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吃的是奶油面包。这是早上在人气面包店买的，我今天就只期待着吃这个。奶油面包其实也意外地深奥，像是奶油的黏稠感、有没有香草豆荚、甜度等等，每间面包店都有不同的特色。
「……唉呀」
我咬着奶油面包，叹了一口气。
这间面包店的奶油面包很合我的胃口，真的很好吃。
「你心情好差哦。刚才不是还一直嚷嚷着奶油面包奶油面包，兴奋得不得了吗？怎么了？」
柚叶傻眼地说道。
我当然很兴奋。因为平常总是很多人排队的面包店刚好空着，让我买到好吃的面包，所以才会那么开心。
可是——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好难拿捏」
「那是啥啊。你又跟渚怎么了吗？」
「要说有是有，要说没有也没有吧……」
「真不干脆啊。你详细说说看嘛」
我心想，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柚叶。
不过，我确实想找人商量一下。
「……我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违和感？」
「最近渚对我非常温柔。这件事本身是让我很开心，但总觉得不太像她的风格」
「哼—嗯……不是因为觉醒了什么吗？」
「觉醒什么？」
「这个嘛，就是……唔哦！」
柚叶话说到一半，似乎察觉到什么，身体抖了一下。她的视线朝向我的背后。
诶，大白天的，她看到什么了？
拜托别这样。我真的很怕这种事。我看过好几次恐怖片，结果晚上不敢去上厕所。
我缓缓地转过身去。
在那里的是——
「你今天也吃着看起来很好吃的东西呢，结叶酱」
茜峯双眼闪闪发亮地站在那里。
我松了一口气。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啊。
「要不要吃一点？」
「诶。讨厌啦～我看起来有那么想吃吗？不好意思啦，嘿嘿」
「好烦」
茜峯张大嘴巴咬着奶油面包，柚叶傻眼地说道。
等等？
「说郎番很失哩耶」
「吞下去再说话」
「说人烦很失礼耶」
「我没说你烦，只是说好烦而已」
「意思一样！」
我来回看着两人。
「茜峯和柚叶该不会感情很好吧？」
「没有啊？只是孽缘罢了」
「是好朋友！」
茜峯这么说完，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
「啊，结叶酱，谢谢你分我吃面包，很好吃哦」
「太好了，这家的面包每一种都很好吃哦」
「该不会是那条商店街的店家卖的？」
「对对，茜峯也常去吗？」
「我偶尔会去～不过，真不愧是结叶酱，品味真好呢～」
被称赞的感觉真不错，我有点得意地挺起胸膛。
「这家伙说话都很随便，最好别太相信她比较好哦」
「呣，真没礼貌，我哪里随便了！」
「就是这种地方」
「啊、啊哈哈……」
在我笑着时，茜峯这次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一边苦笑，一边咬下面包。茜峯似乎已经吃过午餐了，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和茜峯无关的话题」
「诶～结叶酱，是什么呢？」
她坐在我的大腿上，抬头看着我。
很少有女生会像她这样和我有肢体接触。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们在聊渚」
「喂，结叶！」
柚叶焦急地看着我。
我用眼神制止她。现在和渚感情最好的人应该是茜峯，她或许会知道渚的详细情况。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她最近有点反常……茜峯，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啊……」
她双手抱胸，露出沉思的表情。
然后，她直盯着我的眼睛。
「你很担心渚的事情吗？」
「……嗯。因为我们是朋友」
「……这样啊。那你耳朵凑过来一下」
「诶？嗯」
我把脸凑近她。
茜峯突然朝我的耳朵吹气。我忍不住身体一颤，她哈哈大笑，用手臂环住我的脖子，嘴唇凑近我的耳边。
「渚啊～最近在跟我练习肢体接触哦」
「……练习？」
「对。渚好像不擅长肢体接触。她说为了和朋友变得更亲密，想要多做肢体接触。这件事其实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要保密哦？」
她微微一笑。
不是刚才那种开玩笑的感觉，而是让人觉得认真的笑容。
不对，认真的笑容是怎样的笑容啊？
我轻轻点头。因为练习肢体接触，所以才会那么靠近吗？可是，渚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和她变得亲密的朋友，是我吗？我可以这么自恋吗？
虽然不能交往，但还是想友好相处，是这种感觉吗？
如果是的话，虽然很遗憾，但还是有点开心。因为我知道，光是能和渚当朋友，我就该满足了。
不过，真的只是这样吗？
「难得有这个机会，结叶酱要不要也来练习肢体接触？我很擅长哦」
她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我不太喜欢被人在耳边说话。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觉得痒。我扭动身体，但茜峯似乎不打算离开。
「没关系。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
「这样啊，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变得更要好呢～」
「就算肢体接触不多，也能变得要好哦。只要像这样一起聊天、一起吃饭就行了」
我微笑着递出奶油面包。
她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噗哧一笑，咬了一口奶油面包。
「结叶酱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我干脆来当结叶酱的宠物猫好了～」
「诶唉……」
虽然我觉得她很像猫，但她自己也有自觉啊。
「结叶，你不要太宠茜峯哦～她真的会得意忘形的」
「我已经得意忘形了～」
「喂」
因为是至今从未见过的类型，所以光是跟她聊天就觉得新鲜又有趣。
诶，可是等一下。
如果跟渚的肢体接触是练习，也就是说——
我不禁看向茜峯，她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笑了。
「……我们不是结叶酱想的那种关系，放心吧」
她小声地这么说，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了一下。
「诶，为、为什么……？」
「哎呀～我看得出来啦。结叶酱很好懂嘛。羡慕地看着我的结叶酱，就像松鼠一样可爱哦」
「松……！？」
松鼠。她说松鼠吗？
不，是很可爱没错啦？
不过，松鼠和猫啊。
……我看不到自己赢的未来。
不不，说到底我又不是松鼠。
「啊哈哈，表情变来变去的。结叶酱真是有趣呢～」
「……」
