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他们是职业暗杀者——对功夫之类的技巧自然拿手。
老婆婆边转过头,边从怀里掏出(圣者之泪)——
“咦——?”
不在。
奈奈公主的侍女早已从老婆婆的视线范围里消失。她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站着等她出手……
“——真笨。”
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老婆婆愕然,但仍旧不忘往旁边伸出一拳。
如同枯木一般的攻击——但只有老婆婆知道那一击可以折断人类的脖子。
臂力当然会随着年龄衰减。但可以从最适合的角度、最适合的要害和最适合的速度来做弥补。就像人跌倒时可能会摔断腿一样,人的身体看起来虽然健壮,但骨头却是意外的脆弱。
可是——
“——什么!”
没有打到。
“<沉默墓地>这个计划,原本就是为了要超越以往对(圣义执行者)而存在喔?就算我是个未完成品,还是可以赢过你这种旧型的。”
老婆婆转过头——但珂琳早已不在她视线范围内。
“…………”
老婆婆的表情开始明显的战栗。
不用说.珂琳不可能变成透明人。只是她的速度比老婆婆还快,能不断的躲在死角。她其实一直待在老婆婆身后。但不论老婆婆怎么转头,就是看不到珂琳。
但是……只有老婆婆看不见她。
也就是说——
“也许吧…………”
老婆婆满是皱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
“一对一的话……我也许赢不了你。”
在她说完之前,一线光芒闪过。
而且是四道。
是逃到对面的男人所放出的<圣者之泪>。
他们应该是打算利用其中一人分散珂琳的注意力.另一个人再趁隙攻击吧。不管珂琳再怎么厉害,只要她只有一个人,不管她逃到哪,另外一边也一定会有追兵。
不过——
“——真的太笨了喔?”
珂琳意有所指地说道。
老婆婆站在珂琳面前,成了她的肉盾。
“什么?”
老婆婆自己……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下一秒,大量涌出的鲜血从她的喉咙逆流而出。胸部一发、腹部一发。在体内碎裂的<圣者之泪>撕裂了老婆婆的内脏。
“啊……”
痉挛的老婆婆从屋顶上倒下。
在承受男人的攻击的那一瞬间,珂琳抓住老婆婆的衣领,强拉她到自己前面,她自己则躲到老婆婆背后,老婆婆便成为自己的肉盾。
“咳……啊……咳……”
“用一个人吸引我的注意力让另一个人攻击?声东击西这么幼稚的策略——我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你们这种专门对付门外汉的暗杀者不过如此而已。”
珂琳看着痉挛的老婆婆摆出了一个苦笑。
在她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怜悯的同情。
如果说老婆婆和那男人是佯装成平常人,隐身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平常人的话——那珂琳就是所谓的平常人。因为对她而言,“平常”的范围太过广泛,所以没有所谓的“不平常”。“平常”和“不平常”无异和平的存在。对她而言,杀人或被杀也不过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罢了。
但是这男人和老婆婆并没有资格指责她的异常。
因为培养她的——便是他们所属的组织。
“你……你这家伙……”
男人颤抖地说。
“恶魔,下地狱去吧!”
“——地狱?”
珂琳轻轻地跳了两下,来到男人所站的屋顶上。
“那是我的故乡喔?你忘了吗?”
“…………”
“你们应该没有办法想像……我为了从那里爬上来,花了多少时间对吧?”
“……呃啊!!”
男人准备用两手发射剩余的指弹。
但在下一瞬间,珂琳已从他的视线范围消失。消失后——立刻钻到男人的怀里去。男人脸庞在被惊愕和恐怖占据的同时,珂琳已经压低身体,让男人进入自己的攻击圈里。
速度完全没得比。
从对峙的那一秒钟起,男人和老婆婆便已毫无胜算。
<圣者之泪>无意义的被打入虚空——徒留一堆空隙的男子.肋骨间被五指贯手突刺。力量大到可以让掌根都埋入男子胸口。(编注:贯手,武术用语,是为攻击之手部动作,与手刀动作类似,手指并拢,尽量弯曲中指使其与食指及无名指等长,指尖为攻击部位。)
但是——
“为……什……么?”
