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家一边眺望富士山,一边炒炒面。」
姊模仿用铲子唰唰地炒面的动作。
「哦──」
「在星空下喝的咖啡是那么好喝。」
这次她一脸陶醉地喝着空气咖啡。
「是喔。」
「呵呵,还有,最后大家还一起享用了烧烤。」
姊双手扠腰,挺起胸膛说道。
「那太好了。」
「啊──真好玩。」
姊抱着靠枕,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也许是人生第一次的露营太开心了,傍晚从露营地回来的她一直在对我炫耀。
不论是吃晚餐的时候,一起泡澡的时候,还是看电视的时候,她都在炫耀。明明就是个怕热又怕冷的宅家党。
说实话,真的很烦。
「啊──真好玩。咦?你想知道到底有多好玩?真拿你没办法。我们先搭了帐篷,搭那个真的很辛苦──」
「呜……」
我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正在厨房洗碗的妈妈身边。
「唉,妈妈,我也想去露营。」
「露营?嗯──露营啊。」
「我想一边欣赏富士山一边烤肉。」
「富士山你已经看到都腻了吧。」
「我不是说那个啦!我就是想出去玩~」
「我们不是才去过富士急乐园吗?」
「唔唔。」
我爬到二楼,冲进爸爸的房间。
「爸爸,我想烤肉。」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也想一边眺望富士山一边烤肉一边喝星空咖啡!」
「你是被未夜影响了吧?那要不要晚上去兜兜风?」
「我不要兜风。」
「唉?」
爸爸的每辆车都很吵又很晃,坐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我不是说这个啦,我就是想出去玩。」
「我们不是才去过富士急吗?」
「呜!」
「好,那盂兰盆节放假的时候去迪○尼海洋公园吧。」
「……嗯──」
我说的也不是那种地方。我是想做些更有野性、更亲近大自然的活动。嗯,能去迪○尼的话也不错就是了。
回到客厅,姊还在看着电视微笑。
电视上正在播放她平常不看的户外活动特别节目,节目中展示了在露营地拍摄的画面。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在满天星斗下,隐约能看见黑色的富士山,早上起来的时候,明亮耀眼的朝阳使人目眩……唉。」
姊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接着说:
「哎,这种感觉不亲身体验是没办法理解的。」
「反正从这里也能看到星空。」
我打开窗户,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美丽的夜空。
「啊──不行不行。在市区会受人工光源干扰,看不到真正美丽的夜空。唉,现在的小孩子就是这样。」
……好烦!
第二天早上,做完广播体操之后,我和芽衣她们留在公园里聊天。
「然后啊,我姊一直在跟我炫耀她们去露营的事。」
「露营,听起来很好吃呢。」
芽衣把手放在肚子上。
「芽衣,你在说什么?」
「听说是勇先生陪她们去的?」
龙姬一边问,一边拍着篮球运球。
「没错。果然还是该体验夏天特有的活动呢。」
「啊──我懂。我也想做些户外活动。」
龙姬当场开始跨下运球。球在她细瘦的双腿间弹跳,掀起了沙尘。
「上次啊,我们去了那个世界遗产中心之后,让我更想去爬真正的富士山了。」
「啊──富士山也不错呢。我没有爬过富士山。」
我朝北方瞥了一眼。
雄伟的富士山屹立在那里。
去学校的时候,去玩的时候,或是偶然从窗户看出去的时候,那座日本第一高峰总是会进入视野中,但我却从未攀登过。
对了!
