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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真妹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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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
太阳已下山之后的学院宿舍。在逐一亮起的魔力灯下，发自本小姐的巨大声音让房间为之一震。连桌上的零零雅也把身子缩小，企图把自己藏起来。
从牢房中被释放出来的零所带回来的，是惊人无比的消息。首先，零在学院的学籍被解除，并且被任命为罗赛优陛下直属的特务官，莉莉枢机主教和本小姐也被下令要辅佐零执行职务。这件事虽然也让人惊讶，但还在本小姐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原先身分只是平民的零能够出人头地，本小姐只会为她开心，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问题出在，零被下令要审核是否有犯罪事实的嫌疑对象中，也包括了父亲大人的名字。
「父亲大人有犯罪的嫌疑！？这怎么可能，简直是荒谬绝伦！！」
父亲大人是一位堪称楷模的保亚贵族。为保亚王国奉献多年，尽责管理国家财政，现在却以这种污名诬陷他，未免太过分了。
「别激动，现在还只是在怀疑阶段嘛。」
尽管零这么说，然而罗赛优陛下可不是一位还在怀疑阶段就会轻率说出口的人物。陛下大概已经掌握到某种事实，才会怀疑父亲大人。
「光是会抱有这种怀疑，就足以让人质疑陛下神智是否清醒了！弗朗索瓦家历代贵族一直都是严肃认真地负责管理王国的财政。结果陛下居然怀疑我们犯罪！」
自从在渡假时对贵族制度产生疑问那一次以来，本小姐就努力去瞭解关于贵族们腐败的实际情况到底如何。然后，在调查越来越深入的过程中，也实际掌握到了一些很可能涉及犯罪的贵族之情报。然而，父亲大人并非如此。
他没有犯罪……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可是，克蕾雅大人，这说不定反而是个机会呢？」
即使对于本小姐情绪激昂的怒斥显得很害怕，可依然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莉莉枢机主教。她这次是正巧跑来本小姐的房间拜访，因此也一起听了零的报告。
「莉莉枢机主教，你说的机会指的是？」
「莉、莉莉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大人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所以莉莉觉得，就让莉莉和克蕾雅大人一起来证明他们的清白，不就好了？」
莉莉枢机主教的意见非常正面。的确，要是我们能够证明父亲大人他们是清白的，当然是最好的结果。然而，跟要证明有犯罪比起来，想要证明自身清白其实非常困难。本小姐担心的是，被怀疑有犯罪嫌疑的父亲大人他们，最后很有可能会屈打成招。
「父、父亲大人他们所背负的嫌疑，到底是什么种类的罪行啊？」
「关于这一点，详情我并未获知。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去向罗德殿下打听。」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向他请教吧。」
到底是被诬陷了多么离谱的罪名，本小姐也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确认清楚。
可是──
「今天过去，时间未免太晚了。到了明天，克蕾雅大人和莉莉大人应该就会接到任命书，到时候我们再过去吧。」
「……真是急死人了。」
却被零给制止了。或许是因为本小姐正逐渐失去分寸，零显得非常冷静。不对，她一向都很冷静。
「再说，为什么要把莉莉枢机主教也牵扯进来呢，你这人？」
「咦？不是啦，因为，如果也要调查萨拉斯大人的话，我想请莉莉大人协助──」
「你还没认清这件事的严重性呢。对国家权贵进行调查的行为，可是伴随着相应的危险哦？」
下级贵族也就罢了，调查像是萨拉斯大人和父亲大人这样的上级贵族，所代表的就是得冒这种风险。毕竟，父亲大人他们可是这个国家的权力者。万一父亲大人他们真的暗中有什么不轨的话，当然会作好随时都能灭证的准备。这些为了以防万一的手段，可不会去顾虑前来追查犯罪行为之人的生命安全。
「莉、莉莉也是水属性魔法师。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太危险了。再说，零的护卫有本小姐就够了。」
本小姐好歹也是火属性的高适性魔法师。跟普通厉害的魔法师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可、可是，莉莉很担心！」
「你那是在杞人忧天。」
「只、只让你们两人在一起的话，无法保证克蕾雅大人会对零小姐作些什么！」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
真要担心的话，应该担心零会对本小姐作些什么，才对吧！？
「咦？克蕾雅大人您会对我作些什么吗？」
「才不会呢！？」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也不会作什么啦！」
「居、居然不会对零小姐下手！？你该不会是脑筋不正常吧！？」
「啊啊，真是的，麻烦死了，你们两个都是！！」
突然觉得很久没有进行这样子的对话了。因为最近这阵子，有太多必须绷紧神经的事件发生。可能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已经和缓下来了吧，零零雅看起来似乎也很开心。
「莉莉枢机主教，因为拿你没辙，本小姐只好同意你一起同行，但请你千万要小心安全。」
「莉、莉莉当然会注意的。」
「零你也是哦？」
「好──」
最后，就在这样一段对话之后，结束了这天的讨论。
◆◇◆◇◆
第二天放学后，我们马上就前往王宫访问罗德殿下。
「哦，你们来啦。」
罗德殿下的房间给人真不愧是王族房间的印象。是一间被优雅奢华的家具所包围的宽敞房间。室内统一采用暖色系的配色。本小姐虽然对自己房间的装潢也颇为自负，但是根本比不上这间房间呢。
对于平常都在教会过清贫生活的莉莉枢机主教来说，可能是觉得看不过去吧，显得非常不自在。零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也不知该说她气度宽广，还是有别的原因？
「我讨厌拐弯抹角，所以赶快先把正事解决吧。萨拉斯和多鲁在非法敛财。」
罗德殿下开口之后的说法，却并非只是当作父亲大人他们有嫌疑而已，是一副已经断定有罪的语气。即便罗德殿下平常行事就是这种风格，但在此刻，本小姐可不能连连点头称是。