男人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珂琳在命中他的刹那间放慢了速度。如果珂琳认真的话。掌根早已打入胸口穿过他的腹部打穿背部了吧。
但她下手还是轻了。
也就是说。
“当然,我要你告诉我一些事。”
珂琳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说道。
“我先说喔……你不要觉得没死就很高兴喔?到时候你一定会羡慕比你早死的伙伴。”
“………”
男人边痉挛边翻了白眼。
以前被称做(沉默墓地)的少女叹了一口气,不费力的就抓起男人的领口把他吊了起来。
※ ※ ※ ※ ※
高原上的风向来寒冷。
即使时序已入春,但冬天似乎仍留在原地,空气依旧凛冽。寒气毫不客气、毫不迟疑地钻入肌肤,对于常人来说真是痛苦。
对花草树木来说也是一样……要看到绿意盎然的巴古拍高原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如同枯野般的景象异常寒冷,只会让人更加感到刺骨的寒意。
但是……
“………”
卡那明却对着迎面而来的寒风浮起了一丝微笑。
对他来说,针刺般的寒气才能唤起他怀念的感觉。
在辛苦修炼中度过的岁月。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天真。以为只要让自己的身体痛苦,一心一意地复诵着经典上的文句.就能更接近自己所敬爱的神。
他的信仰至今未变。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他为自己的信仰对象所奉献的敬爱,还有自己所投注在(教会)组织上的心力,是那些司祭和助祭所不能比拟的。就算是在地位同等的枢机卿团里,他也不认为有人能超越他。
是的。他的信仰从未改变。
改变的——只有贯彻信仰的方法。
“——那(坚韧匕首)现况如何?”
卡那明把窗户关上,转头看着身后的年轻助祭。
头脑虽然还不错,但是从卡那明来看,在肉体这一层意义上。这个年轻助祭在任何事情上都还只能算是个孩子。想要在权谋术策、暗潮汹涌的世界里打滚的话,他的人生历练还不够。他太过诚实了。
但是……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选用这个助祭来当自己的手下。
不是信赖,而是利用。因为只要一旦信赖别人,就会成为弱点。所以他绝不信赖任何人。
就算是神他也不愿信赖。
他爱它。他崇敬它。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相信她、把一切都交给她。
“啊……那件事。”
助祭翻阅着看似报告书的纸束说道。
“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当初的目的……她虽然一直待在奈奈公主身旁,但她看起来并没有想要采取任何行动的样子……”
“我想也是。”
卡那明慢慢开始出现细纹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个浅笑。
“大司教长也真是学不乖。”
助祭微微地敛起表情。
因为他察觉到卡那明的话里藏着讪笑。
就一般信徒而言,站在米利欧菲兰姆教会顶点的人。就是最靠近神的人。嘲笑他,便是对他头上神明不敬和侮蔑。
对那些在信仰里……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在信仰着神明的自己里,找到人生价值观的信徒而言,亵渎神明就等于是否定自己。
这个助祭已经在卡那明手下做了两年事。
所以他应该明白,卡那明的一举一动并不是在否定自己的信仰。但是对最高权利者的敬仰早已刻骨铭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为了不被人否定,需要强韧的精神力——可以看穿自己心底最深处、直视自己心里最黑暗的地方。
没错,就像卡那明那样。
“他在派出(沉默墓地)时就应该明白。被训练成纯粹武器的暗杀者,是派不上用场的。”
“是……是这样吗?”
“武器不过是道具。”
卡那明坐在办公桌前说道。
“道具没有所谓的意志和信仰。所以他们容易落入敌人的手中,最糟的情况下,还可能害死自己。”
“原……原来如此。”
助祭像是被吓到般点了点头。
“那就算了……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好了吗?”
