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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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夜殇

  穷鼠吸取教训,以逆境为师。

  ——尤沃金•卡兰布(Joachim Karembeu,1922~2004)

  1

  川崎市立悬野高中的下课时间,一年C班的窗边座位,植村和真正看着外面。

  从校舍二楼俯视的操场,倾洒着一片和煦的春季阳光。参加社团活动和直接回家的学生数目约莫各半,其中也有一些学生不属于任何一边,就只是在校园里嬉闹。

  这些学生当中,一群制服女生里面,有个令人目不转睛的存在。

  那就是一年B班的有坂纱奈。她有着精巧的脸蛋,留着长度及肩的随性鲍伯头,手脚修长,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印象中总是笑脸迎人。虽然多半都在户外看到她,她却维持着一身耀眼的白皙肤色。也许是防晒擦得很勤。

  纱奈个性活泼,朋友很多,但真正要好的,似乎只有几个女生。尽管她是个阳光女孩,跟任何人都能一视同仁地交谈,但其实应该很孤独。

  植村是在不久前知道有坂纱奈这个名字的。一样是在下课时间。

  当时植村在走廊被一群不良学生找碴。他打开走廊置物柜,正准备拿出运动服,突然就被找麻烦了。理由是他挡到路了。

  虽然名为不良学生,但在这一带已经被视为黑道预备军、小混混之流。也有不少男学生因为犯下伤害案,遭到停学或退学处分。有些人制服底下藏了刺青,但教师视而不见。不良学生从二年级左右就会加入飙车族,将来不是成为黑道,就是坐牢,就算步上正轨,也是做工或跑去当饶舌歌手,而且永远被绑在这块土地。

  找碴的不良学生里面也有高年级生,植村不敢违抗,只能呆站在原地。对方冷不防揪住他的衣襟,他忍不住吓得全身瑟缩。

  可是就在这时,纱奈以宛如同班同学的亲昵口吻,若无其事地对他出声:「一C下一堂不是在体育馆吗?龟井老师说垫子还没准备好,学生怎么也还没到齐。」

  听起来像是在催促,但植村发现纱奈是在替他解围。龟井是体育老师,但也负责生活指导,光是搬出他的名号,就让不良学生们迟疑了一下。

  揪住衣襟的手放松,植村逃过了一劫。他和纱奈对望,匆匆离开现场。

  不良学生们一脸错愕地目送他。他们应该也不是真心害怕龟井,只是纱奈太自然地向植村说话,他们不知不觉间放手了。

  植村跑下楼梯,纱奈配合他的步调跟上来。

  要道谢,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植村低声说:「谢谢你。」

  纱奈微笑:「你是植村同学对吧?贴在职员室走廊的水彩画超美的。」

  是加入美术社时的作业,植村画了多摩川河岸的风景。他吃了一惊:「谢谢……」

  「树木用的是灰阶上色法对吧?要先画阴影……」

  「你也画图吗?呃,你是……」

  「我是一B的有坂。」纱奈自我介绍。「画图只摸过一点,没你画得那么好。」

  「哪里……」

  走到阶梯底下了。纱奈笑着转过来:「那,体育课加油。」

  「好……」植村只能含糊回应。他目送经过一楼走廊离去的纱奈背影好半晌。

  后来他查了一B的名簿,得知她的全名叫有坂纱奈。

  外表确实很可爱,但也称不上学年第一美女。不过她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魅力,只要她在附近,就绝对无法不去意识到她。纱奈的明朗之中渗透着温柔,对任何人态度都很温和。她的遣词用句、举手投足、柔和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扣人心弦。

  纱奈同时参加管乐社和舞蹈同好会。音乐室旁边有个小房间,是管乐社的准备室,一年级的纱奈经常待在那里擦拭社员的乐器。她自己是吹长笛的,也经常看到她一个人留在社团办公室练习的样子。文静地微侧着头,嘴唇轻抵长笛吹口,缓慢而慎重的运指动作及优雅的笛声深深吸引了他。

  管乐社的练习一结束,纱奈便会在放学后换上运动服前往体育馆。她是K-POP舞蹈的六人同好会之一。六人里面,纱奈的外貌出类拔萃,体型也宛如舞者,清瘦精实。每个动作都俐落帅气。