茜峯和渚可能在交往——我竟然还胡思乱想这些，简直像个笨蛋。一个人空转，无谓地嫉妒，自己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连我自己都觉得傻眼。
我想成为更豁达的人。就算喜欢的人跟别人交往，也能坦然面对。
「来，结叶酱。手借我一下嘛」
「呃……做什么？」
我乖乖地伸出手。
茜峯握住我的手，引导我向着别的地方。手掌碰到某个东西，我才发现那是某个人的手。
我惊讶地转过头，发现渚不知何时站在我旁边。而碰到我的手的，似乎就是渚的手。
无法处理感情的我，只能僵在原地不动。
「渚，结叶酱的手怎么样？」
「……我觉得很漂亮。指甲又长又好看」
「啊，我懂。绝对是适合做美甲的指甲呢！」
称赞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
虽然我们已经牵过好几次手了，但像这样被握住手，被称赞，我幸福到脑袋快要爆炸，无法正面接受称赞的话语。
幸福的供给过剩。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幸福到死掉也说不定。
「那接下来就交给两位了。我去买个饮料哦～」
「……唉。要是你敢乱来，我会把你那些有的没的都传出去」
「好可怕。应该说，你好阴险！要就直接打过来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还是客气一点！」
渚一直温柔地握着我的手。
虽然手汗快要流出来了，但我努力忍住。我还想让手保持在被她所称赞的状态。加油啊，我的手。
不过越是努力，手汗就越是快要流出来了。
「结叶全身上下都很漂亮呢」
「……呜」
手指一根一根地交缠在一起。
我跟渚从来没有这样牵过手。
为什么是现在？应该说，在这种地方？这种事应该要挑个更好的时机。不对，更好的时机，也不是那个意思。
「……结叶」
「结叶学姐～！」
茜峯才刚离开教室，这次换海望进来了。
她理所当然地来到我的座位，来回看着我跟渚。
「奇怪了～？姐姐你在干嘛？」
她的声音很轻浮，我从来没听过她这样说话。
「没什么，只是肢体接触」
「嘿～那左手就给我吧。可以吗，结叶学姐」
「唔、嗯」
海望跟渚一样，一根一根地交缠手指，握住我的手。转眼间，我就两只手都不能用了。
然后，我这才发现。
……奶油面包，全都被茜峯吃掉了。
我完全没注意到。难得我特地买来的说。不过，算了。既然被茜峯津津有味地吃掉了，那就这样吧。
现在不是在意奶油面包的时候。
总觉得，气氛好沉重。说起来，就算去渚跟海望家玩，也几乎没看过她们在一起。果然她们两人之间有道看不见的墙，感情不是很好吧。
我来当连结她们两人的桥梁，这种事，一定办不到吧。
「学姐，你用的是哪种护手霜？」
「诶？呃——是什么来着？我记得，应该是附近药局有卖的……」
「嘿～所以才会这么滋润啊。下次也请告诉我是用哪种的」
「唔、嗯」
柚叶的话，应该能将这沉重的气氛变得开朗吧。我这样想着，看向她。
她不见了。
我哑口无言地看向教室的门，跟正要离开的柚叶对上眼。她的嘴好像在说『加油』。
在这种状况下，到底是要加什么油啊？
虽然想在关系不好的两人之间当和事佬，但说到底，我连她们关系有多差都不知道。
至少海望觉得，渚不太愿意跟别人谈论海望的事。
渚也说了和海望比较的话，说不定她们的关系比想像中还要紧张。
不对。
被父母期待的渚，跟不被期待的海望，不可能感情好。因为，海望是『不存在的孩子』。海望跟家人关系差到，会用这种光听就让人觉得痛苦的词。
我轻轻地开口。
「海望。差不多该准备下一堂课了吧？」
就算跟渚见面，也只会觉得难受。
我这样想着，打算让她回教室。
「没关系的。下一堂课，不用特别准备」
「这样啊。……呃，渚，你午餐吃了吗？」
「吃了一点」
「这、这样啊」
明明两人都不看对方一眼，却都不打算离开这里。这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我也没单纯到会产生两人在争夺我的错觉。但像这样一直被两人触碰，心跳只会越来越快。喜欢的人，跟在意的人。同时被这样的两人触碰，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对了，姐姐。母亲说你最近很用功念书，夸奖你哦」
「……母亲说的吗？」
「嗯。还说你没让花房家蒙羞，像个笨蛋一样。……你有努力用功，真是太好了呢？」
「……是啊」
明明互相触碰，明明两人都看着我，却有种完全没有交集的感觉。
「你再更努力念书，一定会被夸奖更多哦」
海望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那……我得更努力才行」
渚用低沉的声音回应。
感觉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这一定是长年累积下来的结果。从小到大的境遇不同，让两人成为无可救药地没有交集的存在。
我不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
「……诶。结叶学姐？」
「结、叶？」
我将两人的手从自己手上拉开，让她们握住彼此的手。现在两人应该触碰的，一定不是我。虽然我不了解花房家的事，但可以像这样让她们牵起彼此的手。
「虽然我没办法叫你们好好相处，但不要吵架」
「呃……那个。我们没有吵架。对吧，姐姐」
「……嗯。只是在说话而已」
「那就好。来，握手」
两人这时才终于看向彼此的脸。
「渚的手，意外地大呢」
「海望的手很小」
「不过力气是我比较大就是了。要不要来比腕力？」
「不要。因为我知道会输」
「你是那种知道会输的比赛就不比的人吗？」
「……因为没有意义」
「那，你放手不就好了？你不是知道会输吗？」
「……这」
海望一瞬间看向我，微微一笑。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从上方握住两人牵着的手。
这时，上课铃响了。先放开手的是海望，渚什么也没说，手悬在空中。我轻轻把手放回膝盖上。
「差不多该回教室了。那么，结叶学姐，再见」
「嗯。再见」
「姐姐也是」
「……再见」
海望挥挥手，回到自己的教室。
渚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的背影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娇小，让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吗？
对渚的喜欢，以及被海望吸引的心情。内心尚未做出决定的我，究竟能做些什么呢？天真地以为家人当然要和睦相处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相处。
然后，我就这么无法集中精神的上完所有课程。
即使到了放学后，我依然在为她们俩的事烦恼。就算无法和睦相处，她们还是家人。所以我希望她们至少不要一见面就吵架。
不过，我想不到自己能为她们做什么就是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烦恼自己对她们俩的心情，烦恼她们俩的关系。最近我烦恼的事比以前多上许多，每天都被这些事搞得团团转。我究竟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单纯地活着呢？