「罗德殿下，恕我直言。既然您说得如此肯定，想必有掌握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吧？」
脑中想着昨夜凯瑟琳表示应该保持冷静的劝告，本小姐向罗德殿下求证他发言的根据为何。
「不，我并没有证据。」
「竟、竟然没有吗？」
莉莉枢机主教发出愕然的声音。这也难怪。没有证据就怀疑人，跟找碴没什么两样。
「唉，别急。只是没有决定性的物证罢了。间接证据的话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罗德殿下一说完，就把他之前搜查的调查记录拿给我们看。
「萨拉斯和多鲁的脑筋都很好，不会那么容易让别人抓到狐狸尾巴。采用的手段就是不说出口、不留下书面记录，之后部下和周围的人就会擅自揣摩他们的心思并展开行动。」
罗德殿下手中的资料表明，以萨拉斯大人和父亲大人为中心，有不少金钱都下落不明。资料中也有列出一些具体的罪名和对应的贵族名字，但其中并没有能够直接证明父亲大人他们犯罪的证据存在。
「先把名列其上的人都抓起来，不就行了吗？」
即使到了这时候，本小姐依然坚信父亲大人是清白无辜的。之所以会向罗德殿下求证，单纯也只是为了要洗清父亲大人身上的嫌疑。
「实际动手犯罪的确实是这群人。可是，就算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也毫无意义。只会让这些人被幕后黑手丢出来当作代罪羔羊顶罪罢了。」
罗德殿下表示，实际上他们已经抓过好几个人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罗德殿下以满是挑战光芒的眼神对零问道。
「我之前也跟陛下说过，首先要从罗德殿下所提到的那些旁枝末节的实行犯身上着手。」
「哦？」
「这份资料，我能复制一份吗？」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已经叫人准备好了。拿去吧。」
罗德殿下拿起桌上的铃铛摇响后，随从就带来一束纸。零收下了这些资料。
「那么罗德殿下，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啊，零•缇拉，等一下。」
罗德殿下不知为何以全名叫住正准备走出房间的零。零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回过头来，说：
「您还有什么事吗？」
「嗯，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我还是觉得趁现在问一下好了。」
罗德殿下罕见地欲言又止。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不知为何，我，非常非常不想听您这个问题。」
「别这么说嘛。」
「我可以回去了吗？」
「等我的事结束后，就可以。」
然后，罗德殿下这么说：
「零•缇拉。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妃子？」
毫无疑问地，这句话是在求婚。
面对来得太过突然的这句话，不管是零和莉莉枢机主教，以及本小姐都身子一僵。求婚……而且对象居然是一介平民的零？设法让陷入混乱的脑袋勉强恢复运转，本小姐立刻询问罗德殿下真正的用意为何。
「罗德殿下，您是认真的吗！？」
即便如此，此时本小姐问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几乎像是在尖叫。
「殿、殿下的意思是打算让平民加入王族吗！？」
「对啊，有问题？」
对于莉莉枢机主教的质问，罗德殿下也只是平静地回答。看了下零的反应，她却很罕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似乎是在专心思考。这也难怪。毕竟这可是来自王室成员的唐突求婚。脑中会感到混乱也是没办法的。
零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开口说道：
「姑且还是先确认一下，殿下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我是认真的。」
「喔……那么，殿下到底是看上了我的哪一点？」
「个性……还有就是能力吧。我从很早之前就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罗德殿下看起来很开心地说。相较之下，零她……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判断她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作了什么来着？」
「在学院遭遇袭击时防患于未然，为中毒的赛因治疗，拯救奥索一家免遭灭门之祸，让玛娜莉亚吃瘪，解决尤克利德的幽灵船骚动。」
罗德殿下很正确地把握了零所立下的功劳有哪些。像这样一一列举出来之后，可以让人清楚知道零的能力到底有多么非凡。对比起身分，更加注重能力以及趣味性的罗德殿下来说，会选择像零这样的女性确实并不奇怪。
但，零她可是本小姐的──
「不，这些几乎全都是克蕾雅大人的功劳啊……」
「是这样吗，克蕾雅？」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让本小姐瞬间回过神来。察觉自己心中正在动摇，差一点就要变得更加混乱，不过本小姐还是拼命镇定下来，回答了罗德殿下的问题。
「不是。这些都是在零的尽力打拼之下，才得以达成。」
的确，本小姐也同意，假如只靠她单独一人，上述的功绩有很多无法达成。但同样地，缺少她的话就无法达成这些功绩，这也是事实。即使觉得不甘心，也害怕承认这一点，然而本小姐认为，她所立下的功劳必须得到公允的评价才对。
──即使这样一来，结果可能会导致她离开本小姐身边，也该这么作。
「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优那件事。困扰王宫多年的难题，被你成功解决了。」
「那件事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啊……」
「别谦虚了。我知道你才是中心人物。」
正如罗德殿下所说的。假如没有零的话，优殿下现在大概不得不继续以自己不想要的性别来过生活。
「适合成为我伴侣的对象，并非那种无聊的深闺大小姐，而是像你这样的女中豪杰。」
本小姐脑中浮现他们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成为国王的罗德殿下和成为王后的零。很神奇的是，可以轻易地想像出那副模样。
「那么，你的答案是？」
罗德殿下虽然是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询问，但是他的眼神完全没在笑。罗德殿下是认真的。
「答案吗，我当然是拒绝啰。」
「喂，零！？」