  纱奈成绩也很好。刚进学校的时候举行过一次学力测验,成绩张贴出来,她是全学年第四名。似乎每一科都很擅长,相当平均。

  纱奈有没有男友这件事,总是让植村牵肠挂肚。他不曾看过疑似纱奈男友的人,在校内也几乎没看过纱奈和男生交谈。如果纱奈有男友,应该是校外的人,但植村想要相信她没有男友。

  尽管就算这么相信也不能如何,但是对植村来说,这个问题关系到他每一天的活力。现在植村也一直盯着纱奈在操场和其他女生欢笑的模样。

  这时突然有人勾住了他的脖子。粗鲁的男声在耳边细语:「喂,植村,你在看什么?」

  植村吓了一跳。两名西装制服穿得邋里邋遢、领带松垮的不良学生正伸头看着他。勾住植村脖子的是金发平头男,另一个发型很普通,但眉毛剔光。

  是以前在走廊找碴的不良学生的其中两个。当时植村不知道他们的来头,但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金发平头男是一A的井户根莲,没有眉毛的是植村的同班同学,一C的尾苗周市。

  「唉,」井户根说。「英语会话Ⅰ,你有笔记吧?」

  「……有。」

  「借我。」

  今天一C有英语会话Ⅰ的课。当然,尾苗不可能做笔记。

  植村怯怯地辩解:「很快就要小考了,在家复习的时候如果没有笔记的话……」

  井户根用力勒住他的脖子:「所以我才需要笔记啊。甭担心,拿去影印就还你。」

  虽然力道不致于无法呼吸,但植村仍陷入难以抵抗的恐惧。之前有一次他把资讯Ⅰ的笔记借给井户根,结果井户根迟迟没有归还。他不知如何是好,向班导永保求救,老师打电话给井户根的父母。到了隔周,笔记终于回到他的手上了。不是井户根直接还给他,而是永保老师拿给他的。

  永保是个年纪三十五上下的男老师,有些息事宁人主义。他明知道不良学生总是惹出问题,却也不会积极劝阻。他就跟其他懦弱的大人一样,只想把坏学生的行为归咎于这块土地令人莫可奈何的风气。

  川崎区南町,这里是战后政府公认的赤线地带※,现在通学路上依然到处都是泡泡浴店家。挂出一次十圆的招牌、角子机台和电玩游戏机一字排开的店家,据说入夜以后就成了地下赌场。从赛马场或竞轮场赌博回来、不像善类的大人们,大白天就手上抓着酒瓶在路上闲晃。

  注1:日本于昭和二十一年(1946)废除公娼制度时,警方在地图上以红线标出原本的风化区,称为「赤线地带」,依然容忍此区域的特种营业活动,一直持续到昭和三十二年(1957)《卖春防止法》施行。

  黑帮到现在依然与这块土地密不可分。可能是因为当地风气封闭,不良少年势力与当地黑帮结合在一起,因此公立高中的不良分子之暴戾,也非同一般。来自黑道家庭的人也不少,教师们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当然,南町周边也渐渐出现许多一般良民居住的新兴住宅区。新迁入的区民虽然对这片败坏的景象蹙眉,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切身的危险。植村家也是如此,父亲在东京都上班,母亲也在武藏小杉上班。同样是川崎市内,武藏小杉所在的北部,治安就没这一带这么糟糕。

  要上学的学生,则被丢进与大人们不同的环境。与毫无危机意识的父母不同,植村感觉到校园的残酷。井户根和尾苗都是更凶暴的高年级集团的手下,要是反抗他们,绝对是吃不完兜着走。