「结叶」
我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渚向我搭话而来。
真是难得呢。
最近她很少像这样主动找我说话。
「怎么了，渚？」
「很久没一起念书了，要不要来？」
「啊，嗯。毕竟期末考快到了嘛。那柚叶也——」
「今天我想跟你两个人一起念书」
我睁大了眼睛。这句话真不像她会说的话。渚总是对每个人一视同仁，所以她从来没说过想跟我两个人独处。
虽然违和感已经膨胀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但听到她说出这种不像她会说的话，还是让我感到开心。结果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抱歉呢，柚叶。为了让你不会考不及格，下次我再教你念书。
「……好啊。那今天也去你家打扰了」
「等等。今天我想去结叶家」
「诶」
「……不行吗？」
把渚邀请到家里，这还是第一次。
海望来过我家好几次，她从来没说过我的房间很奇怪。之前让她坐在我的大腿上时，她看起来也挺放松的……应该吧。
渚会怎么想呢？
如果我的房间不合渚的喜好——
「也不是不行……」
「这样啊。那我就去你家打扰了」
「……嗯」
明明心里很不安，但回过神来，我已经点头答应了。
该说我的意志力太薄弱，还是太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呢。只要渚希望，我就愿意让她进房间，我心里甚至有这种想法。
啊啊，真是的。
要是因此被她讨厌，我的人生就完蛋了。不对，真要说起来，从告白被拒绝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完蛋了。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渚站了起来。我轻轻握住她朝我伸出的手。
「打扰了」
「好、好的。请进」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邀请喜欢的人来家里，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会这么紧张。虽然我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把喜欢的人邀请到自己平常生活的空间，感觉就像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开来一样。
「这、这边请」
我跟她一起走向房间。
我偷偷瞄了渚一眼，她看起来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
这也难怪。因为对渚来说，我终究只是朋友。去朋友家玩这种事，渚至今应该经历过很多次了。
要不要请茜峯教我一些拉近距离的技巧呢？
虽然说是练习，但我觉得能积极跟渚有肢体接触真的很厉害。明明才认识没多久，却能那么亲近，说不定一年后就会变成恋人了。
不是啦。
我一看到渚跟别人感情好就会嫉妒，这是我的坏习惯。好沉重，真的太沉重了。我得活得更从容一点才行，嗯嗯。
……唉。
「这、这里就是我的房间。等、等我一下哦」
我让渚站在房间前，自己先进去房间。
虽然海望说很干净，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桌子没问题。书桌没有特别脏。衣柜、窗帘，OK。床……布偶收起来比较好吧。不然可能会被觉得很孩子气。是说，我昨天的睡相到底有多差啊？床单都皱巴巴的……
「打扰了」
「诶」
我明明叫她等一下。
渚却直接走进房间。
「……呵呵，果然，结叶的房间很漂亮呢」
这句话跟那天海望说的一样。
明明关系不太好，但海望似乎很了解渚。她知道渚到我房间会说什么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有变要好的余地吧。
不对，这不是重点！
「我、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为什么进来了……？」
「抱歉。因为结叶看起来很慌张，我就想稍微恶作剧一下」
她轻声笑了起来。
那是彷佛海望，小恶魔般的笑容。
虽然觉得这不像渚的作风，但说不定这才是渚的本性。即使感到违和，但能知道喜欢的人新的一面，还是让我很开心。
我微微一笑。
「真是的～你再这样捉弄我，我会生气哦？」
「那还真可怕」
渚笑着说道。
「你完全不觉得可怕吧」
「才没有呢」
「……」
我并不是想让她觉得我可怕。
虽然我知道她觉得我更好亲近是件好事，但还是觉得有点没意思。
我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
「摆出这么可爱的表情，是怎么了？」
「可……我、我明明是生气的表情」
「这、这样啊」
最近的渚，会像海望一样直接称赞我。但是，嗯——
我还是觉得她在勉强自己。
她就像累了的海望一样，让我有点担心，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虽然我觉得她没必要勉强自己称赞我，但又希望她能多称赞我。
渚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称赞我呢？
「来……念书吧。你坐那边」
「也是呢。那我就打扰了」
我让她坐在坐垫上，自己也坐在她旁边。
然后，我瞬间后悔了。
我干嘛理所当然地坐在她旁边啊？光是坐在她对面，偶尔对上眼就会让我心跳加速了。
之前也是因为坐在她旁边，拿橡皮擦的时候手碰到，气氛变得很奇怪。而且今天和那天不同，是在我房间，让我更加在意。她好香啊，还有我房间的味道没问题吗？各种想法已经到了极限。
这、这种状态下，我怎么可能念得下书。
我偷偷看向她，结果对上了眼。
「好久没两个人一起念书了呢」
她说道。
「的确。初中时明明很常一起念书的」
「真怀念呢」
就算柚叶不在，我们也能自然地对话。
最近的我虽然没有忘记恋慕，但感觉比之前稳定多了。再过一段时间，我是不是就会自然而然地不再喜欢渚了呢？
虽然那样也让我觉得有点寂寞。
不过，一直珍惜着无法实现的恋情，感觉也很消极。
我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处理喜欢的心情。本来应该要干脆地忘记才对吗？即使如此，我还是——
「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呢～不能买零食吃，也不能染头发」
「是啊。跟初中比起来，高中真的自由多了」
「对吧！」
海望也说过，高中是乐园。
就算想起她的话，我还是没在渚面前说出口。要是又变得奇怪，那就伤脑筋了。
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太过突然，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弹了一下。
「结叶，你有想过要回到过去吗？」