“是的。我已经增派了两名(圣义执行者)。”
“还真麻烦。”
卡那明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高昂的情绪。
这对冷静沉着的他来说,是一件蛮稀奇的事。
“其他人就算了,奈奈公主一定要死。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是我们为了大改革教会的最后一张王牌。你懂吗?”
“是——是这样吗?”
助祭迟疑了一下说。
“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淫魔族这种污秽的魔族是救济教会的最后一张王牌呢……”
米利欧菲兰姆教会是人类的宗教。
为了人类所创造、所存在的人类宗教。也就是说,它所追求的是人类心灵的平静——不属于狭义人类定义里的异种族。也就是指角鬼族、半兽族和妖精族等成为了人类歧视的对象。把对方放在相对下位,藉以抬高自己地位是人心惯有的支配欲望。
尤其是——对以清廉洁白、朴素节约为信条,呼吁信徒以“欲望”为恶的(教会)而言,为性爱而疯狂的淫魔,是应该被唾弃的种族——因此,在这个迷信可堂堂成为常识的时代里.淫魔族成为概念上的怪物,被分类成“恶魔”或“魔族”一类。
不——但教会里也并不是每个人的看法都一样。
现在教典原理主义者里,仍有人非常认真的强调淫魔族是恶魔——而且肆无忌惮的以(教会)之名,主张应歼灭该种族。但是在铁路横越大陆、情报流通速度直线上升的现代社会里,坚持这种旧思考的信徒已经逐渐成为少数派。
只是……
“……污秽的魔族?”
卡那明——用揶揄的口气反问。
“沙久巴斯——吗?”
“难道不是吗?”
助祭一脸茫然地问着。
就算不相信淫魔族是“恶魔”,但淫魔族的存在和(教会)的教义格格不入却是不容怀疑的事实。所以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信徒用“魔族”来称呼他们。
“是、是啊。”
卡那明微微地苦笑,点了点头。
“你们受的教育的确是如此没错。”
“卡那明枢机卿?”
助祭对卡那明意味深长的说法感到不解,歪了歪头。
“这到底是……什么?”
“不,你这样想就好。你真的这样想就好。”
卡那明满足地点了点头说。
“总有一天我会把事实真相告诉你,但那并不是现在。现在你只要这样想就好。”
助祭抿起双唇。
如果上面的人这么说,那下面的人就没有怀疑的空间。如果是立基于信仰上的宗教组织,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允许下面的人动不动就起疑心,那这个组织便无法成立。
“奈奈·安·阿比亚斯——”
卡那明远眺着窗外低声说道。
“我不会让你逃掉的。”
※ ※ ※ ※ ※
奈奈公主一行人为了逃过看热闹的群众而移往郊外。
恰巧那附近有一间废屋,他们便把马车和马停下——把被五花大绑的暗杀者带到屋里。
他们付给旅馆老板娘的费用里,除了原本的住宿费之外,还另外加上了半毁旅馆的修建费用和赔偿金。虽然被炸坏的只有食堂和厨房的一部分,二楼的房间也还能用……但他们害怕如果再继续住下去,只会拖累更多人。
顺便一提,不知道索利乌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一副闲闲没事的样子。也一起跟到这里来。
他应该知道自己差点就在爆炸中身亡,但这个轻薄的吟游诗人却不以为意地跟在奈奈公主一行人身旁。不过由于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操心他的事,绘其诺一行人便随他高兴。
然后——
“我还是搞不懂。”
绘其诺看着被绳子绑得乱七八糟的暗杀者说道。
活下来的暗杀者中年男子身上的武器全被取下,手腕和脚踝被绑住。肩膀和膝盖的关节也被打到脱臼。从一般人眼光来看,或许会觉得过于残酷,但是对一个暗杀者而言,戒护永远没有所谓的过不过分。
“看来你们并不是想用爆炸杀人……你们到底想怎样?”
