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鬼万圣节之夜
1
「太好了，总算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母亲神情凝重地说。
「就算这样，你也不要一直疯玩到毕业哦。」
「知道啦。」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竟然要去东京……」
这时，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我朝门口看去，还是平常的那几个臭小鬼。虽然她们的装扮很不平常。
「哎呀～好可爱。」
母亲发出欢声。
接着，在未夜号召「要开始啰。」之后，三人齐声说：
「「「不给糖就捣蛋！」」」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
万圣节。
这个节日据说起源于古代凯尔特人的庆祝和祭祀，是为了庆祝秋天的收获，以及赶走恶灵而举行。在古代凯尔特文化中，十月三十一日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死者的灵魂、恶灵还有坏魔女会在街上四处徘徊，所以要扮装并且升起驱魔的篝火来保护自己，与之对抗。
现今社会的万圣节已经没有那么严肃的宗教意涵，完全变成了享受扮装的活动。在日本，近年来其存在感也愈来愈强，甚至逐渐被视为秋天的一道风景。
我们社区也从今年开始将万圣节列入秋天的节日活动。
扮装的孩子们拜访社区内的家家户户，然后得到点心。〈月夜露台〉今天也做了万圣节的装饰。露台座位上放着杰克南瓜灯，店内也摆放着各种以南瓜和蝙蝠为概念的装饰品。
另外，也有限量贩售万圣节限定的南瓜派和南瓜奶昔等点心。
「勇哥，怎么样？」
未夜转了一圈给我看。
只见她头戴大大的尖顶帽子，搭配轻飘飘的服装，垂坠的袖口相当宽松。南瓜形状的圆形迷你裙很可爱，脚下还穿着橙黑色相间的条纹袜子。
「哦──是魔女？」
「对唷。」
她把手上的小扫帚转向这边。眼周画着黑色眼线，仔细一看，指甲也涂成了黑色。
「怎么样？可爱吗？」
「……还不错。」
「嘿嘿。」
「我是猫，喵。」
真昼模仿猫挠爪子的动作。
她头上戴着猫耳发箍，脖子上系着带铃铛的短项炼。从她穿着黑色女仆装的模样来看，主题应该是猫耳女仆吧。双手还戴着模仿猫掌的手套，裙子后面长出了尾巴。
「吃我一记猫拳。」
也许是因为戴手套的缘故，完全没有被击中的感觉。
「完全没有效果。」
「呜！」
真昼难得穿这种女孩子风格的衣服。
「那么，朝华你呢？」
「呵呵呵，我会咬你哦。」
朝华也戴着发箍，上面装饰着一对小小的蝙蝠翅膀，再搭配白色衬衫与黑斗篷。微微露出的犬齿颇为尖利，衬衫的胸口处还沾着红色的点点痕迹，是在表现吸血的痕迹吗？
「我是吸血鬼。」
「好像啊。那个牙齿是戴上去的吗？」
「是的。」
说完，朝华便拉着我的手假装要咬下去。那对尖牙看起来真的会咬得很痛。
三个人都拿着白色的布袋。是要用这个袋子收集点心吧。
「来吧，勇哥，不想被捉弄的话，就把糖果点心交出来！」
未夜高声道。
「好奇怪啊，我平常就一直被你们捉弄了……拿去。」
我帮她们把小包装的点心放进布袋里。
「话说你们的服装做得真不错。都是未来阿姨做的？」
「对。」
听说未来阿姨在本地某个剧团负责服装方面的工作，她的兴趣是自己制作各种衣服和戏装。
「勇哥也有。」未夜说。
「啊？」
然后我被臭小鬼们带到隔壁的春山家。
为什么会这样？
「勇，很适合你呢。」
未来阿姨语带笑意地说。
「呃，我都已经是高中生了。」
南瓜形状的头套上面挖出三角形的眼睛和鼻子，以及锯齿状的嘴巴，再套上一件麻色的破烂斗篷，手提古董灯笼。
「是南瓜妖怪，喵。」真昼说。
我被迫穿上的是杰克南瓜灯的cosplay服装。斗篷是包裹全身的南美斗篷款式。这么穿当然很不方便行动，更重要的是连视野都很狭窄。毕竟要从切成三角形的洞往外面看。
「勇哥，很适合你。」
脸都被遮住了，感觉谁来穿都一样。
「那就麻烦你照顾她们了。」