「……诶」
突如其来的问题。
渚的表情很认真，就像在解难题一样。我虽然瞬间愣住，但立刻回答道。
「没有哦」
「……为什么？」
「诶。你、你问我为什么……」
我确实有后悔的事。
像是误以为跟渚两情相悦而告白，或是想用海望来代替渚。
可是，如果要我否定现在，回到过去重新来过，我倒没有那么强烈的想法。
……如果可以重来好几次，或许有一天能跟渚成为恋人——我确实有这么想过就是了。
「呃，因为现在的我有渚、有柚叶，还有海望和其他朋友。要是回到过去，跟大家的关系也会消失。我不想要那样」
「……这样啊」
渚从包包里拿出念书用具。笔记本、参考书、铅笔盒。她像往常一样整齐地摆好这些东西，然后静静地注视着我。
「结叶，你好厉害啊」
「我、我觉得没有那回事……」
这不是谦虚，而是事实。实际上我既不厉害也不坚强，只是个软弱的人。
我还有留恋。到现在我还是会想跟渚有肌肤之亲。
虽然觉得光是能待在她身边就很幸福了，却还是希望跟她接吻或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感觉很矛盾。不过，这就是我真正的心情。
「不，我觉得你很厉害」
「……渚，你有吗？想要回到过去的想法」
我不想问这个问题。
因为不管她怎么回答，我都会觉得痛苦。
可是，我没办法不问这个问题，也没办法什么都不问就结束对话。
「……不知道耶。如果能从出生的时候重新来过，或许也不错」
从出生的时候重新来过，那也太……
「如果能带着现在的记忆，我应该会变成更值得称赞的人吧」
她这么说着，翻开笔记本。
笔记本还是一样整理得很整齐。漂亮的字迹，简单明瞭的归纳方式。看着这本模范生般的笔记本，我觉得很有渚的风格。
不过，我所认为的渚的风格，或许错了。
我阖上她翻开的笔记本。
她惊讶地看着我。
「渚，你很厉害哦。你总是很努力，又很温柔，总之就是很强很厉害！」
「结、结叶……？」
「……现在也是，即使不回到过去，你也有很多值得称赞的地方哦」
我不懂。
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要回应父母的期待，我完全不知道。因为不管好坏，我的父母都没有对我抱持期待。他们没有强迫我做什么，只是肯定我就是我。
我之所以会想要改变自己，变成别人所期望的样子，是因为我喜欢渚。
不过，或许想要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而伪装自己，跟想要回应父母的期待而努力的心情是一样的。虽然我不会自以为是地说「我懂你的心情」就是了。
可是，我相信有些话只有现在的我才能说。
只有胆小懦弱又恋恋不舍，无药可救也无法成为自己所期望的可爱自己，这样的我才能说。
「所以，你不用那么勉强自己也没关系吧」
我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不负责任。
我不认为对决定要努力的人说不用努力是对的。可是，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如果你想要回到过去的话，我随时都会称赞你。所以，那个，呃……也就是说，渚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的脑袋开始混乱了。
我到底想说什么？最近觉得渚很不对劲，还有渚家里的事，以及渚跟海望的关系。这些事情混在一起，让我觉得我好像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我……」
她低声呢喃。
然后用手指梳起我的头发。
我总是为了让渚称赞我而努力保养头发，但不知道她是否注意到了。
现在她碰触我，会觉得舒服吗？
我快要爆炸了。
心脏、心情，各种东西都快要爆炸了。
「结叶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我？对结叶来说，花房渚是什么样的人？」
被她这么一问，我顿时感到有些迷茫。
我所认识的渚。
从初中开始就看着她，我喜欢上的渚。
「很认真，对谁都很公平，笑容很可爱。牵手的时候有点害羞，这点也很可爱……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诶。
我刚才是不是说了喜欢上渚的理由？
顿时感到一阵羞耻，脸颊开始发烫。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心情，她摸了我的耳朵。
渚的手感觉好冰。
那肯定是因为我的耳朵变得红通通的。
「这样啊。……那，如果，我是个跟你刚才说的完全相反的人，结叶会怎么做？」
从耳朵滑下来的手，碰触到我的脸颊。
为什么她今天一直这样碰我？我好开心，心脏跳得好快，背部开始发麻。我甚至开始产生奇怪的念头，希望她就这样直接吻我。
希望她多触碰我一点。我也想触碰渚。
接吻。我想跟她接吻。
欲望不断膨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平常我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但只要稍微偏离正轨，我那污秽不堪的本性就会立刻显露出来。而且，一旦我察觉到这点，就再也无法当个「渚的朋友」了。
「……我不会怎么样啊。我之前不是说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渚，我都喜欢吗？」
「……那，我可以确认一下吗？」
「诶。确认什么？」
她的手伸向我的背部。她就这样把我抱过去，我闻到她的味道。那是一种清爽的味道，近距离闻到会让我有点想哭的味道。我感觉到，一直压抑着的某种东西，即将溃堤。
我紧紧地抱住她。
像个孩子一样用力抱住她，确实感受到她的体温。明明感到幸福，却又觉得不够幸福。如果我现在跟她说我喜欢她，她会不会接受我呢？说不定渚也是喜欢着我的。
「渚，快点，确认一下」
我也不知道确认是什么意思。
只是，如果她不快点确认，我的内心肯定会撑不下去。她不快点的话，我又会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我急切地抚摸她的头发，催促她。
她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把脸凑近我的脖子。
温热的吐息吹到脖子上。光是这样，我的身体就开始发抖，胸口好像快要裂开。眼眶泛起泪水，呼吸变得急促。
明明不是这样。
我明明知道不是这样。再这样下去，我会误会的。第二次就无法挽回了，所以快点。快点把我——
「结叶。……抱歉呢」
「……诶？」
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贴上来。
我之所以发现那是地板，是因为天花板和渚的脸同时映入眼帘。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被渚推倒了。
我听到「咻」的一声。
渚解开了我的领带。视野边缘的红色，感觉很遥远，很模糊。但是渚的发色却一直很鲜明。耀眼到刺痛的光芒，让我感到眩目。她的指尖碰到了我衬衫上的扣子。
我瞬间想起了被海望脱下衣服时的事。
