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日比野瑠衣出现在咖啡厅。
此时我正在开放式阳台上喝着咖啡欧蕾，重温我这几天整理出来的资料。趴在我脚边的Sido先发现她，发出呜呜的叫声，我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还在四月四日这天和日比野重聚，是为了配合彼此的空档，后来我才想到，今天也是圣泽开始上班的日子。真难想象他当上大企业职员的样子，反正他的事也跟我无关。
日比野在我对面坐下，不悦地邹着眉头。
「你好。」
她说。
「你好。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我问道。她在考试时顶着色彩鲜明的金发，现在却变成一头黑发。
「我讨厌金发。本来以为会慢慢习惯，结果还是没办法。」
「那你为什么要染金发？」
「不为什么。我黑发的时候看起来很阴沉吧？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头发，太扁塌了。」
「是吗？至少不会乱翘，你留长头发一定很好看。」
在晴朗的蓝天之下，日比野给人的印象和考试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跟发色当然也有关系，不过她连表情都变得更柔弱，像个内向的千金小姐。店员走过来点餐，她点了柳橙汁。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为那一晚的考试做整理，所以想要问你一些事。」
「你还在想那些？为什么？」
「为了求知欲。你看这个。」
我把刚才在看的资料递给日比野，她接了过去，眯起眼睛。今天阳光很强，白纸上大概也有反光。
我心无旁鹫地继续说：
「只有你的情况我还搞不清楚。」
资料的第一页列出了各人的参加动机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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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加藤仁。
参加的理由是为了造成仲秋美琴意外死亡。
结果失败。
二号，穗积正幸。
参加的理由是钱，但在最终考试开始之前因为仲秋美琴伪装成Haluwin的员工提出委托，变成以工作为优先。
结果没被录取，但获得了圣泽巧给的酬劳五亿七千五百万，以及仲秋美琴给的酬劳十五万。
三号，仲秋美琴。
参加的理由是为了进入Haluwin揭露关于超能力的不当研究。
结果失败。
四号，日比野瑠衣。
参加原因不明。
五号，高桥登喜彦。
参加的理由是为了帮助圣泽巧成为Haluwin的职员。
结果成功。
六号，圣泽巧。
参加的理由是成为Haluwin的职员。
结果成功。
七号，市仓真司。
参加的理由是看见了仲秋美琴死亡的未来，想要阻止此事。
结果成功。
X X X
日比野在看资料的时候，柳橙汁送到了桌上。
我撑着下巴说：
「一看清单就知道，除了我和加藤以外，几乎每个人都达到了目的。」
日比野皱着脸孔说：
「你也不算失败，因为Haluwin本来就没有在做超能力者的研究。」
「那只是加藤的说词，公司高层有人对超能力者感兴趣是是事实，说不定有些研究连加藤都不知道。」
「你的疑心病真重。」
虽然嘴上这样说，其实在我的心底也开始觉得Haluwin的传闻只是空穴来风，或者该说只是加藤的谎言。我入侵过Haluwin的电脑很多次，但引起我注意的只有加藤的资料，如果他不是彻头彻尾的骗子，换句话说，如果那一百二十亿元真的是他私吞了，而超能力者的研究并非事实的话，那么Haluwin就是清白的。
「不管那些了。总之只有你的目的我还没搞清楚，你真的只是想赚零用钱吗？」
日比野又一次地眯起眼睛看着资料，说不定是为了回避我的目光。
「你自己的目的也很不实际吧，为了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超能力者，有必要搞出这么多事吗？」
「那是因为……」
我本来想随便说个谎话敷衍过去，又打消了念头。我现在不必再隐瞒什么了，而且这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要伙伴。」
日比野歪着头问：
「你想召集超能力者一统天下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要结交像我一样隐藏着超能力的朋友。」
也就是说，我一直在寻找市仓，我想要找到一个像当年的他一样不需要有所隐瞒的朋友。
「我也是。」
日比野说。她看似不高兴地板着脸孔。
「我没有朋友。」
「是吗？」