  植村被勒着脖子,连忙翻找书包,取出笔记本。

  井户根一把抢过笔记本,卷成筒状,水平搧了植村的脑袋一记。「叫你拿就快点拿,浪费我时间。」

  尾苗也嗤笑道:「就跟你说,这小子最近愈来愈皮了。」

  「笔记我借走啰。」井户根踱着步子离开。「我想还的时候自然会还,别像上次那样打小报告啊,懂了吗?」

  井户根不等回应,逐渐远离。尾苗也跟着走了。

  教室里有几名男女学生。植村张望了一下,众人全都仓皇别开目光。敞开的拉门外,班导永保站在走廊上,一脸龌龊笑容,正在跟女生聊天。井户根和尾苗从永保旁边经过,永保什么也没说。没多久,跟女生们聊完后,永保老师瞥了植村一眼,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班导的脸上写得一清二楚,他并不是没发现不良学生干了什么好事。若是植村脸上挂着鼻血,永保应该也没办法坐视不见,但既然植村好端端的没事,自己也没必要横生风波。永保似乎是抱定这样的心态。

  老样子了。真让人不想来上学。凭学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力扭转。必须忍气吞声三年。只能讨好不良学生,勉强熬过每一天,努力撑到毕业。

  音量调到最小的铃声严肃地响起。植村把目光移回窗外。有坂纱奈回到校舍里来了。她不会抬头看这里,只是一边走,一边笑着和朋友说话。

  两人的距离不会拉近也无所谓。只要纱奈在学校,就能为植村带来安宁。地狱的三年还很漫长。她的存在,是植村唯一的心灵支柱。

  2

  有坂纱奈换上运动服,前往体育馆。除了星期四以外,放学后都有舞蹈同好会的练习。今天要去管乐社,也是发分谱的日子,所以她来晚了。

  纱奈一走进体育馆,立刻招呼:「久等了!」

  第一个回头的,是个子有些高大的女学生,一D的中泽阳葵。阳葵把那张圆脸鼓得更圆,抗议说:「吼,纱奈,有够慢的!」

  平常的话,体育馆这时候都有篮球队练习,热闹滚滚,但今天很安静。除了舞蹈同好会以外,似乎没有其他人使用体育馆。

  「抱歉。」纱奈跑到朋友们身边。「练到哪里了?」

  同年级的䌷、芽依、结菜还有穗乃香都笑着迎接她。她看出是在练摆好队形刚开始不久的部分。

  纱奈困惑地问:「我的位置是……」

  「那边。」䌷伸手指道。「中间。C位。」

  「真假?」纱奈吓了一跳。「我想要在后面。」

  芽依摇头:「不行,你要负责最难的动作,我们做不来。」

  最晚来参加练习,却被分派最困难的位置,但纱奈不感到排斥。就是因为舞蹈动作遇到困难,大家才会希望她来带领。

  她在热身时试了一下C-Walk舞步,五人都惊叹连连,反而让纱奈吓到了。

  穗乃香语带叹息地说:「你又跳得更好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进步得那么神速?要用什么心态来跳才好?」

  纱奈苦笑:「穷鼠啮猫,逼一下自己或许会有帮助……我总是奉行所谓的JK法则。」

  「JK?」阳葵问。「女高中生※?」

  注2:女高中生(日文:女子高生,Joshi kōsei)日文中也简称为JK,故一般听到JK,第一个都会想到指女高中生。

  「不是啦,是尤沃金•卡兰布法则。」

  「尤沃金……谁?」

  「卡兰布。他曾经一个人在全是狼和会吃人的熊的山里遇难。生还之后,他变得能够独力做到一切。他变得强壮,脑袋也变得更灵光,也具备了求生的智慧。」

  「他应该本来就很强吧?要不然早就被熊吃掉了。」

  「卡兰布说,不管遇到任何状况,人意外地天生就能够适应。」

  穗乃香一脸怀疑:「真的吗?」

  「没错。」纱奈点点头。「不管是寻找食物、确保睡觉的地方,还是面对威胁,如果全部都当成破关游戏,每天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锻炼……只要被逼急了,好像就可以靠自学成长喔。」