本小姐心中大受震撼。因为完全没有想过零居然会拒绝。尽管过去从来没有过平民被纳入王室成员的前例，可是对平民而言，这理应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就算零的双亲对贫困生活甘之如饴，听到这消息想必仍会非常开心。
可是，零居然拒绝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因为被求婚，所以我拒绝──」
「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王后唉！？」
「没差，我又不想当王后。」
零用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彷佛只是在拒绝帮别人写功课一般的轻松语气回答道。
这女孩，到底在说什么傻话！
「这可是其他人就算想要也无法得到的荣誉喔！？」
「对我来说才不是荣誉。」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是克蕾雅大人呀。」
不是，现在在谈的已经不是那种问题了吧。你对本小姐有好感这一点，本小姐自认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可是，结婚是另外一回事啊？婚姻是建立起让两个家庭联系在一起的关系。这当中并没有能参杂个人好恶的余地存在才对。
「噗哈哈哈！也对啦！是你的话就会这么回答！」
罗德殿下用手不断拍打桌面，同时发自内心地大笑出声。
「克蕾雅。对零来说，跟你在一起，似乎比跟王族结婚更有价值哦？」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求婚被拒绝了，罗德殿下却以似乎觉得很有趣的语气对本小姐这么说。虽然本小姐听了之后一脸苍白，却还是尽全力挽救，希望能让这个对零来说很宝贵的婚约成立。
「罗德殿下，请您大人有大量。此人只是因为事发突然，有点陷入混乱罢了。等她冷静下来后，想必会回应罗德殿下的心意。」
「不，我现在冷静得不得──」
「算本小姐求你好吗，请你暂时别说话。」
本小姐一边命令零闭嘴，一边不停地安抚罗德殿下。零根本不懂这事情有多严重。
这跟两个平民被爱情冲昏头所象征的意义完全处在不同层次。万一王子对平民的求婚居然被冷漠拒绝的事情传出去的话，企图把自己女儿推上王后位置的其他贵族可不会坐视这个事实不管。他们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对零展开疯狂的攻击吧。就算罗德大人本人不介意，那些贵族也一定会声称零犯了不敬罪云云。
虽说罗德大人很有智慧，对于这方面的问题想必会作出预防措施，然而此举就算能够制止贵族们表面上的行动，对于偷袭跟暗杀却无能为力。零最好的选择就是答应求婚，以获得罗德殿下的庇护。
「罗德殿下。关于求婚的事，可以请您再多给零一些机会，别只限于这一次好吗？」
「当然。不管零怎么想，我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非常感谢殿下。那么，下次有机会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
「零、莉莉枢机主教，我们走吧。」
说完，本小姐拉着零和莉莉枢机主教离开了罗德殿下的房间。
「等、等一下啦，克蕾雅大人。」
「……」
零对本小姐投来的眼光似乎在表示抗议，但是被本小姐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就把话吞了回去。当本小姐再次开口时，已经是跟莉莉枢机主教道别后，坐上回程马车时的事情了。
「零……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本小姐以严肃的语气责备零。
「开玩笑是指哪件事？」
「那还用说！当然是指你拒绝了罗德殿下的求婚这件事啊！」
看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一副企图敷衍过去的态度，本小姐实在忍不住用更重的语气指责。
「哎，可是，我也不能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啊？」
「结婚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啊！？如果你能嫁入王室，你的父母不知会有多么地开心啊……」
只要零成为王室的一员这件事定下了，她的家人自然能从国库中获得诸如结婚礼金补贴等各种名目的金钱。不，就算抛开金钱方面的实际获益不提，这也是一件非常荣誉的事。自己的女儿成为王室的一员──对于父母来说，想必不会有能让他们觉得更开心的归宿了吧？
「不过，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觉得我父母大概也会支持我的选择喔？」
零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此说道。然而本小姐在说的不是那个。零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想也知道那是一定的嘛。因为你的父母都是很美好的人啊。可是，你就甘于让他们宠你，这样真的好吗？你难道就不想让令尊和令堂高兴吗？」
「这……」
零太过小看婚姻，只认为是个人的事。难道她就没有尽可能找一个好一点的对象结婚，好让父母感到欣慰的想法吗？居然拒绝王子的求婚，没有比这还要更加不孝的行为了。
「可是，克蕾雅大人。我不想跟克蕾雅大人您以外的任何人结婚啊。」
零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听到她比起跟王子结婚，更希望能选择本小姐，尽管觉得心中都开始动摇起来了，但本小姐只能拼命地克制住自己的内心。
「零，你给我听好了。」
本小姐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零，加重了语气。
「本小姐已经知道你很爱慕本小姐了。对于这一点，本小姐也觉得很开心。然而，结婚这件事就得另当别论了。」
「对我来说不是另当别论。」
「不对。恋爱可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没关系。可是，结婚却不是一件能够由个人意愿决定的事。」
「克蕾雅大人……」
「接受罗德殿下的求婚吧。并不是结了婚之后，跟本小姐的缘分就会被切断啊。相反地，在我们各自成为王室成员和高等贵族之后，彼此间的交流关系甚至能比现在更亲密──」
「克蕾雅大人！」
正在说的话被零的大喊给打断，本小姐不由得闭上了嘴。这说不定是第一次呢，她居然会大声打断本小姐说话。
「对我来说，结婚和恋爱是同样……不，是比恋爱还要更私人的事。」
「零……」
「不管受到何种批评，我都不打算跟克蕾雅大人以外的人结婚。」
