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件事情发生在庆典的夜晚。
应该是艾丽黛的庆典吧。年纪还小的她由哥哥牵着手，走在五颜六色的灯火下。音乐声与人声交织在一起，连喧嚣都让人心情雀跃的夜晚，两人拨开人海前进。
萨莉从往来的成年群众缝隙中，抬头仰望红灯笼。其中一间摊位的屋檐上，挂着一只淡蓝色的玻璃小鸟。
「……好漂亮。」
小鸟在灯火照耀下发光。纤细的脖子挺拔，看起来比月亮更坚毅又美丽。
见到妹妹放慢脚步，少年停下来回头一瞧。
「萨莉？」
「哦，真漂亮呢。」
哥哥跟着抬头，看着萨莉心动地指着的玻璃小鸟。红光照耀在少年端正的面容上。
萨莉对哥哥的回答抱有一丝期待。可是见到他一脸伤脑筋的表情，顿时屏息以对。即将成年的他轻拍妹妹的头。
「是很漂亮，但是你会打破吧。来，走了。」
「可、可是……」
我会小心保管的，买给我嘛。萨莉正想央求，却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吞回去。因为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打破祖母的宝贝茶杯。见到茶杯破裂，祖母虽然严厉训斥了萨莉一顿，但是祖母看起来更受伤。自己不论怎么辩解，肯定都毫无说服力。
见到妹妹陷入沉默，哥哥苦笑着抚摸她的头。随后哥哥即将再度往前走，但可能觉得深深低头的妹妹很可怜，于是牵着她小小的手，来到路旁，蹲下来与她视线齐平后，哥哥开口问妹妹。
「萨莉。」
「……什么事？」
「你能答应我会小心保管吗？」
声音很体贴，应该是指小鸟吧。
萨莉立刻发现──但是却摇摇头。还紧紧握着拳头。
「没关系，不用了。」
「不要了？真的吗？我可以买给你喔。」
「不用了啦。」
她紧咬嘴唇，忍着不让眼睛泛出泪光。
玻璃小鸟漂亮得让萨莉渴望不已。
明明很想要，恨不得伸手去抓。但是萨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拒绝。
不过萨莉很受伤。不只是无法珍惜自己的重要事物，而且哥哥还指出了这一点。自己就是想要，却不敢说出口的愚蠢同样让萨莉受伤。萨莉始终保持沉默，不断摇头。
少年劝说了一会抗拒的妹妹。不过见到萨莉坚持不点头，便叹了一口气起身。
「那就走吧……真的不用吗？」
「嗯。」
没有其他回答。
在鲜明的夜晚，萨莉始终看着脚下往前走，紧咬牙根强忍模糊的视线。
哥哥不再回头，蓝色小鸟逐渐远离。即将涌出喉咙的情感又刺又痛，萨莉心中只想着不要抬头，脚步不停地走。
☆
「……我真笨。」
至今仍对怀念的梦境感到受伤，是不是没有长大的证据呢？
仰卧的萨莉醒来，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环视笼罩在暮色中的房间。
唯一的光源是从窗外洒落的月光。见到挂在窗格子上的蓝色小鸟，萨莉不禁微笑。
结果隔天早上，当天渴望不已的玻璃小鸟放在萨莉房间的窗边。
多半是托马为了不坦率的妹妹而买来的。从以前到现在总是让哥哥伤脑筋，萨莉自嘲后起身，伸出还有余温的手撩起秀发。
「──没关系。」
今晚同样没有任何问题。萨莉如此告诉自己。
没什么好难过的，因为自己已经长大了。
所以就算感到难过，应该也能比小时候隐藏得更好。
萨莉只觉得，如此期望的自己「真傻」。
经营青楼时，经常会接受到来自外界的资讯。
有些资讯比表兄姊在王城收集到的情报更模糊，不过萨莉也会收到有一定可信度与意外的资讯。萨莉在邀请下陪两位熟识的老人喝茶，湛蓝的眼眸惊讶地眨动。
「您说常识改变了吗？」
「是的，或许该说背离常轨吧，总之乱恶心的。」
老人在棋盘上堆棋子游玩，动作夸张地耸耸肩。坐在对面的另一人声音冷淡地开口。
