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和之前三个人一起开读书会时的意义不同。我有点紧张地站在她家门前。
看来她家是采用宅配到家的方式，玄关放着一个小纸箱。上面写着「镜片什么的」，应该是隐形眼镜吧。上面还写着渚的名字，但她的视力好像没有那么差。
不，别人寄来的东西不该这样盯着看。这样很失礼，更重要的是，感觉会被觉得恶心。
「来，学姐。请进」
「诶。不用啦，到这里就好。这么晚还进去打扰，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关系啦。姐姐也就算了，但你是我的客人」
她这么说着，打开门。
动作非常缓慢，从平时的她完全无法想象。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不让门发出声音，彷佛不想让任何人发现。
明明是自己的家，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
正当我感到疑惑时，她从门缝对我招手。我轻轻点头，和她一样悄悄地走进家里。之前我都是在渚的邀请下，光明正大地走进她家。
感觉有点像在做坏事。
「啊，姐姐和母亲好像回来了。鞋子随便放就好」
「嗯。打扰了」
海望酱压低声音，我也配合她。
擦得亮晶晶的皮鞋与高跟鞋整齐并排。我正想把自己的鞋子摆在皮鞋旁边，她却先一步把鞋子摆在了旁边。
我轻轻把自己的鞋子摆在海望酱的鞋子旁边。
她见状，轻轻呼出一口气。
「如你所知，我的房间是在二楼」
她蹑手蹑脚地走着。一楼客厅那边感觉得到有人，但似乎没发现我们，也没对我们说声「欢迎回来」。
这样好吗？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跟上了她。
经过渚的房间前面，来到海望酱的房间。中学时我来过海望酱的房间几次，但上了高中之后还是第一次。
海望酱的房间和上次来时几乎没变。几乎没有装饰，只有备用的衬衫挂在衣架上，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奇怪」
海望酱看着衣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惊呼。
我歪起头。
「怎么了？」
「……不，什么也没有」
她这么说，坐到床上。还是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我觉得这样实在不像她。可是，我对她还有很多不瞭解，就这么妄自定论她的风格，肯定是不对的吧。
「请坐到我旁边吧」
「……嗯」
我轻轻坐到她旁边。
有股甜甜的香味。是我熟悉的海望酱的味道，闻起来有点舒服。可是现在有点尴尬。
我静静把袋子放到小桌子上。
她把自己的包包和我的包包一起放到地上。
这样就没其他事可做，沉默降临。我觉得必须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不过，既然她找我来房间，一定有希望我待在这里的理由。我决定等她委婉地说出来。
非常安静。
隔壁的渚一定在读书，她们的母亲在楼下应该也在做些什么。然而四周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其他事物。
「这是为什么呢？」
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长发弄得我脖子有点痒。
「以前我明明觉得绝对不想让结叶学姐看到这么没出息的模样」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这个声音莫名刺进我的耳朵。
「知道学姐脆弱的一面，让我觉得，我也可以让你看到脆弱的一面」
「……这样啊」
直到不久之前，我也从未对海望酱展现自己的脆弱。
她对我来说是学妹，我有点想耍帅，更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没有那种可以展现脆弱的一面或是让人看见脆弱的一面的距离感。
然而自从失恋之后，我和海望酱的距离拉近。最近会展现脆弱的一面……或是接吻。
朋友的妹妹这个立场很微妙，看似可以轻松相处，却又有点尴尬。即使如此，现在我并非把她当成渚的妹妹，而是当成海望酱这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不是说这是又能够怎样就是了。
我握住她的手。
「……我是不存在的孩子」
「……不存在的孩子？」
「是的。我们家父母都是所谓的菁英，我们从小就一直被期待要成为那样的人」
我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倾听。
她意外地滔滔不绝。
「姐姐无论是好是坏都回应了期待，至于我，就像这样……虽然一开始有努力，但是实力却跟不上」
「……海望酱」
「所以，我决定不再努力了。只要能够活得开心，其他事情都无所谓。……可是，嘛。违背期待的下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轻叹一口气，注视着我。
拉上窗帘的房间，即使开了灯还是有点暗。
「明明已经对我不抱期待，明明觉得只要有姐姐在就好。……可是每次看到我，还是会各种指指点点。要是考不及格，那可真的只能说惨啊」
她的声音极为开朗。
就像我对渚说，希望今后也能继续当朋友时一样。
「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变成不存在的孩子。不让任何人发现，也不和任何人碰面，在家里悄悄生活。这么一来，就不会累了」
「……你还好吗？」
我觉得不管说什么都很突兀，所以只问了这句话。她嘻嘻一笑。
「我已经习惯了哦。学姐以为我在这个家活了几年啊」
「……就算习惯了，难受的事情一定还是很难受」
「……呵呵，说得也是呢。学姐也一样吗？」
「嗯。即使表面上掩饰得很好，内心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感觉就像一直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连结痂都没有」
「……啊啊，我好像有点懂」
家庭间的事情和失恋，两者性质想必完全不同。即使如此，我还是稍微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没有任何力量与坚强的我，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光是产生共鸣就竭尽全力。
即使只有这样，我也想相信并非毫无意义。
「我有时觉得是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的他们不对，有时责备自己无法回应期待，有时讨厌这样的自己。……有时又觉得被讨厌的父母养活的自己，到底算什么。真是忙碌呢」
「海望酱也一样，有很多辛苦的地方呢」
「是的。不过，最近有点开心」
「……是这样吗？」
「高中比中学自由，也有朋友。……最重要的是有学姐在」
这句话令我心脏猛然一跳。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海望酱是怎么看待我的，又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
不过，有人需要自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我心脏跳得飞快，有种想被她需要的感觉。或许我比别人脆弱许多也说不定。
「学姐从以前就对我感兴趣对吧。……为什么呢？」
就算问我为什么，对朋友的妹妹感兴趣不是很正常吗？
「为什么是指？」
「……不。还是算了。对学姐来说是理所当然。就是这么回事吧」
她这么说，牵起我的手。她身体稍微倾斜，脸凑近我。她的嘴唇碰到我的耳朵。
「学姐。不觉得会误会，是让人产生误会的人不好嘛？」
「……是、这样吗」
我不觉得是让人产生误会的人不好。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感觉会变成在迁怒渚。
稍微。
虽然我也稍微觉得，是让人产生误会的人不好。但被甩的人却这么想，感觉实是在太蠢了。
「就是说啊。全都是让人产生误会的人不好」
我讨厌自己听到这句话，竟然觉得「就是说啊」。渚明明没有错，我却想把错全推到她身上，我觉得自己很丑陋。我以前明明深信自己是好人，而实际上我是个丑陋、肮脏、差劲的人。
