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终章

  【回归的日常】

  「早安,主人。」

  早上一睁开眼,我便与站在床边凝视自己脸庞的爱坂对上眼。

  这是我们一如往常的「普通日常(异常日常)」。

  明明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却感觉爱坂毫无变化、依然如常的日常相当异常。

  如往常一样的场景,只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爱坂,早安。」

  「主人,早餐已经准备好放在客厅里了。」

  只说这句话,爱坂便轻轻地致意,然后离开房间。

  「唉……」

  看着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爱坂,我不禁叹了口气。

  她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单纯的女仆。

  行动里感觉不到一丝昨天的她。

  甚至让人觉得,昨天跟爱坂的约会是不是梦。

  「没错,关键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吧……」

  在那之后,我把所有能说的事情,都跟麻衣姊坦承。然后说明,我与爱坂的虚假关系,只是为了拒绝相亲的借口。

  当时麻衣姊说过的话,直到现在仍然留在我脑海中。

  『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真是的,小悠,你如果不想要相亲,大可以一开始就跟姊姊这么说啊……』

  『咦?可以吗?』

  『我可是小悠的姊姊耶?』

  『不,你不是喔?』

  『我是说,我站在小悠这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接下来就是你们两人的问题了。』

  现在想想……或许麻衣姊想作为我的「姊姊(盟友)」转学过来。所以她才打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是「堂姊」,而且以「姊姊」自称吧?

  「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吗……」

  不过她说得的确没错。

  就算麻衣姊是我的盟友,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晓得她……爱坂潜藏在「女仆」这个面具底下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改变的日常】

  到了学校后,却不见麻衣姊的踪影。

  那日约会以后,麻衣姊说着什么:「有关相亲,我会想想办法。」然而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据老师所说,她家里有事,所以请假了。虽然可以听见成为麻衣姊信徒们的同班同学发出惨叫,本来麻衣姊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跟我确认相亲事宜和监视而已。

  那么,既然现在目标已经达成,麻衣姊回到学校的可能性也很低吧。

  所以,对我来说现在只是回到麻衣姊转学之前的日常而已。

  可是,改变的事情不只这一件。

  「爱坂同学,早安。」

  「──唔!我、我……去一下保健室!」

  「等……爱坂同学!」

  不知为何,爱坂不愿和我说上话。然而,这个变化不仅仅发生在学校,就连在家里作为女仆时也不例外──

  「唉,爱坂,我能再来一杯咖啡吗?」

  「怎、怎么惹吗?主主、主人?」

  ……没错,就连身为女仆时也非常奇怪。

  『接下来就是你们两人的问题了。』

  ──尽管麻衣姊这么说,连话都说不上就没意义。

  而我和爱坂的龃龉,毫不意外在学校里也出现了传言……

  「最近爱坂同学很明显在躲着早乙女同学耶。」

  「之前不是才刚交往吗……已经被甩了吗?」

  「这么快就被甩了,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

  ……嗯,尽管明白,同学们还真是毫不留情耶。

  「不过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我做了什么吧……」

  这时,有什么东西从我的书桌抽屉滑了出来。

  这么说来,我平常都没怎么整理自己的书桌。

  毕竟回到家里有爱坂帮我打点一切,学校事务也交由爱坂负责,以至于我没有整理的习惯。因为这样,我的书桌抽屉里头时不时都会像这样掉些讲义出来。

  「这个是……」

  【联络】

  午休时间。

  为了躲避主人,我与班上女生们一同在学餐里度过。

  早上我已经帮他准备好便当,他现在肯定在屋顶上吃着吧。

  不过,我现在没有与主人独处的勇气。

  「……唉,事已至此,我在干嘛呢。」

  然而,麻衣小姐在那之后不知为何也没来过学校。我想她应该是为了与他们家报告主人相亲的事宜与监视的结果,因此回老家了吧。至于结果如何,我并没有收到联络。

  「说不定主人的相亲,会真的这么定下来……」

  届时,我究竟会变得如何呢?

  「──啊,都这个时间了!」

  回过神来,午休早已结束,学餐里没有其他学生。

  看来我一个人沉思过头了。

  「得赶紧回教室才行……!」

  我这么想,连忙返回教室。虽然赶上课堂了,主人已经在教室里了。

  太糟糕了……身为女仆的我,居然比主人晚进教室,这可是无法饶恕的失职。在这所学校里,我平常不仅仅是主人的女仆,还是主人遇上突发状况时的「护卫」。像这样从早就避着主人,是非常严重的懈怠。

  「…………」

  「…………」

  然而主人只是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眼。

  难不成经过那次约会,我被主人抛弃了吗?