  「那你都怎么逼自己?」

  「没有完成练习进度,就没饭吃之类的……」

  五人笑着嘘她。䌷吐槽说:「太宽松了吧?这根本不到那个什么JK先生的等级吧?」

  「会吗?」纱奈也忍俊不禁。「吃不到起司塔,对我是满重大的烦恼耶。可是少了对自己的犒赏,也可以顺便减肥,这样好像也不错。」

  结菜一脸傻眼:「太正向思考了吧……」

  「这就是JK法则。」纱奈站到正中央。「先来跳开头的几小节吧!」

  阳葵开心地点点头。「拜托了,纱奈。」

  纱奈也点点头,两脚打开与肩同宽,做出预备姿势。

  然而就在这时,男学生下流的声音响彻馆内:「喂,你们看,她们是在跳K-POP吗?」

  其他男生附和:「一群丑八怪还真敢。那不是K-POP,是猪跳舞吧?」

  放肆的大笑在馆内回响。阳葵和䌷等朋友顿时萎缩,低头往下看。

  敞开的门外站着三名不良学生。都是二年级。一头褐色蓬发的马脸男生是菅浦秦弥,大平头胖男生是榎垣迅,头发两侧推高、戴眼镜的是鹰城宙翔。

  三人都斜眼歪嘴,等着看女生们跳舞。阳葵她们没有任何人抗议——或许应该说无法抗议。她们似乎认为,面对高年级的男生,而且还是不良学生,只有默默隐忍一途。不管是不理他们,还是干脆不练了,都有可能惹三人生气,因此她们进退维谷。

  在这所学校,经常会遇到这种状况。总之不良集团掌握了绝对的权力。老大是三年级生。都这种年代了,遇上这种状况,不良学生理当会引发众人反感,然而似乎也并非如此。

  一些油滑的学生借由讨好不良学生,来避免他们把矛头转向自己。因为有许多这种善于逢迎的学生,导致软弱内向的学生成为目标。纱奈就多次看到阳葵和䌷在上下学途中被不良学生骂丑八怪。穗乃香也曾哭诉放在教室的书包被乱翻,钱包被偷走,生理用品也被丢在地上。结菜则说她在女厕隔间被人把手机伸进来偷拍。这所学校的不良学生全是一群低能儿,而且肆无忌惮。

  对于从都内搬过来的纱奈来说,不敢反抗不良学生的风气本身,让她觉得没天理到了极点。为何必须害怕粗暴的学生,在他们面前萎缩?

  纱奈大步走向门口,逼近三名不良学生。

  马脸的菅浦凶道:「怎样?有意见吗?」

  「手让开。」纱奈细语道。

  「啊?」榎垣露出奇妙的表情,但似乎甚至猜不到纱奈打算做什么。可能是认定对方绝不可能反抗,或只是太迟钝,他照着纱奈说的,放开搭在门上的手。

  纱奈立刻把门拉上,整个关了起来。

  五名舞蹈同好会成员表情都僵了。阳葵怯怯地说:「纱奈,你这样做……」

  「没关系。」纱奈转向五人说。

  关上的门没有锁上。不良学生们似乎在外面踹门,发出刺耳的声响。五人又吓得全身一震。

  只有纱奈一个人气定神闲。若是露出畏惧的样子或是退缩,只会让不良学生的气焰更加嚣张。只要展现出坚定拒绝的态度就行了。

  门在背后滑开了。纱奈没有回头。因为她有自信,不是那群不良学生。

  五名舞蹈同好会成员的表情都因为放心而舒缓下来了。开门的是羽球社的人。馆内一下子热闹起来。不良学生们老早就不见了。

  纱奈得意扬扬地折回五人身边。只是这点行动,似乎就带来了惊人的成果。五人手牵手开心不已,笑容中甚至微微泛起了泪水。

  阳葵喜色满满:「纱奈太厉害了!」

  朋友们的反应再次让纱奈感到意外。原来她们竟变得如此胆怯了?只能说是这个地区代代流传的可恶风气使然。

  即使是一点一滴,只要慢慢改变意识就行了。这年头还活在对不良学生或黑道的恐惧中,真的太离谱了。积极思考就行了。有威胁,才能锻炼出不服输的胆识。这或许也能说是尤沃金•卡兰布法则。