「以前有过，在小学的时候，但是后来就没了。」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因为一定有很多隐情。
我受够了复制人类。
日比野曾经一边哭，一边这样说。那天晚上恐怕不是她第一次对活人使用伪造的能力，当时她显然觉得复制市仓这件事是错的。我想，日比野「没有朋友了」或许和这些事有关，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复制人类都是不见容于世的。
我以前认为，如果和超能力者在一起就能坦然地讨论超能力的事，但现实情况没有这么简单，不论对象是谁，严重的失败及其引发的后果都是很难启齿的。
所以我问了其他的问题。
「你成功了吗？」
「什么？」
「我是问你有交到朋友吗？」
「天晓得。」
日比野用吸管喝了一口柳橙汁，然后说：
「市仓人很好，虽然我搞不太懂他在想什么。」
「他一直都是这样，动不动就惹上麻烦。」
「是吗？」
我点头。
「应该说他很爱给自己找麻烦吧，不过他平时看起来都呆呆的，我也搞不太清楚。」
日比野把资料还给我，我用原子笔划掉了「参加原因不明」，在旁边写上「参加的理由是为了交朋友，结果不明」。
「对了，圣泽有给你酬劳吗？」
我随口问道。
日比野摇着头说：
「那件事一直没有下文。无所谓，怎样都好啦，反正我也没有卖给他录取通知书。」
「太可惜了，依照我的预料，你在那场考试中应该会表现得很好的。」
「预料？」
「你看这个。」
我将资料翻到第二页，再次递给她。资料上依照时间顺序记录了每个参加者在那场考试中的行动，因为穗积和樱井也提供了协助，所以我对这份资料的可信度很有把握。
X X X
晚上六点。
考试开始。
日比野带着录取通知书逃走。市仓、穗积、高桥（当时伪装成圣泽）追在后面。
日比野使用伪造能力复制了录取通知书。穗积使用物质交换，用信号弹换走了复制品，随后，驾驶座上的高桥对穗积使用幻影，高桥的车坠海。
这时圣泽（当时伪装成高桥）出现，用枪型打火机恐吓穗积。高桥爬上岸，假装打倒圣泽，并踩坏了圣泽持有的手机，其实那是高桥自己的手机。
日比野逃走，市仓开着圣泽的车去追她。
穗积走到车站前去租车，高桥借口说要监视圣泽，在原地等候。
圣泽的手下包围日比野的车，日比野弃车逃亡。市仓赶来，两人一起逃走。
穗积开着租来的车回去找高桥，两人把假装昏迷的圣泽放进后车箱。
晚上七点。
市仓和日比野为了要不要去找三号而意见分歧，一起走向车站的途中遭到圣泽的手下们攻击。
圣泽的手下假扮警察去盘问开车的穗积，穗积下车逃走，因此和高桥分开，高桥趁这时候把自己持有的六号手机还给圣泽。
日比野坐上圣泽手下开的计程车，被载到海边的仓库，见到樱井。
穗积打电话给市仓，市仓要求穗积去救日比野。
之后，仲秋假冒Haluwin职员打电话给穗积，根据事前的委托，要求他「为了避免考试出状况」去救市仓，因为此时还不知道圣泽的手下会不会伤害人。
樱井说服日比野卖录取通知书，此时有一辆车把圣泽载回仓库。在这段时间，高桥出去筹备「沉到海底的三亿元」。
市仓在圣泽手下们的追捕之中继续找寻三号，但持有三号手机的是Sido。Sido似乎还记得市仓。
市仓被圣泽的手下们包围时，穗积赶过来救走了市仓。
晚上八点。
加藤打电话给市仓，说要提供协助，目的是要重现他用超能力看到的未来。
市仓、穗积、Sido一起前往海边的仓库。
穗积为了完成委托（「让考试平安落幕」和「穗积赢得录取」），计划让其他参加者失去资格。
市仓、穗积开始和樱井谈判，其间出现在仓库的高桥为了继续扮演圣泽而使用幻影，假装一直待在车上（幻影无法蒙蔽Sola的镜头，但因镜头角度的关系，仲秋和加藤都没有发现）。
穗积设计使谈判失败。穗积开车逃走，车上还有日比野，以及躺在后座的圣泽。车子辗坏了三号的手机。
当时穗积抢走的录取通知书是假的，因为被幻影欺骗，他拿的是樱井准备的契约书。穗积为了得到录取通知书而和市仓谈判，但持有录取通知书的是日比野。
晚上九点。
市仓借口要买「Sido用的笼子」叫樱井去唐吉坷德大卖场，又谎称要睡三十分钟，离开手机的监视和高桥协商。高桥答应全力协助，条件是要让圣泽赢得比赛。
高桥联络樱井，要她准备市仓要求的道具，除了能让Sola看见里面的笼子和录取通知书的仿制品以外，还要准备假血浆、自黏便条纸、笔，而且录取通知书要仿制两份。
另一边，加藤为了让穗积排除「使用幻影的超能力者」，打电话给他说要提供协助。
市仓和穗积相约谈判。
晚上十点。
市仓和穗积开始交易。
市仓把一号的手机交给穗积，借由贴在荧幕上的便条纸，穗积也得知了Sola的真相。
交易之间，加藤打电话给穗积。为了获得穗积的信任，加藤提醒他市仓拿来的录取通知书是假的，真货在日比野的外套暗袋里。此时一号的手机没电了，无法再使用。穗积使用物质交换抢走日比野的外套，离开现场。
留在原地的市仓和日比野被圣泽的手下包围，日比野被拉进直升机，然后从樱井的口中得知了市仓的计划。
穗积和圣泽会合，高桥随即追来。圣泽和高桥揭露了两人互换身份的事。