「别吓到人家巫女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穿针引线，否则也太诡异了。」
随口敷衍了一句，同时老人以手指弹走一枚棋子，撞上堆成山的棋子后破坏平衡。
──刚才聊到的是东方的邻国。
该邻国传来各种危险的谣言，而且听说最近逐渐变质。
听说该国推崇「愉悦」为最高的价值，其他的辛苦由所有人共同分担。这种思想正逐渐扩散，群众的生活方式自然也以都城为中心改变。据说在外人眼中，这种变化看起来很怪异。
萨莉回味了一下刚才大致听到的内容，歪头感到不解。
「可是乍听之下是好事啊。不是众人共同分担辛苦吗？」
「要看程度哪。贪得无厌的铁公鸡突然散尽家财送给贫民，只会觉得恶心吧？可是现在这样在该国才是美德，整个常识都扭曲了。」
「与远洋国家的常识不一样也就算了，可是相连的邻国突然变成这样哪，都觉得那个国家的人是不是生病了。」
「这个──」
首先在萨莉脑海中浮现的，是之前在王城见过的白花。那种花的香气能触动人心，说不定目前据说在临国的提瑟多•札勒斯利用那种白花搞鬼。
即使惊讶，萨莉依旧面不改色地询问。
「可是目前我国与该国的关系已经恶化到接近战争了吧？凭借这种常识能打仗吗？」
「这个啊，在他们看来，托罗尼亚才是私欲横流的邪恶国家。光是做普通的生意都会挨一堆人的白眼，而且他们还觉得我们欲望过于强烈，甚至还夸口要亲手将我们导回正轨呢。」
老人忿忿不平地咒骂，另一人则疲惫地苦笑。
两人目前已经退隐幕后，不过继承人跨越国境，生意版图庞大，因此才会得知在外国碰上的困境吧。轻轻的叹气声落到桌上。
「所以说我也吩咐过儿子，干脆先回来算了。生意很重要，但如果店里的人遭到不正常的人攻击就惨了哪。」
「虽然让人气愤难平，但也没办法吧。只能祈祷不会拖太久了。」
虽然半开玩笑，但应该是两人的真心话。
萨莉将这番怪异的内容隐藏在心中，郑重答谢后便离开两人面前。笔直前往门口，刚穿上草鞋便遇见前来的化生猎人。
还坐在阶梯口的萨莉，抬头仰望黑发青年。
「啊，席修，欢迎光临。」
「萨莉蒂……」
虽然他还是一样吞吞吐吐，却觉得他散发的气氛与平时略微不同。
萨莉对席修露出少女的笑容。
「有什么事？申请出动吗？」
「不，不是。之前真是抱歉。」
「没关系啊，反正也逮到了塔基。月白还增加了业绩，我觉得很高兴。」
「…………」
萨莉对板着脸的席修咯咯笑。
当天听到花代费用后，听说席修果然惊讶，但还是如实支付。
支付的金额中，娼妓与月白四六分帐。米菲儿收到席修付的钱后坚拒「我不能收」，但萨莉并不同意。
在艾丽黛最年轻的青楼楼主，留心和服衣摆的同时起身。
「话说怎么了吗？要叫小菲？」
「我有话想先对你说，方便借一点时间吗？」
「在这里可以就无妨。」
──今后不能再让他进入楼主房间了。
萨莉的眼皮底下浮现蓝色的玻璃小鸟，面露微笑。
席修在开着的门口另一端犹豫不决，但随即开口。
「能不能让月白的娼妓离开？」
「没有向青楼借钱的娼妓就可以，只要本人愿意。」
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萨莉立刻回答。但是对席修而言，即使已经猜到也不想听到这个答案吧。他面露难色地沉默。
仔细回想，他可能也喜欢这种表情。萨莉对自己带有感伤的想法苦笑。
「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可以的话我想再谈谈。」
「你说吧，我听着。」
「她不适合当娼妓，肯定会造成月白的麻烦。」
「判断适不适合的人是我。即使是化生猎人也不该插手。」
顿了半晌后，萨莉对这种无意义的相互蒙蔽感到厌烦。她手扠胸前，瞪着高个子的席修。