  我也很想和主人讲讲话。

  可是我只是女仆。

  不,这或许只是借口吧。

  其实我只是害怕听到主人的想法而已。

  那天,因为主人拒绝与我接吻……我总感觉,要是连身为女仆的自己都被否定,肯定忍受不了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准备从抽屉里拿出上课用的教科书时,有一封信滑了出来。

  「这个是……?」

  我对这个外观有印象,不假思索便拿起那封信,然后上面这样写着:

  『放学后,我们来谈谈吧。』

  「这个是……」

  内容只有这样而已。

  可是,我马上就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因为这种事情只要看笔迹就知道──」

  这时,我注意到这封信上隐藏的另一个讯息。

  为什么我会对这封信有印象呢?那是因为……这封信与我当初背地里写给主人的信是「一样的」款式。

  与我送出去的信一样的信封、一样的信纸,还有──

  「该不会……」

  那时主人就已经察觉,我是写那封信的人吗?

  所以才特地用一样款式的信,跟我一样用一看笔迹就知道是谁撰写的形式,借此传达用意吗?

  是我想太多吗……

  「如果是这样,这封信的意义……」

  肯定连写信的意图,都与我相同才对。

  放学后,写这封信的他肯定会告诉我一切。

  之后就只剩下我有没有去「那里」的勇气了。

  不对,要说还有一个问题的话──

  「这封信……根本连他在『哪里』等我都没写嘛……」

  【女仆的面具】

  放学后,我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

  我想写这封信给我的人,一定是主人吧。

  尽管信中没注明要去哪里,我想他现在应该在屋顶上等我。

  如果这封信是模仿我当时送出的那封情书,那么约定地点也跟之前一样是屋顶上吧。

  确实,我跟主人想要在这间学校两人独处时,都会去那个屋顶。

  所以主人应该觉得,就算没有写场所,优秀如「我」也会出现在那里。

  「但是真正的我,并没有那么优秀……」

  证据就是,我现在也仍然提不起勇气,坐在教室里。

  没错,我到现在还不敢听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因为主人……」

  一定很后悔将我收作女仆。

  我知道他是想要帮助我,才会做出那种事。

  尽管如此,不……

  正因为如此,主人才会对我抱有罪恶感吧。

  「可是我知道……」

  那天的……「那个约定」束缚着他……

  「我知道。」

  即使如此,我受到他帮助这点依然不会改变。

  『您……能够让我幸福吗?』

  那天的约定,他至今都还记得。

  「主人……」

  他只是在遵守我们的约定而已。

  只是遵守当时那个约定的结果,把我变成了他的「女仆」罢了。

  那么,这次轮到我来报恩了吧。

  所以我才决定要跟随他。

  跟随替我实现那日约定的他……

  『您……能够让我幸福吗?』

  『那么没办法……就由我来让你幸福吧。』

  因为这次我想让这个人变得幸福──

  从我当上「女仆(爱坂)」的「那天」起……

  『爱坂……你觉得如何?』

  『我了解了……主人。』

  从那天起,我……绫坂爱花成为了「女仆(爱坂)」。

  虽然现在我可能成为了主人的枷锁也说不定。

  「可是要了解主人的心情好可怕……」

  所以,我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心,才会以女仆的身分与主人互动。

  为了遭到主人拒绝,也不会伤到真正的我;为了用女仆装这个面具,来保护自己……

  因为我……还有没能向他说出口的秘密──

  【女仆与告白】

  她不知为何穿着女仆装坐在放学后的教室里。

  我满怀情绪对这样的她说:

  「为什么你没到屋顶上来啊!」

  时间早已过了放学时段。有那么一瞬间,我担心她是不是没看信,可是后来又想,她该不会在教室里等吧……结果还真的是这样!

  「错的是没写要在哪里等的主人。」

  我那么说完,她有点闹别扭地回答。

  不,一般都会发现吧?

  我都特地用同样的「信」来表达了,所以等待地点也一样,肯定就是「屋顶上」吧!

  多亏如此,我还多等了一个小时耶!