「所以……是学姐不好」
「……诶？」
她按住我的肩膀。
然后和上次一样，骑到我身上。在她房间被她这样对待，当然是第一次。
明确的重量与甜美的气味。我头昏脑胀，仰望着她，而她的脸有种很遥远的感觉。
和她接触的部分好烫，彷佛要融化了。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感到害怕呢？
「一旦学姐对我感兴趣，我就会误会。一旦学姐对我笑，我就会觉得自己有价值」
「……海望酱有很多优点哦」
「……是这样嘛。那么学姐，请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我们之前缔结了这样的契约。
我随时都能对海望酱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海望酱也同样可以对我这么做。所以今天，我打算陪海望酱一起去她想去的地方，瞭解她的事。
而这则是轮到她。
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或许是因为用接吻代替契约书的盖章，即使她现在这样逼近而来，我也没有排斥的感觉。不，岂止如此，我甚至有点期待。期待和她做这种和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我紧紧闭上眼睛时，她舔了我的脖子。
伴随着炙热的呼吸，传来她舌头的触感。我心脏狂跳，不只闭着眼睛，还别开了脸。
「学姐，可以留下痕迹吗？」
「……不要问」
「是因为可能会忍不住说想要吗？还是说，会忍不住说不要？」
她用雀跃的声音说道，彷佛看穿了我的一切。
我们已经约好可以做喜欢的事，所以她明明没必要问。
像这样被她一问，我反而不好意思回答「可以」。明明我们已经做过很多更羞耻的事了。
正当我这么想，脖子传来一阵刺痛。
她说的痕迹似乎不是吻痕，而是咬痕。她用几乎能听见咬牙声的力道，咬了我的脖子。
明明很痛，我却不想拒绝。
「……痕迹消失的话，无论几次我都会再弄上。直到我烙印在你身上为止，我永远都会这么做」
「这是金平糖的回礼吗？」
「呵呵，或许是吧。请让我效仿学姐」
她解开我的领带，解开一颗扣子。这些声音听起来格外鲜明。
内衣好像会被看到，让我有点紧张，但之前都给她看过了，现在才遮好像太晚。而且，她会不会再夸我呢？我竟然这么想，实在太肤浅，让我差点笑出来。
我感觉到她的呼吸，正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疼痛，她却轻轻吸吮我的肌肤。
不会痛。因为不会痛，我反而感到混乱。
她彷佛要将现在只有在这里才能产生的感情刻入般，反复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就算没有不断留下痕迹，我也觉得她的情感会永远留在我的身体。但她似乎还不满足，不时在我脖子、胸口、锁骨附近留下齿痕或吻痕。
「学姐，结叶学姐」
「……海望、酱」
「请感受我，请不要忘记我，请渴求我」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撼动我的心。
这声近似呐喊的声音一直在我脑中回荡，挥之不去。比起还不习惯时的亲吻带来的困惑，这种更令人头昏眼花的奇妙感觉，撼动我的身心。我就像跑完马拉松后般喘着气，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她的脸。
我明明是因为害羞才闭上眼睛，但看见她的脸就放心下来，觉得她很惹人怜爱，这让我觉得自己很蠢。
我到底会变成怎样……
对于自己的内心这么随意，让我有点想哭。
我带着些许自我厌恶，轻轻将她的头抱进怀里。她的头发披散在敞开的制服上。
柔软、搔痒、舒服。
「再多。……再多弄痛我一点」
「……好的」
她在我胸口上挪动头部。然后又解开一颗扣子，用力吸吮内衣上方。
好痛。
不过，我想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样一定刚刚好。
明明还喜欢渚，却还受到海望酱吸引，我到底在搞什么。
这样的心意明明是不行的。
即使如此——
好、舒服啊。
「……留下好多痕迹呢。好可爱」
明明觉得她现在说这种话也没用。
但我还是很开心。正因为开心，所以讨厌自己。喜欢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对朋友或家人的喜欢，明明再多也无所谓。这种喜欢的心情，却非得只有一种才行。虽然这可能只是我擅自这么认为也说不定。大家又是如何呢？我……。
「留下这么多痕迹，体育课就没办法上了」
「有什么关系嘛。只要光明正大，说不定意外地行得通哦」
「……那么，我也可以在海望酱身上留下痕迹吗？」
「这可不行。我讨厌会痛的事」
「……好奸诈」
「是啊。我很奸诈哦。因为我可是学妹兼妹妹角色」
这该是自己说的话嘛。
虽然这么想，但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粗点心的记忆，总有一天应该会转换成快乐的回忆。让人感慨地想起「原来有过这种事啊」的回忆。
但是，这个又如何呢？
鲜红的痕迹，究竟会在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变成什么样的回忆呢？回想起来时，我会有什么感觉呢？
我该有什么感觉才对呢？
疑问明明没有停止，抚过胸口的温柔悸动却也没有停止，让我差点叹气。
「……学姐，你没有现在想对我做的事吗？」
她突然这么说道。
我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愧疚，也没有烦恼着什么，一如往常的眼神。
看到她这样，我心想「太好了」。不过，有点无趣也是事实。
「什么都行吗？」
「是的。只要是学姐想做的事」
「……那么」
明明说不让我留下痕迹，却说只要是我想做的事都可以。
是因为相信我不会做她真的讨厌的事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后，把头轻轻靠到她胸前。我感觉到柔软的触感与心跳。心跳意外地快。我不知道她的心跳为什么会这么快，所以没办法为此感到高兴。
「抱紧我一下」
「……好的」
她轻轻抱住我。
心里感到很舒服。正确与错误、困难与简单，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要变得模糊不清了。即便如此，被她这样抱着，确实让我感到无比舒适，至少此刻，我只想不去思考任何事，彻底放松，委身于这份感觉。
我就这样用头在她胸前磨蹭了一会儿。等我们自然分开，准备回家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觉得让海望酱偷偷摸摸地也不太好意思，所以伸手制止想送我离开的她，独自来到玄关。
在我将脚伸进自己的鞋子时，闻到了一股清爽的香味。
我对此产生反应，转过头去。
「你来了啊，结叶」
站在那里的人果然是渚。虽然不晓得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但她穿着制服，站在走廊上。
「渚。抱歉呢，打扰到你了。我现在正要回去」
渚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走廊的灯没开，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来的时候应该更亮一点，现在却几乎一片漆黑。
「等一下，你的领带歪了」
即使在这么暗的环境，她似乎还是看得见我的领带。
她一直待在这里，让眼睛适应了黑暗？不，应该不可能。她没有理由一直待在这里，而且她应该忙着读书。
我感觉到她走过来，正准备说我自己来就好。
但她却更先一步从黑暗中伸出手来，抓住我的领带。
她的力气大得令人意外。她和海望酱不一样，应该没有那么常锻炼身体才对啊。
「呐、结叶」
她压低声音。
她很少在家里发出这种声音。她和平常不同的样子，让我有点被震慑住。
「你和海望做了什么？」
「……诶」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单纯的询问，又像是逼问。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被她看见了？
还是被她听见了？
