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Blood Jacket 04 绯色的圣人

  三年前,身为罪人的他触碰到了某个少女的心(H e a r t),由此觉醒了对神的爱。

  在这最下层,曾经有过几十座教堂。但是,现在能这么称呼的建筑只剩下一个了。同样,曾经有着数百人的圣职者,现在也只剩他一人。

  严格来说,哈克尔本神父并不是得到了当局发行的第二类执照的正式圣职者。从法律上来说,他不过是住在被遗弃的教堂遗址上的一个流浪汉。

  但是,三年间,他修缮了废弃的教堂,翻阅圣经,一天不差地早晚坐着弥撒。

  这个街区里信神的人很少,但是寻求救赎的人很多。他倾听这些人的烦恼,为他们祈祷,为把他们从痛苦中解放出来而殚精竭虑。

  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地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神呢?

  根据降魔局(A ∴ S ∴ C)的观测,即使是在整个“卡欧斯·海克萨”中,也没有确认到比他信仰更深的人。

  神父从大大的纸袋里拿出一个面包。

  那是没切块的长面包,有一搂粗。

  『拿着吃吧,这是我的身体。』

  他唱着感谢的祈祷,咬住面包的一端。

  接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三瓶葡萄酒。

  『这是我为众人而流的血,是契约之血。』

  (译注:『』中的祈祷词源于基督教中圣餐前的祷告)

  一瞬间就收入了胃袋里。

  吃完圣餐后,他脱下白色罩衣(S u r p l i c e)和外衣(C a s s o c k),放在旁边的信徒席上。

  外衣下面是运动裤和运动鞋。他的上半身除了皮手套外,什么也没穿。

  在他身上,蠕动的肌肉束被无数的伤疤包围着。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对待,才会产生这样的伤痕呢?

  在手臂和脖子上绕了一圈的环状刀伤。就像肉被挖掉一块的凹陷伤口。以及,从内侧迸裂般的伤口。

  有大的,也有小的。

  每一个都又旧又新。

  那是连愈合的时间都没有,无数次喷出鲜血,最后仿佛作为一个器官一般,固定下来的伤痕。

  在蜡烛的光的照射下,伤痕浮现出深深的阴影,渗出淡淡的血。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深深刻入他的胸膛上的十字伤痕。

  从左肩,直到右腰。然后,从右锁骨,直到左肋。两根手指那么粗的疤痕交叉在一起,就像一个倾斜的十字架。

  也可以说那是有什么东西试图剖开他的胸膛,取出心脏的痕迹。

  神父跪在圣堂最里面的十字架前,双手交叉献上祈祷。

  然后,他把双手张开,撑在圣堂中央的地板上。

  在父神之下,做500个俯卧撑(P u s h – u p)。

  500次仰卧起坐。

  500次深蹲。

  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完成。

  向神献上荣光。

  他跪在地上,划了个十字,再次用手撑在地板上。

  他的身上已经滴下了瀑布般的汗珠,在空无一人的圣堂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滚滚热气。他身上有几个伤口裂开了,正在流血。

  但是,他的双臂仍然像机器一样以正确的节奏反复屈伸,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痛苦。

  他的表情和锻炼前的祈祷一样,平静而真挚。

  在子神之下,他做完500个俯卧撑,再做500个仰卧起坐。然后,500个深蹲。

  向神献上荣光。

  神父再次划出十字,在圣灵之神下,再做一轮。

  「所谓圣人的条件,就是能够忍受任何艰难困苦的不感症。」如此这般,这是曾经某个无神论者说出的讽刺,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有了十二分的圣人资格。

  他的肉体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他生来就是如此。

  神父体内感到疼痛和痛苦的回路,不知在哪个地方断路了。

  因此,他不畏惧痛苦,能把肉体锻炼到物理上的极限。

  一切都是为了神。阿门。

  在画了第三个十字后,他终于停止了身体的动作,站了起来。

  古旧的地毯没能吸干的汗水,在神父脚下的地板上形成了一层潮湿的水洼。

  他拿起毛巾擦了擦血和汗。

  「那个…」

  正面的门打开了三十厘米左右,一个年轻女人的脸探了进来。

  神父转过头来。女人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脸,倒吸了一口气。

  「这里…是教会吧?」她心中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

  「嗯」,神父微笑着。

  那是仿佛从内部散发光芒的,圣人的笑容。

  女人松了口气。

  「请进。」神父说。

  鲔在结束忏悔后,向神父道谢,离开了教堂。

  她只不过是利用那些好色男人的卑鄙之处,把零钱卷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昨天的“工作”确实余味不佳。她的“客人”可以说还是个孩子,是个幼稚的少年。虽然有些迟钝,但是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随便摆布他一下,收点学(•)费(•)吧。她是这么想的,但是…。