  「……话说你为什么要穿女仆装啊?」

  她在学校本来绝对不会穿女仆装才对。因为那样做有暴露我身分的危险性。

  然而她却刻意换上女仆装待在这里,应该有什么理由吧?

  「您放心,我已经确认过了,此时学校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的学生。」

  不,问题不是这个吧……?

  可是爱坂对理由避重就轻,说不定就是她待在教室里等我的原因。

  换句话说,她在表达此时的自己只是以「女仆(爱坂)」的身分在场。

  话说这家伙竟然穿成这样待在教室里一个小时吗?

  然而我们没时间在这里说闲话了。

  虽然穿着女仆装,既然「她」都愿意在这里等了,代表姑且有意愿听我表达心意吧。

  正因为如此,我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爱坂,我喜欢你。」

  「主人……既然如此,为何那天您不亲我呢?」

  对她来说,这个质疑很理所当然。

  「我当时觉得……那样做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

  「……嗯。」

  我喜欢她。这份感情绝无虚假。

  「当时我们向麻衣姊谎称我们是情侣。然而,要是为了圆谎而亲吻你,总觉得我就连自己喜欢你的这份心意也是谎言。」

  所以我当下才会迟疑,是否要一时冲动与爱坂接吻。

  毕竟那么做就是在欺骗自己的真心,而这也是我最讨厌的行为。

  「就算您现在才跟我这么说……」

  「所以我才打算,挑麻衣姊不在的时候表明我的心意!」

  「而这封信……就是为此而准备的吗?」

  「没错!」

  当我看到被自己丢在抽屉深处,那封寄件人不明的情书,我才下定决心要向她表白自己的感情。

  「既然如此!」

  紧接着她哀伤地说:

  「正因为如此,主人就不觉得,您喜欢上我,也是被我骗了而已吗?」

  确实有这种可能也说不定。

  老家决定让爱坂成为我的专属女仆。实际上,家里应该也看得出来我自身对她有很强烈的执着吧。

  然而就算是这样……

  「就算被骗了,我也不觉得爱坂的一切都是谎言。」

  我不认为自己迄今见到的她,全部都是虚假的。也无法相信从我们相识以来度过的时光,全部都是虚假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她」。

  可是爱坂否定了我说的话。

  「如果是这样,那么您就是被我骗了。您现在所怀抱的那份感情也是……」

  「才没那回事!」

  「就是那么回事!您喜欢上的我是……」

  就算我那么说,她还是想要否定我的感情。

  「即使如此,包含身为『女仆』的爱坂在内,我喜欢上你(爱花)了!」

  这是我至今从未说出口的话。

  正是我一直以来都只把爱坂视为普通「女仆」,而不愿面对的真心话。

  「那、那是您的错觉!您只是被气氛影响了而已。」

  「就算是被气氛影响,我也不在乎!倒不如说,如果没有那种气氛,我也说不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您这样只是在强词夺理而已吧!」

  「没错!即使如此,我喜欢你的心情也是货真价实的!」

  我在那次约会中注意到了。

  我真正想给予幸福的人,究竟是过去的她,还是眼下穿着女仆装的她──

  「就算是这样……还是不行。」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吗……?」

  「……是的,无论如何。」

  然而爱坂执拗地不接受我的告白。

  「那么我知道了……」

  「…………」

  既然如此,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等……主人!」

  当她穿上女仆装等我来这里时,我就隐约察觉到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行使了自己身为主人的权力,抢过她的发箍。

  「主、主人!这、这样……不可以!」

  于是,大概是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动作,爱坂没能反应过来,她对于发箍被抢走的情况感到动摇,不知为何掩住自己的脸,不让我看她的表情。

  爱坂之前也说过。

  『对女仆来说,发箍是女仆装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也就是说,女仆装对她而言是隐藏自己的「面具」。

  「我……想要和不是女仆的你说话……」

  「……您很清楚吧?我只是一介『女仆』而已。」

  「让你变成女仆的人是我。」

  所以,假如要与她对话,我就得卸下她的面具。

  否则我们的对话毫无意义。

  「因为让你变成女仆是我的责任……」

  紧接着她眼眶泛泪,缓缓开始讲述:

  「才没有那种事……!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爱坂……?」

  「我早就知道了。主人把我变成您的『女仆』……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你不是应该恨我吗……」

  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你沦为女仆──

  「不是这样。」

  她说道。

  眼眶盈满泪水,同时接着说:

  「我是自愿成为『女仆』的。」

  「爱坂?为什么……?」

  我和她的相亲没有成功只是偶然。

  原因出自她父亲的公司。

  然而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浮现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原本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的请求,她才会成为女仆。

  可是说不定──

  「因为我……一直都在欺骗主人!」

  接着,她开始自己的告白(忏悔)。

  【名为幸福的诅咒】

  「爱坂……欺骗我?」

  主人重复我说的话,一脸毫无头绪的表情。

  可是光凭这句话,应该就已经让他注意到某种可能性。

  因为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曾经想着「我也想要过普通生活」……

  「您根本没必要守护,一个早已经不是您未婚妻的人与您的约定,但是您仍然为我这么做了……」

  「可是,这么做把你以『女仆』的形式束缚在我们家底下……」

  「主人,这点是您误会了。」

  「你说误会……」

  「主人,您还记得那天对我说了什么吗?」

  一边这么询问,我回想起当天的事情。

  第一次相亲那天,他还是个有一双死鱼眼的普通男生。

  「……我是早乙女悠。」

  他的眼里只有无限的空虚,而且没有看任何人。然后,眼前的我也是不被他放在眼底的其中一人。

  我想那个眼神,一定属于一个放弃自己所有的人吧。

  起初我听到自己要与财阀家的独生子缔结婚约,还以为会出现多么傲慢的男性。实际上见到面却是这副模样,反而超出我的预料。可是,与此同时他那宛如放弃一切的眼神,使我有些生气。

  我究竟背负着什么才会出席这场相亲,他肯定不知道,而且也不会想知道吧。因为他的眼睛不打算看任何东西。

  所以我才稍微怀着挖苦他的心情,尝试挑衅他。

  「这家伙我没办法……长相在生理上完全不行。」

  被这么说的他似乎还无法理解我说了什么,那对没有生气的眼睛微微睁大,吃惊地张开了嘴。

  看到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我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人的气息。

  什么嘛……还是有感情的呀。

  「失礼了,我是您的相亲对象『绫坂爱花』。」

  鱼(他)总算恢复了点活力,开始讲人类的语言。

  「呃……我的脸长得那么差吗?」

  「……您在说什么呢?」

  「不不不!周围的人也都听到了,怎么说都糊弄不过去吧?」

  我本来想要试着打马虎眼,看来那句话还是完整地被听到了。算了,反正这个相亲的结果「早就决定好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趁现在把想说的都说一说吧。

  这或许是在这个相亲没有拒绝权的我,对他的迁怒也说不定。

  「那个……虽然难以启齿,早乙女先生知道有个东西叫做镜子吗?」

  「你把我当成笨蛋了吧!」

  「我想您可以先用这个镜子确认一下自己的长相。」

  接着我叫佣人将手镜拿来递给他。

  于是,从他拿下那把镜子的瞬间,就知道他的表情因为惊愕逐渐铁青,实在非常有趣。

  看来他真的对于自己带着什么表情来到这里没有自觉。

  看到他这样,我已经不是觉得傻眼,反而开始觉得他很可怜了。

  「看来您真的不知道自己顶着什么脸来这里呢……」

  他肯定活到现在,都只是像这样在应付周围对他的期待吧。

  这个人的内在没有「自身的意志」存在,所以眼神(自我)才会是死的。

  正因为我也有相同的境遇,才看得出来。

  「接、接下来……就交给两位年轻人了……」

  看到我们刚才的互动,周围的佣人们就像逃跑般离开房间。

  我想也是。

  不管怎么看,这个相亲的结果都糟透了。

  紧接着,他用稍微恢复点生气的死鱼眼向我这样询问:

  「可是,就算我带着死鱼眼,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关系可大了。」

  「这是……为何呢?」

  「因为我们将来不是要结婚吗?既然如此,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便很重要。」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这个婚约并不是我们决定的。」

  是啊,就算这次相亲失败了,我们也必然会结婚吧。

  因为我们都是在不给我们选择权的「家」中出生……

  尽管如此,我们仍继续这次的相亲。

  这点让我有点意外。因为我还以为对方肯定会为了我的第一句话就发飙走人,结束这场无聊的相亲。

  不过被告知有相亲对象,结果却出现这种死鱼眼男,不管是谁都会想这么做吧。

  然而鱼(他)的那种眼睛,现在看起来大概稍微对我产生兴趣了。

  「如果是家里决定的,我们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是这样没错。我们确实没办法自己选择也说不定。」