和她不同，渚的指尖依然冰冷。她一直碰着我的扣子，彷佛在某个界线上原地踏步。渚或许也知道，只要解开一颗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做的话，就说喜欢我。就算是谎言，就算是瞬间就会消失的心情，只要能从她口中听到「喜欢」这两个字，我就满足了。
我立刻看向她的表情，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露出了非常悲伤的表情。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露出无处可去的表情，一直僵在那里。
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这么做。
明明知道。
我感觉到热度迅速消退。
我碰了她的手。
「渚，你不用勉强自己做相反的事。……不用确认也没关系的」
我这么说完，她就从我身上退开，在坐垫上跪坐。
我也在她身旁坐下。
就算只是确认的行为，如果渚对我有好感，应该会跟我一样心跳加速。可是她刚刚并没有那样。她的心情跟我不同。
理所当然的事情，却让我感到失望。
我甚至愚蠢地以为，她拒绝我的告白，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明明不可能有那种事。
「结叶，我……」
渚好像想对我说什么，但又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摇了摇头，摸了摸我的衬衫领口。
「……结叶，我帮你把领带系上」
「啊，嗯。麻烦你了……」
领带遮住了没有解开的衬衫扣子。就算让她帮我打领带，我现在也一点都不开心。
我隔着领带，摸了摸扣子。
如果她愿意解开这个扣子，就算不说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她能用我填满她的胸口。
事到如今，就算我这么想，她没有解开我的扣子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我冰冷的内心也不会因此温暖起来。接吻也是，更进一步的事情也是。明明我觉得，如果不是在互相确认喜欢对方之后做这些事，就没有意义。
我好想跟渚互相触碰，甚至到了觉得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的地步。
我的「喜欢」是错的。
「……我教你期末考的范围吧」
「……谢谢」
她用自动铅笔在笔记本上写字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我实在不想看到她那纤细的指尖，彷佛刚才没有解开一颗扣子似的。明明我也喜欢她那纤细的指尖。
沉淀在我胸口的负面情感，依然无法宣泄。
结果，就算让她教我念书，我也没办法把任何东西记进脑子里。
我们就这样念了一阵子的书，但她好像也没办法专心，所以比平常还要早解散。我送她到家门外，互相道声「明天见」。
我还想和她在一起。
只要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起欢笑，应该就能想起我们是朋友。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不主动开口，她就会离开。机会难得，我送你回家吧。只要说出这句话，应该就能继续和她在一起。但我连这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把手放在第一颗扣子上。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被讨厌。
明明喜欢，却无法迈出那一步。我完全不了解她。
——喜欢。
喜欢是什么？是喜欢这种胸口发闷、心灵逐渐被玷污的感觉吗？明明不是为了痛苦才喜欢上对方，但喜欢上之后，却总是害怕、痛苦。
如果能干脆地想「被讨厌也没关系」，冲过去就好了。
如果能办到，那该有多好。
「……明明喜欢」
即使试着说出口，也只会觉得什么都搞不懂。
我喜欢洗完澡后，那种缓慢而平静的时光。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滑手机或看书。有种不同于假日白天的悠闲感。
我在床上看着手机。
和朋友传传讯息，看看平常看的社群网站。找找附近看起来不错的店是我每天的习惯。
没想到会发现这种新店。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又收到讯息了。一看，是茜峯传来的。看来她好像是透过班级群组传讯息给我。内容是关于那个角色。
她真的很喜欢呢。虽然我也一样就是了。
我不由得轻笑出声，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连忙点开画面，开始通话。
我立刻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喂喂？」
『结叶学姐，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感觉你有些慌慌张张的？』
「不，没什么！今天是怎么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你聊天。你现在有空吗？』
「嗯。要聊什么？」
『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
我经常在晚上和海望通电话。
聊天内容真的五花八门，像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去了哪间店之类的。晚上和朋友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有种特别的感觉，我很喜欢。
『然后，那个女生突然说想用零食堆一座塔。她买了根本吃不完的零食，开始在桌上排起来……』
「啊哈哈，好有趣的人哦」
海望似乎也跟朋友过得很开心，让我稍微放心了。
她在家里应该过得很辛苦，如果至少在学校过得开心，我会很高兴。为了让她的心灵能稍微得到放松，我总是会像这样接她的电话。
话虽如此，但如果说我只是期待和海望聊天，那倒也没错。
因为和海望聊天很愉快。这也是事实，所以没办法。
『……多出来的巧克力，我收下了。下次要不要一起吃？』
「要吃要吃！是什么巧克力？」
『夏威夷果巧克力』
「不错耶～我喜欢坚果类哦」
『那学姐有讨厌的巧克力口味吗？』
「……好像没有」
『啊哈哈，我想也是』
我好像没吃过难吃的巧克力。基本上只要是巧克力口味，不管什么都很美味。有什么味道跟巧克力不搭吗？
西瓜之类的？
不，说不定意外地搭。
『……结叶学姐，你洗过澡了吗？』
「……？嗯，刚刚洗过了哦。海望呢？」
『我也洗过了。……我有点想确认一下。学姐跟我日常的周期，像是大概几点洗澡之类的』
「原来如此？」
『你想啊，如果这方面的时间差太多，一起生活的时候会很麻烦吧？』
「的、的确……」
我听说过，即使是感情很好的情侣，也有可能因为同居后生活习惯不合而分手。
我们只是朋友，不是情侣，所以彼此的生活习惯合不合就显得更加重要。