不，不可能。门关得好好的，而且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我也压低了声音。所以，我和海望酱做的事，不可能被渚发现。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们在吃点心」
「……点心？」
「对。就是，小街道那不是有杂货店吗？我们一起去那里买了点心……」
她纤细的手指用力拉扯我的领带。
她平常总是打扮得很整齐，所以我想她也很擅长帮别人调整领带。我刚才急忙把被解开的领带重新系好，所以一定有很多地方都绑得不太对吧。我的手本来就不是那么灵巧。
因为距离很近，让我在各种意义上心跳加速。
渚身上还是一样有股好闻的气味，光是被她碰到就很开心。可是，我也很担心她会不会发现海望酱留下的痕迹。
我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怀着纯粹的心情和渚互相碰触。虽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就是了。
「这样啊。……希望你以后也能和海望好好相处。她好像很喜欢结叶」
「嗯，那当然。海望酱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以后我们也会好好相处哦」
「……」
她帮我把领带系紧。
然后看着我。
距离近得几乎感觉得到她的呼吸。因为和打扮得和渚一样的海望酱做过那种事，让我的心跳更快了。
虽然是只要嘴唇稍微靠近，就能够接吻的距离。但我觉得就算趁人不注意的吻上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接吻这种事，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只是嘴唇碰在一起，一定没有意义。
搞得好像自己很懂似的。
「……渚。你还好吗？」
我这么一问，渚就在黑暗中笑了。
「什么事？」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让我吓了一跳。
我不由得睁大眼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渚发出这种声音。然而，在我还没搞懂这其中的意味下，她就离开了我。
「……海望就拜托你了。因为我没办法为她做什么」
「……嗯」
能够回应期待的渚，以及无法回应期待的海望酱。她们之间，或许有着相当大的距离。
然而，渚果然还是很关心着海望酱吧。我认识的渚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我也觉得不单只是这样。
「呐，结叶。如果我——」
她正想说些什么时，楼梯传来脚步声。那毫无疑问是海望酱的脚步声。刚才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现在却发出响彻整条走廊的脚步声。
咚、咚、咚。
她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果然，什么也没有。下次再一起读书吧」
「嗯，打扰了。海望酱也是，再见呢」
我对楼梯的方向喊道。
虽然没有回应，但脚步声停了下来。我就这样离开昏暗的玄关。
我仰望天空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虽然最近白天的时间变长，但到了这个时间，太阳还是会下山。
我怀着些许解脱感，不经意地回头看向她们家。
虽然以前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但我之所以会觉得沉重又难受，是因为我知道了她们家的状况吧。我轻叹了一口气，迈开步伐。我能为海望酱和渚做些什么呢？渺小的我，只想得到听她们诉苦而已。
★
我每次都觉得，期中考和期末考的间隔会不会太短了？
期中考刚结束，一个月后又换期末考。学生们每天被课业追着跑，连玩的时间都没有……这么说或许就太夸张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唉—……」
柚叶看着考试结果，趴到桌上。期中考刚结束，我们办了盛大的庆功宴，但没过多久，考试结果发回来了，情绪也跟着低落。这就是我们学生的常态，也是无可逃避的宿命。
话虽如此，既然身为学生，本分就是求学，更重要的是，我的成绩还算名列前茅，所以就算看到考试分数，情绪也不会太低落。
「你看这个，我考全班最后一名，超搞笑的」
「亏我们还特地办了读书会……」
「我学到复习的重要性了」
「真是的—」
我们高中好歹是市内第一的升学学校，考试难度也偏高，所以我觉得就算考最后一名，也不用那么沮丧。
「结叶呢？有拿到不错的成绩？」
「还算可以吧，毕竟我有复习」
「哇—。好棒好棒，真不愧是你啊」
「你是在演哪出……？」
「学姐角色」
「为什么？话说，你有确实回避不及格对吧？你不是说补考很麻烦嘛」
「那是当然的」
柚叶挺起胸膛。我轻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得意。……不过，很厉害呢，你很努力了」
「对吧。再多夸我几句吧」
「是是」
我们聊着聊着，教室一角忽然吵杂起来。仔细一看，许多同学聚集在渚的座位旁。
看来大家是在称赞这次也拿下学年第一的她。她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小名人，总是拿下学年第一，对任何人都温柔，既可爱又漂亮。
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会错意，向她告白然后玉碎了吧。虽然她不会聊这种事，所以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她有恋人吗？
虽然想问，但我依旧没能问出口。如果她说有的话，我可能会疯掉。……现在一定也一样。
「渚还是一样呢。如果她也擅长运动，就是完美超人了」
「就是这样才好啊，如果她做什么都很完美，就太难以亲近了」
「由运动神经超差的结叶来说，很有说服力呢」
「谁运动神经超差啊」
「你的体育成绩一直都是几分来着？」
「……无可奉告」
这我当然知道。我运动很差劲，方向感很迟钝，手也不巧，是个做得到的事情比做不到的事情还少的人。
话虽如此，我倒也不怎么讨厌这样的自己。
毕竟我认为能力不是一切，而且交情好的朋友也经常称赞我。话虽如此，最近发生太多事，让我也觉得「我到底是怎样？」。要一直喜欢自己，或许意外地很难也说不定。
「今天放学后啊，要不要办个考完的庆功宴？也邀渚一起」
「之前不是才办过吗……？」
「有什么关系，能热闹的机会来几次都好。好啦，去邀请渚吧」
「……是是」
我想她是在关心我吧。
我也差不多该调适过来了。最近因为有很多机会和海望酱相处，我觉得自己对渚的心意也渐渐能够调适，但要完全忘记的日子还远得很。
我缓缓起身，走向渚的座位。
「结叶？怎么了？」
这么多人在场，她却立刻发现我，这点让我喜欢。虽然光是这样就让我满心感动，差点说不出想说的话。
但我还是装出一如往常的笑容说道。
「今天我要和柚叶开考完的庆功宴，渚要不要也一起来？」
听到我这么说，渚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她的表情让我胸口一阵刺痛。
「……抱歉呢。今天我得复习一下」
「这样啊。渚好厉害。呃，那个……加油哦」
「……嗯」
海望酱有时会突然露出难受的表情。那渚就不要紧了吗？我如此心想。
我从中学时期就经常和渚在一起，但是不曾看过她说自己很辛苦或是很累。她总是面带温和的笑容，也能够若无其事地回应周遭的期待。
所以她或许不要紧也说不定，但是一想起海望酱，就让我也有点担心起渚了。
话虽如此，就算担心，我也没办法为她做什么。要是太多管闲事，她可能会觉得我很烦人，更重要的是，渚完全不会示弱。
该介入到什么程度才正确，该保持多远的距离才是正确答案呢？
人与人之间适当的距离感，现在的我还不明白。
「我被拒绝了」
回到柚叶的座位时，她眯起眼睛。
「这样啊。没办法，我们两个去吧」
「也是呢。要去哪里？」
「上次庆功宴是去卡拉OK，所以……」
我们一边讨论放学后的行程，一边等待下一堂课开始。因为感觉会想很多，所以我没有看向她。
也因为这样，我感觉她似乎在看我，但最后还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错觉。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渚只看着前方。