  他说得没错,决定这个婚约的不是「我们」。

  这个相亲只不过是我们在订婚前,认识彼此的走场罢了。

  不论我在这里说了什么,都不会取消我们的婚约。

  「既然如此,那么婚约对象究竟是谁,不是没有意义吗?」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抛出这个疑问吧……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未婚夫是这种人……即使我没有选择权,我还是有必须获得幸福的理由。

  我将理由陈述给他听。

  「因为如果不当面见到对方,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上对方呢?」

  在这个相亲前,爸爸对我这么说:

  『对不起……让你有这样的爸爸,真的很对不起。』

  爸爸边哭边对我说对不起。

  他向我说明了这次的策略联姻。

  因为爸爸的公司只剩下仰仗早乙女家这条路。然后他身为公司重臣,而我又是他的女儿,加上我刚好与早乙女家的公子同年纪,所以我作为他的「未婚妻」再合适不过……

  这其中有多少交易取舍,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爸爸为了工作,只能将他的女儿交出去。

  也就是说,爸爸也没有选择吧。

  所以他才会哭着不断跟我道歉。

  因为自己的错,导致女儿要跟不想要的对象缔结婚约,这种现实……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决定。

  「我们的婚约确实是两家决定好的,但是这说不定也可能是命运的邂逅呀?」

  「命运的……邂逅?」

  因为我的这句话,他也有点动摇的样子。

  「所以,我希望能够体验到『那个』。」

  「那个是指……想要有命运的邂逅?」

  「是的。所以我听说今天有『相亲』时,还期待了一下……」

  「结果却出现了一个带着死鱼眼的男生。」

  「没错。简直就像丧失生存意志的僵尸,让我十分失望。」

  紧接着他看起来很坏心眼,浮现第一次展露的笑容说:

  「那么现在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成为那个僵尸的未婚妻喽?」

  什么嘛,你也能露出这种表情不是吗?

  那么,之后我唯有证明给他看了。

  「是啊……既然如此,我会教导您。」

  「……啥?」

  「我说自己会教导您。假如结婚对象是僵尸,那么只要把他变成人类就可以了吧?」

  没错,不管对方是死鱼还是僵尸,只要我能证明,最终自己是幸福的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接受你的教育吗?」

  「没错。毕竟我们总有一天会结婚,在您可以摆脱像僵尸的死鱼眼样子,能像个正常人笑出来为止,我会澈澈底底地全力指导您。」

  「原来如此……」

  「然后,我要让您为我带来幸福。」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不是要结婚吗?」

  所以,只要我能够「幸福」,就能证明爸爸的决断并没有错。

  「那个……你不会讨厌我成为你的未婚夫吗?」

  「为什么呢?」

  「呃,什么为什么……」

  「您不也说了吗……?我们并没有『选择』。」

  「是没错……但是,你不可能就这样接受吧?」

  即使是现在,我也记得爸爸数次向我道歉的身影。

  他一定很后悔才对。说不定此刻也很自责自己为什么只有那个「选择」。既然如此──

  「那么要是不『幸福』,不就太亏了吗?」

  没错,我除了变得「幸福」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为了爸爸,我要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既然我们没有选择,而您是我的婚约对象,您就有让我幸福的义务。」

  「义务……」

  「而且,虽然您说『没有选择』,要不要讨厌您是我的自由。」

  「可是你不是都说,我的脸你『在生理上不行』吗?」

  「然而对您的评价操之在我手。您想想,这样不就有『选择』了吗?」

  「啊……」

  「所以我这次来这里,就是为了确认您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出自于你的意志吗?」

  「没错……这是我的意志。」

  我有一定要获得幸福的义务。

  尽管如此,唯有这个是我的意志。

  「我必须获得幸福。」

  这也是为了证明爸爸的决断并没有错──

  接着我说:

  「您……能够让我幸福吗?」

  结果他用很窝囊的表情没骨气地回答:

  「要是我办不到,该怎么办……?」

  这个未婚夫也太没有胸襟了吧?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那个表情,是我今天看到的表情中,看起来最有人情味的一个。

  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吧……

  「因为没办法,就由我来让您幸福。」

  「由你来……?」

  「毕竟您是我的『未婚夫』呀。」

  然后他向我约定。

  『那么没办法……就由我来让你幸福吧。』

  「虽然您说是自己把我变成了早乙女家的女仆『束缚着』,实际上并非如此。主人……您没有束缚住我!您只是……守护了当初与我的约定而已……」

  为何曾经一度取消婚姻的早乙女家会对我家……对爸爸伸出援手呢?