「好。」
于是，我们就被送到了万圣节的街道上。
傍晚时分的街道上满是扮装的孩子们。其中不只有万圣节经典的欧美怪物类型，还有和风妖怪、动画角色等等，种类五花八门。
有参加活动的人家会在屋檐下挂着特别订制的杰克南瓜灯娃娃，孩子们就可以以此为标志前去拜访。
「不给糖就捣蛋。」
孩子们挨家挨户探访，然后威胁并抢夺点心。
「啊！是未夜她们。」
偶尔会遇到同一所小学的朋友，再互相展示自己的扮装。眼前的情景令人不觉莞尔。
「唉，这个南瓜妖怪是谁？」
「这个？这是勇哥。」
「咦？未夜有哥哥吗？」
「他是我的眷属。」朝华补充说。
「？」
「一直以来承蒙您关照她们了。」
我点头行礼。
「妈妈，有南瓜。」
「哎呀，真有干劲。」
很多家长都会陪同守护小孩子来参与活动，可是好像很少有家长一起扮装。因为脸被遮住了，所以还好，但总觉得有点害羞。我小时候没有这种活动，可以切身感受到时代不同了。
「点心快装满了。」
未夜往布袋里面看。糖果点心渐渐地撑开了袋子。
「接下来去那里喵。」
真昼伸手指向另一头。
「呃！」
在那前方有一栋与事务所结合的豪宅，上面挂着大大的下村组招牌。
「那、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勇哥你也要去。」
未夜用扫帚打我的屁股。
「也给光姊看看吧。你不去的话，我会咬人的。」
「……好吧。」
我被真昼和朝华牵住双手，由未夜带头。
「「「不给糖就捣蛋。」」」
「啊──是你们。」
光前来迎接。下村家好像是在经营建设公司，尽管没有源道寺家那么豪阔，但也是十分气派的豪宅。光没有扮装，只穿着便服。
「好可爱，咦？真昼你该不会是猫耳女仆！？」
「对呀，喵。」
「好口爱～」
「喵喵！」
光抱起真昼，贴着她的脸蛋磨蹭着。真昼身后的尾巴随之摇动，铃铛的声音叮铃铃作响。
「不想被捉弄的话，请给我们糖果点心。」
「朝华是吸血鬼，未夜是小魔女。你们两个都好可爱。嗯嗯，那边的杰克又是哪位？虽然我大致可以猜想到。」
「……是我。」
我摘下头套。没想到竟然会在同学面前暴露出这副模样。
「哇……有月同学你真有干劲。」
光有点被吓到地说。
「才不是。绝对不是我自己想穿。」
「可是，因为是万圣节就扮成杰克南瓜，应该说没创意呢，还是该说有点偷懒？」
「不是啦，这是人家帮我准备的──」
我拼命解释。假如她误以为我是高高兴兴地参加专为小孩子举办的社区活动，那就麻烦了。
「啊──算了，就当是这么回事吧。啊，对了对了，要给糖果点心。」
说完，光就把小包装递给她们三人。
「闻起来好香。」
「里面是饼干，小心别弄碎啰。」
「「「好～」」」
臭小鬼们从光手中收下点心后，我们便离开下村家。
「啊！有月同学。等一下。」
「啊？」
光踩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跑过来。
「来，这个给你。」她递给我装着饼干的包装。
「不，我就不用了。我只是来看孩子的。」
「别客气别客气，算是祝贺的小礼物。」
语毕，光眨了眨眼。
「祝贺……！啊，谢了。」
「那就学校再见吧。」
「好。」
2
「大丰收，大丰收。」
臭小鬼们各自抱着圆鼓鼓的布袋踏上归途。据说之后要在我的房间举行突发的点心派对。
「收到了很多呢……啊！喵。」
「好、好重。」
「勇哥帮我拿～」
「真拿你没办法。」
我蹲下来，从未夜手里接过布袋，就在那一瞬间──
「「嘿。」」
「啊！」
视野一下子转暗了。看、看不见前方。
「哈哈哈哈！」只能听见臭小鬼们的笑声。她们在搞什么？
「干、干嘛？」
我忍不住脱下了头套。
「中计了喵。」
「成功了。」
定睛一看，她们把东西塞进了头罩眼睛挖空的部分。
大概是未夜引开我的注意，真昼和朝华再从背后偷偷靠近，然后塞进去的吧。戴着头罩死角太多了，我完全没注意到。
「吓到你了吗～？」
未夜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
「『吓到了吗？』个头啦。」
我揪住未夜的脸蛋往两边拉。
「很危险好不好。」
「对不挤对不挤。」
「真受不了。」
「好啦好啦，我把点心分给你。」真昼说。