  「好了,来练习吧!」纱奈笑着催促。「副歌前的动作,得练到变成反射动作才行。」

  3

  纱奈就读的川崎市立悬野高中并不禁止打工,只需要事先向校方报备。向班导提出后,填写申请书缴交即可。

  管乐社和舞蹈同好会都没有练习的星期四放学后,纱奈会去看护机构打工。

  她没有证照,因此工作内容是协助照护员。首先是打扫,以及清洗住户的衣物,接着帮忙厨房炊事。在厨房,她拿着研磨钵,将食物捣成泥状。因为有许多住户的咀嚼功能都退化了。

  换上照护服后,前往各个房间照顾住户。当然,纱奈只是照护员的助手,但她喜欢和老人家聊天,职员和住户也都很欢迎纱奈。

  纱奈总是面带笑容,咬字清晰地说话。许多住户躺在床上无法起身,或是坐轮椅,纱奈都不忘蹲低身体,和住户平视说话。即使老人家又说起已经说过的内容,她也总是耐性十足地聆听。纱奈拜访的房间,总是充满了详和的气氛。

  照护员都说,纱奈开始来打工以后,机构里的气氛明显变得明亮许多。住户们似乎都迫不及待星期四的到来。就连失智的老人家,似乎也都记得纱奈。

  即使是被照护员视为烫手山芋的顽固老人家,在纱奈面前也都变得乖巧听话。就算一开始态度冷漠,纱奈也从不气馁。很快地,双方打成一片,建立起亲密的关系。现在老人家都会开心地向纱奈报告一周来发生的大小事。一名照护员笑着说:好像每个人都爱上有坂同学了。

  纱奈还有另一份工作,是超商打工,不过工时不长。在这里,纱奈也会积极向有困难的客人攀谈,俐落地解决问题。一方面也是因为在照护机关打工,让她熟悉沟通,不管面对任何大人,她都能自在愉快地交谈。纱奈总是笑容满面,就算是只买一包烟的客人提出的要求,她也会认真处理。很快地,她也和常客熟络起来,店长总是说:你值班的时段业绩特别好,可以多增加一点时数吗?

  虽然纱奈发现有愈来愈多客人是为了她而来,但并不感到嫌恶。纱奈感觉,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本质上都有一颗美丽的心。她总是深切地体会到,与大人相处的过程中,都能让她找到可以尊敬与学习的地方。

  晚上十点多,纱奈踏上归途。在营业到很晚的廉价超市买饮料和食材,走路回家。这处住宅区有不少老房子,但有一区林立着较新颖的住家大楼。走进共十四楼的大楼门口,乘上电梯。纱奈一家住在八楼的三房二厅边间。

  从脱鞋处走上木板地,去盥洗室洗手后,进入客厅。

  母亲华音浅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她望向纱奈,脸上露出迷茫的微笑说:「啊,纱奈,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纱奈把购物袋拿进厨房。「妈,今天身体还好吗?」

  「今天还不错。要是照这样下去,差不多可以开始找工作了。」

  「不必那么急啦。」

  「可是不能只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你等一下还要写作业吧?总是让你负担这么重……」

  「没事啦,不用在意。」纱奈笑道,在制服外面系上围裙。「我来煮饭。」

  父亲差不多都在这个时间下班回家。这时间与其说是煮晚餐,更接近准备宵夜了。为了减轻家中经济负担,都是自煮。以前这是母亲的工作,但现在由纱奈负责。

  父母本来都在工作,但母亲华音得了忧郁症,不得不离职。母亲个性太好,被上司和同事塞了过多的业务,似乎终于崩溃了。现在母亲看起来很平静,是药物发挥作用的关系。

  因为还有房贷要缴,只靠父亲一份薪水,渐渐难以为继,所以纱奈开始去打工。她想尽量减轻父亲的负担。其实她想打更多份工,但阳葵她们不断恳求她不要退出舞蹈同好会。管乐队也才刚加入而已,只能努力调整时间。