如果我能够爬到富士山山顶的话,就赢过姊了。
「要不要下次大家一起去?攀登富士山!」
「不错唉。我去拜托爸爸妈妈看看。」
「要带特产回来唷。」
「芽衣,你也要去喔。」
「咦?可是我没有爬过富士山。那么高的山,我爬不上去的。」
「你在说什么?我也从来没爬过啊。听好了,人生就是不断的挑战。」
「可是,搞不好会遇难死掉哦?」
「放心,我妈妈说她曾经爬到山顶过。」
龙姬竖起大拇指。
「呜唉。我爬得上去吗?」
「一定可以啦。」
「啊!来了。」
芽衣伸手指向公园入口。
「勇先生,你好慢。」
「抱歉,我迟到了。今天多花了点时间准备。」
「先不说这个,你跟我姊她们去露营了对吧?」
「对啊,前天到昨天,去了两天。」
「哦──玩得开心吗?」
「呃,是很开心啦……咦?怎、怎么了?」
「没什么。来打球吧。」
我们开始打蓝球。
「啊,对了。」
勇先生一边运球一边说。
「什么?」
「从明天起,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早上不能来打球。」
「为什么?」
他迅速越过我,带球上篮得分。
「因为盂兰盆节的连假到了,我们要去亲戚家聚会,店里也会休息。」
「哦──知道了。那今天就好好陪我们玩吧。」
我捡起球,投向地面。
*
一回到家,龙姬就搂着光的手臂央求道:
「唉,妈妈,我想去爬富士山。」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现在在烧开水,很危险的。」
龙姬不情愿地放开光的手。
「上次我们不是去了世界遗产中心吗?所以我就开始想去爬爬看真正的富士山。」
富士山世界遗产中心内有模拟攀爬富士山的斜坡型设备,但那终究只是模拟体验,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富士山。
「富士山啊。」
「妈妈不是说你以前爬到山顶过吗?未空和芽衣也说想一起去,你带我们去嘛。」
「妈妈那时候还年轻……」
「妈妈你还不到三十岁吧?」
「嗯──」
不是还不到,而是已经二十多岁了。即将迈入三字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阿姨的年纪。
「……嗯──那我还得找春山太太和河原崎太太商量。」
「现在是暑假嘛,我想做些平常没办法做的事情~」
「嗯──」
「好不好,拜托~」
「嗯──」
「拜托啦。」
「嗯──」
光一边含糊地应着,一边开始煮午餐要吃的素面。
「嗯?龙姬你吃冰了吗?」
垃圾桶里丢着冰的包装袋。
「吃午餐前还吃冰!」
「啊──那是勇先生打完篮球以后买给我们的。」
「有月同学?那你有跟人家道谢吗?」
「有~」
光正想着稍后要打电话去道谢,定时器就响了。
2
沿着平缓延伸的139号国道笔直前进,两旁青翠的树木绵延不绝,强烈的日照均匀地洒落而下。天空呈现深蓝色,富士山的山腰处飘着平坦的云。
父亲开在前方的Supra迸发出如大型猛兽吼叫的排气声响。很久没开车出来了,他应该很高兴吧。
由于店里连续好几天都很忙碌,加上富士山环山游览道路也进入了私人车辆管制期间,所以父亲似乎难得有机会开车。
盂兰盆节的连假期间,〈月夜露台〉也休息了几天。
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根本没有连假这个概念。当大家放假的时候──比如黄金周和盂兰盆节──反而是我们公司的营运旺季,记得每年这段时期都要从清晨工作到深夜,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回想那段壮烈的日子,现在安逸的生活就像在作梦一样。没错,彷佛在梦中……
正午的报时声在街上响起。由于这里是富士山世界遗产所在的城市,所以从好几年前起,普通的钟声就被改成了童谣『富士山』的旋律。
回到老家已经几个月了,不过我还是不太习惯。现在我稍微能理解朝华对于变化的恐惧了。
之后又开了十几分钟的车,我们抵达了外神家。
我把CIVIC停到父亲的Supra旁边。看见一旁还停着几辆陌生的车,看来其他亲戚也已经陆续抵达了。
总觉得有点尴尬。
毕竟我跟大部分亲戚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了。回想起来,最后一次和亲戚们在这个家里聚会,好像是我高三那年的新年吧。
「勇,该进去了。你在发什么呆?」
「喔……好。」
被母亲催促着,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进入宅邸中。
「打扰了──」母亲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欢迎你们。」
母亲还是老样子,在娘家总是这么情绪高涨啊。祖母前来迎接,并且领着我们去大厅。已经有几个亲戚聚集在那里,由祖父带头,一伙人从大白天就开始大口喝酒。
「喔!这不是勇吗?」
「啊,你好。」
「哎呀,是小勇。」
「好久不见了。」
「都几年没见啦。到这边坐。」
「变得一表人才啦。」
「啊哈哈。」
果不其然,我吸引了亲戚们的目光。毕竟我这十年来一次也没露面,被他们缠着问话也是理所当然。
夕阳也在场。