然后到了放学后。结果我们绕去附近的速食店，聊着考试结果和学校生活，或是无关紧要的日常对话。
从一年级开始，我和柚叶意外地经常像这样聊天。我原本就是交友关系狭隘又深入的类型，所以几乎不曾和很多人一起玩。
我一边小口吃着薯条，一边倾听她的声音和周围的喧嚣。虽然我不是很喜欢速食店，但怎么说呢，就有种高中生的感觉，所以不讨厌。
或许是因为在这种喧嚣中用餐，才会这么想就是了。
「话说回来。你最近常和那个叫海望的女生出去玩吗？」
没想到会从柚叶口中听到海望酱的名字，所以有点惊讶。
「嗯。我们是会一起出去玩……怎么这么问？」
「没有啦，只是听到一点目击情报」
「目击情报……？」
根据被谁在什么时候看到，情况会大不相同。
她以渚的身份和我约会时，我选了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所以应该没问题。
关于我和她感情很好这件事，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如果被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背后藏着什么，或是知道我们之间的契约，确实会有很多麻烦。
虽然我至今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
但最近有了绝对必须隐瞒的秘密，过着超乎常识的生活。而且对象是海望酱，所以我并不讨厌。
「就是这方面。不过这我就放心了。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朋友是好事呢」
「哈……」
我在搞不太清楚的状况下，咬着薯条时，桌子开始晃动。我纳闷地看向桌上，发现是手机在震动。
看来是有人打电话给我。
而且还是渚。原本放松的气氛立刻变得紧绷。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按下通话键。
『结叶！』
以渚来说，难得这么大声。
我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脱手，但立刻回过神来。
「渚？怎么了？这么慌张」
『海望和母亲吵架，跑出家门了！』
「海望酱她……？」
『好像是因为考试成绩被念了一顿。我在房间里，所以也不清楚详情就是了……』
我看向店里挂的时钟。现在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天色差不多要变暗，要到有些危险的时段了。
我拿起包包，站了起来。
『我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自暴自弃做出危险的事……！结叶，希望你尽可能帮忙找她！』
我第一次听到渚这样说话。不由得用力握住手机。
「嗯，知道了。我也会找找看。找到的话会联络你。再见」
挂断电话后，我立刻准备离开，不过在那之前看向柚叶。
「抱歉。海望酱好像离家出走了。……我得去找她」
她把汉堡的包装纸揉成一团，站了起来。
「OK。这里我来收拾。你去找她吧。我收拾好之后也会去找」
「嗯，谢谢」
我在店内快步走着，在自动门打开的同时冲了出去。
我想不到海望酱可能会去的地方。只是气喘吁吁地奔跑，再次前往之前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
我们一起去过的电影院、平常不会下车的小站、棒球打击场、零食店林立的商店街。
我沿着记忆前往各种地方，但还是没看到她，喉咙深处隐隐作痛。
那个时候。她邀我去她家的那一天，我或许可以多做点事。虽然我无法改变她的家庭环境，也无法介入她的家务事，但我不该只是感同身受，不该只是安慰她。
具体来说，可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发泄压力。
如果我这个学姐能多说点有用的话。
……如果我能更深入她的内心的话。到头来，我或许只是害怕深入别人内心，遭到拒绝而受伤。因为不想受伤，所以把自己关在壳里，连烦恼的海望酱都拯救不了。
我完全不行啊。
即使害怕改变，也无法创造出任何东西。
要是海望酱消失到某个地方怎么办？不安与焦虑在心中打转，几乎要撕裂内心。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心跳声太吵，让我更加失去平静。喉咙哽住，眼眶发热，脚步差点停住。可是，我还不能停下。
我跑遍她可能去的地方，却一无所获，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跑时，手机再度震动。我以为是渚或柚叶找到海望酱，立刻按下通话键。
「找到海望酱了吗？」
我没等对方说话就先问。
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笑声。
这个声音是——
「……海望酱？」
『正是哦，学姐。晚上好』
她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我有种心乱如麻的感觉。
「才不是什么晚不晚上的啦」
『……学姐？』
「大家都在担心着你啊！海望酱，你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呢？嘛，无所谓吧。我迟早会回去的，所以学姐也——』
「怎么会无所谓！」
我气喘吁吁。
除了体育课，我平常不会运动，却一直跑个不停，光是说话就有点累。可是，现在不能不说。
「我很担心你啊，很害怕啊。我好怕海望酱从此消失，不安到胸口快要爆炸。……所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走在路灯照亮的昏暗道路上。
即使是熟悉的道路，只要暗一点就会让人害怕，而我很少走这条路，所以更害怕。可是，海望酱说不定就在前方的黑暗中，所以我只能继续前进。
叩、叩、叩。
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周围回荡。即使是观光区，只要稍微走进巷子，就是普通的道路。这种夜路上几乎没有人影，彷佛会将我脆弱的心灵溶入黑暗中。
『我现在在学姐再怎么找也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学姐之前不是说过吗？』
指尖逐渐冰冷。所有感觉逐渐远离，彷佛连我这个存在都要消失。
『如果觉得不可能，就会放弃。这样不是很好吗？只要放弃回到家，迟早就能见到我了哦』
「这样不行」
喉咙好痛。脚也好痛，胸口也好痛。和逐渐冰冷消失的各种感觉相反，只有痛楚鲜明。
「我想现在见你。现在立刻见你。我想见海望酱」
『……为什么呢？』
「海望酱是我重要的朋友，我想更瞭解你。一想到海望酱独自待在这种昏暗的街上，我就受不了。……所以——」
『不用担心哦。我在明亮的地方』
手机另一头传来「嘭」的声音。
像是柔软的物体撞上柔软的物体的声音。很像精疲力尽地扑到床上时的声音。
……床？
海望酱在某间宾馆吗？不，应该不是。那么是在朋友家吗？
我无法想象。虽然不觉得她不擅长依赖别人，但也不觉得她是这种时候会去朋友家的类型。那么，到底——。
不，等一下。
今天还有一个我和海望酱一起去过的地方我还没去。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我再度跑了起来。
「海望酱，你待在那里别动」
『……好』
布的声音。
即使透过手机也听得出来的熟悉声音。俗话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我完全没想到她会在那里。
我拼命移动疼痛的脚，跑在回家的路上。
上次跑这么久，大概是冬天的马拉松大赛。虽然在大赛上几乎跑在最后面，但现在的我应该比当时快很多。即使喘不过气，即使肺痛得快要裂开，脚还是继续前进。
全身都是汗水。
在无限接近夏天的今天，全力奔跑当然会这样。不过，这也证明瞭我无法放着海望酱不管。即使自己的心很模糊，行动依然是映照出内心的一面镜子。
像这样动着脚，我才第一次发现。
自己对海望酱抱持的感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烈。这跟她是渚的妹妹无关。
我想更瞭解花房海望这个人。更加地、更加地。我想更加地接近她。如果能踏进她的心里一步，触及她的中心，我——
我边跑边思考，最后总算抵达自己家。
