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的房间，也不太可能在一个月内就天翻地覆。
虽然这么想，但是小牧的房间，和那日雨天来时的感觉有些不同。
理由不用想也能明白。
“若叶若叶，这是什么新潮玩意？”
“就是个充电宝吧。”
“那这个是什么啊？”
“……书皮。”
“那这个——”
“……那个，夏织？”
夏织失去了冷静，好像已经能听到她毫无节奏的心跳声。不过，夏织平常也不是沉稳的样子，只是今天显得格外浮躁。
虽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今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在小牧家里留宿。虽然不知道小牧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夏织和茉凛都说要去了，只有我拒绝的话也不像回事，只能这样跟着来到了她家。
恶魔老巢，万恶之源，噩梦源头。
形容小牧房间的词语有千千万，但就算想再多，也无法抹去今天来到这里的事实。
我叹了口气。
“稍微冷静点啊，你看看梅园的房间，也和我们的没什么区别对吧？”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毕竟这里全部的东西都看起来那么地潮！”
我从床上站了起来，拽了拽挂在衣架上小牧校服的袖子。对于她这种总是把一切都打理得天衣无缝的人来说，上面罕见地沾着一点灰尘。我把它拿到了夏织的面前。
“……看吧，校服上沾了灰。这肯定一点都不潮了吧？”
“不如说，反而有些潮……”
“唉……”
没救了。
我只好把灰尘撇进垃圾桶里。夏织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但我选择无视。
“唉……真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呢——我房间里就是满地卷子一团糟的。”
“啊哈哈，我能想象。校服什么的也是随手一脱吧？”
“确实。但是若叶也一样吧？”
“我可没，我至少还是挂起来的。毕竟我也是个有条理的人。”
“有条理吗？”
夏织转眼看向我。正确来说是看向，我的衣服。
“……总感觉有点，违和。若叶不是把衣服扣子全都扣起来的类型吧？”
我心里一惊。夏织不算十分敏锐的人，但总能注意到这些奇怪的地方，让我头疼不已。
我把手轻轻放在第一颗纽扣上。
小牧最近老是在身体上留下印记，所以衬衫成了一件非常方便的衣服。今天也是，为了遮住昨天留下的草莓，所以把扣子全部扣起来了。
“……难道说，衣服底下藏着什么吗？”
“就算你这么说……”
夏织两眼发光，缓缓起身朝我靠近，就像是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猫猫一样。
“来吧客人，快把衣服脱掉吧——”
“等，等……”
夏织朝我的衬衫出手的一瞬间，房间的门敞开了。
“我回来了……诶？你们在做什么呢——？”
房门那里，茉凛和小牧端着托盘看着我们。她们刚去楼下拿茶水和点心，意外地回来得还挺快。
我偷偷看了一眼小牧。
她似乎忘掉了还有我以外的人在，用一种冰冷的表情凝视着我。目光凝重到眼神似乎都要冻结。我不由地从她的视线中移开了目光。
“啊，对，对不起！我有些冲动了……”
夏织像是弹起来一样离开了我身边。
“啊哈哈，没事的。就把这当成自己家玩就好了。”
夏织从一只玩玩具的猫咪迅速变成一只刚到新家的猫咪，在桌子前正襟危坐。我对她的变化之快感到瞠目结舌，但果然就算是夏织在小牧面前也是略逊一筹。
视线转回小牧，只见她笑靥如花，刚刚无表情的她仿佛是我的错觉。这家伙，果然还是老样子啊。
“夏织给我的马卡龙我也拿来了。选自己喜欢吃的吧。”
“唉，啊，小牧同学先吧……”
“我希望夏织能吃自己喜欢的口味呢……不行吗？”
“不，不是的！那，我先……”
两只卖萌的猫咪针锋相对地喵喵叫着，电光火石之间，到底哪只猫咪会取得胜利呢？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什么冷冷的东西触碰上了脖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茉凛正用手触碰着我的颈部。
“……？！茉，茉凛？”
“吓了一跳吗——？”
茉凛正开心地笑着。与平常不同，她的笑容中藏着一点幼稚，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弥足珍贵。是那种即使下一秒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也能让我有勇气坚持下去的笑容。