  因为一不小心笑了出来,所以惹他(•)生气了。

  他狠狠揍了少年一顿,把少年身上的钱都拿走了。她想要阻止他,他就冲着自己踢了一脚。

  做了坏事啊。

  因为这件事,她和他吵了一架,心里一直很郁闷。

  于是,她就顺路去了一趟平时一直会路过的教堂。

  听说有个奇怪的神父独自在做礼拜。

  确实,很奇怪。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神父做深蹲样子。他的身体简直就像是职业摔跤手。

  那张伤痕累累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应该是坏人角色(H e e l)吧。他打出的广告是“杀人神父”?还是“地狱的传教士”?

  她扑哧一笑。

  不过,神父是个好人。和她小时候去的附近教会的神父差不多。

  他默默地听她说话,最后对她说,

  「神会宽恕一切。」

  嘛啊,自己正是期待着他这么说。

  托神父的福,自己心情舒畅多了。

  那么,和他和好吧,今天也要努力赚钱了。

  听了姑娘的忏悔,将她送走之后——

  哈克尔本神父很苦恼。

  年轻的姑娘出卖肉体,靠欺骗别人来赚取生活的食粮。

  这在这个街区中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恶人和骗子越来越恶。在迷惑人的同时,又不被他人迷惑。』

  这个街区是靠互相贪食,互相欺骗而生存的。禁止这些,就等于禁止生存。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除了做出神的宽恕这种空虚的约定以外,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神啊。我……。

  神父跪在祭坛前,紧握双手。

  他的手上流过滑滑的东西。

  血从皮手套的口部流了出来。

  神父摘下手套。在沾满鲜血的双手掌心,有一个小小的硬币大小的,贯穿手背的伤口。血是从那个伤口里流出来的。

  这是因与神的同调而产生的,被称为“圣痕”的现象。

  『应予以施舍的人,不可拒绝施以善行。』

  是啊。神啊,宽恕她吧。

  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追得上。

  他站起身,想象着刚才见过的姑娘的样子。

  那个姑娘……自己在哪里见过吗?

  纤细的身材,白皙的肌肤。和她很相称的短发。

  啊啊,是这样啊。

  神父注意到了。

  那个姑娘,长得很像他杀死的第十三个姑娘。

  “碎尸的哈克(H a c k · T h e · H a c k e r)”。

  这是他的绰号。

  他也被称为“怪物”。

  因为感受不到疼痛的体质,他也无法理解别人的痛苦。

  在那之前,他之所以残忍地杀死十二名男女,或许就是为了理解这一点吧。

  就像拆开那种按下肚子上的开关,便会说出「妈妈,想喝牛奶!」的话的人偶,确认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一样。

  就像这样,他砸下了发出惨叫的男人的手臂。撕开女人的肚子。砍掉孩子的头颅,切成碎片,撒在地上。

  杀了五个人后,他被公安追捕。

  他逃到最下层,杀了七个人。他的行为被默许了。

  在选择受害者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则。他随身携带着巨大的枪,只要情况允许就会杀人。

  之所以选择那个少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看到少女抱着一个很大的熊玩偶(T e d d y B e a r)。

  雪白的脖颈。

  他不知不觉地跟随着在昏暗中映出的雪白脖颈,看到四周无人之后,便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拖进巷子里。

  泰迪熊掉在了路面上。

  少女害怕地大声尖叫,但他并没有在意。他狠狠地把她推倒,她嘎地吐了口气,安静了下来。由于受到冲击,少女无法正常呼吸,只能哈噫,哈噫地重复着浅浅的呼吸。

  他扒掉少女的衣服。

  小小的雪白胸部在颤抖。

  他用柴刀砸向少女的胸骨,立刻染得通红。

  他一边注意不要把刀刃切得太深,一边嘎吱嘎吱地劈开。

  想要看看心脏。

  他以少女的心脏为中心,划了个十字,将手伸进血泊之中。

  少女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咚咚地脉动着。滑腻,温暖。每次动手,少女的整个身体都在抽动。

  他从少女肋骨的缝隙,触碰到了她的心脏。

  就在那个瞬间。

  他的心脏产生了强烈的感觉。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的“疼痛”。

  他衬衫的胸前浮现出血色的十字架。在他的胸口,和少女同样的位置,出现了深深的撕裂伤。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说是应该是奇迹——杀人者和被害者之间,产生了感染咒术般的联系。