雨宫的门牌一如往常，从外面看去，家的气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我稍微调整呼吸，将手放上门把。
门毫无抵抗地打开了。我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学姐」
我脱下鞋子，扔在一旁。
接着用力蹬地，往前走去。
就这样紧紧抱住眼前的她。
她身上有股和我相似的味道。那是我平常在用的洗发精的香味，确认这点的瞬间，我的视野变得模糊。
「学姐，这样很难受」
「少啰嗦」
「你流了好多汗，弄得我全身黏答答的」
「给我忍耐」
我用着快要将她给弄坏般的强大力道，紧紧抱住她。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是海望酱的触感。她一如往常，温暖、柔软，比我大一点。
我松了口气。安心感强烈到令我疼痛，紧紧揪住我的胸口，明明很开心，却快要无法呼吸。明明不难过，泪水却从脸颊滑落，被她身上的衣服吸收。
「你回来得好晚呢」
「都是海望酱害的吧，笨蛋」
「我还以为你马上就会放弃找我，直接回家」
「这怎么可能。我很重视海望酱啊」
她将手绕到我背后。
「我很、重要吗？」
「对啊。虽然我总是让你看到没用的一面，身为学姐，却什么都做不到。可是，你是我重要的朋友」
「……这样啊。你为了找我，不惜弄得满身大汗呢」
「嗯。……我意外地不会轻言放弃」
「非常感谢你。……我很抱歉」
「没关系。不过，之后你也要好好跟渚道歉。她很担心你」
「……好」
在我们交谈的期间，我的身心都逐渐平静下来。心脏的跳动终于不再吵闹，我也能好好呼吸了。
然后，我想起自己满身大汗地抱着海望酱，正准备放开她。
「那个，海望酱？」
「学姐，怎么了吗」
「不，才不是什么『怎么了』！我身上都是汗臭味……」
「先抱住我的人是学姐吧？请你忍耐一下」
被她用同样的话回应，使我无话可说。
海望酱身上有股香味，她刚洗好澡吗？所以我才更在意，她看起来却莫名开心。
我们抱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母亲从走廊另一头探出头。
「你回来啦—。等，你们在做什么？」
「呃，该说是分享重逢的喜悦，还是什么的……」
「怎么样都可以啦，快去洗澡吧？晚餐煮好了」
「啊，嗯。谢谢」
海望酱若无其事地放开我。
这让我有点不安，但我告诉自己海望酱不会消失，走向房间。
我带着换洗衣物，联络渚和柚叶后，去洗澡。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到处跑，今天的洗澡水比平常更舒服，感觉渗透到体内。我深深吐出一口气，沉入浴缸。
「学姐」
门后传来海望酱的声音。我吐着气，从热水中抬起头。
「现在说这种话可能不太恰当，但学姐努力找我，我很高兴」
隔着门传来的声音，让人难以分辨她的情绪。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呢？虽然好奇，但也不能过去看。
我用手做出水枪，射出一点热水。以前母亲教过我，但笨手笨脚的我，没办法把水射得笔直。
射到天花板的热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泡澡时容易忘记时间，不过多亏水滴声，我大概知道过了几秒。我思考了整整三十秒后，开口说道。
「一点都不会不恰当哦。……抱歉呢，让你感到寂寞」
「离家出走的人是我，为什么学姐要道歉呢」
「因为……」
明明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却有种指尖逐渐变冷的感觉。与人接触，意外地可怕。愚蠢的我，最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明明只是想聊天，话却差点说不出口，胸口郁闷，变得难受。与人聊天很开心、很幸福，至今为止，我一直相信不会有任何痛苦。
「如果我更接近海望酱一点，如果我能做到些什么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那算什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傻眼，我缩起肩膀。
「之前，我知道海望酱很痛苦，但我光是稍微感同身受就竭尽全力，什么都做不到」
「……我说啊，学姐」
她的声音靠近了。我看见门后的影子。
为什么隔着一扇门，就会这么不安呢？明明距离没有那么远。
「我并不希望学姐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法，或是设法解决痛苦的现实」
认真的声音。与我截然不同，她的声音很清澈。
「我只是希望学姐知道而已。希望学姐能稍微和我一起感受这种心情。所以，学姐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句话让我稍微轻松了一点。对人做什么才是正确答案？踏进别人内心到什么程度才是正确答案？做了什么才是错误？现在的我满脑子都是不知道的事，甚至快要迷失自我。
……可是。
即使心情轻松了一点，我仍然无法安心。
「到头来，我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责任在我身上。我会离家出走也是——」
「……就算这样」
哗啦一声，我从浴缸里站起来。
我走过湿答答的地板，碰到门。当然，我感受不到海望酱的触感与体温。我轻轻吐了一口气。
「我想为海望酱做更多事。海望酱难过的时候，我想陪在你身边。……所以，让我更深入你的内心吧」
没有许可就不能深入别人内心，我觉得这很滑稽。
一般人或许可以更轻松，或是看清距离感，好好判断可以深入到什么程度也说不定。
但我已经搞不懂了。
自从渚那件事之后，我就无法相信自己的目测。一想到如果全都是误会该怎么办，我就感到不安，变得胆小，内心不断往内缩。明明一直害怕，就会变得什么都做不到。
「说你可以让我深入吧」
我挤出这句话后，门就打开了。
我靠着门的体重，使身体差点直接往前倒。而支撑我身体的是海望酱的手。
之前曾经被渚抱住，但是现在和当时完全不一样。状况、心情、看着我的眼瞳都不一样。
看起来毫无感情的黑色眼瞳映出我的身影。
也不是说这是又能够怎样。
然而回过神时，我已经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学姐，你又在哭了？」
「我没哭」
「学姐意外地是个爱哭鬼呢」
「就说没哭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那就当成是热水吧」
我的心变得远比之前脆弱。内心变得脆弱，感情就会轻易溢出，立刻流露在外。虽然觉得这样很没用，但是能够自己阻止决堤的感情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海望酱用力抱住我。
好热。她的体温明明应该比热水低，却比泡在浴缸里时还要热，感觉快要融化。
「我可是很麻烦的哦？」
她轻声说道。
「可能会找学姐商量各种事，甚至把你压垮也说不定」
「总比在哪消失不见要好。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商量。虽然……我没办法说自己能帮上忙，但我会努力」
「这种时候真希望学姐能断言。……像是明天中午要吃什么，或是哪件衣服比较适合我，这种无聊的商量也可以吗？」
「可以啊。所以不要再瞒着我消失不见」
「……好」
明明被她叫着学姐，我却一点都不像个学姐。
我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住她，她也回抱我。虽然觉得这样就感到如此安心，实在有点那啥的，但是感情的溃堤绝对无法阻止。
「结叶学姐」
说话声从头上传来。我微微抬起头。
「请深入我的内心」
这句话让我的心跳加快。
她接受我的心意，做出回应。光是这个事实就让我满心感动。
「我讨厌的时候会说讨厌。所以学姐不用在意，尽管深入我的内心」
「……嗯」
虽然我无法像以前那样天真地认为自己是能够理解别人心情的人，但是对海望酱，我应该可以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吧。
我们不再说话，不久后不约而同分开。
海望酱先走出更衣间，我用浴巾擦干身体。仔细想想，我以这幅模样抱住她，感觉做了相当难为情的事。可是，安心的感觉远比难为情的感觉更加强烈，让我心跳一直无法平息。
换上睡衣的我来到客厅。