「别再拐弯抹角了。如果不希望熟人卖身，为何不直接开口？」
「不是这个意思，萨莉蒂──」
「就是这个意思。你和她都是王城的人，瞧不起娼妓。即使嘴上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即使知道，但你们依然理解并尊重我，所以我之前才没说什么。可是你们的争执别牵扯我。」
──自己愈说愈激动。
说完之后，萨莉才发现这一点。忍住想咂舌的冲动，萨莉试图恢复冷静。
怒火宛如翻腾般在心底灼烧，让萨莉想起身为人类生活的日子。短短一瞬间产生自己果然还是人类的错觉，让萨莉想哭。
但只要萨莉愿意，照样可以迅速平息怒意。
一脸困惑的席修凝视萨莉。或许对她的愤怒感到意外。隔着一段空白，萨莉抬头仰望席修，感觉逐渐冷却的身体十分舒服。
席修想朝萨莉伸手，结果没碰到她就中途放弃。取而代之，席修客气地喊她的名字。
「萨莉蒂。」
「……什么事？」
「我不是有意的。抱歉让你感到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啊。」
唯有这句话是真的。
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愈来愈不明白自己，以及想疏远原本要珍惜的事物，全是萨莉自己的问题。
萨莉呼出一口带有余热的气息，随即走向棚架。从中抽出一张木牌后交给席修，然后向皱眉的他补充说明。
「总而言之，席修你或许很了解她。可是在我看来，这不构成问题。如果希望她脱离娼妓的身分，那你就自己劝她。」
「萨莉蒂。」
「就算无法立刻说服，你光顾也能让她赚到花代。或许这样可以解决问题。」
虽然钱不是米菲儿当娼妓的全部原因，也的确是她的枷锁之一。
或者她说的「不想和任何人结婚」这句话。如果告诉席修原因，或许能更快解决。
见到席修一脸严肃地盯着木牌，萨莉感到厌倦。
然后萨莉准备走出门口──但是突然受到类似人类情感的留恋影响，她回头望向死心眼的席修。
「席修，其实……」
说到这里，萨莉发现哭丧着脸的女性出现在他身后，站在走廊彼端。她身穿淡红色和服，躲在柱子后面。就像无依无靠地绽放的花朵一样，引人注目。惹人怜爱，等待他人攀折的感觉十分坚强，让人忍不住出手。
既弱小又虚幻，充满人性的女性。
虽然她竭尽全力，但依然有依靠。
萨莉只觉得「她和自己不一样」。
当初不敢开口说『我绝对会珍惜』。
即使哥哥敦促，询问了好几次，萨莉始终不开口。
既然当时没说，如今长大后也分不清楚了。
萨莉转变自我后，以月白巫女之姿露出可爱的笑容。
「我出门一下，让下女泡你喜欢喝的茶吧。」
「萨莉蒂，你要去哪里……」
「散散步。我会回来的。」
仅说到这里，萨莉便出门离去。
转变性质并不可怕。
一股彷佛黑暗逼近，反而强行撬开神性的矛盾，在体内浑然激荡。
思考急速冷却，逐渐脱离人类。
可驾驭的视野离开地表，存在的维系获得解放。
自己能轻易控制所有力量。原本无法跨越的壁垒，如今在遥远的下方。
萨莉微微苦笑，回顾以前愚蠢的自己。
踩在石板路的神停下脚步时，已经如她所愿，站在威立洛希亚宅邸前。
毕竟这里是日落后的豪宅区，王城的街道笼罩在沉稳的寂静中。
萨莉仰望熟悉的铁门，准备推开，却又立刻缩回白皙的手。
「啊，糟糕。我没有遮住容貌。」
即使不论容貌，自己目前还是娼妓的打扮，如果直接进去会引发问题。
她略为歪头，然后右脚轻轻一蹬石板路。下一瞬间，附近的景色随即变化。
回到自己在威立洛希亚的房间后，萨莉迅速脱掉和服。换上放在衣物间的洋装，最后解开秀发戴上面纱，走出房间。
萨莉首先前往年龄相近的表哥房间，顺道探望。不过敲了敲他的房间门，却始终没有回应，不解的萨莉歪着头。
「咦，难道在睡觉吗？」
「──艾瓦莉？」
从阴暗的走廊彼端传来女性的声音，是瓦司的姊姊。