她把金色长发绑成马尾,身穿黑色无袖衬衫,搭配白色五分裤。
她来到我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怎么,变态你也来了啊。」
「喂,夕阳。」
她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难道她还在气换衣服被我看到的事吗?夕阳一边喝着加了冰块的柳橙汁,一边盯着我警告说:
「你敢再对我性骚扰的话,这次我绝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就回到原本的坐席去了。
「就跟你说是误会了……」
我正想上前辩解,忽然被一只从旁边伸过来的手拉住。
「喂,勇。」
是脸色通红的叔公。我被他拉过去,也坐到了位置上。
「来,先罚酒三杯。」
说完,叔公就在我面前放了三罐啤酒。不,这真的不行。
「不,我喝不了这么多。」
「不喝的话就给我喝啰。」
母亲从旁边抢过啤酒,接连量产空罐。
「哈──天气这么热,果然还是啤酒最好!」
「好!不愧是外神的酒国女英豪。」
「真豪爽。」
「真的假的啦。」
我实在做不到母亲那样,便开始小口啜饮罐装啤酒。
接着,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我缺席的这十年。即使我面色凝重地讲述没有回老家的原因以及在东京那些黑暗的日子,喝了酒的他们似乎也只是把这些故事当作下酒菜。
「还有啊,在忙碌的日子我还常常搭到同一天的首班车和末班车……」
「啊哈哈。」
「为了减少通勤时间,我搬到公司附近的公寓,结果住处被上司当成仓库……」
「啊哈哈。」
我最擅长的令人退避三舍的黑色幽默,他们好像也无法理解。
「打扰了──啊!勇。」
「啊,好久不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亲戚们陆续到来,参加酒宴的人也愈来愈多。
而每当有亲感到来,我就得从头解释自己为什么十年都没有回老家,实在有点麻烦。
「你早点回来就没事了嘛。」
「哎,就是一直想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结果就这样了。」
其中也有我不认识的人──例如表兄弟姊妹们的伴侣,十年的岁月所带来的人际关系变化让我深有所感。特别是在我定居东京的期间出生的孩子们,他们根本不认识我……
「大叔你是谁?」
「入侵者吗?」
「会不会是夕姊的男朋友?」
「那再怎么说也太老了吧。」
这些从幼稚园大班到小学低年级左右的孩童们,似乎就是表兄弟姊妹的小孩。大家都有孩子了啊。
「我是有月勇。」
即使做了自我介绍,我跟这些小孩子也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我还是个大叔。他们很快就对我失去了兴趣,跑到另一个房间去玩了。
傍晚时分,最后一组──外神谦二郎和他的妻子艾莉西亚终于到了。他们是夕阳的父母。
「唉,真受不了。一大早就从秋田出发,但现在都已经傍晚了。」
谦二郎舅舅满脸倦容地抱怨。与以前相比,他的头发变得稀疏,肚子也凸出来了。
「早知道就搭新干线过来了。」
艾莉西亚舅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有一头和女儿一样的金色长发,以及与女儿形成鲜明对比、凹凸有致的身材。十年过去,这位似乎变得更加迷人了。
「咦?噢噢,这不是勇吗?」
「好久不见,都有十年没见了吧。」
「哈哈,你们好。」
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不晓得是今天第几次的应对,有如流水作业一般向他们解释自己十年不能回母亲老家的原因和今年三月搬回家里的情况。
「喂,最后两个人迟到罚五杯!」
母亲语带醉意地喊道,缠上了谦二郎舅舅和艾莉西亚舅妈。所有人都到齐后,就开始吃晚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老公,快起来。」
「呜、呜呜。」
母亲试着叫醒醉倒的父亲。
我早早就把手中的酒换成茶,所以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我一边吃着寿司,一边喝着温热的绿茶。
「对了,夕阳为什么来静冈上高中?」
我问坐在旁边的祖母。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有些在意了,但没来得及问清楚。夕阳的父母都住在秋田县,看起来也不是谦二郎舅舅要调职回来富士宫的样子。
如果要去远方的县外学校就读,最直接的原因通常是升学或体育推荐,但北高只是一所普通的公立高中,我实在想不到她特意从秋田来这里上学的理由。
祖母面有难色地回答:
「谁知道呢,我们也不清楚,听说夕阳无论如何都坚持要上宫北,还闹着不肯放弃。你也知道,那孩子从小就非常固执,想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吧?」
「也是啦。」
听祖母这么一说,我便想起自己经常答应小时候的夕阳各种任性的要求。不过,为什么她对北高这么执着呢?