咻——的一声。绘其诺把手上的长枪转了半圈。
尖锐的枪穗前端恰巧停在男子的鼻尖上。
“…………”
暗杀者盯着戳到自己脸上的凶器。
他是已经看开了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特征的脸看起来就像人形一样。
“——这是。”
过了一会儿,暗杀者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张开嘴巴。
“警告。”
“警告?”
“我们将不择手段。若有必要,多杀几个人也无所谓。不管那死人生前是否和你们有过关系。”
“…………”
绘其诺无言地抓住倒在地上的男子的衣领……一口气把他拎了起来。
那是一股无法从他瘦长的身材上联想到的惊人臂力。
但是奈奈和珂琳一点也不惊讶,她们很清楚绘其诺的实力。只有索利乌一个人很佩服的看着绘其诺。那莉亚还是不变。完全没表情。
“——你这混帐。”
“去巴古拍高原。”
暗杀者仍旧一脸无表情地说道。
“只有你们,不得向王国要求援军支援。你们已被我们的监视网包围。故你们若有任何出于我们预料的行动,就等着看尸体成山。”
“所以是怎样,意思是说全王国的人民都是人质吗?”
“就是这样。”
暗杀者转向奈奈说。
“真正的国王继承者,便该负责守护人民的生命。你不能拒绝吧?”
“…………”
奈奈无言,表情渐趋沉重。
但是——
“喂,杀人的。”
绘其诺把暗杀者压到墙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投向奈奈公主的视线。接着说道。
“我们没时间让你们征求皇族的同意。”
说完,绘其诺便放开暗杀者的领口,向后退一步。
下一秒绘其诺长枪的柄端,已经深深刺入沿着墙壁倒下的男子腹部。
“呃啊……………”
男子痛晕了,倒在地上。
绘其诺用一副忍不住要吐他口水的嫌恶表情斜睨着男子。
“……怎么办?”
相对的——珂琳用一脸冷漠,用仿佛看着路边石头般的眼神睥睨着男子,向绘其诺问道。
“如果交给城市里的治安团体又太过危险。可是我们又不可能带着他走。我只是提醒你,我们并不能拿他当作人质因为他们是不存在于台面上的。”
(圣义执行者)
担任<教会)这个巨大组织背地里的暗杀者。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消灭不利于(教会)的存在。
就连他们自己也是一样。
如果他们的存在曝光,便是对(教会)不利。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就算是朋友,有需要的话,他们一样会让对方消失。
这就是为什么不能拿他来当做人质的原因。
“所以只要他对我们不会造成威胁就好了,对吧?”
绘其诺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残酷笑容。
“他们的工作是躲到别人背后捅他一刀……所以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能抱怨,对吧?”
“具体来说?”
“先折断他的双手双脚。”
绘其诺心平气和地说。
※ ※ ※ ※ ※
模糊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呜……啊……”
听起来很痛苦。但其实并不痛苦。刻意压低的声音和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重伤患者在呻吟一样——但细心一点的人,应该会发现这声音里还包含着其他东西。
“——就算我们说不要把局外人拖下水啊——”
绘其诺边喃喃自语,边走在杂木林中。
时至深夜。
奈奈一行人决定今晚要睡在这——也就是离刚刚拷问暗杀者的废屋几步之遥的杂木林中。
基本上就是野宿。
如果运用皇族的权力或是财力,那他们一定能找到一个有屋顶的住处——但在(教会)的威胁下,他们一致决定远离人多的城里,以免把局外人拖下水。
虽然睡在刚刚用来拷问的废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们决定把它设作“陷阱”,不但把马车和马儿系在那附近.而且还在旁边点了一盏小灯,让其他人以为他们睡在里面。虽然这只是一时放松的手段——但也许能骗过暗杀者几个小时,而这几个小时便有可能决定生死。
“虽然这是因当时状况而定……不过如果对手是教会的暗杀者,与其躲在一个不怎么安全的建筑物里。不如选择一个能随时出手的停留地会好一点。”
这是珂琳的看法。
的确,如果这次被敌人在建筑物里放了足以炸坏整间建筑物的炸药,那就算是绘其诺他们也无可奈何。像是今天早上,绘其诺他们以为对方会用<圣者之泪>攻击。所以一时松懈了警戒心。在还没搞清楚对方的企图之前。应该随时做最坏的打算。
而且——马车里原本就备有一套野宿用的工具.再加上珂琳的提案,一行人便决定在杂木林里野宿。
可是……
“这要怎么办啊……这个状况?”