被她正面凝视着眼睛说出这句话时，其实有那么一刻，本小姐脑中被幸福的妄想给笼罩了。本小姐跟零过着两人彼此相爱、住在一起，偶尔还会有凯瑟琳、米夏跟蕾妮前来拜访我们的生活。另外，也会跟琵琵和萝蕾塔一起去逛个街、买点东西。莉莉枢机主教还会时不时跑来骚扰。不得已之下，可能给她一个情妇的位置……不对，本小姐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才不会有这么称心如意的未来发生。非得好好地认清现实不可。
本小姐意识到了自己跟零的价值观相去甚远。对平民来说，婚姻真的有那么私人吗？但是，从长远的观点来看，一定是本小姐刚刚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零，你好好想一想。同性之间可是无法结婚的喔？」
「那么，我就一辈子不结婚。就是这么单纯。」
「就算本小姐和别人结婚也一样吗？」
「……是的。」
本小姐是弗朗索瓦家的独生女。不论零有什么想法，将来等待本小姐的，终究是跟高等贵族缔结政治婚姻。对此，本小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理。因为这才是婚姻的目的啊。但是零却表示，即使如此她也要作自己。甚至连跟王子结婚的机会都拒绝了。
「……之前本小姐觉得，最近自己变得比较瞭解你了。」
「谢谢您。」
「可是──」
本小姐接着这么说：
「本小姐却发现，自己又搞不懂你了。」
看着零因为本小姐这句话而露出受伤的表情，真的非常难受。
◆◇◆◇◆
「后来呢？结果跟小零有和好吗──？」
「嗯，没大碍了。」
对汤普森男爵家的调查结束后的当晚。零回去之后，在宿舍的房间内，本小姐照例跟凯瑟琳进行就寝前的闲聊。凯瑟琳已经钻进床铺中，本小姐则是坐在梳妆台前。
「虽然正确来说，与其说是和好……或许该说是把问题延到之后再解决也说不定。」
在调查汤普森男爵家之前，跟零决定暂时先把她结婚的话题放一边不管。
（插图002）
「人家倒是觉得这方式还行啊──？毕竟有些事只能靠时间来解决。啊，小雅，帮人家拿糖果吧──？」
「又在说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吃完之后可一定要刷牙哦？」
「知道啦──」
跟平常一样，本小姐从放在凯瑟琳桌上的糖果盒中取出了糖果。
「少掉很多了。里面只剩下三颗就没了。」
「因为这种糖很好吃呀──人家可是很珍惜地在吃呢──」
把糖果递给她之后，凯瑟琳一脸开心地收下，接着放入口中。本小姐也躺进了自己的床铺中。
「算了，跟小零之间的问题就先这样吧──」
「……这样好吗？」
「就先这样吧！」
「好好好，那还想聊什么？」
「你们的正事呀，调查腐败贵族的结果到底如何呢──？」
「……嗯，可以确定汤普森男爵家有罪。」
在男爵的住处由零调查帐簿，再跟罗德殿下给我们的资料对照，指出其中的矛盾之后，男爵就承认自己的罪行了。不仅如此，在零向他提出可以进行认罪协商的建议之后，还发现他跟耶鲁伯爵家有勾结。因为不知道零居然是那么地精明厉害，本小姐实在非常惊讶。过程中，她扮演的那一种名叫「谁呼•慌闷」的不明短剧，虽然当时在听她说明时曾觉得能够理解她为何要那么作，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果然还是搞不懂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嗯原来如此，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小雅……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也知道，这样是瞒不过人家的才对啊──？」
「……」
「还有查到其他事情对吧──？」
「……有一个坏消息得告诉你。」
其实原本打算一回来就立刻告诉她这个消息，但毕竟是那种内容，所以一直到刚才都始终开不了口。虽然凯瑟琳在之前零她们还待在这里的时候，照样把自己的身影给隐藏起来，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了。
「告诉人家吧──？」
「……在汤普森男爵家扣押的资料之中，也有找到关于阿夏尔侯爵家的记述。」
「……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即便语气跟平常没有两样，从床铺上方传来的声音却微微在颤抖。本小姐虽然有些犹豫，然而她毕竟也是贵族千金──理应很清楚该遵循的原则才对。
「阿夏尔侯爵有跟巴利耶男爵家勾结进行人口贩卖的犯罪嫌疑。」
「……」
从上铺传来的反应，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从汤普森男爵那儿没收的证据，是一封巴利耶男爵写的信。信上的内容，是希望买卖的人口数量能再减少一些。在这一封出自巴利耶男爵──也就是琵琵的父亲帕特里斯大人所提出的诉苦信上，同时还有提到克里斯多夫大人也支持这个意见的记载。
当然，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扳倒克莱门特大人。太早打草惊蛇的话，结果八成也只会由帕特里斯大人成为代罪羔羊而已吧。但是，这封信本身作为间接证据而言，已经非常具有效力了。
「父亲大人他……会被逮捕吗？」
「贩卖人口是不可原谅的重罪。不可能让他逍遥法外。非逮捕不可。」
「……这样啊。」
上铺传来翻身的震动。虽然本小姐心中感到抱歉，却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凯瑟琳，你原本知道这件事吗？」
「没啊──完全不知道。可是，看来兄长大人却知道呢──所以完全不知情的，到头来只有人家而已啊──」
「请别伤心过度。」
「谢谢──」
只是用话语来安慰又有什么用呢？想到凯瑟琳的境遇，就觉得心中非常不忍。
「关于你的状况，本小姐准备提出陈情，尽量为你争取减刑。」
「这倒是不需要啦──」
「怎么会不需要！毕竟，你根本什么都没有作啊！」
「……什么都没有作，是吗──」
「……凯瑟琳？」
对于她突然变成自嘲般的语气感到不安，本小姐从床铺爬起身来，凑近上方的床铺观察。因为凯瑟琳躺的位置现在正好背对着本小姐，所以看不见她的表情。
「难不成，你也跟贩卖人口有什么牵扯吗？」
「没啊──关于那方面的事，确实跟人家毫无关系。」
「那为何刚刚你──」
「可是，人家我啊，就某方面的意义来说，所犯下的罪比起这件事还要更严重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本小姐追问之后，凯瑟琳翻过身来。总算看见了她的面孔，跟平常一样悠哉散漫──并非如此。
「凯瑟琳……你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哈哈……看起来果然很糟吗──？」
「整张脸都面无血色啊。」
虽然语气跟平常没两样，但很明显那只是勉强装出来的。她一脸铁青，而且显得定不下心来，视线左右游移。到底是什么事，居然会让那个凯瑟琳慌乱至此呢──？
「唉，小雅。」
「什么事？」
「小雅有什么希望能够重来一次，想要改变的过去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本小姐无法理解凯瑟琳问这问题的目的。