是因为女生特有的『制服很可爱理论』吗?
不对,北高的制服也没有特别可爱啊……
唔──好神秘。
夕阳本人正在跟孩子们一起吃饭。
「夕姊,帮我拿酱油。」
「拿去。啊!那边的有放芥末哦。」
「呀啊啊啊啊啊。」
「早就跟你说了。」
看来她有好好照顾小孩子们。那个总是我行我素的小女孩成了可靠的姊姊,我忍不住感动得眼眶发热。
「喂──勇、夕阳,你们过来一下。」
听见祖父的呼唤,我们各自离开了坐席。
「来来,表兄妹就坐在一起吧。」
于是我和夕阳并肩坐下。她那闪耀着金色光辉的头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个组合真令人怀念,对吧?」
叔公说道。
「不好意思,我对这个大叔没有印象。」
「以前你老是黏着人家不放,一直要勇陪你玩呢。」
因喝酒而脸红的艾莉西亚舅妈笑着说。
「我就说了,我──」
「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夕阳一开始没认出勇,好像还报警了。」
祖父突然提高声音说道。
「!?」
「!?」
我和夕阳同时吓得肩膀用力抖了一下。
「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
「报警?」
亲戚们似乎一下子被激起了好奇心。
祖父说的就是那次误会事件。那对夕阳和我来说都是苦涩的回忆,所以我真希望他别再提起那件事了。
「夕阳好像把勇当成可疑人物,还真的叫来了警察。喂,老婆子。」
「好──」
祖母应祖父的要求,开始讲述详细经过。
「你们在搞什么?」
「啊哈哈哈。」
「夕阳,这是真的吗?」
「那、那也没办法吧。都怪这个大叔突然闯进我的房间──」
「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想到夕阳现在住在这里──」
我们互相强调自己的正当性,也不知道这群醉醺醺的亲戚们有没有听进去。
「真是年轻啊。」
「不是说打是亲骂是爱吗?」
「夕阳再怎么可爱,你也不能对她出手哦。」
「我才不会。」
「我也不要。」
「又来了。」
「你们很般配哦。」
「表兄妹也是可以结婚的哦?」
直到亲戚们转换话题之前,我和夕阳就这么一直被调侃。
*
「真受不了。」
为什么我们家族有这么多酒品差的大人呢?
「夕阳,我想再次跟你说……不好意思啊。」
大叔态度恭敬地道歉。
「哼,没什么。我是很宽容的,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在意。」
其实我还是有点介意,不过大叔也有酌情减刑的余地,所以这次我就让步吧。我是多么宽宏大量啊。
「太谢谢你了。」
「……话说,你可别因此误会了。」
「啊?」
「你可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的可爱是公认的。像他那样不起眼的大叔本来根本没有机会和我产生交集。要是因为有亲戚这层关系,让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我也会很困扰。
不知为什么,大叔的视线迅速往下瞥了一眼──
然后他比了个大姆指,说:「放心,我不会的。」
既然他有自知之明就好。
「哼──那我先去洗澡了。」
要快点洗完澡,不然等一下就要和一堆亲戚抢浴室了。
我拿着手机走向浴室。
今天真是累坏了。
虽然见到爸爸妈妈很高兴,可是要应付醉鬼实在是太辛苦了。我把装在夹链袋里的手机放在只盖了一半的浴缸盖子上。
洗完头发和身体后,从右脚开始慢慢泡进浴缸。
「呼。」
真是的,偏偏提起什么结婚?
绝对不可能。
跟那个大叔结婚,简直是开玩笑。
我拿起手机,呆呆地凝视着待机画面。
内心自然而然地温暖起来。
萤幕上是一张黑色短发美少女和棕发美少女手牵着手的照片。
「啊……真昼未夜太赞了。」
我第一次见到她们,是在国三那年的暑假。当时我回祖父母家省亲,去亲戚经营的吃茶店玩。
当时我坐在靠墙的座位上看漫画,迷迷糊糊地差点睡着。突然一阵门铃声响起,于是我本能地把目光转向门口。
那一瞬间,后脑勺传来一阵像被锤子猛击的冲击,驱散了我所的睡意。那并不是真实的疼痛,而是指震撼的程度。
「……」
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位美少女。
「阿姨,我要可乐。」
「我要冰咖啡。」
「好的──」
一位是个子高䠷的中性黑发美少女,胸部非常大。另一位是有着清纯气质的棕发美少女,她的胸部也很大。
她俩手牵着手,朝吧台的位子走去。
是艺人?还是模特儿?