“……啊啊…………”
绘其诺烦躁地喃喃自语——被喘息声盖过。
为了确认安全,绘其诺正在调查杂木林周边状况。但他还没调查到一半,就已经听到十次这样的声音。而且全部的地点——和声音的主人都不相同。
“……啊啊啊……啊……呃啊……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不需要每个步骤都解说。”
绘其诺对着一旁草丛里发出来的声音吐槽,一边向前走。
没错——灌木丛的彼方,进行的正是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只要轻轻拨开草丛,八成就会看到全裸的男女相互交缠的画面。但是那两个人根本就忘了外界的存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走在一旁的绘其诺。
“…………”
或许他的确是没有纯情到会因此红了脸颊,但看到到处都有人在做爱做的事。还是会觉得很烦。
看来这片杂木林是……当地青年男女的野战名所。
光是绘其诺确认过的,就有十组男女躲在这边的草丛里、那边的草地上。偷偷摸摸地做些爱做的事。
事实上——大概每个城市、村落都有类似的地方。
如果是米利欧菲兰姆教会教圈或相似宗教渗透的国家,此类事情便有减少的倾向,但……达到既定年龄的村民,一起开个性爱派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和国土与人种无关。只要是原始集团,就一定会有类似的行为。绘其诺也很清楚。
性爱是一种娱乐。
甚至有原始的宗教积极向人劝说进行性爱活动。
基本上.村祭这种东西大半都是乱交派对。这是对民俗学、政治学或宗教学略有涉猎的人都知道的常识。只是在现今社会里,开放的性行为会带来各式各样卫生和体制上的问题.所以人民的价值观开始对其有所规范。
所以——宗教常常被用来统治价值观。
但是……
“看来(教会)在这里的影响力并不大——啊。”
绘其诺说道。
宗教。
有时会跨越政治的迷思,拥有独自的权力。
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等便是其中典型。
据说,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的历史,比克尔普兰提大陆西方国家群中任何一个国家都还要久。很多国家虽然利用他们的权威和体制来箝制人民的思想——结果却让米利欧菲兰姆教会得到中小国家无法与之竞争的权力。
但现在已无法判断是谁利用了谁。
不过米利欧菲兰姆教会在阿比亚斯的影响力相对减少。
以游牧民族为先祖的阿比亚斯人民不习惯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的教义,而且阿比亚斯虽然没有否定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的存在,但它却也从来没将(教会)当作是国教来宣扬。
基本上——阿比亚斯的人民就是喜欢大家一起唱歌眺舞、热热闹闹的过日子。今天是今天、昨天是昨天,明天会有明天的风吹拂。因此阿比亚斯的庶民在性爱这方面很放得开。只是贵族和皇族有外交上的压力——所以无法随心所欲。
先不谈这些。
“有这么多人的话。就算有暗杀者靠近,我也不会知道吧?”
“原来是这样喔?”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但是绘其诺不动如山一点也不惊慌。
他知道是奈奈公主走近他的背后。就算有再多人扰乱他的判断,他还是可以明显感受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的气息。只要细心点,就很容易发现。
“小孩子要睡觉了吧?”
“那莉亚已经睡了。”
奈奈站到绘其诺旁边说道。
“……话说这是什么状况……”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这对小孩子来说刺激太大了吧!”
“满嘴小孩子来小孩子去的——你烦不烦啊!”