  他扯破衬衫,揪着胸口咆哮。

  胳膊上,腿上,背上,肚子上,脸上,他曾经在别人的肉体刻入的所有地方,皮肉崩裂,诞生了新的伤口。他给他人带来的所有痛苦,都回到了自己的肉体上。

  其中最鲜明,最生动的,是眼前少女的痛苦。

  这也应该是奇迹吧——在那个时候,她还有意识。

  在断气的瞬间,伴随着最后的呼吸,

  「神啊」,少女说道。

  与少女同调的他,体验了她的死亡。

  脱离肉体。意识加速。上升,上升,然后——

  他看见了神。

  仿佛是永远的一瞬间过去了。

  回过神来,他跪在地上,扯掉少女的心脏,压在胸口,仰天祈祷。

  他流着眼泪。

  欢喜的眼泪。

  痛苦已经消失了。

  自那以来,他把枪换成十字架,为神和人们鞠躬尽瘁。

  他重生了。

  犹如地鸣般的震动逼近了鲔的身后。

  鲔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随后不由自主地画了个十字。

  眼前是超现实主义的光景。

  神父扛着两米高的十字架,震颤着大地跑了过来。

  十字架是用两根20厘米长的方木随意拼接而成的。握柄的部分削成了圆形,包上了皮革。

  交叉部位用钉子盯着一个巨大的泰迪熊。

  神父逼近她的面前。

  「为你献上——」

  他挥舞着十字架,水平挥出。

  一瞬间,十字架放出耀眼的光芒。

  一击之下,鲔的脖子断了。她的身体一下子倾斜了,脖子弯向了不自然的角度。

  「神的祝福!」

  神父从另一边再次挥下十字架。鲔的头从根部断裂,越过围墙飞了出去。

  打了右脸,就也要打左脸。

  神是如此宣告的。

  『万事,平衡都很重要。』

  鲜血从神父的脖子上呈环(•)状(•)喷出,染红了他在赤裸的上半身上直接披上的白色罩衣(S u r p l i c e)。

  他的双眼涌出了泪水。

  那是痛苦的泪水,也是欢喜的泪水。

  他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而他所有的喜悦,都是神带来的。

  在将迷惘的灵魂引导到神的身边时,他也能谒见神。

  通过鲔的灵魂,他感受到了包裹全身的耀眼光芒。仿佛管风琴的声响般,他听到了庄严肃穆的曲调。

  「阿门」,他说道。

  背后有人在鼓掌。

  「漂亮。」

  那个女人——降魔局(A ∴ S ∴ C)妖术技官(W i t c h C r a f t O f f i c e r) Virginia·Four说道。

  「伴随着灵相转移,我确认到了圣光效果(H a l o E f f e c t)和神圣和弦(R H S o u n d)。刚才的一击,让她的灵魂毫无疑问地强制转移到了更高次元。」

  「那是被神召唤了。」神父说。

  「我们也有同样的推(•)论(•)…不,是这样的希(•)望(•)。」

  「这种说法会招致灾难,伪善的学者。」

  神父说道。

  「不要质疑神。」

  ✟

  六年前,“卡欧斯·特莱伊”。

  威廉·赫尔辛教授以公正的吸血鬼学者的身份被人们熟知。对于通常无条件地遭到憎恶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们,他以一名研究者的身份向他们投去了没有阴霾的视线。

  「我们的工作,不只是想办法把吸血鬼(V a m p i r e)烧死。」

  批判他的同行,把公然说出这种话的他称作“亲吸血鬼派”。

  吸血鬼(V a m p i r e)是什么呢?

  是使吸血鬼(V a m p i r e)之所以为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复杂而强力的“诅咒”。诅咒挥感染被害者被吸血鬼的獠牙伤到的大脑,代替在肉体死亡同时消失的灵魂操纵尸肉,是一种高级的复合诅咒。这才是吸血鬼的本质。虽然残留在他们大脑中的记忆会形成虚假的人格,但那不过是为了狩猎而形成的拟态而已。一旦遇到猎物,他们就会化身为被吸血冲动——本能的“嗜血”驱使下的杀戮机器。同时产生的,还有在宿主的肉体上引起扭转因果律、无视物理法则的超强再生现象。

  以人类的思考无法解析和解咒的它,也可以说是神之手降下的诅咒。

  那么,吸血鬼的存在也和我们一样,是神的旨意。

  这便是赫尔辛的一贯主张。

  在拥有惊人的繁殖力和生命力的同时,却会在阳光的一照下化为灰烬,扭曲的疑似生命体。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另外,尽管曾经无数次发表灭绝宣言,为什么他们还会再次出现呢?