“刚刚我用水冷了一下手——”
“……就为了吓我吗？”
“是的呢——？”
对茉凛来说这也太稀奇了。果然，身处和往常不同的环境之中，她的兴致或许也高涨了起来。
茉凛就这样摸上了我的手。她轻轻地在我的掌心滑动她的手指，然后从食指开始，逐一将她的手指和我的交织在一起。
在那冷冷的触感之下，我能感受到茉凛的存在。温度虽与往常不同，但柔软感和温柔的力度一如既往。我不由自主地放弃抵抗，用手指触碰着她的手。接收到信号，她的手微微加强了力度。
“那个马卡龙，若叶也有一起选对吧——”
“为什么茉凛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看起来就像是若叶会选的呢。”
茉凛这么说着，看向了小牧。
“小牧，我可以吃一枚马卡龙吗——？”
“当然了。若叶也先选吧。”
小牧微笑着看向我。身体下意识绷紧，多亏茉凛牵着我的手，让我回想起了放松的方法。
由于夏织想要给小牧带一份见面礼，所以我们在来这里之前一起挑选了马卡龙，现在它们正摆放在盘子上。我因不知道小牧喜欢什么味道而担心，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些夏织看起来会满意的口味。
像是玫瑰或者开心果之类的，这些时尚的口味大抵会符合夏织心目中小牧的形象吧。
虽然这和实际上小牧的形象大相径庭。
“若叶想吃的是这个吧？”
当我茫然地盯着盘子的时候，茉凛拿起了一枚马卡龙，展示给我看。
那枚深棕色的马卡龙，我想应该是巧克力味的。的确，如果非要选的话，我会选择那个口味。但是，到底为什么她会知道？
当我眨巴眼睛的时候，茉凛露出了她一贯柔和的微笑，把掰成两半的马卡龙送到我的嘴边。
优雅的甜味在舌尖上缓慢融化，很美味，但也有点害羞。
“请吧。”
“请吧”说得稍微慢了一拍。当我歪着头时，茉凛微微张开嘴，递给我剩下一半的马卡龙。
我恍然大悟，原来现在的“请吧”是想让我喂她。我轻轻笑着，把马卡龙送到她的嘴边。
这么看来，马卡龙的颜色和茉凛的头发颜色挺相近的。因此我才会不自觉地选择这个颜色的马卡龙吗？虽然可能也没什么关系。
“……嗯，好吃——不愧是若叶——”
“难道不是糕点师的功劳吗？”
“是因为若叶喂才好吃的。”
“哈哈，那是什么。做马卡龙的人会伤心的哦。”
“也罢也罢——若叶觉得怎么样？好吃吗？”
“……嗯。可能是因为茉凛吧？”
“是吗？那就好。”
只要是喜欢的人，即使被喂食不喜欢的东西也没有问题。但是，当喜欢的人喂你美味的东西时，美味似乎会加倍。不过也会有点害羞。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腿。低头看到小牧的脚正搭在我的腿上。
抬起头看过去，小牧一边和夏织愉快地交谈，一边时不时地向我施加体重。后背好像渗出了汗水。虽然只是隐约感觉，但她似乎比平时心情更差，已经是差到，接下来要被她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了。
现在赶紧跑吧。但我并没有能躲藏的地方，只好叹了一口气。
“……若叶，起来。”
身体被晃醒，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即使到了早晨也感觉还没睡够。我环顾四周，好像还是深夜，紧闭的窗帘那里透出微弱的月光。
我重新盖好被子想再次入睡，但很快就被小牧掀开了。
“别妨碍我安睡，皮肤会变差的。”
“皮肤本来就像个小孩子，在这说什么呢？就算熬夜一整晚，皮肤也不会变差吧。”
小牧这么说着，拉着我的手腕强行让我站起来。因为还没完全醒过来，抵抗也麻烦，我只好勉强地跟着她。
“……让我熬夜也行。但你打算做什么？”
“……跟我来。”
小牧比平时更加不客气地拉着我的手。我一直以为她从来都是毫不客气，也许她平时其实还是会适度控制自己的力道的。现在这么想也无济于事。我一边打着小小的哈欠，一边跟着小牧走在走廊上。
白天没感觉到的地板的吱嘎声，现在变得格外引人注意。不知道她家里的人，或者茉凛她们会不会醒来呢？
就算这么想，脚步也没有停下来。
昏暗之中，我注视着小牧的背影。也许是因为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她的身影并不是很清晰。但即使不去看，我也能感受得到她心情并不怎么好。
仅凭她的触碰方式和走路的姿态，我就能感知她的情绪。