即便她装得一脸无动于衷……但奈奈的双颊,还是红到连在黑暗里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如此,不把眼睛和耳朵蒙起来故作潇洒状,还蛮像这个公主会做的事。虽然有洁癖,但她也是个思春期的少女了——多少会有点兴趣吧。
“我已经十六了。可以算是个大人了。”
“是啊。”
绘其诺略嫌麻烦地说。
“十五岁嫁人也不奇怪啊。顺道一提,现在草丛里奋力拼命的人。年纪大概比你还小吧?”
“…………”
奈奈睁大了眼回头看着附近的草丛——然后又匆忙把视线移开。
“唉,这种乡下地方没什么娱乐啦。所以庶民才会选择做这种事。很多人及笄之前就不是处女了。”
“…………”
听着绘其诺的说明,奈奈公主懊恼了一下……
“…………下……下流。”
“淫魔族凭什么说别人。”
绘其诺苦笑。
两个人慢慢地走在杂木林里。
然后——
“……那个.绘其诺。”
奈奈转换了语气说道。
“啥?”
“我不知道……这种事……那个……不是坏事对不对?”
“是啊。”
绘其诺耸耸肩说。
“如果这是坏事的话,那我跟公主殿下的诞生,都是一种罪过喽?”
“…………”
“我随口说说啊。”
虽然绘其诺没有讲这种事的立场——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和性有关的价值观,会随着国家和时代而改变。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只是说,过于无限制的话,还是会造成性病蔓延、人口爆炸等一堆问题。那不过是结果的问题,人类的性行为本身是没有善恶的。这是为了生存、为了拥有下一代、为了延续种族的本能行为。”
“……就是啊。”
奈奈点头。
“什么啊——这么突然?”
“不……所以说。”
奈奈难得讲话这么拖泥带水。
“那个……我从很久以前就被教会盯上了,对吧?”
“…………”
绘其诺不发一语。
没错。其实奈奈以前就好几次被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盯上。
这是(教会)全体的决议——还是一部分人暴走后的结果,至今仍旧不明。像(教会)那么大的组织,谁能担保里面每个人的思想都一样。里面分做数个派系,台面下斗争不断才是正常的吧。
而且奈奈公主从来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被(教会)盯上。
不过——
“是因为我是淫魔吗——?”
的确,(教会)的教义不容忍淫魔族的存在。绘其诺他们也知道,(教会)里有一派蔑视淫魔族为没有理性的野兽。也有一派将其定位为“魔族”,主张积极的排斥。
对于讴歌节制及禁欲为美德的他们而言.淫魔似乎是个非常不利的存在。如果淫魔是兽类的话.想必他们也不会在意——偏偏问题就出在淫魔不但以人形存在。而且还拥有理性和智慧。这对他们的教义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事。
但就算如此……
“还是说。做那种事是十恶不赦吗?”
“…………”
“……那个……那种事情……生为这个种族,是不是一个错误之类的……再加上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身为这个种族的一员。是不是天生就注定被当成下流的生物……之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讲……那个……”
“…………公主殿下?”
“你看.平常我不会在意我是个异种族的人。但那不过只因为父亲大人、绘其诺还有珂琳愿意这样对我而已。搞不好我——”
“怎么了?”
绘其诺阻止她把话讲完。
“你吃坏肚子了吗?”
“没有啊。”
奈奈摇头。
绘其诺原本期待着奈奈会预嘴,但看来是落空了。
“……会怕吗?”
“不会啊。”
奈奈又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和表情似乎都不带有逞强。
“不怕啊,绘其诺和珂琳都在,我相信你们。”
“你这么说.让我感到光荣。”
绘其诺像是叹息般说道。
“——不要太相信别人。”
奈奈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天真烂漫。太容易相信别人的善意。
这当然……是巴尔提利克的希望、玛雅加的希望,也是绘其诺的希望。对于必须要以异种族身份在人类世界里活下去的她而言,猜疑心和劣等感只会成为毁灭她未来的洪水猛兽。所以在她身边的人,为了让她不要对人性黑暗面绝望——加倍地给她更多的关心。
但是……
“相信别人不是什么坏事。不——应该说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是那要有所限度。公主殿下、陛下还有玛雅加大人在这方面……怎么说呢,我总觉得非常危险。”
“……是这样吗?”