圣泽拿着录取通知书登上直升机逃走，高桥依照市仓的计划假装昏迷。加藤打电话给穗积，教他如何支开高桥，穗积也假装听从。
晚上十一点。
Sola宣布Haluwin员工的所在地，但Sola说的规则有很多是假的，员工则是参加者之一的仲秋假扮的。
市仓为了「让加藤以为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假装被推出直升机而摔死（或许也是为了做复制活人的实验），带在市仓身上的四号手机也一起摔坏了。
圣泽把录取通知书的仿制品交给仲秋，仲秋操作Sola宣布考试结束。
加藤出现在仲秋面前，说出Blue Walker秘密资金流向的真相，又拿出手枪令仲秋陷入惊慌。
仲秋逃到天台，见到了从直升机下来的日比野。日比野使用伪造，让仲秋的复制人坠楼，加藤和市仓在窗口目睹了这一幕。
仲秋回到市仓等人所在的楼层，穗积和高桥也同时现身。
加藤被市仓揭露的真相激怒而开了枪，被他自己准备的针孔摄影机录下了证据。
晚上十二点。
招聘考试结束。
真正的执行人员出现，判定最后拿着录取通知书的圣泽获胜。
警察来到，带走了加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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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够详细的。」
日比野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我听出了她语气中隐含的讽刺，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喝着咖啡欧蕾。
「是因为求知欲。」
「你说谎，是因为被市仓欺骗很不甘心吧。」
「我只是不想糊里糊涂地让事情过去。那不重要啦，你看。」
我指着晚上九点那部分的其中一行。
「加藤知道录取通知书在你外套的暗袋中。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知道？」
「是从Sola的镜头看到的吧。」
「不对，镜头没有拍到你把录取通知书放进外套的画面。他如果乱猜是有可能猜中，但也有可能猜不中，这么一来就得不到穗积的信任了。」
搞不好录取通知书是放在裤子的口袋，而且外套底下的衣服或许也有口袋，就算藏在鞋子里也不是不可能，但加藤却很肯定地说东西放在外套的口袋，他甚至知道那个口袋有拉链。
「加藤一定是从未来之中看见了你拿出录取通知书的景象。」
「喔，所以呢？」
「Sola能看到的视野其实很窄，而且最重要的几个场面几乎都只能用听的，因为大家都没有把手机拿在手上，而且那次交易已经到了考试的尾声。」
加藤到底看见了怎样的未来？能清楚看到日比野从口袋中取出录取通知书的机会想必不多。
「说不定，在某一个未来之中，站在假扮Haluwin职员的我面前拿出录取通知书的人是你。」
我没有具体的根据，知道真相的只有加藤一人。我可不会为了满足好奇心又跑去见加藤，不过我真的觉得是这样。
令我意外的是，日比野仍然一脸无趣地喝着柳橙汁。
「无所谓啦，反正现实的结果又不是那样。」
「你不好奇吗？或许你能赢过穗积和高桥呢。」
「没什么。未来本来就是这样，可能性有很多种，会成为现实的只有一种。」
或许吧，没有成真的未来再去多想也没有用。
坐在我脚边的Sido突然竖起耳朵，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沿着Sido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市仓。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恍惚地走在马路对面。他的外表看起来实在不聪明，只聊一两个小时恐怕也不会发现他其实很有头脑，这就是他最厉害的地方吧。
日比野皱着脸孔说：
「你也约了他？」
「是啊。」
为了报答他们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今天要请他们吃午餐，吃完饭以后，我打算坦率地说出「谢谢」。
「他说要赔你手机，因为他把你的手机弄坏了。」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有新手机了，好像有什么保险，所以是免费的。」
这时代的人手机坏了隔天就有新手机也很正常，但他就是在这方面少了根筋。
「那就叫他也换智慧型手机吧。」
市仓的个性其实很一板一眼，应该不会轻易答应。不过，如果用日比野的手机那件事当理由，他一定没办法拒绝。
他看得到这种未来吗？
我露出笑容，朝市仓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