明明能够轻易触及她心灵的表面，但却无法更加深入，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充满了什么样的情感。我思考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下意识张口，觉得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脑子却找不到该说的话。然后，我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穿上那边的鞋子。”
“行吧……”
小牧这么说着，通往花园的门窗已经被打开。我照她说的穿上了凉鞋。我丝毫不惊讶她准备好了我穿的尺寸的凉鞋。完全，不会。
“……挺凉快的呢。”
“算是吧。”
小牧小声说着，然后坐在了庭院里的椅子上。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披着皎洁月光的小牧就像……就像一个真正的天使。她那被月亮照得近乎透明的头发随风飘动，让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随着。
如果我移开视线，就承认了她是一个完美无瑕、天使般的存在。想到这，我只好继续盯着她看。
夜风拂过我们身边，吹起的头发几乎要将眼睛完全遮住，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风停了下来，方才没注意到的小牧的呼吸声，现在变得异常明显。我甚至觉得，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起来。
“坐下吧。”
“坐哪儿？”
“那你自己想吧。”
庭院里只准备了一把椅子。既然特意叫我过来，我希望她也能为我准备一把椅子。
我轻轻叹了口气，走近她。
其实，坐在附近的草地上也无妨，我没必要靠近她。但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体温。
“……若叶？”
“没错，我就是吉泽若叶。”
或许是因为我困到神智不清，亦或是对小牧只准备了一把椅子的报复。不清楚为何，我就这样把体重靠在了她身上。
看不见她的脸让我感到不安，将自己的背后托付给她让我感到害怕。但某种程度上，她传递过来的温暖却让我感到些许安心。
那种体温让我觉得小牧也是人类。
咚咚，咚咚。
身体轻微摇晃的声音，到底是我的，还是小牧的？我不确定，只能抬头看向天空。
“为什么要坐在我身上。重死了。”
“如果讨厌的话，放我下来就好了。”
“……不行。若叶自己下来。”
“不行——我已经扎根了，下不来了。”
“……那，无论我做什么你也别抱怨哦。”
我感觉到她的手伸向我的前面，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我本以为她会摸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腹部。
就好像，为了不要让我掉下来似的。
“不反抗吗？”
“想的话也可以。”
“随你。”
说了“随你”之后，我倒生出想要挣扎一番的念头。不过当我抬头看见天空中那轮又圆又美的月亮的时候，又有些呆住了。
“……真美。”
“嗯？”
“月亮，真美呢……难道叫醒我就是为了一起看这个吗？”
“……不是。只是看着若叶睡得很香，我有点不爽而已。”
“喂你丫的！”
看到美丽的月亮而高涨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泼了一盘冷水。即使是撒谎，只要说是想和我一起看月亮的话，我也会对小牧更加温柔的。
“那你为什么要特意把我带到这里？”
“因为这里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哈——”
小牧紧紧抱着我，将脸埋进我的颈部。接着，我感觉到一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触碰着我的脖子。我早已习惯，明白那是她的舌头。
“等等，梅园……”
“发出声音也没关系。反正不会被注意到……还是说想被注意到吗？”
“怎么可能……”
我考虑为了拖时间而进行一场胜负，但脑海里什么也想不出来。毕竟，要在这种刚醒的状态下和她一决胜负简直太鲁莽了。但这样下去的话。
后颈被人舔舐的触感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无意中我注意到围绕在我腹部的她的手。双手紧握，明显在表达不满。到底在想着我的什么呢？