  把买回来的熟食摆到调理台上。炖鲷鱼、红萝卜肉卷。蔬菜有小黄瓜和番茄。猪肉味噌汤和明太子是即食调理包。

  把鲷鱼放进锅里稍微加热。她正在准备盘子,传来玄关门打开的声音。

  纱奈出去走廊迎接。返家的父亲嘉隆就在脱鞋处。纱奈招呼:「爸,你回来了。」

  一袭西装的嘉隆露出笑容:「我回来了。你今天也帮忙煮饭吗?真是太勤劳了。」

  「爸才是,上班辛苦了。」纱奈接过父亲的公事包。「换完衣服就要吃饭了吗?」

  「嗯,我饿死了。总是麻烦你了。」嘉隆经过走廊,朝盥洗室走去,忽然停下脚步:「纱奈,距离高中毕业还有三年,大学的事,你还不必担心……」

  「我知道,爸不用在意。」

  「……是吗。爸也会想办法在这一两年努力看看。」

  父亲的背影消失在盥洗室。纱奈感到微妙的心酸。

  有一次她不小心听见父母说话,两人谈到父亲的公司业绩恶化,似乎被减薪了。母亲暂时也无法期望回归职场。纱奈想要继续升学,但两人说照这个状况,可能很困难。

  两人说,房贷压迫了生活费,即使要搬到郊外,房子也没办法以购入时的价格卖出去,会留下大笔未付贷款,反而损失更多。但双方的老家都已经无法依靠,即使艰难,也只能一家三口继续努力。

  纱奈打开旁边的门。是父亲的书房。她把公事包摆到老位置,不经意地看见桌上的相框。

  是国二的时候,全家去那须高原兜风时的照片。当时祖父母身体都还很硬朗,两人笑着偎在纱奈身边,母亲华音看起来也十分健康。照片让她再次认识到,她们曾经是这样一个热闹的家庭。然而现在,甚至连亲戚间都不相闻问了。

  看了照片片刻,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上眼眶。纱奈用指头轻轻抹了抹眼头。

  「纱奈。」父亲在叫她。

  「来了!」纱奈回话。

  用完饭清洗过碗盘,写完功课,泡澡。自己肯定是幸福的,纱奈心想。该做的事情很明确。即使平凡但平静的日子里,偶尔确实有着淡淡的喜悦。

  4

  周五深夜,纱奈正在洗碗,母亲披上了大衣。

  这么晚了,她要出门吗?纱奈不安起来,问母亲要去哪里。

  母亲华音回应:「遥控器没电了,去买一下电池。」

  「我去就好了。」

  「不用啦,骑自行车去一趟超商而已。」

  纱奈有些不知所措。照护手册上说,当忧郁症病患自发性地积极行动时,家人应该支持鼓励。但晚上出门,真的没问题吗?很难说。纱奈难以判断。毕竟超商离家里颇远。

  她想寻求父亲的建议,但父亲一直关在书房里讲工作上的电话。母亲丢下仍在犹豫的纱奈,离开玄关了。

  片刻后,父亲嘉隆过来客厅:「你妈呢?」

  「说要去超商买东西……」

  「这样啊。」

  「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去吗?」

  「怎么会?」父亲笑了。「你妈是大人了。她状况好的时候,应该让她多多活动。」

  父亲的话说服了纱奈,她觉得自己太杞人忧天了。纱奈前往盥洗室折洗好的衣服。

  正当纱奈隐隐觉得母亲似乎出门太久的时候,手机响了。好像是父亲的手机。

  传来父亲接电话的声音:「喂,我是有坂。……什么?在哪里?」

  声音带着紧张,让人觉得出了什么事。纱奈出去走廊,快步赶往客厅。

  「我立刻过去。」父亲留下这句话,挂断电话。

  纱奈问父亲:「怎么了?」

  「我去一下急诊。听说你妈骑自行车跌倒,正在急救。」

  纱奈焦躁不安,连忙说:「我也要去。」

  她已经换上了居家T恤和裙子,但只要披上一件牛仔外套,就可以出门。现在她连一秒都不想耽误。父亲似乎也一样,没有换下身上的毛衣和长裤,直接前往玄关。

  一走出大楼门口,纱奈就后悔了。户外意外地冷。春季的气温起起伏伏,很伤脑筋。父亲也缩起了脖子。

  应该穿个羽绒外套的。但纱奈不想再回家一趟,只想直接赶往医院。

  两人走出大马路的人行道,父亲拦下经过的计程车。没有跳表,六百圆就到了最近的综合医院。

  两人前往急诊柜台。母亲坐在候诊区,右前臂打了石膏,吊着三角巾。

  纱奈跑了过去:「妈!你受伤了?」

  「我没事。」母亲尴尬地微笑。「对不起,突然有猫冲出来,我为了闪避……」

  医师前来说明。不只是扭伤,手腕的骨头还撞出细微的裂痕,但并不严重,约三个星期就可以恢复了。

  母亲似乎是人跟自行车一起倒下,有路人帮忙叫了救护车。被送医的时候,急救人员把自行车挪到路边留在原地。母亲好像向急救人员保证很快就会去把车子牵回家。

  纱奈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家三口向医师行礼道谢,离开医院。虽然又上了计程车,但没有回到自家,而是在半公里前下了车。是距离母亲要去的超商不远的地点,住宅区内复杂的生活道路深处。