朋友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海望是我的朋友。虽然这是事实，但我们其实还挺常接吻的。接吻当然很舒服，我并不讨厌。可是，我不太懂海望为什么要吻我。就算是她表达亲爱的方式……也用不着把舌头伸进来吧？
嗯——
「啊，早餐是吃面包还是米饭……？」
『呃，你问得这么严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都可以』
「这样啊。我是看心情决定耶～那，空调的温度是……」
聊着聊着，我渐渐发现海望和我的生活有差异。
我喜欢把冷气开到有点冷，海望喜欢温度高一点。我吃荷包蛋只加胡椒盐，海望会加酱汁。
一起生活的话，会不会吵架呢？
不过，如果能和海望一起生活，感觉每天都会很快乐。
「……对了。如果要一起住的话，我是不是也该去打工？」
『别去』
「诶？」
『……学姐开始打工的话，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就会变少吗？要配合彼此的休假，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哦』
「……的确？嗯——可是……」
『钱的话，我会存。结叶学姐只要偶尔在我休假的时候陪我一下就好了』
「不可以勉强自己哦？」
『好的。只要有结叶学姐在，我就没问题』
对话瞬间停顿。
虽然我对打工有兴趣，但和海望相处的时间也很重要，所以现在应该还不用急着去打工。而且我也想在她累了的时候，随时都能去见她。
希望我能成为海望心灵支柱的一部分就好了。
海望一定没有轻到我一个人就能全部支撑起来。我想和她的朋友一起，成为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支撑着她。
我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渚有能够支撑她的人吗？她和茜峯、柚叶感情很好，和谁都能处得很好。但渚的心，维持现状真的没问题吗？一旦开始在意，不安就逐渐在心中膨胀。
「……呐，海望。我可以问你一个有点难问的问题吗？」
『要看内容而定……是什么？』
我轻轻地深呼吸。
海望应该不喜欢渚的话题吧。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最接近渚的家人就是海望了。
「最近，渚有什么变化吗？」
『姐姐吗？』
「如果是我多心就好了。可是，我总觉得渚最近的样子有点奇怪」
『……呼呣』
海望似乎陷入了思考，话语停顿了一下。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睡衣』
「什么？」
『请学姐晚点拍睡衣照传给我。如果你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就告诉你姐姐的事』
「只是睡衣的话，倒是没问题……」
『交易成立呢。那么，关于姐姐嘛……』
我挺直了背脊。
我看不到的东西，海望或许看得见。
『和往常一样』
「诶」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发出声音。
『我们终究是被冲上岸的鱼。痛苦或许会减轻，但永远不会消失。所以，没有太大的变化。真的，我和渚……姐姐都和往常一样』
痛苦，和往常一样？
那是什么意思？
『结叶学姐不需要担心。因为只要有你在，我和姐姐就能稍微喘口气了』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海望不知道是怎么解读我的反应，「呵呵」的笑了起来。
『呐，学姐。……你觉得好不容易得到水，却从水里跳出来，差点死掉的鱼很滑稽吗？我觉得挺愚蠢的』
我知道她指的是渚。
可是，我不懂她的意思。
如果我的存在能稍微拯救渚，那为什么她现在会表现出焦急的样子呢？
我静静地深呼吸。
「我不觉得。说不定她有跳出水里的理由」
『是吗。……我不讨厌学姐这种不知道该说是温柔，还是迟钝的地方哦』
「呃……」
『我觉得姐姐的事，你还是别管比较好。就算你太认真，我想也是白费工夫』
「……海望」
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渚应该也不希望我介入其中，我擅自行动只会给她添麻烦，说不定根本毫无意义。
可是，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嘛，差不多就是这样。姐姐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们聊点别的吧？』
「说得也是」
海望似乎不打算继续聊渚的事。
所以我也放弃追问，转而回到闲聊。
我们又聊了一阵子，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结束通话。
然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站到镜子前面。
得拍张穿睡衣的照片才行。平常不会让别人看到的打扮，而且也没化妆。老实说，我有点害怕拍照，但既然答应了，也只能拍下来传给她。我下定决心拍了几张照片，挑出拍得最好的一张传给海望。
传完照片后，过了几秒。
『学姐非常可爱。我今天应该能做个好梦』
『太好了』
『我也会传照片给学姐。学姐也请一边想着我，一边睡觉哦』
诶？
我吓了一跳，她马上传了照片过来。虽然我没看过那件睡衣，但更重要的是——
她有几颗扣子没扣，露出肌肤，这让我很在意。
看到这种照片，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感觉到脸瞬间发烫，同时把她的照片存下来。
仔细想想，「学姐也」是不是意味着海望也会想着我入睡？
她会想着我的哪些地方入睡呢？虽然很好奇，但海望的身影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让我完全没办法思考其他事。
我回想起海望的触感、亲吻，还有其他各种事情，忍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明明有那么多健全的回忆，却因为那张照片，害我脑子里全是不健全的事。
海望这个笨蛋。
★
「早……哇。结叶酱，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隔天早上。
因为严重睡眠不足，我摇摇晃晃地勉强来到学校。虽然用化妆勉强遮住了黑眼圈，但睡意却无法掩饰。
我打了好几个呵欠，向来到我座位附近的茜峯打招呼。
「早安，茜峯。我昨天稍微熬了夜……」
「嘿～结叶酱，你为什么熬夜？像柚叶一样打游戏吗？」
「想了一下事情……」
「哦～听起来很辛苦呢。有结论了吗？」
「还在迷雾中……」
「那还真严重」
我打了个呵欠。虽然很想说这全都是海望害的，但其实是我个性的问题。如果我能活得更清廉正直就好了。不过大概办不到就是了。
「……早安，结叶」
就在我打呵欠的时候，渚向我打招呼。我立刻停止打呵欠，挺直背脊。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喜欢的人看到我这么松懈的样子。