  与人类的历史一起——或者说有史以来——吸血鬼的繁殖和灭绝周而复始。在分析这些记录的过程中,赫尔辛发现了几个事实。其中一个是——

  各个时期诞生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诅咒型一定是单一的。例如“沃尔甘型”和“斯库尔型”就不会在同时期·同地域混合出现。

  「吸血鬼( V a m p i r e)总是从特定的个体开始繁殖,最后只剩下那个个体,继而灭绝。」

  这个假设的来源,是对“斯库尔型”吸血鬼——即在现代吸血鬼研究的初期,在“卡欧斯·斯库尔”中发现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类型,但是,在那之前,在“欧克塔”和其他地域中也曾存在过,且现在已经得以确认的——被认为是源吸血鬼(R o o t V a m p i r e)的个体的研究。在地图和年表上跳跃性出现的他,由于其身体特征,屡屡被那个地区·那个时代的语言称作“长牙(朗·凡戈)”。

  另外,近代以来,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繁殖时期恰好是人类局部或者全球规模的人口爆发之后。而且,在过去发生的“斯库尔型”吸血鬼(V a m p i r e)之祸终结之际,人们收到了来自“长着长牙”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建议和协助。虽然真伪尚未确认,但仍然有数个这样的记录残留了下来。

  根据以这些记录为中心的各种情报,赫尔辛得出了以下结论。

  「至少,这个个体——不,『他』是带着明确的意图与我们接触的。他回应人类社会的需要,引起适当规模的吸血鬼之祸的行动,就像农夫在密集的作物中的间苗行为一样。」

  正如批判者所指出的那样,在这个时点,赫尔辛对以“朗·凡戈”为代表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观点,虽然始终保持着身为研究者的分寸,但总的来说是怀有好意的。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就在他做出这一发言的第二年,“卡欧斯·特莱伊”遭遇了大规模的吸血鬼之祸。

  是“斯库尔型”。

  灯光被抑制了亮度,停滞的咒文像是低语般流淌着。在被强力结界封闭的室内,就连时间的流逝都被封住了。

  房间中央躺着一个直径一米,长三米的金属筒。除了金属筒子,管子和控制台等附件以外,室内什么都没有。这个半径五米左右的圆筒形空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像是具有咒术/物理封锁功能的实验用封闭空间。

  两个人影穿过好几层绝缘(•)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初老的小个子男人,另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少女。

  室内的空气很沉重。

  初老的男人——威廉·赫尔辛就像是走在水中一样靠近了金属筒。越是接近房间中央,空气的粘度就越高。在从金属筒散发的减速时(•)场渗透到赫尔辛自身的生物场之前,产生了若干的时滞。

  旁边的少女同样脚步缓慢。但是,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上看不出丝毫费力。就像是慢镜头一样,她非常自然地轻飘飘走着。她是妖术技官Virginia·Three。她的宿体(H o s t)虽然有生物的属性,同时也有一半接近于器物,对咒术性的场抵抗力很弱。她已经完全和时场同调了。

  V3慢慢地操作金属筒旁边的控制盘。金属筒的外壳大大地打开,接着,双层的内壁打开了,光从内侧漏了出来。在解除咒式遮蔽之后,由于时场从金属筒中漏出,减速的效率跃升了数百倍,空气固化了。虽然在与时场同调的几秒钟内会变得无法呼吸,但赫尔辛事先就吸入了空气,停止了呼吸。

  「——没有异常。」

  V3向里面瞥了一眼,简短地说。

  身体恢复自由后,赫尔辛(主观意义上)慢慢举起了右手。如果不这样做,他身体各部位的时差就会导致身体组织撕裂。即使不会这样,从刚才开始,神经脉冲就产生了纵波,类似眩晕的生理性违和感化作涟漪传遍他的全身。

  赫尔辛的右手拿着一朵红花——不是假花,而是真正的鲜玫瑰。这并不是与这个男人般配的嗜好品。玫瑰的茎很短,棘刺已经除去。这是为了不让女儿受伤。

  赫尔辛把手伸到金属筒的开口上,放开了玫瑰。其坠落的地方,是闪着乳白色光芒的人工羊水,以及被无数玫瑰包围的少女的身体。少女的年龄和长相都很像V3。唯一很不同的地方是右手。少女没有右手。就像是从肘部上方被切断了一样。

  独臂的少女闭上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也像是死了。而且,可以说两种说法都是对的。

  米菈·赫尔辛。

  她是威廉·赫尔辛的亲生女儿。

  五年前的某一天,她被吸血鬼(V a m p i r e)接触感染了。虽然赫尔辛立刻切断了她带有齿痕的前臂,但是她的圣象征反应试验(C r o s s – R e l a t i o n · T e s t)结果呈阳性。在几个小时之内,她就会变成吸血鬼。赫尔辛立刻将她置于假死的咒文之下,降低她的代谢,然后更是对她施加了停滞咒文。