“是啊.而且我和珂琳原本是敌方的人啊。把这种人放在公主身边做护卫,实在是很乱来。”
绘其诺边说——边握紧了长枪枪柄。
“还发生过亲生儿子——砍了自己父母的头颅呢。”
“——不要再说下去了。”
奈奈停下脚步,敛起表情。
前进一步的绘其诺也跟着停下脚步转回头。
“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吧?你还是很在意吗?”
“那只是一个拿来当作例子的回忆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是绘其诺知道自己在说谎。
不可能不在意,不在意的话反而奇怪。不——如果有一天他再也不在意了,那就完了。他是这么想的。
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而且也不能选择遗忘。
那个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爸爸的脸。
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脸。
“这样的话——就好。”
虽然奈奈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接受绘其诺的反应,但她说完后还是继续踏出脚步。
绘其诺也跟上去——两人再次并肩而行。
“…………”
绘其诺悄悄看着这个自己所守护的公主的侧脸。
就算她是个坚强的人。但还是会不安吧。面对追杀者在后,性命随时不保的情况下,能够维持平常心的人当然不多。不是特别勇敢的人、就是彻底虚无的入,抑或是单纯的笨蛋。
奈奈这三种都不是。
就算是公主也好、淫魔也罢,她的心里不过就是一个太有精神的普通女孩。就只是这样而已。陪着她六年,绘其诺很清楚这一点。
为什么她会被无端卷入这场复杂的纷争里呢?
并不只是因为——她身为公主吧。
还是起因于她的诞生吗?
那——
(<教会>为什么会这么拼命的要杀了公主殿下呢?)
就绘其诺所知,加上这一次,已经是第六次米利欧菲兰姆教会对奈奈有所行动了。而且这次(教会)的行动看起来似乎非常急迫。
不……说是混乱或许会更恰当。
如果那莉亚和索利乌是<教会>的刺客,那他们的行动未免和先前拷问过的暗杀者过于格格不入。
也就是说,<教会>方面对奈奈的处置方法也有两派意见吗?
但是——
(那也没有必要特地把我们叫来<教会>的大本营——巴古拍高原吧。)
还是这只是为了方便他们沿途安排杀手而已呢?
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摸不清的事太多了。
原本隶属于(教会)的珂琳,也没有办法把握全盘状况……而且(教会)内部也已经和她三年前离开时不一样了。
况且——刺客本来就不可能知道<教会>的全貌。因为他们不过只是单纯的武器,唯一要做的事便是杀了眼前的目标,其他什么都不用知道。不,如果考虑到内情有可能在敌人阵营中曝光的话,刺客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绘其诺。”
“来了。”
绘其诺中断思考,转头看着身旁的奈奈。
奈奈深思的眼神,看进了近卫士兵绘其诺的眼底。
“绘其诺叫我不要相信别人。”
“——嗯?啊……是啊。”
“那应该不是要我到死都一直怀疑着谁,对吧?”
“…………”
绘其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意思是要我不要随便相信别人是吧?”
“呃——是啊。”
话是这么说。
要怀疑到什么程度才不叫随便呢?是次数吗?期间吗?十次吗?一年吗?一百次吗?十年吗?哪一个数字才能真正擦去人类心中的猜疑和阻碍?
要怎么证明——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说谎?
“那就没问题了。”
奈奈开朗大笑。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接受别人、相信别人的。”
“………”
“所以我可以相信别人,对不对?”
“是的,将以我——所有的力量。”
绘其诺淡淡地苦笑了一下,鞠了一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