菲菈举起小提灯现身，见到当家的身影后发出惊呼。
「真的是艾瓦莉你呢。你是怎么来的？」
「稍微跳过来的。瓦司呢？」
「跳过来是什么意思？……算了，无妨。弟弟出门了，好像有许多事情要调查。」
「凭他的身体吗？」
至少在一个月前来探望时，他走路还得依靠拐杖。见到萨莉皱眉，菲菈很干脆地耸肩。
「最近完全复原了，应该没问题吧。难道你是来探望他的吗？」
「也算是，不过我有些事情想问他。你们两人是谁负责调查东方邻国的异样？」
「是我。」
嫣然一笑的菲菈，感觉对自己掌握的消息十分自豪。萨莉想立刻问她详情，不过菲菈举起左手打住。
「在这里说也可以。不过机会难得，要不要去打听是否有新的消息？」
「新的消息？」
难道还有买卖消息的地方吗？菲菈笑着回答感到讶异的萨莉。
「我们去花街吧，艾瓦莉。你这打扮可不行，我帮你换衣服。」
「…………」
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
萨莉吞回『又要换衣服啊』这句话。换回原本和服的同时，觉得刚才真是白费功夫。
王城的花街比艾丽黛五花八门又颓废。
阴暗又脏乱，可是到处充满吸引目光的气氛，以及不堪入目的淫靡。往来的行人与艾丽黛不一样，混在夜色的黑暗中，弥漫着阴暗的气氛。仅在青楼的灯火照亮他们的表情时，看起来才带有情感。甜美的香气诱惑行人驻足，让人想起安稳的温柔乡。
「这里？」
「没错。来，请进。」
依照菲菈的指示，萨莉避人耳目，溜进一间暗红色墙的青楼。走过一条短通道，打开尽头的门。
门后方是一间小而别致的圆形房间，天花板高挑呈现半球状。正门似乎在别的地方，这里没有其他寻芳客。
萨莉在阴暗的室内左顾右盼。
墙壁与外墙同样呈现淡红色，到处都挂着女性的小幅肖像画。藤椅排列在下方，丝织品随意挂在椅背上。平缓曲线的墙壁后方有一大块凹陷，该处设有桌椅。
菲菈熟稔地坐在后方的座位上，年长女性随即端来酒杯。坐在一旁的萨莉喝了一口放在自己前方的杯中物，顿时舒颜展眉。
「是勒迪家的味道。」
「我们是前往艾丽黛进货的喔。」
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来者是这间青楼的楼主。身穿胸口与腿前敞开的洋装，蕾森媞对萨莉露出纯真的笑容。
「嗨，公主，欢迎光临。」
「打扰了。」
萨莉起身回礼，但菲菈不知道在想什么，仅面露微笑。
见到萨莉穿和服，蕾森媞一瞬间惊讶，随即恢复捉摸不定的笑容。反而是跟在她身后的男性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萨莉轻轻举起手向埃德打招呼，他似乎再度受雇于蕾森媞。
「晚安。」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在意某些事情，马上就回去。」
「四天不在城内也叫马上？」
他可能以为自己是搭乘马车来的。萨莉仅回答不悦的埃德「就是马上」。
──自己不久之前的确还无法瞬间移动。
以前曾经偶尔移动到其他地方，但都在艾丽黛城内。
为什么现在可以呢，就算解释他也听不懂吧，而且也不觉得有必要让他理解。
萨莉默默喝着酒，两人随即就坐。跟着有人端上所有人的茶。
先开口的是蕾森媞。
「话说公主有何贵干呢？」
「想打听关于邻国的变化。在背后穿针引线的是提瑟多•札勒斯吗？」
萨莉在意这件事情，才会来到王城。如果他就是原因，很有可能再度以席修为目标。
蕾森媞以手指卷起碰到脸颊的红发，说了声「这个啊」。
「似乎不是提瑟多一个人搞鬼，但应该是他。不过并不只如此喔。」
「不只如此？」
只有萨莉追问这句启人疑窦的话。菲菈和埃德都面不改色，似乎早就知道。蕾森媞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以手撑着脸。