父亲已经回到家，我们一家人一起围着餐桌。海望酱显得有点无地自容，但父亲和母亲都不怎么在意。虽然我可能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他们两位该怎么说呢？感觉很随和啊。
该说是气质，还是人生态度？
虽然我也因此得到了救赎。
「哎呀，好久没有结叶的朋友来家里过夜了」
父亲笑眯眯地说道。
看到自己的父母和朋友说话，为什么会让我觉得莫名难为情呢？
我果然也正值青春期吗？不，我当然知道我正值青春期，可是……
「结叶有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
「没有。结叶学姐一直对我很好」
「啊哈哈，也是呢。我问这个只是想确认一下」
真希望他不要炫耀自己的女儿。很难为情。
我缩起肩膀。母亲今天做的菜也很好吃，但我的脸很烫，吃不出味道。
我朝坐在身旁的海望酱瞥了一眼。
她显得有点尴尬，但似乎没有那么紧张。看样子他们两个都聊得很顺利，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刚松一口气，她的脚就碰到了我的脚。
她用脚趾戳我的脚趾。我觉得很痒，忍不住盯着她看，但她显得不以为意。
虽然她要我深入她的内心，但现在也不能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而且海望酱也若无其事地和他们两个说话。
「……幸好海望酱是个好孩子。以后结叶也拜托你照顾了呢」
「拜托照顾的……我好歹是学姐耶」
「这我知道……可是，你懂的？」
「嗯嗯」
这是什么反应？
我试着摆出非常不满的表情，但似乎没有意义。我果然很不可靠吗？
「……我受到的照顾还比较多哦」
海望酱小声说道。
「……这样啊。很高兴看到你和结叶处得这么好」
我心痒难耐。
我比平常更快吃完饭，回到房间。最后我主动用脚碰她的脚，站了起来。
「我吃饱了」
「好的—」
我就这么回到房间。
今天有点累。或许是因为焦躁与安心轮流来袭，我觉得心累得远比身体累。虽然身体也差不多。
我扑到床上，就闻到一点海望酱的味道。她果然一直待在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床，却有种不是自己的感觉。不过我并不讨厌这样。
不知不觉间，我打了个盹。
快要熟睡时，房门被打开，我看见海望酱。我打了个呵欠，坐起身。
她关上房门，坐到我身旁。
「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不要紧。比起这些，他们有没有对你说奇怪的话吧？」
「没有，顶多只有炫耀结叶学姐而已」
「……这样啊」
「他们看起来很善良呢。我理解到学姐为什么会成长为现在这样了」
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我的脑袋似乎还不太灵光，忍不住靠到她身上。她静静地摸我的头。
好放松。
可是，这样果然不像个学姐。即使如此，我觉得拒绝也不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我家玩哦」
「……好的」
对话就此中断。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像这样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像是弱点，或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即使看见我的各种面貌，她仍然愿意待在我身边，让我好高兴。
我远比自己至今想象的还要丑陋，无可救药。虽然讨厌这样，但海望酱却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我也想过，维持现状好吗？但要修复脆弱的心灵，变得能够再度露出纯真笑容，想必是需要花不少时间的吧。如果海望酱愿意陪在我身边，直到那个时候的话。
「结叶学姐」
「什么事，海望酱？」
「……可以不要叫我海望酱吗？」
她以认真的眼神这么说。
「既然是朋友的话，直呼名字比较好。像空本学姐，或是像姐姐那样」
「……呃」
因为是以渚的妹妹的身份认识她的，所以我不自觉就叫起她为海望酱。但仔细想想，我都是直呼朋友的名字。
海望酱也是重要的朋友，所以一直叫她海望酱，或许太见外了。
虽然是这么想。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直呼她的名字，胸口就揪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想直呼别人的名字，会有这种感觉。我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然后下定决心说了。
「……海望」
「是。结叶学姐」
「你还是叫我结叶学姐啊」
「其他称呼方式比较好吗？」
「……不用。这样就好。这样比较好」
「……结叶学姐」
海望酱——海望忽然笑了。
我心脏猛跳。
明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脸却烫得吓人。我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别过脸去。但她朝我伸出手，把我的脸转回原位。
黑色的眼瞳好耀眼。
在自觉心跳加速的同时，内心某处轻声说着这样不好啊。明明还喜欢着渚，明明觉得不可以喜欢上别人。既然和渚的关系不会有进展，就喜欢上别人——这样太随便，太轻浮了，我明明不喜欢这样。……可是——
思绪和内心连不起来。胸口的骚动没有平息。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喜欢保持现状的学姐」
喜欢。我好几次说出口，也听过好几次的这个字眼。但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个字眼，听起来却像是第一次听到，撼动了我的耳膜。
即使知道不是那个意思，内心还是会误会。
我忍不住觉得她好狡猾。
「有点少根筋，在奇怪的地方很纯真，很温柔……虽然有很多小缺点，但我认为这样的学姐很好」
「我怎么不觉得你在称赞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
「真讨厌你这种说法啊」
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并不讨厌。她所说的话，我一点都不讨厌。如果问我为什么，我想一定是因为——
我把身体稍微靠向她。
光是她没有嫌我重或要我别这样，我就放心了。即使她没有说可以，但光是像这样让我静静地呼吸，我就很开心了。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坐在一起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夜已经深了，差不多到了该就寝的时间。我们轮流做好就寝的准备，又回到房间。看来她不打算睡客房，而是打算睡在我的房间的样子。
我正打算从客房拿棉被过来，海望却先钻进我的被窝，拉起我的手。
力道很微弱。
我却强烈感受到这股力道，轻轻躺到她身旁。虽然和平常不一样，但果然有海望的味道。
我用遥控器关灯，房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宁静。
我一转过身，就和她四目相对。
「这样感觉好新鲜呢。毕竟我没和海望一起参加过毕业旅行。……有点像在旅行」
「就是说呢」
和朋友一起睡觉时，那种有点难为情又有点开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轻声笑了笑。
「结叶学姐，如果我毕业……学姐也没有其他计划的话，要不要一起住？」
我睁大眼睛。
「你是说合租吗？」
「嘛，是的。就是那种感觉」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朋友一起住。虽然一定不会只有快乐的事，但我觉得有点有趣。
更重要的是，海望一定很想早点离开家吧。
「……得存钱才行呢」
「学姐这是答应的意思吗？」
「……嗯」
「这样啊」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黑色眼瞳没有与夜色同化，而是直盯着我。
总觉得她的眼神很柔和。