「别管那么多，回答人家──」
「……当然有啊。有很多。」
「其中最想改变的过去是什么──？」
「可以请你别问你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吗？」
「……说的也是──」
跟母亲大人还没有和解就天人永隔──是对本小姐而言最难受的回忆。
「人家呢，有一段想要改变的过去哦──」
「……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不过迟早会仔细告诉你──」
「……这样啊。」
那么，为何又要在现在，在这一刻提到这件事呢？她所犯下的罪，以及想要改变的过去，到底是什么呢？
「……人家认为，很多事该获得清算的时刻来临了。父亲大人必须面对，兄长大人也要……然后，人家也一样。」
「凯瑟琳……」
「小雅，搜查证据的工作你可别放水哦。减刑陈请人家也不需要。你只须让该被制裁的人受到必须有的制裁就好。」
「……好吧。」
本小姐如此回答。也只能这么回答。这是因为，凯瑟琳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过极端了。勉强用一句话来形容那种表情就是──悲怆。万一刚才一个回答得不对，她很有可能会精神完全崩溃，感觉上就是这么地危险。多年相处在一起，彷佛姊妹一般的她居然有这样的一面，本小姐以前完全不知道。
然而，本小姐也撒了一个谎。因为，对她见死不救这样的行为，本小姐根本就作不到。
「全靠小雅你啰──」
说完，凯瑟琳又翻了个身转过去，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睡着了。刚刚只有最后一句话，有恢复成平常的她。本小姐也返回自己的床铺。
「……」
不管是任何人，多少都会有一、两个希望隐瞒的秘密。可是，本小姐认为凯瑟琳所怀抱的那个秘密却明显不一样，感觉非比寻常地沉重。
「唉，凯瑟琳。」
「……」
完全进入睡眠了吗？对头上抛出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可是，本小姐不管这一点，接着说了下去。
「你到底抱有什么秘密，本小姐不知道。可是，本小姐就无法帮你一起分担吗？」
「……」
能听到的，只有睡眠时的呼吸声。
「零说过，两个人共同分担的话，喜悦会变成两倍，烦恼则会只剩一半。你独自背负的重担，能不能分一半给本小姐帮你支撑呢？」
「……」
果然还是没有回答。看来她似乎是完全睡着了。本小姐的脑中，也逐渐被睡魔入侵。
「凯瑟琳……你和本小姐……就像是真正的姊妹……一样……」
意识陷入深深的黑暗。本小姐逐渐沉入无底深渊的意识中，并没有接收到下面这句话。
「那位置就让给小零吧。人家……并没有那资格。」
◆◇◆◇◆
王宫的特务官室。
本小姐一边注视着贴在墙壁跟黑板上的几份资料，一边回顾这段时间的行动。尽管民间到处都在讨论关于沙萨尔火山即将喷发和赛因殿下其实并非陛下亲生的谣言，但是我们的搜查工作却进展得很顺利。
──直到中途为止，是这样没错。
至今我们已经举发超过二十名以上的贵族有犯罪事实，对象也逐渐波及到中等、甚至是高阶贵族。然而，越是高等的贵族，他们隐藏证据的手法就越是巧妙。即使目前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证据，可是能够指证最主要两名嫌疑人──萨拉斯大人和父亲大人的直接证据，却遍寻不着。
在这当中，证明阿夏尔侯爵──克莱门特大人犯罪嫌疑属实的搜查工作终于即将结束。
（……不过，这可真是个大丑闻呢。）
本小姐一边摸着零零雅的头，一边自言自语道。跟克莱门特大人贩卖人口恶行有关的贵族大约有十名。其中还包括了琵琵的老家巴利耶家。对这些有关贵族的搜证工作，几乎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只剩必须掌握一个让克莱门特大人无法推卸给代罪羔羊的关键性证据了。
「克蕾雅大人，您打算如何呢？我认为即使是现在，也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把握可以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了。」
坐在身旁的零如此说道。本小姐摇了摇头。
「只有『一定程度』是不够的。如果没办法笃定一出手就能逮住克莱门特大人，那就不知道得重复多少次才能成功了。」
「可、可是，要收集到比现在更有力的证据，不会太过困难吗？」
莉莉枢机主教这句话说的也有道理。从罗德殿下那里所获得的各种财务记录、经过认罪协商之后获得的各种证词和信件、各种财务资料，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证据。有办法收集到的证据，确实几乎都已经被我们收集到了。
还想要更有力证据的话，或许，必须再下更大一点的决心才行。
「我们前往巴利耶家吧。」
「巴、巴利耶家？」
「那是琵琵大人的老家呢。同时也是克莱门特大人贩卖人口地点所在的领地领主。」
「这、这样啊。那、那么，是要去逮捕帕特里斯男爵吗？」
听完零的说明之后，莉莉枢机主教开口询问道。
「不，还不能逮捕帕特里斯男爵。」
「为什么？」
「因为帕特里斯男爵跟克莱门特大人走得太近了。要是现在就逮捕男爵的话，想必克莱门特大人会把他的罪行全都推到男爵身上，然后自己逃之夭夭吧。」
「太、太难缠了。」
克莱门特大人向来准备周全。想必对于遇上被人追查到证据的情况，也早已准备好无数种能够把责任转嫁到别人身上的手段了。
「那么，我们又是去巴利耶家作什么呢？」
「尽管不逮捕他，但可以要求他暗中协助我们的搜查工作。采用之前零曾提议过的那一种名为『认罪协商』的方式。」
「原、原来如此！」
正如前面提到的，帕特里斯大人是一名跟克莱门特大人走得很近的贵族。从他的领地成为贩卖人口地点这件事来看，他手上握有有力情报的可能性也很高。先用至今为止获得的证据震慑他，再以减免罪状作为报酬来交涉，要求他提出跟克莱门特大人勾结的证据，这样一来，或许就能拿到关键性的证据也说不定。
「可是……这么作真的好吗，克蕾雅大人？」
「有什么不对吗？」
「巴利耶家可是琵琵大人──克蕾雅大人好朋友的家族啊？」
「……那有什么问题吗？」
「虽说认罪协商可以让刑罚获得一定程度的减轻，但贩卖人口可是重罪。目前已几乎可以肯定巴利耶家会失去贵族的身分。」
简单说，零想要问的就是：本小姐能否为了贯彻正义，而不惜付出可能跟至交好友绝交的代价呢？
「你以为本小姐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所以您已经作好觉悟了。」
「确实，本小姐可能会失去琵琵的友情。然而，琵琵毕竟也是保亚的贵族。只要本小姐没看错她的本性，想必她会愿意接受这个命运。」
当然，她可能会对本小姐怀恨在心。可就算如此，本小姐依然认为，必须全力作好自己的职责。单是这样就感到害怕的话，那在之后根本不可能去追究父亲大人是否有罪。
「……克、克蕾雅大人，为什么？」
「莉莉枢机主教？」
「克、克蕾雅大人为什么──即使可能会让朋友的家族没落，也依然坚持要贯彻正义呢？」