  对于在那前一年因事故失去了妻子的赫尔辛而言,女儿可以说是剩下的一切。

  因此,他的判断出错了。

  如果米菈完全吸血鬼化的话,她就会摆脱假死和停滞的咒文,袭击周围的人类吧。

  赫尔辛坐在病床的床边,紧握手枪,凝视着米菈那像是树桩切面一样的手臂断面,度过了好几个夜晚。如果她的手臂开始再生的话,那时——

  他不眠不休地等(•)待(•)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赫尔辛之后也继续进行着研究。由于正值吸血鬼之祸正中,他陆续收集到了相关资料。而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神的诅咒”是不可能由人类的手解除的。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在吸血鬼化发展到重度(第三级以上)之前,抹除源吸血鬼(R o o t V a m p i r e)

  另外,赫尔辛接受“特莱伊”当局的邀请,率领吸血鬼(V a m p i r e)猎人开始追捕“朗·凡戈”。熟知吸血鬼(V a m p i r e)行为模式的赫尔辛屡屡将其逼入绝境,但“朗·凡戈”采取了更加隐蔽的行动,最终得以逃脱。

  “朗·凡戈”和一般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不同,非常独特。

  例如他的“吃人”行为。通常,“朗·凡戈”在吸取被害者的血后,会将逐渐吸血鬼化的尸体全部吃掉。这是在其他吸血鬼(V a m p i r e)身上看不到的行为。他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增加同伴。

  如果是以前的赫尔辛的话,应该会评价其为“有理性的行动”吧。但是,如今就连一点这也成为了憎恨的对象。

  赫尔辛与“朗·凡戈”的战斗因“特莱伊”的地狱堕(F a l l D o w n)而中断了。之后,赫尔辛移居到“海克萨”,将米菈托付给了降魔局(A ∴ S ∴ C)。降魔局(A ∴ S ∴ C)约定“尽可能为她治疗”,但是,米菈在“海克萨”中的人权不被认可。跟小白鼠一样的待遇。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维持米菈所需要的咒术处置。

  然后,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得以解决的时候,“海克萨”在发生了吸血鬼之祸。“朗·凡戈”混入从“特莱伊”涌入的难民中,侵入了“海克萨”。

  赫尔辛接受了公安局的邀请,作为吸血鬼(V a m p i r e)研究的专家成为了咒装战术队(S. E. A. T.)的顾问。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现在杀了“朗·凡戈”,米菈获救的可能性也很低。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赫尔辛都打算把他打入地狱。

  赫尔辛抛下的玫瑰随着下落进一步减速,减速,减速。在进入金属筒内部时,玫瑰几乎完全停止了。从赫尔辛的角度来看,玫瑰是在以数十分之一的速度,即绝对时间的约三万分之一的速度下落。

  在它的旁边,赫尔辛上次扔进去的玫瑰落在水面,形成了不动的波纹。旁边是上上回的玫瑰。而在女孩身体的另一边,是更之前扔下的玫瑰。

  如果女儿睁开眼睛的话,就会看到连绵不断倾注而下的玫瑰雨吧。女儿会认为这是对自己的祝福吗?还是——

  「会认为这是将自己活埋的,埋葬的泥土呢?」V3这么说道。

  「不要窥视我的内心,魔女。」

  赫尔辛简短有力地说。但是,不能生气。向他人的精神投掷小石子,读取其产生的波纹,这就是降魔局(A ∴ S ∴ C)的做法。他将愤怒压在内心的角落,带着阴暗的热度将其封存起来。

  「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

  V3蓝色瞳孔低垂下去,让赫尔辛有些许动摇。一瞬间,他陷入了一种错觉,他仿佛被自己的女儿,看穿了自己希望女儿去死的内心。

  V3,太像米菈了。

  但是,这是理所当然的。她的宿体(H o s t)就是参照米菈制作的。虽然据说这是为了更有效地与米菈同调(S y n c h r o),但是也有可能是为了对赫尔辛产生心理上的效果。真是颇具降魔局(A ∴ S ∴ C)的作风。

  「但是,你的女儿很幸福哦。」

  V3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我们的本体,是不可能与别人见面的。」

  这个设备本来是用来收容身为妖术技官的原版的魔女的。魔女——被人为地“恶魔附身”的通灵体质者,被严格固定·封印,恐怕再也无法得到解放。她们不可能像米菈那样,每天都有人进入结界内部,解开封印。