在黑暗中静静对望，虽然会心跳加速，却有种平静的感觉。相反的情绪同时充满内心，让人静不下心。
她就这样稍微把脸凑近我。
「学姐，你好像很困呢」
细微的声音随着气息吐出。我感觉到眼皮自然阖上。海望的脸被眼皮遮住。我对此没有不安，完全闭上眼睛。视野被遮住后，更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睡觉时有人陪在身边，比起紧张，似乎更让人安心。我有点犹豫，但还是伸手环抱她的背。或许是困意使然，她的触感很遥远，却很温暖。我轻轻吐了一口气。
「今天真是非常感谢。……我很期待住进合租房」
「……嗯」
「晚安，结叶学姐」
随着这句话，气息更加靠近。
柔软的触感碰到嘴唇。平常我会睁开眼睛确认，但今天实在太困，没那个心思。
不知道是因为习惯这个行为本身，还是因为对象是海望。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觉得更困，内心很平静。明明有时心跳会变快，这种时候却非常平静，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人的行动，似乎很容易改变意义。
我本来想说晚安，但意识在追逐逐渐远离的触感时，渐渐变得模糊，回过神时已经睡着了。
在那之前，她温暖的手摸了我的头……我有这种感觉。
★
「真的很抱歉呢，结叶！海望给你添麻烦了……！」
隔天。渚一大早就向我道歉。因为时间还早，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可是就算没被其他人看见，被渚道歉还是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家，你也知道，是不太在意小事的家庭，而且我也玩得很开心。别放在心上」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我觉得渚果然很正经。虽然这也是她的优点就是了。
对话瞬间中断。我瞄了时钟一眼。离其他学生来还有一段时间。
「我反倒很担心我父母有没有给海望添麻烦。我想渚也知道，他们两个——」
我讲到一半就停住。
因为渚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想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环顾周围。没什么特别的。教室里还是一样只有我们两个，走廊上也没有人的气息。寂静刺得耳朵发痛。
我正觉得纳闷，渚就开口了。
「……海望」
「诶？」
「你叫她海望啊。……不是海望酱」
「啊、啊啊——。她要我这么叫的。仔细想想，我都是直呼朋友的名字。一直用有距离感的方式称呼她，好像不太好。……渚？」
她摸摸领带，眨了好几下眼睛。
我知道渚对海望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的这种态度，和这件事有关吗？不，可是，海望离家出走时她明明很担心，现在却表现出这种微妙的态度，到底是为什么？
「你和海望处得很好呢」
「嗯。海望和我意外地合得来」
「……这样啊」
并不是因为渚要我和海望好好相处，我才这么做的。不过我确实想和她变得更亲近。
虽然说不定会因此比以前更烦恼。
「……你喜欢海望吗？」
褐色的眼瞳映出我的身影。与海望的眼瞳不同，那是只寄宿于渚眼中的光芒。也不是说喜欢或讨厌哪一方，但我也静静地与她对看。
「喜欢啊。海望是我很好的朋友」
这句话没有错，但也不完全正确。我和海望的确是朋友，但我似乎对她抱持着超越朋友的感情。……不，说不定早就超越了。
「太好了。结叶如果和海望处得好的话，我也就安心了」
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和往常一模一样，是她对老师和我们露出的清爽又柔和的笑容。
我最喜欢的那张笑容，但不知是怎么了。
现在看起来好僵硬。明明不管怎么看，都和平常一样。难道渚在家里也遇到了讨厌的事吗？例如海望离家出走的责任被追究之类的。
如果有烦恼，可以找我商量哦。
就在我差点说出这种轻浮的话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结叶，早啊」
从门后探头出来的，是柚叶。大概是因为昨天的事，她今天比较早来学校。
我轻轻挥手。
「哦，渚不也在嘛。早啊」
「……嗯。早安」
听到渚这么说，柚叶歪过头。
然后看向我。她的眼神像是在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摇了摇头。应该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才对。既然无法窥探渚的心，我完全无法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至于海望与渚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清楚详情。
尽管有些地方令人费解，但渚立刻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开始说话，让我错失开口的时机。
可是——
我昨天已经知道，不踏出一步就什么都不会改变。虽然我依然害怕失败，但我不想再像海望可能消失不见时那样后悔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渚也来」
「诶」
「慢走—」
我拉着一脸困惑的渚的手，来到教室外面。平常热闹的走廊，这个时间也变得相当安静。
「……关于你和海望，虽然我还不清楚详情」
我边走边说。我有点害怕回头看向她。
「可是既然你们有烦恼的话，我想成为你们的助力。……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我清楚说出以前说不出口的话。
这句话听起来很轻浮，感觉没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可是我想相信这句话并非毫无意义。
「如果渚你有什么烦恼，或是觉得不开心的话，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感觉到手被她用力握住。
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看见她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真的就像平常一样，让我心痛。
「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哦」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冰冷。
这是明确的拒绝。
我顿时喘不过气，收回正要踏出去的脚。我当然知道对方不希望我这么做，我却硬要介入是错的。
所以我放开她的手。
「这样啊。……抱歉。洗手间我一个人去吧」
「啊……」
她瞬间叫了一声，但是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跟过来。
深入别人内心果然很难。若是遭到拒绝，还是硬要深入的话，会有什么改变吗？
不，那样肯定是没有意义的。
我明明没事却跑进洗手间，茫然看着镜子。我也和渚一样，一如往常。发型、发质、表情都是。
如果变成与平时不同的我，会有什么改变吗？我这么想着，解开绑好的头发。
头发轻柔地披到肩膀，不是我的我露出脸来。这个发型不是渚称赞过的发型，有种不像我的感觉。
明明早上和刚洗完澡时，我都没有绑头发的啊。
「结叶学姐，你在做什么？」
突然有人从入口处叫住我。
转头一看，是海望。
「海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直接向姐姐她们道歉。途中感觉到学姐的气息，所以过来看看」
「我的气息……？」
我正感到不解，她便走了过来。
「哦，好难得的发型呢。很适合你哦」
被称赞果然很开心。虽然如果是海望，不管我绑什么发型，她或许都会称赞就是了。
「是、是吗？」
「是的。我觉得比平常的发型更适合你」
「这样啊……」
渚喜欢我平常的发型，但海望的喜好当然和她截然不同。
我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她。
「海望……还是一样很可爱呢」