「勇哥，我们快点回去吧。」
「真拿你们几个没办法。」
三个人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看着她们的背影，我也急忙追上。
话说这几个臭小鬼，明明给了她们点心还对我恶作剧，这不是违反规则吗？很好，那我也安排一个恶作剧吧。
直到搬家当天之前，就把明年春天要去东京工作的事保密好了。
我很期待她们惊讶的表情。
臭小鬼火箭发射
1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母亲从吧台后方对我招呼了一句。回到家里，就看到臭小鬼三人组和往常一样占据了一个桌位，好像正在一边吃零食一边玩游戏。
「勇哥。」
最早发现我的朝华立刻扑了过来。迟了一拍后，未夜和真昼也过来了。现在都已经是十一月，三个人却还穿着短袖和短裙，真令人佩服。我还要在衬衫外面套一件毛衣的说。
「我们今天带了很厉害的东西。」
未夜露出淘气的笑容说。
「什么厉害的东西？」
「呵呵呵，你觉得是什么？」
朝华挽着我的右手臂，仰头看着我反问。
「你看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真昼挺起胸膛说。
「真有自信啊。」
「要是你吓得腿软了，我们可不管。」
说完，未夜便得意一笑。唉，今天又要陪她们干什么了？
「我先去放个东西，你们等一下。」
上了二楼之后，我把上学用的包包放在房间里，再脱下制服换上黑色的连帽上衣和牛仔裤。这时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她们大概是等不及了吧。真是的，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真昼第一个走进房间。她手上有个被油性笔涂成红色的宝特瓶。真昼高举起瓶子宣布：
「勇哥你看！」
「那是什么？」
「是火箭。」
「火箭？」
未夜和朝华也各自抱着宝特瓶。
那是随处可见的500毫升宝特瓶。里面是空的，朝华的瓶子是浅蓝色，未夜的则是涂成了黑色。
「今天在图画手工课做的。」
「火箭啊。」
朝华的火箭上面画着心形和星星图案。形状是挺像的，不过她打算怎么让这个东西飞上天去？不会是用手扔吧。
未夜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疑问，于是向我展示某个东西。
「这样就可以飞了。」
那是个用木板组合而成的发射台。将三块细长的木板组合成『ㄈ』字形，底部还黏着一块方形木板，另一边的尖端则系着橡皮筋。
原来如此，就是把宝特瓶卡在那个橡皮筋上，再利用拉到底部所得到的张力发射升空吗？
「这是火箭发射装置。」
未夜弹了一下橡皮筋弹给我看。
「喔喔，感觉满简单的。」
所谓的火箭，是喷射自己的一部分质量，并且利用其反冲力而往相反方向推进的工具，所以严格来说这不算是火箭，而是弹射器，不过对臭小鬼们说明这些原理也没有意义。只要本人玩得开心就好。
「会飞得超级高。」
「快点走吧。」
「我们走吧。」
「好好。等我一下。」
于是，最近有点感冒的我戴上口罩就出门去了。
2
来到公园一隅，我们尽量挑了个人少的地方作为火箭发射场地。
「好～勇哥你看好了。」
未夜动作迅速地把宝特瓶火箭安装在发射装置上。将宝特瓶底部卡到橡皮筋上以后，直接往下拉。
「去吧，黑夜号。嘿！」
「砰」的一声轻快响起，宝特瓶被发射出去。黑色的火箭笔直往天空窜升。飞得比想像的还要高，目测大约飞了五公尺。
「哦──飞得挺高的。」
「很厉害吧。」
未夜回收掉下来的火箭，一边这么说。
「好厉害，超出我的想像。」
「勇哥，也请看看我的。」
这次轮到朝华发射宝特瓶。
「怎么样？看到了吗？」
「看到了，好厉害啊。」
「嘿嘿。」
「我的也会飞很高。」
真昼岔开腿蹲下，接着用双手按住发射台使之稳定。
「喝呀。」
红色火箭气势汹汹地窜向天空。飞了大约有六公尺吧？都到比旁边的树还高的地方了。
「噢噢，飞、飞得超级高。」