本小姐其实一开始无法理解莉莉枢机主教这个问题到底想问什么。因为这对本小姐来说，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我想，莉莉大人想问的应该是，凭克蕾雅大人现在的职位，明明可以对自己人的错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对吧？」
「因为，要是真的那样作，我们就跟那些被我们追究罪行的贪腐贵族没什么不同了。打着正义名号的人，也背负着自身必须实践正义的义务。」
「……即、即使有嫌疑的对象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一样吗……？」
「……是的。」
犹豫了一下，本小姐还是肯定了莉莉枢机主教的疑问。
根据我们至今为止调查的结果，几乎可以确定萨拉斯大人和父亲大人确实有犯罪的事实。也许莉莉枢机主教心中正在迟疑也说不定，犹豫把自己亲生父亲的罪行揭露出来这个行为，是否真的是正义之举。
「莉莉枢机主教，觉得难受的话，您退出搜查也不要紧哦？」
「……」
「您对于这次搜查所提供的贡献已经非常足够了。就算剩余的工作都交给零和本小姐处理，也不会有人责怪您。」
「……」
从莉莉枢机主教脸上可以看到迷惘的神色。本小姐原本以为，她会退出搜查。
然而──
「……不、不用。莉、莉莉还是决定要跟两位一起搜查到最后一刻。」
像是要摆脱自己的迷惘，用力地甩了甩头之后，莉莉枢机主教以彷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语气说道。
「确定吗？您并非贵族。不需要执着于维持正义──」
「莉、莉莉忠于自己的信仰。」
本小姐话还没说完，就被莉莉枢机主教委婉拒绝了。
「莉、莉莉认为，信仰必须彰显正义和伦理，跟贵、贵族必须对自身道德有很高的要求是一样的道理。莉莉认为，有信仰的人，同样也必须为了忠于信仰而随时准备牺牲奉献。」
从某种意义来说，贵族和精灵教徒其实是同类，这是莉莉枢机主教刚刚表达的意思。
「还、还有，虽然莉莉不是贵族，但是父亲大人却是保亚贵族。所、所以说，父亲大人有必须履行正义的义务。假、假如父亲大人本身犯罪的话，那么莉莉就非得制止他的行径不可，不是吗？」
「莉莉枢机主教……」
莉莉枢机主教虽然满脸都是苦恼的表情，却毅然地表明了她的决心，零零雅彷佛要安慰这样的她，把脸颊贴向她的手掌，来回摩擦着。看到这光景，莉莉枢机主教的脸色舒缓了些，并接着说道：
「犯、犯罪非受到制裁不可。精、精灵神清楚这一切。亲、亲自追究父亲大人的罪行，一定也是精灵神赐下的试练，莉、莉莉是这么认为的。」
说到这边时，刚才她脸上的迷惘已经不复存在。莉莉枢机主教的个性虽然绝不算强悍，然而本性却出奇地正直清廉而容不下任何罪恶。尽管她是争夺零的情敌，但是本小姐对于她为人处事的态度却有很强烈的认同感。
「明白了。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奋斗到最后吧。」
「好、好的！」
「零，麻烦把证据资料整理一下。只要一整理完毕，立刻就前往巴利耶家。」
「请交给我吧。」
要说心中不难过，那就是在骗人了。假如可以避免的话，本小姐也不想这么作。可是，既然本小姐身为贵族，就注定无法回头。
（琵琵，本小姐不会奢望你的原谅。但即便如此，本小姐仍不能允许自己采用别种人生观。）
你要身体力行，成为理想的贵族──本小姐一边在心中反覆咀嚼母亲大人这番教诲，一边咬牙体会到实践时到底伴随着多大的痛苦。
◆◇◆◇◆
「你有什么想要辩解的话吗，帕特里斯男爵？」
「……」
前来巴利耶男爵府邸的零、莉莉枢机主教、以及本小姐，在接待室跟家主帕特里斯•巴利耶男爵正面对上。把此次一并带来的贩卖人口相关证据展示给他看过之后，帕特里斯男爵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帕特里斯大人，您的沉默只会被当作是默认哦？别再硬撑了，坦白一切如何？」
「我、我们同时也有作好能够帮助帕特里斯大人减轻罪状的准备。可、可以请您认罪，并协助我们对克莱门特大人进行搜查吗？」
零和莉莉枢机主教施加更多压力。有句俗话叫作「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她们两人现在正是在这么作。大部分的贵族遇到这一招之后，通常都很快就认罪了。然而，帕特里斯男爵却依旧保持沉默。
「帕特里斯男爵，虽然俗话说沉默是金……但是，这句话并不适用于目前这种场合。您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
「实际进行贩卖人口的地点可是在巴利耶的领土上。再这样下去，所有罪行只会全都被推到帕特里斯大人您身上喔？」
「男、男爵大人会被冤枉成唯一的主谋，您真的愿意这样吗？如果没有减免罪状的话，不单只是帕特里斯大人，就连您的夫人还有琵琵大人也会受到判刑──」
「我什么都不能说。」
彷佛要打断莉莉枢机主教的话，帕特里斯男爵以坚决的态度拒绝。
「男爵……」
「我认罪。一切都是我所谋划的。任何刑罚我都愿意接受。」
帕特里斯男爵依然保持低着头的姿势，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男爵却用彷佛勉力挤出来的声音，表示他准备接受任何判决。
「即使结果会让夫人跟琵琵受到连累，你依然打算这么作吗？」
「我认为自己很对不起妻子跟琵琵。想必我会被判死刑，巴利耶家也会被踢出贵族的行列吧。」
「是的，八九不离十。」
「被留下来的她们两个，今后会很辛苦吧。不过，这样就好。」
帕特里斯男爵的声音在颤抖。毕竟他可是以胆小怕事而出名的人物。得知代代相传的家族会垮台并被取消贵族身分，自己本身也会被处刑的事实之后，根本不可能保持平常心。但即便如此，男爵依然坚持不肯松口。
当本小姐思考着接下来该改采何种方法的时候，突然间，接待室的门被打开了。
「父亲大人！」
门发出巨响被猛然打开，门外面站的人正是琵琵。看看她那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应该是偷听了我们刚才的对话。这房间明明有施加阻止声音外传的隔音魔法才对，她是用了何种手段才有办法听到？
不，这个疑问现在根本不重要。
琵琵进入房间后，毫不犹豫地一步步走近她的父亲。她虽然肩膀在颤抖，却还是开口说道：
「为何您要保持沉默，父亲大人！只要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告诉她们，全部都是因为阿夏尔侯爵的逼迫，您才不得不照他说的去作！」
「闭嘴，琵琵。」
并未转头看往琵琵的方向，男爵依然低着头。
「这样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父亲大人你非要一个人独自顶罪不可！？说出实话就可以让罪行得到减免唉！？那还不如干脆全部都──」
「琵琵！」
「呜……！」
男爵只是以坚定的语气出声打断滔滔不绝倾诉的琵琵。
「这些我不能说。我独自背起所有的罪。这样就好。」
「父亲……为什么……！」