「那可真是谢谢。……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吓了一跳。
我的表情明明应该和平常一样，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为、为什么这么问？」
「不，就算你问我为什么，你就是那样的脸啊」
就算她这么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但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
我简单扼要地说明和渚之间发生的事。
海望边听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后说道。
「就放着不管吧」
「诶」
海望微微一笑。
「姐姐其实很顽固的。既然她决定不说，不管再怎么烦恼，她都死也不会开口哦」
「是这样啊……」
「是的。所以，就算姐姐有烦恼，我们也只能等待。直到顽固的姐姐想对学姐说为止」
我觉得很着急。
如果什么都不做，感觉事情会变得很糟糕，让我坐立不安。不过既然身为家人的海望都这么说，我想也只能放着不管了吧。
「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学姐的心意一定有传达给姐姐哦」
「……嗯」
「而且，不是只有介入才是全部。有时候光是在身边，就能拯救一个人。我也是这样哦」
她允许我深入她的内心，是为了我吧。
她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可是我不想后悔，想尽可能为朋友做些什么，所以才会这么焦急。
感到不安。害怕重要的人会因为某些原因消失。
「好了，学姐，我们走吧。一个人会很不安，请你跟我一起去道歉」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迈开步伐。她从后面握住我的手。
走了一会儿，我发现渚还在走廊上。她一发现我们，就走了几步靠近。
「……海望」
「早安，姐姐」
「……早安」
「昨天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今天我会乖乖回家的」
海望说完，低头道歉。渚只是默默接受。
可是，总觉得气氛有点紧张。海望拉着我的手。
「抱歉呢，姐姐」
擦身而过时，海望再次低声说道。
渚看了海望一眼，然后看向我。我们四目相对，她立刻移开视线。
渚没有跟我们走，而是往别的地方走去。她的背影无比笔直，感觉遥远到我这种人无法触及。
海望拉着我回到教室，这次换向柚叶道歉。
柚叶笑着叫她别放在心上，海望露出稍微放心的表情。这的确是现实的光景，却有种奇妙的感觉，彷佛在作梦似的。
海望和柚叶又聊了两三句，然后回到教室。我只是目送她离开。
我将视线移回柚叶身上，她把手放在下巴，像在思考。
「柚叶？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那孩子好像是个强敌」
「不、不可以吵架哦？」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结叶好像也很辛苦」
「为什么……？」
柚叶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重新振作起来，一如往常地和她闲聊。
渚是在上课钟响后才回到教室。
她回到教室时，表情比平常还要认真，彷佛下定决心般紧抿着嘴。
放学后。
海望好像要去打工，柚叶也因为家里有事，两人都先离开学校。渚也在不知不觉间离开教室，于是我决定一个人回家。
仔细想想，我好像很久没有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正常回家也没什么意思，我决定绕去观光区看看。
这附近有许多知名的古老建筑，观光客都穿着和服走在路上。我也想租一次和服看看，我边想边走向有粗点心店的那条路。
最近有彩虹棉花糖和可以边走边吃的蕨饼，他们还真努力呢。我买了可以边走边吃的蕨饼，决定在附近吃。
蕨饼又软又甜。我觉得蕨饼是种温和的食物。
虽然这么想，但总觉得不怎么有趣。我应该不讨厌一个人独处，但最近多半是跟别人在一起，或许已经忘记一个人独处的感觉了。
我穿过老旧建筑林立的街道，走在巷子里。
有种时代一口气改变的感觉。虽然保留旧事物也很重要，但我觉得混入新的事物也不错。虽然我也没有特别想把什么东西传承下去就是了。
走在一如往常的回家路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人影。大家似乎都对普通的住宅区不感兴趣。
明天有没有人可以一起玩呢？
我悠闲地走着时，忽然看到应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海望？」
她说过要去打工，却不知为何站在那里。
她一看到我，就对我露出微笑。
「学姐，真是奇遇呢」
「与其说是奇遇……你不用打工吗？」
「我好像搞错班表了。今天是不用打工的日子」
「啊，这样啊……」
「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回去？」
「也是呢。一起回去吧」
我一个人闲晃时，太阳几乎已经下山了。从这里的话，我家比较近，但这样或许很危险，还是送海望回家比较好吧。
我们两人并肩走了起来。
令人感受到夏天开始的风吹过我们之间，有种清爽的味道。我抬头一看，发现海望的眼瞳似乎比平常还要遥远一点。
「怎么了吗？」
「诶，不，没什么……」
黑色眼瞳彷佛融入了逐渐靠近的夜色之中。
我心想，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是什么呢？我茫然地注视着感觉比平常还要鲜艳的黄色领带。她今天没有问我为什么看胸部。
我们两人茫然地走着，抵达我家前面。她停下脚步。
「那么，到这里就好」
「不，我送你回家吧。说不定会有危险」
「没关系。我不是需要学姐担心的小孩子」
感觉跟平常的海望有点不一样。以前就算了，总觉得最近的海望会坦率地说「请送我回家」。或许是因为昨天发生过那种事，她觉得不好意思吧。
可是，我还是会担心。我想着即使要硬来也要送她回家时，她就朝我走近一步。明亮的褐色头发轻柔地飞舞。
我用目光追着填满视野的头发，清爽的气味就乘风搔弄鼻腔。和平常的海望不一样。那和我用的洗发精与沐浴露的气味都不一样。虽然直到刚才，感觉都还有更不一样的感觉。
现在的海望，简直……
简直就像——渚一样。
「……嗯！？」
「结叶……学姐」
我的思考停住。与其说是停住，应该说是被阻止了。她用比平常更加强硬敏捷的动作，吻了我的嘴唇。
非常突然。
她伸手环住我的腰，就这样贪婪地，彷佛要品尝我的一切般，让舌头交缠。有点粗暴，彷佛要融化般的吻。
她有时沿着齿列移动，有时触摸内侧脸颊，有时沿着舌头表面移动。
彷佛一辈子份的吻的漫长亲吻结束时，她放开了我。
由于连呼吸的余力都没有，我气喘吁吁。
「为、什么？」
「因为学姐实在是太可爱，我就忍不住了」
「唔……」
是因为声调太像渚吗？
感觉就像被真正的渚称赞可爱般。全身的血液彷佛沸腾起来似的。
同时，罪恶感也在体内流窜。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把海望当成渚的替代品，我却到现在还会在海望身上看见渚的影子，我真是差劲。明明已经决定要把海望作为海望看待，为什么还会这么……
「非常抱歉，请学姐忘了这件事。……那么，再见」
「诶，等等，海望！」
她小跑步离开。
太乱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强硬地吻，心情还跟不上状况。
我摸了摸嘴唇。她的触感还留在上面。感觉和平常的吻截然不同，粗暴的感觉似乎也不坏……等等。总觉得一旦想到这个地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今后我和海望的关系会变成怎样呢？
我轻叹一口气，感觉海望在我心中的轮廓变得模糊。
……可是。
如果能和她变得更熟就好了。如果能更深入认识她，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什么感觉，知道这一切就好了。这样一来，一定——
我把手放在胸前。罪恶感和舒服的感觉刚好各占一半，感觉既痛苦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