那两人散发出来的气场非常惊人,我瞬间就被她们迷住了。不仅是因为她们的可爱,两人之间亲密的样子也让我心跳加速。
她们是在交往吗?她们的距离感好像比一般朋友更近一点。
进来店里的时候牵着手,刚才也互相分享饮料……
我的百合雷达哔哔作响。
从那两人的表情看来,她们的关系并非只是普通朋友,我推测她们有更亲密、更强烈的连系。
也许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真昼,你明天是有社团活动吗?」
「有,不过只有上午──」
她们是这边的常客吗?
两人似乎跟姑丈和姑姑也很亲近。等两人离开之后,我去问了姑姑。
「那两个人?她们是未夜和真昼。从以前就常来我们店里。」
「她们是高中生吗?」
「对。是北高的,就是北边那所很大的学校。」
「是几年级学生?」
「两人都是高一。」
比我大一岁啊。
这就表示,就算我明年才入学,她们也还在北高……
「哦──那她们有男朋友吗?」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询问。
「男朋友?我想应该没有……咦?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有,没什么。」
「……?」
拥有那般美貌的现役高中女生不可能没有男朋友。男生们应该会像闻到食物的蚂蚁一样聚集到她们身边才对,但她们却还是没有男朋友,这意味着……
「夕阳你明年也是高中生了吧?」
「嗯。」
「已经决定好要念哪里了吗?」
「……嗯,刚才决定了。」
「咦?」
老实说,我并不打算上本地的高中。因为温柔只会令人感到痛苦……
「……」
而且,高中去哪里上都一样,又没有规定一定要在本地上高中。
就这样,我决定了我的志愿学校。
*
「呜呜,头好痛。」
「呕……呕。」
「水、给我水。」
上午七点。
宿醉的亲戚们有如僵尸般在厨房附近徘徊。毕竟昨晚的宴会持续到深夜。
这场景真是令人怀念。
其中只有母亲仍然精神抖擞,她一边照顾大家,一边和祖母一起准备早餐。
我在庭院散步,唤醒刚起床的身体。虽然我的酒量也不太好,但我在宴会上很早就停止喝酒了,所以现在完全没有宿醉。
果然,适量饮酒才是最好的。
「嗯──」
天气真好。吃早餐前去兜风吧。我向停车场走去,这时,夕阳刚好从门口出来。
她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服装。黑色T恤搭配牛仔短裤,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
「唷,夕阳,早安。」
「怎么,是勇啊。早安。」
夕阳自然而然地直接叫我的名字。她以前就是这样,所以我也不在意。
「你要出去吗?」
「嗯,去一下便利商店。」
说着,她便跨上了停在旁边的淑女车。在这样广阔的高原上,就算只是去便利商店,距离也绝对不短。正好我打算去兜风。
「喔,那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太麻烦了。」
「没关系。骑车过去很远吧?」
「嗯──」
夕阳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很快就把自行车重新停好。
「我很容易晕车,就拜托你安全驾驶了。」
「OK~」
于是我让夕阳坐上副驾驶座,然后启动了CIVIC。
*
说起来,勇是有月家──也就是〈月夜露台〉的人对吧。
而未夜学姊和真昼学姊是那家店的常客,所以勇作为店员,当然也一定接待过她们两人……
啊!
勇说不定对那可爱的两人有不良企图,想要跟她们发展出超越店员与客人的关系。毕竟男人这种生物就是对高中女生热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嘛。
如果有机会和那么可爱的高中女生接触,谁都会想靠近她们,这是一定的。
自从我入学北高以来,那两人也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应该说,她们似乎有意地避开男生。
我想,那两人果然是那种关系。
我不会原谅试图接近她们的男人。
必须在勇产生奇怪的念头之前郑重警告他才行。
*
夕阳目光如炬地盯着这边。
「我说勇你啊。」
「嗯?」
「你有女朋友吗?」
「没、没有。」
「果然。」
果然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自己也明白,你已经年近三十了对吧?」
「算是吧。」
「大叔对高中女生出手可是犯罪哦。」
「啊?」
她怎么突然说这个?难道现在这个情况会让她觉得我别有用心?