  过不了多久我就知道是他插手了这件事。

  是他为了守护当时的「约定」,向家里求情了。

  没错,他只是为我守护当时的承诺罢了。不只拯救了我……还拯救了爸爸跟我家。

  「可是,我无法偿还您的恩情……」

  所以才想替他实现愿望。

  在那之后,爸爸加入所属于早乙女家的集团企业担任干部,但是早乙女家并没有再对我要求更多。

  然而,由于立场改变,我和他的婚约依然作废,这也代表我与他之间丧失了接点。

  明明是他帮助我,我却什么都没办法为他做。

  所以我才下定了某个决心。

  「爱坂,你该不会……」

  「是的,我是自愿成为早乙女家的女仆。」

  这是我为了报恩作出的选择。

  是人生中没有「选择权」的我,自己作出的选择。

  『您……能够让我幸福吗?』

  既然他坚守了与我之间的约定,这次就由我来完成「让他幸福」的约定──

  『因为没办法,就由我来让您幸福。』

  所以我才会成为他的专属女仆。

  为了能够达成他的心愿……

  而那个时刻来了。

  『我问你,爱坂……』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如果我说,我想成为普通的高中生……你会怎么办?』

  『我知道了。』

  我想帮他实现「成为普通高中生」的愿望。

  可是想当然耳,我这个新人女仆绝对没有那种权力这么做。

  所以我才去与有权力的人进行交涉。

  「爱坂,那个人该不会是……」

  「主人的祖父……也就是您的爷爷。」

  而我与祖父交涉后,那个愿望连同「某个契约」获得了许可。

  「契约……?」

  「……是的。」

  当时,烙印在我身上的另一个约定(罪)……

  「那就是要制造出与主人的既成事实。」

  【真相】

  「既成……事实?」

  「……是的。」

  爱坂这么说完,将目光从我身上撇开。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意识到自己因为一直保持沉默,而遭到责骂的孩子。

  然后,因为她的那个态度,我理解了一切。

  为什么我可以过上希望的普通高中生活?

  为什么我的家族允许我这么做?

  为什么是「与爱坂单独两人」的生活?

  为什么爱坂在学校明明积极地接触我,在家担任女仆时却十分冷淡。

  「所有的」疑问因为她的一句话,感觉全部都说得通了。

  「我有以主人护卫的名义,监视您日常行动的义务。」

  「那是指……」

  「是的,特别是在屋顶上,本家的人也能更容易监视您。」

  「什么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也就是说,我的学校生活也都在老家的监视底下。不,监视的对象也有可能不只是我,还包含了爱坂也说不定。

  不过也是啦……毕竟进入这种普通高中就读,要是碰上意外,或是我跟爱坂私奔就糟糕了嘛。

  「顺带一提,那个既成事实具体来说是……」

  「就读这所高中的期间要『怀上主人的孩子』……这是主人的祖父下达的『契约』。」

  「什么!」

  那个……死臭老头────────!这是什么鬼条件啊!

  所以爱坂平常在学校才会明显装作对我有好感吗?因为担心外人恐怕在监视日常生活?

  可是如果是这样,她在担任女仆时,行动会变得匪夷所思。

  「爱坂没有要求我和你制造出『既成事实』……吧?」

  如果签下的是这种「契约」,生活中的机会可说是俯拾皆是。可是身为女仆时的爱坂却非常冷静,没有展现对我有意思的样子。

  硬要说也只有进到浴室那件……不过那个最后也平安落幕了。

  正因为这样,我才以为爱坂在学校对我的那些攻势,都只是演技而已……

  紧接着爱坂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主人每天早上起床都没有发现有件事情很奇怪吗?」

  「奇怪……该不会!」

  确实……经她这么一说,我感觉每天早上都会在同一个时间被爱坂叫起来。

  而且每天醒来时,她的脸都异常地靠近──

  「……爱坂,该不会!」

  「是的,自从和主人两人一起生活后,我每天都会在您起床前偷偷钻进被窝,把刚睡醒的两人合照当作证据传给家里。」

  「──你都做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坂那么说着,然后将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我看。里面清一色都是在床上熟睡的我,以及在旁边近乎半裸的爱坂微笑的合照。

  这家伙每天早上都做完这种事情才叫我起床吗!