  在感染了“吸血鬼的诅咒”,并且被施加了假死和停滞的咒文的米菈身上,究竟会发生怎样的现象,很难预测。为此,降魔局(A ∴ S ∴ C)配备了专门的妖术技官,定期监视其状态。

  虽然赫尔辛没有必要在场,但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来到这里。

  手里拿着女儿喜欢的红色玫瑰花。

  「如果没有人牵挂,人就不再是人了。只是活的尸体,单纯的『物品』而已……真羡慕你的女儿。」

  ——所有,你是个很好的父亲。每天为了几十秒的会面而花费数个小时的你,非常疼爱女儿。女儿一定会原谅你的——

  「闭嘴。」

  正要溜进他精神深处的V3的低语,被赫尔辛打断了。

  就像不打算原谅吸血鬼(V a m p i r e)一样,他也不打算原谅自己。

  他在室内待了三十秒,出去一看,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刚一出绝缘门,V3就说。

  「——Virginia·Four发来了报告。」

  这是利用同系列的妖术技官之间诞生的共时性的即时通信。比通常的交灵通路(C h a n n e l)更加高速,也没有杂灵干扰。

  「我们找到了能满足你之前提出的条件的人才。」

  ✟

  “朗·凡戈”住在D层外围地区的廉价旅馆。其实在哪儿睡觉其实都没什么太大区别,但他还是喜欢模仿人类。

  他把沾了血的衬衫(动不动就满身是血)扔进垃圾滑槽,洗了一个澡,倒在床上。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和赫尔辛的手下玩一玩也不错,不过还是再观察一下吧,如果可(•)以(•)应(•)付(•)的话——之后就放着那些家伙不管,自己离开这座都市,去拜访下久违的老朋友也不错。

  外面的走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朗·凡戈”把手伸进从街上买来的换洗衣服的袖子里,把脸凑到门上窥视外面。于是——

  那家伙带着咒装战术队(S. E. A. T.),冲破水泥墙破门而入。

  背对着太阳灯的,是肌肉发达的轮廓。

  运动短裤配运动鞋。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他扛着一个钉着泰迪熊的巨大十字架。

  “朗·凡戈”立刻采取了逃跑的姿势。但是,比他的动作更快,扛着十字架的男人——哈克尔本神父的身体突然下沉,以惊人的气势发起突击,瞬间缩短了距离逼近了。

  咚,空气在震颤。

  神父的身体瞬间发出了足以压倒背后灯光的炫目光芒。因为信仰的强度超乎寻常,圣光效果(H a l o E f f e c t)达到了可见波长。

  神圣的光芒射入了“朗·凡戈”的眼睛,烧焦了他的皮肤。

  紧跟着神父突入·展开的咒装战术队(S. E. A. T.)的霰弹打入了畏缩起身子的他的全身。被霰弹限制了动作之后,神父高举的十字架向他砸了下来。

  就像是一根灼热的铁棒一样,随着“嗞”的一声,十字架钉进了“朗·凡戈”的肩头。

  神父就这样直接拔出十字架,接着又敲了第二下,第三下。

  “朗·凡戈”侧腹和大腿上的肉被削掉了。

  膝盖发软、躺在地板上的“朗·凡戈”抬头看着神父。他红色的眼瞳直视着神父的眼睛。

  但是,神父并没有被吸血鬼(V a m p i r e)支配。他不会被任何东西偷走灵魂。他的灵魂已经献给了神。

  十字架再次被举起,挥下。

  “朗·凡戈”一边翻滚一边躲避。十字架钉在木地板上,砸出了巨大的裂痕。

  他站不起来。被十字架伤到的伤口不会再生。“朗·凡戈”保持俯卧姿势,高速匍匐前进。他像是蛇一样从咒装战术队(S. E. A. T.)的脚边穿过。在数支霰弹枪的枪口捕捉到他的瞬间,他用力伸出双手,跳跃。打在地板上的霰弹在他的眼前描绘出两米高的二次曲线,“朗·凡戈”跳入了垃圾滑槽。

  神父像是要踢散咒装战术队(S. E. A. T.)一般冲了过去。在想要钻进垃圾滑槽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腰上,他钉下了十字架。