「早、早安，渚！呃，你今天也很高呢！」
「这是什么打招呼方式？」
茜峯这么说。
我也觉得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昨天的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跟她打招呼。但渚完全一如往常，笑咪咪地跟我打招呼。
「呵呵，结叶今天看起来也很有精神呢」
「嗯！感觉精神百倍！现在的话，一百公尺大概二十秒就能跑完！」
「……不会太慢吗？」
对我来说，这已经算快了。
不，这不是重点。
我直直地盯着渚的眼睛。
她的眼神一如往常，完全感觉不到昨天的事。虽然觉得她可以再稍微在意一点，但如果她跟我相处时变得很不自然，那也很伤脑筋。结果我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第一节课就这样开始了。
昨天她为什么要推倒我呢？
就算她想让我看到不同于以往的自己，应该也有其他方法。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推倒我。
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希望她告诉我。
可是，现在的气氛也不适合重提这件事。我烦恼着这件事，结果在上课中睡着了。
醒来又睡着，睡着又醒来，就这样反覆着，到了放学后。
虽然想约渚一起回家，但我在班会时间打瞌睡的时候，渚已经不在教室了。
其实也不是今天一定要约她。
只是想在一切都变成过去之前，问问她昨天的事。想更深入她的内心。我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今天海望要打工，柚叶也先回去了，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回家。
可是，我总觉得就这样回家也怪怪的，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晃。即使如此，心情还是没有好转，只是在观光景点闲逛。今天就连甜食也提不起我的兴趣。
我抬头看向观光景点的古老建筑。
巨大的钟映入眼帘。我不清楚那栋建筑是为了什么目的，由什么人所建造。我自认对这个城镇很熟悉，但其实对本地的事也一无所知。
海望和渚的事也是。
我自以为和她们变得要好，自以为接近了她们的内心，但或许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连她们两人感情不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渚一直很痛苦。
被冲上岸的鱼吗？
为了给她们水，我有什么能做的事吗？
我呆站在原地思考，但还是想不出答案。去吃点什么来转换心情好了。
「结叶学姐」
清澈而悦耳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海望的游戏机。一台老旧的，一台跟新的一样。那两台游戏机中，新的那台，该不会是——
为什么现在会想到这件事呢？
我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海望」
站在那里的，果然是海望。
她今天说要去打工，难道是记错了吗？我记得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真难得呢，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海望也是来观光的吗？」
「不，都住这里了，哪有什么好观光的？我只是随便逛逛而已」
「啊哈哈，说得也是。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逛逛？」
「……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走来。
即使被许多不认识的人包围，她依然表现得落落大方。挺直腰杆，走路姿势也很优雅。
她就这样握住了我的手。
与平时不同的触感，让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我不禁抬头看向她，感觉她的眼瞳比平时更遥远。突然被强吻的那天也一样，她的黑色眼瞳有点遥远，彷佛会消失在黑暗中。
与平时看到的，即使在黑暗中也闪耀着光芒的眼瞳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要不要吃点甜食？」
「好啊……你累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说海望吃甜食的时候，都是累的时候」
「嗯……嘛，今天一定是想吃甜食的心情」
她这么说着，走在我前面。
我想起昨天海望说渚的手意外地大。平时我都没怎么注意，不知道实际上如何。像这样重新意识到之后，感觉海望的手也挺大的。
「学姐，人行道很窄，再靠过来一点」
「啊，嗯」
她拉着我的手。
我姑且算是学姐，所以走在靠车道的一侧。不过照这样子看来，我可能也没办法摆出学姐的架子了。
我苦笑着，和她一起在街上走着。
不愧是观光地，街上卖着各式各样的食物。
团子、蕨饼、地瓜点心之类的。光是看着就很开心，但今天比起这些，我更在意海望。
她系着鲜艳的黄色领带，看起来比平时高了一点。虽然可能是我的错觉。
可是，力道、气味、小动作之类的，各种不协调的感觉累积起来，让我不由得用力握紧她的手。即使如此，她还是看着前方走着。
「啊，你看。是地瓜脆片耶。分量好大哦～」
「那个是竖着切的呢。……要买吗？」
「嗯。分量好像很多，我们一人一半吧」
即使是平日，这附近的人还是很多。我们为了不撞到人，肩并肩排着队。
有一股清爽的气味。
因为昨天比以往更靠近，所以感觉更强烈了。她身上的气味似乎不会因为一天就消失。
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那天也是这样，又是为什么要吻我呢。
我不由得看向她的嘴唇。形状漂亮的嘴唇，感觉吻上去一定很舒服。被她强行激烈地亲吻的那天，她的嘴唇是什么感觉呢？
被海望的吻覆盖，已经想不起来了。
「下一个轮到我们了」
她这么说着，熟练地点单。
接过装在杯子里的地瓜脆片后，她稍微走了一段路，把我带到人少的小巷里。
果然，不一样。
海望和渚的声音和外表都一模一样，所以变装后应该很难分辨。但其实渚的身高比海望高一点，海望的声音比渚更甜美可爱。虽然差异很小，但还是有很多不同。
「学姐，我们吃吧」
「……嗯」
我和她一起把地瓜脆片送进嘴里。虽然味道咸淡适中，口感酥脆，非常好吃。
但我无法坦率地享受这份美味。
我偷偷看向她。她带着海望特有的表情，吃着零食。
现在的我，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
虽然感觉稍微接近了海望的心情，但还差得远。渚的心情，远得就像在大海的另一侧。但是，她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一定是有原因的。