  「话说……我每天早上竟然都没注意到这种事情吗!」

  「是的。每天晚餐都有加入能让您熟睡的药,所以在我叫您之前,您都起不来。」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耶!」

  「您放心,我一直都有遵守用量规范。」

  「不是这种问题好吗!」

  如果这家伙不是女仆而是刺客,我岂不是早就没命了。

  「但是爱坂这样也没有达成条件不是吗?」

  毕竟条件是在高中生活期间「怀上我的孩子」才对。

  可是这些照片终究不过是为了遵守「约定」,爱坂捏造出来的「假报告」。

  要是那样,那么爱坂……

  「是……因为我的目的,是给予主人能作为『普通高中生』生活的三年时光。」

  她说这是「对我的报恩」。

  可是如果是这样……

  「这样不是没办法达成与爷爷的约定吗?」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你说可以……要是背弃与爷爷约定──」

  「主人,这不是约定,而是『契约』。」

  她这么说着,自虐地笑了笑。

  换句话说,这件事不是普通的口头约定,而是透过契约书形式达成的协定吧。

  既然如此,没办法履行这份「契约」,届时爱坂会……

  然后,她说出自己如果未能履行契约时的条件。

  「要是高中三年内,我没办法和主人制造出『既成事实』,就会被解除主人的专属女仆职务,然后改为侍奉某个地方的新主人──这样的契约内容。」

  「什么……?」

  为了让听闻这件事而困惑的我能安心,她摆出笑脸继续说明:

  「请您放心。契约内容也明定,就算我没办法与主人制造出『既成事实』,我的家族还是能继续留在早乙女家族里效力。」

  「不……」

  这样我哪能安心啊……?