「意思是这件事不只邻国而已，周边国家也发生了异状。有些国家弥漫暴力风潮，也有国家尊崇彻底的秩序与统治。每个国家都逐渐受到不同的风气控制。简直就像拿国家做实验，看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拿国家做实验吗……」
──听起来好恶心。
萨莉强忍颤抖的冲动。如果之前的事件没有曝光，这个国家可能也会陷入相同的情况。难道御前巫女预知的变异是指这件事吗？
然后萨莉想像，逐渐变质的各国发出叽嘎声开始旋转。不久后像陀螺一样相互冲撞，而且这些国家都受到某人的操纵。彷佛不知不觉被迫看一场糟糕的烂戏，萨莉感到胃里不舒服。
「所以公主打听这些事情要做什么啊。」
「这个啊，谁晓得呢。」
不知道能不能瞬间移动到邻国呢，萨莉思考。
毕竟从来没去过，可能很困难。但如果没有实际见过，就很难掌握诀窍。
见到萨莉脸上表情消失，陷入沉思，传来埃德冷淡的声音。
「你可别想着跑去啊，免得造成其他人的麻烦。」
「……不要看穿我的内心。」
「你兜圈子和单刀直入的部分和别人正好相反，最后还得花一番功夫帮你善后。」
「我又没要求你帮我收拾善后。」
以前他还是化生猎人的时候，对道歉的自己露出大方的笑容，看来背地里也有各种不满。事到如今明白后，萨莉顿时气噗噗。跟着喝了一口逐渐凉掉的茶，发现怀念的风味很像小时候常喝的茶叶，于是萨莉的视线下意识在桌上游移。
「前往邻国的确不现实……」
而且月白巫女要保护的是艾丽黛，就算扩大范围，顶多只有威立洛希亚。本国与邻国的稳定不是萨莉该插手的领域。艾丽黛从古至今始终如一，改变附属的国家度过时代。
话虽如此。
「──可是我答应过了。」
国王拜托过自己，希望改变他的命运。
自己接受国王的请求。也有这个意愿。
即使自己改变了，也不打算反悔答应过的请求。如果不能在身旁保护他，那就从源头彻底根绝。萨莉轻轻闭起看见不可视事物的双眼。
这时候面前传来叩咚一声，有人放了个东西。
睁眼一瞧，萨莉发现陶制小壶放在桌上。打开一瞧，发现里头装满了金色的蜂蜜。
「这是……」
萨莉仰望坐在对面的埃德。但他彷佛萨莉不存在一样，始终望向旁边。萨莉轻轻拿起插在壶中的银匙。
以前萨莉经常在喝的这款茶里加蜂蜜，在场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
他可能发现自己下意识习惯寻找蜂蜜壶吧。萨莉默默在茶中添加蜂蜜，然后双手端起一饮而尽。微甜的滋味既怀念，又勾起些许悲伤的乡愁。
萨莉全部喝光后，面露微笑。
「谢谢，今天我要回去了。」
「哦，要回去了吗？我帮你安排马车吧。」
「我一个人没关系。」
「你可别再插手干预无聊事啊。」
「就说不会了嘛！」
向啰嗦的两人抗议后，萨莉起身走向门口。身后传来蕾森媞如唱歌般的声音。
「公主似乎愈来愈不像人类了呢。」
「…………」
一句话看穿萨莉的本质，是因为她慧眼独具吗？
萨莉一瞬间惊讶后冷静下来，头也不回地面露微笑。想起自己追求力量，进一步提升，成功驾驭神性的结果，是愈来愈不像人类。她轻轻握紧寒冰般的指尖。
「──我已经不需要神供了。」
或许身为神的一面觉醒后，本该随侍在侧的神供缺位太久了。
抑或太过急于整合自己的人性与神性，得到力量吗？
无论如何，自己已经接受了孤独。以前不安定的时代结束了。
不用借助他人的帮忙合而为一。自己已经长大了，所以不会再撒娇干等。如今已经不在乎自己少了另一半。
与首次受到召唤的神一样，萨莉凭一己之力完成人神合一。
如今已不再需要温暖冰冷躯体的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