她是把我当成了以有亲戚关系为借口,接近年轻女性的色狼大叔?或许也是因为前几天的偷看事件(误会一场),就算我没有那个意思,夕阳可能也会这么想。
「呃,那个,夕阳,我并没有──」
「不只是单指我。比如说,店里的客人中也会有高中女生吧?」
「嗯,会有是会有。」
包括未夜她们在内,〈月夜露台〉有很多放学后前来的高中生客人。
「要是你对那些年轻女孩子出手的话,警察真的会找上门的,你一定要注意。」
「啊,好。」
我不认为高中女生会把我这种大叔当成恋爱对象,但夕阳说的确实没错。不过,我没有勇气去搭讪来店里的高中女生客人,所以应该没问题。
很快,我们到达了便利商店。我买了罐装咖啡,先回到车上。
「呼。」
刚才夕阳说的话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对高中女生出手是犯罪啊。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
熟悉的咖啡,此刻却苦得出奇。
3
「嗯~好喝!」
碳酸的刺激在喉咙里面绽开。这杯兑了点蓝色夏威夷糖浆的汽水还加入了冰沙状的碎冰,杯缘点缀着薄薄的柠檬片,是一杯凉爽且具有热带风情的饮品。
「今天也好热──」
朝华用手帕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对呀。气温随随便便就超过了三十度。」
上午十一点。
我和朝华在源道寺家的展望台上。勇哥正在亲戚家聚会,真昼也回熊本亲戚家──听说是她母亲的老家──探亲,会待到明天。
唧唧蝉鸣声如同大合唱,玻璃杯上的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吹拂的微风中充满了夏日活力。
从高台上再次俯瞰这个城市,便能真切感受到这一带被群山环绕。
北边耸立着日本的第一高峰,东边是爱鹰山,西边也是连绵的毛无山。此外,虽然从这里看不清楚,但南边也有岩本山,山的另一头就是骏河湾了。
我用嘴衔着吸管吸了一口,清爽的甜味顿时在口中扩散开来。
「呼。感觉今年的夏天很长呢──」
「有吗?」
「我体感今年夏天已经持续了半年。」
「未夜你太夸张了。」
朝华苦笑。
「现在才过了一半吧?」
「是没错。可能是因为梅雨结束得早吧?」
虽然说半年确实有点夸张,但总觉得今年的夏天比往常密度更高一些。以往的夏天,大多是跟真昼和朝华一起玩,或者整天都在看书。
「一定是因为有勇哥在吧?」
「啊!好像是这样。」
有勇哥在身边,光是这样,确实就让平凡的日常变得活跃欢快起来。即使是喜欢宅在家里的我,外出的机会也增加了,一定是因为勇哥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吧。
「遇见勇哥也是在夏天呢。」
「嗯,是我带朝华你们去〈月夜露台〉的唷。」
「……好怀念。」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一年。我们一起去空房子探险,去游泳池,去夏日祭典看烟火。记得那时的夏天也和现在一样,充满了丰富的回忆。
「说起来,朝华你一开始是叫勇哥『勇先生』呢。」
「啊──是吗?」
「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勇哥了。是有什么契机吗?」
「呵呵,秘密。」
「告诉我嘛~」
「啊!对了,说起勇哥。未夜你……」
朝华转动着吸管。
「嗯──什么?」
「露营的时候,你在勇哥的帐篷里过了一夜吧?」
「……」
「……」
「……」
「……」
「……」
「……」
「没有啊。」
冷汗顺着腋下流淌。
心脏怦怦直跳,血液循环随之加速,而我的背脊却一阵发冷。明明很热,却感觉到寒冷。冷汗逐渐夺走我的体温……
「呃,我我我、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咻~咻~」
我吹起口哨。
「不用隐瞒也没关系,因为已经暴露了。」
朝华定睛注视着我。她眼镜后的那双大眼睛彷佛在说她已看透了一切。
「呜……」
「放心。我并没有生气。」
为、为什么?
话说,为什么会暴露?我应该没有犯下会被发现的错误……
当时发生的事情,应该只有我和勇哥知道才对。
难道是勇哥说出去的?