  道路有一侧是貌似废弃工厂的大片土地,沿路都是生锈的铁皮围墙。附近没有民宅,周围一带阴阴暗暗,但等间隔设有路灯。前方相当远的地点,看到一辆自行车靠放在铁皮围墙上。

  这里的话,就算把自行车丢在路边一阵子,确实也不会有人抗议。不过这一区实在是相当荒凉冷清,真不敢相信母亲居然会想要路经此地。也有许多日薪工人简易旅馆的招牌。狭小的儿童公园,大白天就会有人在长椅上喝酒。

  铁皮围墙的对面,就有那样一座儿童公园。黑暗中,看得出似乎有一群人影,大概将近十来人。年轻男子紧绷的笑声在公园里回响着。是校园里也经常听到的、不良学生们那种没节操的笑声。

  距离自行车还有十几公尺。纱奈经过公园门前,朝那群人的方向看去。每个人都是街头系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不良集团。其中一人转头看了过来。

  路灯照亮那颗金发大平头。是一A的井户根莲。他拍打另一人的肩膀,那个人也转过来。是一C的尾苗周市。没有眉毛的脸幽幽浮现在黑暗当中。

  他们是一年级里面也赫赫有名的不良学生。纱奈催促父母:「我们快走。」

  然而数人的脚步声追了上来。不良学生们包围了一家三口,配合他们的步调一起走。他们的眼睛不是看着前进的方向,而是纱奈。纱奈低下头,但那些不良学生压低了身体,把头伸过来窥探地仰望她。

  父亲嘉隆加快脚步,抗议说:「你们做什么?让开。」

  纱奈制止父亲:「别理他们就是了……」

  褐色蓬发的马脸男挡在前方,倒退着走路。是二年级的菅浦秦弥。纱奈感到一股寒意。大平头胖子是榎垣迅。还有头发两侧推高、戴眼镜的鹰城宙翔。是在体育馆偷看舞蹈练习的三人。

  菅浦瞪大眼睛,惊叫大喊:「这不是猪跳舞的有坂吗!」

  榎垣和鹰城放声大笑。他们放慢后退的步伐,缩短和纱奈的距离。纱奈想要强硬前进,被菅浦重重一推,挡了下来。

  母亲华音不安地瑟缩起来。这对她的精神状况不好。纱奈和父亲一起站到母亲身前护住她。

  鹰城粗鲁地啐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连声招呼都没有,就想随便经过?」

  父亲嘉隆的脸绷住了:「这里是公共道路,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经过。」

  「大叔,你很状况外喔?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想要向警察通报我们吗?」

  母亲颤声倾诉:「不是的……我们只是来拿脚踏车……」

  「啊?」榎垣回头。「那台破铁马吗?」

  「对。只要拿回脚踏车,我们马上就走。」

  过度卑躬屈膝的态度,只会助长不良分子的气焰。纱奈牵起母亲的手,要她别再说话。

  这时,只有菅浦一个人离开,走向脚踏车。「嘿?是来拿那台车的啊?」

  菅浦跨上自行车,踩着踏板骑来骑去,就是不回来这里。他一边蛇行,一边愈骑愈远。

  其他不良学生笑着一哄而散。鹰城大声鼓噪:「冲啊!菅浦选手!超高赔率!」

  「嘿!」菅浦似乎来劲了,摆出竞轮选手的前屈姿势,提高速度扬长而去。

  父亲嘉隆怒吼:「住手!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嘉隆脸色大变地往前冲。看到嘉隆追赶自行车,路上的不良学生们也怪叫着跟他一起跑。