「克蕾雅大人，感谢您跟我女儿一直以来都感情融洽。今天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男爵……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作吗……？」
「是的。」
男爵抬起头来了。他脸上是男性作好觉悟时的那种表情。
「父亲大人您实在是太傻了……大傻瓜……！」
琵琵当场崩溃痛哭。虽然本小姐看了实在难以忍受，但这毕竟是职责所在。男爵的决心看来很坚定，本小姐只好暂时放弃从他那儿获得证据的念头，准备先逮捕男爵。
就在此时──
「请别太过苛责他，琵琵小姐。男爵之所以保持缄默，都是为了你和夫人啊。」
接待室突然传出一道柔和的新声音。看向门的方向，站在那边的是出乎意外的人物。
「克里斯多夫大人……」
「克蕾雅大人，希望您能稍微延缓一下，暂时先不要逮捕男爵。至于这么作的原因，接下来我会说明。」
克里斯多夫大人拘束住了一名仆人。在似乎发现了什么的零接过这位仆人之后，克里斯多夫大人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向琵琵，轻轻把她扶起来之后，帮助她坐在男爵的旁边。
「克里斯多夫大人，你刚才说的父亲大人受人威胁，以及他是为了母亲和我才会这么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男爵被我父亲──克莱门特侯爵给威胁了。假如不肯听从他命令的话，妻子跟女儿就会性命不保。」
「──！？ 」
琵琵吃惊得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身边的父亲。男爵再次低下头去，身体颤抖了起来。
「说起来，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以胆小怕事出了名的男爵，居然会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
「对于这一点，本小姐其实也觉得很奇怪。不管怎么想，风险跟回报都不成正比。」
自从跟琵琵成为好朋友以来，与男爵也有很久的交情了。本小姐很清楚他的个性。不管怎么想，都不像是会去自行参与这种事的人。
「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阴谋。风险都推给帕特里斯男爵承受，自己则独占所有的利益──那个人虽然是我的父亲，却实在是一个差劲透顶的男人。」
克里斯多夫大人尽管是以平静的表情和语气这么说，说出来的话语却辛辣无比。
「那个仆人其实是父亲的忠实部下。他被下令，假如男爵背叛的话，就把夫人和琵琵小姐，还有你们几位全数杀害。」
「──怎么这样……！」
「这是事实，所以帕特里斯大人才会什么都无法说。」
真是很有克莱门特大人风格的卑鄙手段，本小姐如此想道。
「琵琵小姐，你的父亲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人物。即使身处在家人被当作人质，不得不帮着去作他根本不想作的人口贩卖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尽可能设法减少受害者的人数。男爵跟我联手，暗中进行着把被抓走的人们偷偷放走的行动。」
「父亲大人他……？」
「是的。还不只如此。男爵为了设法阻止我父亲的恶行而四处奔走。以前曾经引起话题的新闻记者报导人口贩卖而失踪那件事，其实也是男爵编出来的假新闻。我说的没错吧，男爵？」
「……」
「我可以发誓，男爵绝非恶人。请相信你的父亲绝对值得你骄傲。」
听完克里斯多夫大人这句话之后，琵琵抬头望向男爵。面对女儿无声的询问，男爵的反应是──
「琵琵……很抱歉没有告诉你们。」
「呜……呜呜……哇啊啊啊……！」
是因为确定了父亲其实是无辜的，或者单纯只是因为放下了一颗心呢？琵琵拥抱住男爵，大声哭了出来。
「可是，克里斯多夫大人，你接连自白犯下的罪行，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无妨。也该是父亲遭受报应的时候了。不如说，其实早就该这么作了。」
「感谢您的协助，克里斯多夫大人。」
「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克蕾雅大人。……男爵，把那东西拿出来吧。」
「好的。」
在克里斯多夫大人的催促下，男爵动作轻柔地先摆脱了琵琵的拥抱，暂时走出房间，回来的时候，则是抱着一大叠的纸。
「这些是阿夏尔侯爵家进行人口贩卖的证据，以及交易的明细。」
「──！」
「有了这些证据，就算父亲再怎么狡猾，想必也无法再脱罪了。」
「坚信将来会有这么一天到来的辛苦都值得了。克蕾雅大人，这些全都托付给您了。」
「好的，之后的成果必定会符合您的期待。」
从男爵那儿获得的资料上面，详细记录着贩卖人口行为的全貌。
「父亲也实在是没什么看人的眼光。居然刚好找上帕特里斯男爵帮助他犯罪。」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啊。为了以防万一，绝对不会忘记准备好退路。」
「真正的胆小鬼，可不会把尖牙磨得这般锐利。」
「那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这句话，是琵琵平常时不时会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谢谢你们，男爵、克里斯多夫大人。如此一来，就有办法把克莱门特大人逼入死路了。零、莉莉枢机主教，终于能够给他致命一击了。」
「是的，我们一起奋斗吧，克蕾雅大人。」
「没、没错！」
◆◇◆◇◆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准备在明天的音乐祭上逮捕克莱门特大人。」
「……这样啊──父亲大人遭受报应的时刻终于来了啊──」
明天是国王主办音乐祭的日子。在这个前夕，本小姐跟凯瑟琳正一起作最后的讨论。
我们前往巴利耶男爵家拜访的事，克莱门特大人似乎已经知道了，目前他似乎隐瞒行踪。本小姐认为，他很有可能是为了湮灭证据和推卸责任，正在四处奔走进行处理；然而他目前人在何处，据说就连他的儿子克里斯多夫大人也不知道。
不过，克莱门特大人是音乐祭的企划负责人。想必他在明天的音乐祭上一定会露面。我们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告发克莱门特大人所犯下的罪行。
「请务必要小心。父亲大人他真的很难缠，而且直到最后也绝不会放弃反击──」
「好的，本小姐知道。」
「嗯，那就好。」
凯瑟琳露出平稳的笑容。这让本小姐心中觉得实在很过意不去。
明天，只要能逮捕克莱门特大人，阿夏尔家族就完了。那么一来，凯瑟琳当然也就会失去经济后盾。明明知道这一点，凯瑟琳却依然像这样露出笑容。
──很奇怪。
「凯瑟琳，你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哦？」
「勉强什么──？」
「其实不管你露出什么表情，本小姐的决心都不会动摇。所以，你别再勉强让自己挤出笑容了。」