不,这不可能。
对勇哥和我来说,那次露营早晨发生的事是令人尴尬的羞耻回忆,深深地刻在我们心中。我们彼此都不希望让别人知道。
那明明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也许在朝华往帐篷里面看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嗯,那个……」
现在再掩饰也没用了,毕竟我在勇哥的帐篷里过夜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是,我也不希望让朝华产生奇怪的误解……
怎么办?
「我、我跟你说,朝华,我跟勇哥并不是──」
「我知道。你是睡迷糊了才跑去那边的吧?」
「咦?」
「只是晚上起来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搞错了帐篷对吧?」
「咦?你、你看到了?」
「没有。我只是试着推理一下而已。」
「推理?」
「我说得对吗?」
朝华微微一笑。
「嗯、嗯。」
「你有时候会有点冒失,所以我就猜大概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三个人之中,我是最后一个睡着的。我有看见你熟睡的样子。」
「哦。」
「如果你和勇哥偷偷在半夜见面亲热的话,你一定会回到我们这边的帐篷,毕竟还要瞒着我和真昼。要是你们睡在一个帐篷里面,那就失去幽会的意义了,不是吗?」
「……啊啊。」
原来如此。
假如我和勇哥确实计画在深夜幽会,那幽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真昼和朝华发现#,所以事后我和勇哥必须回到各自的帐篷。
万一两人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又在第二天早上被她俩其中一人发现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
说来讽刺,我和勇哥早上在同一个帐篷里醒过来的事实,反而成为证明我们无辜的铁证。
「咦?说起来,朝华你为什么睡得那么晚?」
「……我喝了太多咖啡,结果睡不着。」
「啊,这样啊。」
我们在睡前还一边喝咖啡一边玩扑克牌。
「还有,未夜你当时定了闹钟吧。」
「嗯。」
为了在第二天早上抓独角仙,我设定了闹钟。
「那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要是你没有取消闹钟,就会有吵醒我和真昼的风险,事实上我们就是被闹钟吵醒的。那样我们马上就会发现你不在了。」
「呜呜。」
「而且,喜欢赖床的你不可能没有闹钟就起来,看见你没取消闹钟但人却不在,当然会觉得很不对劲了。」
「啊呜。」
「你大概是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醒过来,然后才注意到自己在勇哥的帐篷里面,可是在隔壁的我和真昼也被吵醒了,所以才进退两难,不晓得该怎么办吧?」
朝华喝光了杯子里剩的汽水,像是为推理做出总结。
「怎么样?」
「……全部说中了。」
应该说猜得太准了,很恐怖好不好!
那样的推理能力足以媲美推理小说中的侦探角色。不愧是我的儿时玩伴,竟然能那么准确地看穿我的行动和心理。
「哎,我那时候也非常慌乱,担心被你们发现的话,你们会产生奇怪的误解。」
「奇怪的误解?」
「你想想,毕竟是高中女生和社会人,而且露营地里还有其他人……」
「也对。那样确实很不好。」
这时,一阵强风吹过,使朝华的头发被吹得非常凌乱。她站了起来并用手按住头发,眺望着下方的城市景色。
「虽然因为我们的交情,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但我们必须意识到,一般来说高中女生和社会人这样的组合在社会上是异端,毕竟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
我姑且也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但还是高中生的我们和作为社会人的勇哥在社会地位上完全不同。即使我们彼此理解,社会也不一定能接受。要是还勇哥像以前那样遭受种种误解,他可能真的会被逮捕。
不管我们认识多久,对于不瞭解情况的外人来说,只会认为我们的关系是成年男性让高中女生陪侍在自己身边。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监护人和小孩子的关系了……
而是男人与女人。
但仍然是大人与小孩子。
「我并不是说不能和勇哥亲近哦。」
朝华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表情极为温柔且和善。
「我也很想像以前那样跟勇哥撒娇,我的意思是,尽量避免在别人面前做出引起误会的行为。这也是为了勇哥的社会地位着想。」
「……是啊,我懂。啊!你、你不要跟真昼说露营的事哦。太难为情了。」
「知道了。未夜你也要小心点。如果你冒失的毛病又犯了,可能会闯下大祸。」
「我真的那么冒失吗?」
感觉朝华都以我很冒失为前提来讨论,这让我有点不服气。
「咦?你没有自觉吗?」
真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