  这个实际上就是解雇宣言。换句话说,爱坂甚至赌上自己的生涯,来让我过「普通的高中生活」。

  不,看她那个样子,应该从最一开始就是怀着这个打算签下契约的吧。

  所以,或许是学校里有本家的监视,她才会戴上模范生「爱坂」的面具对我展现好意。

  然后,为了不想让我动真情,她在家里则戴上女仆「爱坂」的面具,采取了严厉而冷酷的态度。

  这样一来,她一直以来的行动就全部都能理解了。

  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要与我制造出「既成事实」……

  「因为这么做,岂不是很狡猾吗……」

  她这么说完,眼泪便溃堤般流下。

  「把制造既成事实当作借口,好让自己可以向主人撒娇。」

  这大概就是她的真心话吧。

  如果没有爱坂这个「面具」,她就没有办法向我示好。

  所以,她才会说自己很狡猾。

  「因为我还能和主人相处的时间,只剩下这个高中三年了……」

  她只是想撒娇,哭着流下眼泪。

  「可是我得注意,不能越过那一条线……」

  因为要是那么做了,她就会成为把我束缚在早乙女家的枷锁──

  所以她才利用了女仆的面具隐藏自己的真心。

  「主人想要的这个『普通的生活』对我来说,是非常幸福的日常……」

  然后,她打算怀抱这三年的回忆,从我眼前消失吧。这是她作为女仆报答我的方法。

  而且,也是表里不一的女仆(爱坂)与她(爱花)感情的真面目。

  「我……只是在依赖主人的温柔而已。」

  在我眼前的……只是穿着女仆装的「普通柔弱女子」。

  「所以……我没办法再去奢望。」

  她说至今的「爱坂」都只是自己的演技。

  说那只不过是为了利用我而编造的谎言。她戴上因为受到我帮助而喜欢上我的「女仆」面具,目的是让我对她动情,制造出既成事实束缚住我……这才是她作为女仆的真正任务。

  「我是……主人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边哭边说出这句话。

  我从小时候的确就很讨厌那些想要跟我们家攀关系的人。而且其中最讨厌,把我看作「早乙女家继承人」才来接触的人。

  换句话说,现在的她就是我以前讨厌的那种「人」。

  原来如此……我总算知道束缚着我跟她的东西是什么了。

  因为我遵守了与她的约定。

  现在阻止着我们的,是名为约定的罪恶感。

  那时她为什么以穿着女仆装的形式,在教室里等我的用意也呼之欲出。

  她没去屋顶,或许是因为那里有本家的监视,所以她才决定待在外面看不到的教室里等我吧。

  而她的女仆装,肯定就是她的「面具」。

  「爱坂,并没有那回事喔。」

  「主人,就是这样。」

  可是她坚持表示自己没有错。

  因为对她来说,要是接受了我的告白,自己就会成为我讨厌的那种人。

  「所以,我们应该要维持现在女仆与主人的关系。这也是为了彼此……」

  好不甘心,我的立场……以及她的立场,都不允许她揭示自己的真心。

  「可是,就算如此,我依然喜欢你。」

  「我也是啊……」

  「那么──」

  「那么您说,我到底还能做什么!」

  「这个……」

  要是我就这样接受爱坂,我只是照着臭老头计划好的路走而已。

  那个爷爷希望透过「爱坂」这个锁链,束缚住我来成为他的「继承人」。

  所以他才会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至今对任何事情都没表现过兴趣的我,唯一不惜借助家里的力量也要拯救的女孩……名为绫坂爱花的存在(利用价值)……

  「就算我说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和你在一起……你应该也会拒绝吧。」

  「没错,因为……我们只是『女仆』和『主人』而已。」

  所以,她为了不让自己更加成为束缚我的锁链,才刻意选择要离开我。

  「尽管如此,我已经不想对自己的感情说谎了。」

  因为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要直接在这里抱我吗?还是推倒我呢?」

  「我……」

  就算对现在的她做这种事情也没有意义。

  「要是这么做,你一定会用『女仆』的名义来解释这一切吧?」

  「您看出来了呢……真不愧是我的主人。」

  所以才会穿着女仆装。

  因为她打算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用「女仆」的身分来解决。

  「差不多快到……强制放学的时间了呢。」

  「…………」

  她这是时限快到的意思。

  可是我不会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只要不从现在的她身上把「女仆(爱坂)」的面具卸下,我就没办法将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她。

  为了这个目的……我得说点「什么」传达给面具底下的她才行──

  「……曾经我就像条死鱼一样。」

  这时我想到的,很讽刺地是过往的她说过的话。

  听到这句话,她的瞳孔似乎恢复了一些光彩。

  「我认为……您的眼神已经变得好些了哟?」

  我总算知道了。我想我们肯定一开始就搞错做法了……

  既然如此,只要在这里重新来过一遍就好。

  没错,从最一开始「全部」重新来过──

  「我啊,想要获得幸福。」

  她说:「抱歉。」

  还说:「我是个『骗子』。」

  尽管如此,她就像在重复那时说过的话一样继续说着。

  「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选择权……」

  「是你说的吧?说我们没有『选择权』。」

  「说出那句话的……并不是现在的我。」

  说那句话的,的确不是现在的「她(爱坂)」。

  就算是这样,也仍旧是她说过的话。

  既然如此,就得让她负起责任。

  「不过事已至此,你不觉得自己有让我幸福的义务吗?」

  「义务……可是我只是『女仆(叛徒)』而已呀……?」

  这次轮到她说:「这样的我,『您不会讨厌吗?』」

  所以这次就由我来反驳她。

  「虽然你说自己是『女仆(叛徒)』,喜欢上你是我的自由。」

  然后我将她说过的那句话,再接着说出来:

  「所以,你看……这样不就有『选择权』了吗?」

  「……主人,您这样太奸诈了。」

  没错,不甘心地说着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女仆的「面具(表面)」。

  「既然如此,要是不『幸福』,不就太亏了吗?」

  尽管我们在重现「当时」的场景,现在立场倒转了过来。

  「所以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们已经绕太多远路了。

  不过就算从现在开始也不迟。

  「只要我能幸福,我就能证明爱坂……不,爱花的决断并没有错。」

  只有现在,我要称呼她的名字。

  要是不这么做,就没办法将我的心意传达给她……爱花──

  如果她想说这些都是自己的「谎言」,那么我只要把它们变成「真实」就好。

  「悠……对不起……」

  「虽然我没办法选择,我决定这么做是透过自己的意志。」

  可是,只有我一人做不到。

  「所以,拜托你了──」

  你那时曾经说过。

  『您……能够让我幸福吗?』

  既然如此,这次轮到我拜托你了。

  没想到竟然是由我来说出这句话……多么地讽刺啊。

  「你能够让我『幸福』吗?」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吗……?」

  「对我来说……除了你没有别人。」

  紧接着,她从自己头上拿下发箍,露出笑容回答我:

  「……我很乐意。」

  (插图013)

  (插图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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