  “朗·凡戈”的身体被劈成两半,落了下去。他的下半身落在地板上,上半身掉进了废弃孔中。

  神父窥视着垃圾滑槽,但是,直径六十厘米的废弃孔对他来说太窄了,钻不进去。

  赫尔辛在指挥车上听到了报告,

  「废弃孔通向哪里?」

  「直通最下层。」指挥车的接线员回答。D层有很多这种形式的垃圾滑槽,没有任何处理设施,只是非法丢弃。

  「废弃孔是怎么清理的?」

  「是水洗。要从这里控制吗?」

  「等等。清洗液是哪里来的?」

  「屋顶的水塔。」

  「把神父叫来。」

  九十秒后,他们将经由哈克尔本神父的手连同水塔一起圣化的杀菌清洗液一次性释放在废弃孔中。

  赫尔辛联系降魔局(A ∴ S ∴ C),要求追查“朗·凡戈”的踪迹。

  若是伤痕累累的身体被圣水的波浪席卷的话,即使是吸血鬼(V a m p i r e)也不会简单了事。

  但是,如果仅仅这种程度就杀死他的话就为难了。

  老吸血鬼学者的脸上浮现出既不是笑容也不是咬牙切齿的阴暗表情。

  诚然,怎么能这种程度就结束了呢。

  穿过废弃孔的“朗·凡戈”被抛到了巨大的废墟上空。

  他从数百米高的地方落下,背后朝下落在了堆积在建筑物的缝隙中、宛若脓包一般的废弃物中。

  坠落时的冲击被含有大量气体的垃圾山吸收了。但是,他的全身都深深埋在半流动的块状垃圾中,几乎动弹不得。

  无法呼吸。这种程度虽不致死,但是会很痛苦。而且,像这样被埋住的话,肉体的再生也是不可能的。

  “朗·凡戈”动了动疼痛的手臂,抓着垃圾往上爬。在奋斗了一分半后,他终于在空中露出脸来,深深叹了口气。

  在那个瞬间,得到了数百米的重力加速的一百二十吨圣水向着“朗·凡戈”砸了下来。

  垃圾山再次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朗·凡戈”总算是避免了被压死的情况。

  在随心所欲地玩弄了“朗·凡戈”的全身后,圣水渗入了垃圾的缝隙中。

  被圣水淹没的“朗·凡戈”的身体,变成了紧凑的白色块状物。

  他的下半身留在了D层。

  左臂刚刚断裂了。

  全身的骨骼都碎了。

  全身的皮肤就像是被强酸洗过一样,烧成了白色。

  更重要的是,无法开始再生。

  他并非命令“麦克斯韦”,自己进行了抑制再生。心脏也没有破损。

  被十字架和圣水净化的伤口组织,阻塞了这可以被称为“诅咒”的再生现象的出现。

  「即使被圣水冲洗,好像还是挺能撑的嘛…如果注入体内的话,会怎么样呢?」

  在废弃大楼露出巨大钢筋的混凝土裂缝中,有什么人向“朗·凡戈”搭话。

  「你感觉如何?」

  “朗·凡戈”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脖子的肌肉断裂了。

  「糟透了。」

  「那比什么都好。」,说着,妖术技官Virginia·Four说道。「因为,这种给予吸血鬼(V a m p i r e)痛苦的手段,本不该就这样了事的。」

  「——那个大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朗·凡戈”问道。

  「他是哈克尔本神父——降魔局(A ∴ S ∴ C)认定的超无畏级圣人(S u p e r D r e a d n o u g h t)。」V4回答。

  「除了与闪光灯相当的圣光辐射之外,他还能在1.5秒内完全圣化一百一十五立方米的不纯水。若是与最大的工业过滤圣化装置相比,他的效率大约是其四倍…如果他想的话,也可以创造出把石头变成面包,把水变成葡萄酒这样的奇迹呢。」

  「那伙食费就帮大忙了。」

  「确实。」

  V4扑哧一笑。

  「不管怎么说,他这三年来都是靠领受圣体来维持生命——除了自己祝圣的面包和葡萄酒以外,他什么都没吃过。」

  「不该是『人不能只靠面包过活』吗?」

  「嗯,所以是——面包,葡萄酒和信仰。你知道其中意义吗?他的肉体没有任何杂质,就连一根毛发,一滴血…别说细胞了,就连分子级别都被圣化了。」

  「真是出色的家伙啊。」

  「他那无限接近神之子的肉体,能够击退一切邪恶。对我们来说是天敌呢。」

  V4的表情突然蒙上了阴影。

  「…对你和我这样的人来说。」

  「你就这么讨厌和我相提并论吗?」

  对于他的玩笑,V4,

  「失礼了。我们先聊工作吧。」她微笑着说。

  V4从废弃大楼中跃出,像是踩着石头一样踏着几块大型垃圾,在“朗·凡戈”身旁轻快地落地。

  「——就像你刚刚经历过的那样,由威廉·赫尔辛指挥的咒装战术队(S. E. A. T.)将哈克尔本神父配置在前锋位置,起到了有效的吸血鬼捕杀机关的作用。在进行了大约五万六千次仿真之后,我们估算出你从他的手中逃脱,逃出这座都市,或是潜伏超过一千小时以上的可能性,约为1.2%。」