「哼哼，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真昼用鼻子发出哼声，自豪地挺起胸膛。这的确很值得这些家伙拿来炫耀。
「勇哥，接下来看我的。」
「好。」
她们就这样砰砰地把火箭往天空发射。多么和平的游戏。
「喂──你们可别打到邻居家里去。」
这里是公园的边缘。并排的树对面有一道矮小的栅栏把公园用地围起来，另一边就是住宅区。
「知道啦。」
才这样叮嘱过她──结果在未夜发射火箭的同时，刮来一阵强风。虽说是火箭，那终究还是宝特瓶。眨眼就被风吹得大大偏离了轨道。
「啊！黑夜号……」
只见黑夜号画出一条扭曲的曲线，坠落在树木枝叶中。看它没有掉下来，应该是被树枝卡住了。
「呜哇……」
未夜靠近树的正下方，仰头朝上面看。
「在哪里？」
「未夜，那里。」
朝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未夜的火箭在高约四公尺左右的位置被树枝夹住了。
「啊啊！」
四公尺。对孩子来说是不可企及的高度。
「我的火箭……」
未夜说话开始有了鼻音，眼睛微微湿润。
「没、没关系，我爬上去帮你拿。」
虽然真昼飞扑到树干上，可是以小一女生的身高还是构不到树枝，爬不到上面去。
「呜呜，黑夜。」
「用石头打的话，可能会掉下来。」
「啊──那样太危险了，朝华，别这样。」
「但是……」
「真是的，你们让开。」
「「「勇哥？」」」
「未夜，不要哭。」
我粗鲁地摸了摸未夜的脑袋。
「我、我才没有哭。」
未夜将手掌贴在眼睛上面说。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能爬上去吗？」真昼问。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擅长爬树。我可是在幼稚园的时候爬完了园内每一棵树，甚至被老师下令禁止玩爬树游戏的有月勇。
「唷。」
我纵身跳到树干上，把手搭在树枝的根部轻轻摇晃。确认可以支撑我的体重之后，就一口气用手臂拉起身体往上攀爬。
「噢噢，勇哥好强。」
真昼发出赞叹声。
「未夜，打起精神来。勇哥会帮你拿下来的。」
「嗯。」
叶子扎得有点刺痛，所以我戴上上衣的兜帽。
离火箭还差一点。
「唷。」
黑夜号卡在细树枝的分岔处。我抓住盖子的部分拉了一下，树枝随即轻轻地摇动，树叶飘落下来。
「呼，拿到了。」
「哇，勇哥谢谢你──」
未夜高举起双手，跳了起来。
「勇哥好厉害。」
「好厉害啊。」
很好很好，再来就只要爬下去了。就在这时候──
「拍到了吗？」
从旁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
「咦？」
我朝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是旁边住家的窗户，窗户对面有一位半裸的美女带着害怕的表情盯着这边。她好像正在换衣服，身上只有萤光色内衣和一件衬衫。
无言的视线在我们之间交换。
「不，那个……」
一阵寒意窜过我的背脊。
「你在做什么？你说拿到了是拿到什么？」
「啊？」
我回想起自己的服装。
戴着黑色连帽上衣的兜帽，脸上挂着预防感冒的口罩，手上还拿着黑色宝持瓶。假如这个黑色物体在对方看来像照相机的话……
糟糕，我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偷拍狂。
「不，不是的，我只是……」
「你这个变态！」
女人一脸愤怒地拉上窗帘。
「喂──勇哥，怎么了？」
「快点下来。」
「很危险唷。」
「不、不是的，这只是一个宝特瓶，我只是想把卡在树上的宝特瓶拿下来──」
我对着拉上窗帘的窗户拼命辩解。
「我没有什么奇怪的企图。」
是、是误会。我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
之后，很快就有警察赶过来了。幸好臭小鬼们目击了整个过程，还有另一位带着孩子的太太帮我作证，总算解开了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