只要有我在，她们真的就能呼吸了吗？
「呐，海望」
「怎么了，学姐」
「告诉我你的烦恼吧」
「什么？」
她故意歪着头。
这不像海望。
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有烦恼这点，我好歹也看得出来哦」
「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什么烦恼啊」
「骗人。平时的海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更开心的」
「……呜。学姐，你喜欢平时的我吗？」
「没有喜欢或不喜欢。我只是，担心现在的海望而已」
最近的海望，经常叫我结叶学姐。而且，她这样叫我时，我总是会感到温暖。
所以，现在她所说的话，让我感到强烈的违和感。
「……我只是，想和学姐在一起。只有这样，我才会开心，才会幸福。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要」
「那你笑一个啊。难得在一起，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笑……」
她喃喃道。
「笑是什么？开心的话，就非得笑吗？不把感情表现出来，就等于没有感情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很激动。
我有点被她的气势压倒，但我还是直直地盯着她。
「没有非得。但是，开心的时候笑出来，会更开心哦」
我向她微微一笑。
她微微扬起嘴角，但没有笑出来。
「……我」
「……抱歉呢，我居然要你笑。说了奇怪的话呢」
虽然因为违和感太强，我忍不住说了要她笑出来。
但既然笑不出来，就没必要勉强自己笑出来。我反省了一下自己责备了她。
不能着急。如果强行介入，一定会毁掉什么。
……那我到底要原地踏步到什么时候？
「但是，难受的时候，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就算是我，也能陪你聊聊」
「……那请让我保持这样。请不要跟我说话」
「这……」
或许这样也行。
如果无视所有的违和感，和她在一起，或许她的心也能稍微平静一些。
但到头来，这都是谎言。海望无法代替渚，渚也无法代替海望。所以，最后还是需要恢复原状。只要她们是两个人，就无法成为同一个人。
而且，我也——
无法不介入到看起来很难受的她，一直这样和她在一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
「这我做不到啊。……渚」
「……」
「海望是海望，渚是渚。既然我已经注意到了，就无法视而不见。你假扮成海望想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有什么烦恼吧？」
「别说了」
她的表情崩溃了。
她——渚，用极度害怕的表情看着我。
「什么都别说，装作没看见吧。如果你愿意这么做，我也会……成为结叶所期望的那个海望」
她近乎哀求地说着。
「你喜欢海望对吧？海望无法给你的一切，我都能全部满足。所以，让我继续扮演海望吧。把我当作海望的替代品……结叶」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在我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时候，渚把脸凑了过来。我吓了一跳，想往后退一步，但她的嘴唇已经贴上了我的嘴唇。她把手绕到我的腰上，让我无法逃走。
我觉得这样不对劲。
我不会心跳加速，也不会感到开心。尽管如此，她还是像之前一样，贪婪地索求我的嘴唇。她用舌头舔着我的嘴唇，吸吮着，然后直接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这种无视我的吻，让我心乱如麻。
这种感觉可能是我第一次因为接吻而有的。
「不要……这样！」
我下意识地推开她的胸部，塑胶容器从她手中滑落。
里面还剩下一点的饮料，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稍微离开我，低下了头。我喘着气，抬头看着她。
「就算不做这种事，渚……渚也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这样是不行的」
「什么意思？」
「我……渚，没办法和结叶有肢体接触。什么都做不到。因为花房渚不会做这种事」
「ㄓ(zh)、渚？」
渚把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我。
「抱歉，我太强硬了。可是，我……」
叩、叩。
我听到皮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我惊讶地看向渚的身后，那里站着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封住我的话语。
我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她逼近到渚的身后。
「渚」
「……！？」
海望把手放在渚的肩膀上。
应该要去打工的海望，现在确实就站在这里。
「你不用准备期末考吗？」
海望微微一笑。
但是她的眼神完全没有笑意。
「父亲和母亲都很期待渚的表现哦。……他们说花房家的名誉，就看渚了」
「……那是」
「你在这里模仿妹妹玩扮家家酒，真的好吗？你也会像我一样，让他们失望哦？」
海望说完，从胸前口袋拿出某样东西。
那是发圈。
海望熟练地帮渚绑头发。转眼间，渚的发型就变回平常的模样。海望的动作，总是没有一丝犹豫。
「以前，渚好像有帮我绑过一次头发。我绑得比当时的渚还要好吗？……你已经不记得了吧」
海望就这样从渚手中抢走黄色领带，把红色领带塞给她。渚呆呆地拿着红色领带。
「在外面把手指插进眼睛也不太好，就算了吧。……很抱歉，结叶学姐。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这倒是无所谓……」
「我们回家吧，姐姐」
就这样让她们回家好吗？
不，当然不好。我应该还有话要对她说，还有事要问她。
渚很明显在烦恼着某件事。
从她至今的发言来看，她——
「……说得也是。抱歉呢，结叶，我做了奇怪的恶作剧」
「这不是恶作剧吧。别走啊，渚。我还有事想问你……！」
「抱歉。明天见」
「等等啊！」
「结叶学姐」
海望握住渚的手，对我露出笑容。
那是不容分说的笑容。
「姐姐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可是……！」
「你信不过我吗？」
「没这回事」
「那么，现在就请你相信我，耐心等待吧」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能点头答应。
牵着手走远的她们，看起来只像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我再次体会到，肉眼可见的事物并非全部。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