我把我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上，掰开她紧握的拳头。
月亮照在她的脸颊上，离我是如此之近。戴上月白色面纱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但我确实能够感受到她心底的不满。
“……别看我，若叶。”
“不要……如果想做我讨厌的事，至少看起来享受一些啊。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没什么。跟若叶没有关系。”
“不对不对。是跟我太有关系了吧……”
“……若叶。”
她皱着眉头，触摸着我的脸颊。
她的手温暖而自然，既没有让我身体僵住也没有让我安心放松。就像是在触摸自己一样。让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若叶没有命令我的权利……也没有权利随便和朋友们愉快地玩耍。”
“我才不知道什么权利不权利的。就算梅园再怎么抱怨，我已经和夏织她们玩得很开心了，和梅园无关。”
“……那么。就按你的开心程度，来做点给你吧。”
在我还没来得及问“做什么”之前，她的唇就覆盖上了我的唇。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小牧的家，她的气味比平时感受到的要更浓郁。像是甜美的花香，又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几分寂寞。在那气味的深处，还有些许薄荷的味道。
我那因为反抗而紧握的拳头，现在被小牧掰开。双手手指与小牧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被紧紧固定。这样一来，就没法再通过她拳头的形状来判断她的心情了。
在我们身体的空隙中，呼吸混合在一起。这个空隙逐渐变小，我们的唇再次重叠。从浅浅的、轻微的接触转变为更深的连接。我以为她只想像舔糖果那样轻舔我的唇，却没想到这次她的舌头开始探索我的口腔。
这动作意外地温柔，与她握在我手上那逐渐增强的力道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她将她全部的感情都蕴含其中。我的手指自然地放松，接受这种力量。
她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手背。
并不痛。但内心感到不安。当我把意识集中在手上时，她又开始激烈地吻我，我的意识开始涣散。因为这样，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哈……”
在我短暂的呼吸结束之前，她又吻了我好多次。当我终于得到解放时，我已经因缺氧变得虚弱无力。
看着这样的我，小牧开心地笑了。
“接吻，就这么舒服吗？看你这糟糕模样。”
我连说“烦人”的力气都没了。我稍微挪开视线，但双手依然被她握着，最终还是无法逃离。
“……太差劲了。”
“和这么差劲的人，已经接吻了很多次了……以后无论你和谁接吻，这个事实都不会消失。”
“……那对梅园也一样吧。以后无论你和谁接吻，跟我接吻的事实也不会消失。”
“确实是呢。”
她随意地说着，又轻轻地笑了起来。看到她的笑容，我的胸口涌出一阵阵烦躁。与小牧接吻这个事实，会给我的人生投下阴影。但在小牧的人生中，肯定……我瞪着小牧，然后再次将我的唇贴到她的唇上。
“……真的是，最差劲了。”
我低声说着，小牧又亲了我。
看来，她觉得已经亲够了，终于松开了我的手，却又像要让我窒息那般紧紧抱着我。即使夜晚比较凉爽，夏天毕竟还是夏天。这样紧贴在一起，确实会感觉很热。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全部都是她的恶作剧。我感觉到她的吻和体温无可救药地渗进我的身体。
这真的太糟糕了。尽管如此，我还是紧紧扣住了她的脊背。我究竟想要凭依什么呢？
“我讨厌梅园。”
“……是吗？”
从上方传来的不仅是小牧的声音。
还有她的指尖在我的头发上的触感，然后温柔地抚摸着。我讨厌自己下意识追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但被她抱紧后，我就再也无法抵抗。
像是在找借口一样，我胡思乱想着。依旧乖乖地让她抚摸我的头发。
两个人回到卧室，已经是好几分钟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