  「这个概率,中了才是大冷门吧。」

  「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与你的合作,将这个可能性提升到67%左右。」

  「要怎么做?」“朗·凡戈”用溶化的右手改变头的朝向,窥视着V4的脸。

  这样一来,吸血鬼(V a m p i r e)可以随时尝试控制V4。但是,V4并没有移开视线。这也是可以预见的风险之一。

  「要是随便把我窝藏起来的话,赫尔辛的人不会保持沉默吧。」

  「关于这件事,我们提出了几个非常独特的计划。」

  V4面带微笑,委婉地拒绝了进一步的说明。

  「我很期待。那么,这边的条件是?」

  「现在就看你的诚意和友情了。」

  「是誓约和魅惑的咒文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这么做。但我们已经确认,这种精神咒文对吸血鬼(V a m p i r e)是无效的。我们只能相信你——相信你的行动原理。」

  「嘿唉。你们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用修辞的方式来表达的话…你是『住在羊群中的寂寞的狼』。你不吃羊就活不下去,但是,独自一人生存下去的话很无聊。吃尽整个群体应该不是你的本意。」

  「如果有想给我戴上项圈的家伙,我就会咬上去。」

  「即使是我?」

  「不…怎么说呢。」

  V4看到他踌躇的样子,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

  「你想要朋友。偶尔也想要享受人际关系,以及随之而来的束缚。我们两者都能提供哦…友情也好,束缚也好。」

  「凭计算得失来交朋友吗?」

  “朗·凡戈”非难的口气动摇了V4的精神。

  「对我…对我们而言,只有这样才能被允许。」

  「抱歉。」吸血鬼(V a m p i r e)说。「我没想责怪你的,姬妮。」

  V4暂时垂下的眼睛再次转向“朗·凡戈”。

  「你把我当朋友一样称呼了呢。」

  「我的诚意和友情都是你的。」

  “朗·凡戈”闭上了眼睛。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红色眼瞳虽然能帮助他获得奴隶,但是不能求得朋友。

  「契约成立了呢。」

  V4微笑着。

  「……谢谢。」说着,她抽手做出手刀的形状,刺进了“朗·凡戈”的喉咙。

  ✟

  「跟丢了!?」

  这矮个的身躯中,究竟是从哪里生出如此气魄的?

  W·赫尔辛的怒吼,让带着玫瑰香气的空气颤抖起来。

  他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逻辑机器(プログノメータ)操作员麦克弗森。

  麦克弗森微微低着头承受着那充满杀气的锐利目光,低声重复道。

  「现在,市内还没有发现我们所说的“朗·凡戈”的存在。」

  在他旁边,钢之巨脸一脸佯装不知地闭着眼睛。

  距离咒装战术队(S. E. A. T.)最后一次接触“朗·凡戈”以来,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追着跳进垃圾滑槽的“朗·凡戈”、降落到最下层的赫尔辛等人看到的是,白色溃烂的,没有头的上半身。从颈部的断面来看,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砍断脖子,然后把头部带走了。

  如果不把头部完全砸碎的话,他就有再生的可能性。不,只剩下头颅反而是一种逃走的手段。“朗·凡戈”还活着。如果是他的话,别说是头颅了,就算只剩下一片脑髓也有可能复活。

  赫尔辛立刻指示对方圆五公里的所有升降机(L i f t)进行盘查,自己则前往位于A层的降魔局(A ∴ S ∴ C)本部,确认莱曼脑的追踪结果。

  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情报。据说莱曼脑受到了哈克尔本神父引起的奇迹的干涉,有必要进行调整。

  在度过了心急如焚的四天半之后,莱曼脑终于得到了解放,重新开始了追踪。而得到的结果是“丧失目标(L O S T)”四个字。

  「逃亡还是潜伏?」赫尔辛问道。

  「不明。」

  「从最终确认到他的时间开始进行仿真呢?」

  「不可能。」

  「什么?」

  「用逻辑机器(プログノメータ)进行的思考实验会干扰实际事象的因果律。如果是贤人级逻辑机器(W i s e M a n)的话,其思考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导致都市毁灭。因此,莱曼脑的思考一直被束缚在只为了确认『现在』而工作。」

  「现在是非常事态。解除它!」

  「没有这个权限。我和你都没有。」

  冰冷的沉默之后,赫尔辛转身离去。

  「有进展就联系我。」

  就结论而言,之后的两个月都没有任何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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