「哈哈哈……有这么明显啊──果然骗不过小雅呢──」
即便嘴上这么说，凯瑟琳的表情果然还是没有变化。
「凯瑟琳，问你哦，要不要来当本小姐家的孩子？」
「小雅，你在胡说些什么呀──？这种事怎么可能作到嘛──」
凯瑟琳笑着表示真是个有趣的玩笑。不过，本小姐可是在说真的。
「可以透过收养的方式啊。你是阿夏尔家的千金，阶级完全配得上，不是吗？」
「可是这件事，多鲁大人不可能会同意的──他一向以对敌人毫不留情而闻名，不是吗──？」
确实，只要是曾经敌对过任何一次的人，父亲大人在下手时就绝不留情。这也是父亲大人受到众人恐惧的原因之一。然而，本小姐实在是无法死心。
「本小姐会说服父亲大人的。」
「用什么办法──？」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会说服他。」
「不可能成功的啦，小雅。假如传出『一时可怜已经成为犯罪者的政敌的女儿，心软包庇她』的消息，会有损弗朗索瓦家的名声哦──」
「这很难讲，说不定反而会被众人认为很有肚量──」
「小雅。」
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本小姐，被凯瑟琳婉转但坚定地打断发言。
「现在别想那些多余的，明天要确实给予父亲大人致命一击，让他无路可逃。请专心思考这件事，好吗？」
「……本小姐知道了。」
即使嘴上这么回答，但本小姐其实根本完全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难道就没什么可以拯救凯瑟琳的办法吗？就算无法继续维持贵族身分，不过以平民，甚至是修女的身分活下去的方式，是否存在呢？脑中不停地思考各种方法。
「唉，小雅。」
「什么事？」
「我们自从认识以来，经过多少年了──？」
「算起来已经有十年了。」
「这样啊──听起来好像很长，但是似乎又觉得很短……」
本小姐心里想着：别说得像是即将结束的过去式啊！
「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毕竟像你这种需要他人帮忙照顾的人，本小姐可放心不下。」
「小雅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人家觉得，小雅同样也很需要他人照顾啊──？」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孩！」
「呀啊～输了输了！小雅住手，人家投降了！」
「真是的……」
玩闹一阵之后，两人间突然沉默了下来。毕竟凯瑟琳和本小姐的交情就摆在这里，对于沉默倒是不至于觉得不快；然而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心中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就在本小姐打算开口说些话，让气氛明朗一点时──
「小雅，可以帮忙拿一下糖果吗？」
凯瑟琳先打破了沉默。
「又在这种时间吃糖。亏你居然没有蛀牙呢？」
「嘿嘿嘿──」
「要糖果是吧。稍等一会儿。」
「也可以送给小雅一颗哦──」
「才不要。」
「求求你。一起吃吧。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也说不定啊──？」
「……凯瑟琳……」
本小姐虽然升起想要狠狠反驳一顿的想法，却还是努力把这念头给压了下去。从放在她桌上的糖盒中取出两颗糖果，一颗拿给凯瑟琳，另一颗则放入自己口中。甘草糖的独特风味散发出来，充满了整个嘴巴。
「只剩下一颗了。」
「对呀──」
「明天一整天，只要你乖乖的，本小姐就再买一盒新的送你。」
「假如人家不乖呢──？」
「就把剩下的一颗吃掉。」
「那可真是不得了──人家会很乖的──」
「请务必保持。」
一边舔着绝非喜好口味的糖果，本小姐觉得跟凯瑟琳互相说笑，实在很令人心情愉快。
就在此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是我。」
「艾玛？怎么了，在这么晚的时间跑来？」
「啊，是人家叫艾玛过来的。为了明天作准备──」
「为了明天？什么意思──」
「艾玛，进来吧──」
「打扰了。」
走入房间的艾玛，身上还穿着工作服。
「小雅，人家的事其实你不必担心，倒是艾玛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一下──」
「你怎么又在说这种话──」
「拜托了。」
凯瑟琳从平常散漫的表情转为一脸正经，如此要求道。本小姐向来难以拒绝她的请求。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却还刻意如此说出口。
「唉……知道啦。本小姐会帮她找新的工──」
「两位小姐，容我拒绝。」
艾玛出言打断本小姐叹着气表示可以帮忙的话语，并且神情严肃地反抗凯瑟琳的意思。
「艾玛……？」
「这世上本人服侍的对象只有一人，那就是凯瑟琳小姐。」
艾玛脸上还是平常那副古板正经，还带点神经质感觉的表情，公然对凯瑟琳宣誓效忠。
「艾玛……你的心意人家很开心，但是过了明天以后，人家就没有能力再继续雇用你了──」
「不要紧。只要能服侍小姐，我不用领工资。」
「那怎么行呢──？拜托，艾玛。听话，好吗？」
「我不接受。」
或许是对连一步也不肯退让的艾玛感到伤脑筋，凯瑟琳朝本小姐这边抛来「帮帮人家」的眼神。
「艾玛，你为何对凯瑟琳那么执着呢？」
「当初要不是小姐好心把我捡回去的话，我早就在野外死于非命了。我这条命是属于小姐的。」
根据艾玛的说法，她以前似乎曾经流落到贫民窟。原先她住在其他国家，而且还有一定的地位，但因为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便沦落到那种处境。经过一番颠沛流离，来到保亚的王都，在一次偷窃时被人抓到，正受到拳打脚踢的暴力对待时，在凯瑟琳的介入下被救了一命。之后，艾玛就这样成了凯瑟琳的专属女仆。
刚开始，本小姐还误以为她是克莱门特大人指派过来的走狗，结果她其实是因为打从心底敬爱凯瑟琳，才会说出那句发言。
「呵呵……这下可伤脑筋了呢，凯瑟琳？」
「别笑啦，小雅赶快帮忙人家说服艾玛──」
「没用的。」
「艾玛也真是的──」
看着凯瑟琳显得蛮困扰的模样，本小姐实在阻止不了自己的嘴角上扬。
「看，凯瑟琳。你还是死心吧，不如好好想一下明天之后该怎么活下去的办法……不对，一起来想办法吧。」
「小雅……」
「你有朋友，也有愿意服侍你的仆人。请别背叛我们的信赖，好吗？」
「……唉，大家都太顽固了。」
凯瑟琳摆出一副没辙了的模样，抬头望着天上，但她看起来似乎又显得有点开心。虽然必须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不过本小姐总觉得，一切都能够顺利。
──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切其实全都是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