  母亲华音发出担忧的呻吟,纱奈也连忙制止:「爸!不可以,不要追!」

  井户根在路上滑垒,一脚绊倒嘉隆。嘉隆整个人前栽扑倒,不良学生们手舞足蹈地跑过去。

  倒地的嘉隆想要撑起上半身,但肥胖的榎垣握住铁管,水平挥棒,硬生生砸向嘉隆的后脑。硬物碎裂的声音响彻四下。嘉隆被击倒在地。

  纱奈陷入惊愕。母亲发出惊呼与惨叫交织的声音。

  不良学生们笑得更刺耳了。榎垣举起铁管,反覆朝着嘉隆的头部砸下去,就像在拍棉被一样,动作毫不留情。闷重的声音在周围不断地回响。每当嘉隆上身后仰,不良学生就放声大笑。很快地,嘉隆连痉挛的反应都没了,无力地瘫平。

  榎垣高高举起铁管,周围的不良学生大声欢呼。榎垣两手握住铁管垂直立起,直捣下去。

  纱奈忍不住大喊:「住手!」

  铁管前端贯穿了嘉隆的后脑。纱奈眼睁睁看见鲜红色的液体猛然喷出。

  母亲华音发出哭喊,想要冲过去。纱奈试图制止,却被一名不良学生从后面抱住。纱奈被牢牢地架住,一步也动弹不得。

  胸口剧烈翻搅,心脏几乎要破裂了。纱奈大声呼喊:「妈!」

  无眉的尾苗伸手捂住纱奈的嘴巴。纱奈仍想大喊,却只能发出呻吟。

  母亲跪在父亲旁边,抽噎着低下头去。她摇晃着一动不动的父亲的背,以几乎是尖叫的声音喊着:「振作起来啊!孩子的爸、嘉隆,不要死啊!」

  此地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安息。菅浦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猛然加速,逼近纱奈的母亲华音。

  纱奈疯狂摇头,摆脱捂住嘴巴的手,趁着那一瞬间大喊:「妈!快逃!」

  母亲华音惊觉抬头,似乎察觉了脚踏车逼近。她踉跄着站起来要逃,然而或许是吊着三角巾的一只手影响了平衡,根本跑不快。自行车上的菅浦蜷着背,以近乎异常的高速追逐华音。

  没有闪避,也没有减速,菅浦的自行车直接冲撞华音的背,直接把她给撞飞出去。

  纱奈的嘴巴再次被尾苗用手给捂住,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甚至鼻孔也被堵住了。几乎窒息的痛苦让她拼命扭动挣扎。

  母亲华音仰躺在地上。菅浦跳下脚踏车,走近华音,执拗地踩踏她右手腕的石膏,直到粉碎。华音发出痛苦的叫喊。不良学生的笑声已经达到了狂乱的领域。

  这时,其他男人的怒吼响彻四下:「你们吵死了!」

  不良学生们同时安静了。纱奈也倒抽了一口气。然而这并非救世主现身。威胁不仅没有离去,更进一步的绝望,让纱奈只能颤抖。

  出现在路上的两人,一样在学校里见过。长发细脸的鹰钩鼻瘦子,是三年级的笹馆曲。他是连老师们都畏惧不已的不良集团首领,身边总是跟着不同的褐发或金发女生服侍他,但现在身边没有伴。据说笹馆自己总是见异思迁,却绝对不许女人花心。听说有好几个女人遭到他私刑,被送进医院。

  另一个是同样三年级的梶梅穰治,他留着飞机头,穿着红色连身工作服,眼神莫名凶狠。梶梅总是跟笹馆混在一起,地位算是集团二把手。

  笹馆沉声指示不良学生们:「谁会就这样扔在路上?快点搬去里面!」

  原本安静下来的不良学生们又欢闹地活动起来。各别有两人跑到倒地的纱奈的双亲那里。接下来的状况,纱奈没能看到。因为她被架着拖进铁皮围墙的缝隙里了。

  她被带进废工厂的用地里面。那里现在似乎成了资材放置场。裸露的泥土地上,到处都是盖着蓝色塑胶布的小山。附近有一栋半毁状态的工厂建筑物,突出外墙的吊车状铁臂超过十公尺高,最顶端有滑轮,垂下两根绳索。

  这里似乎是不良集团的基地,停放着几辆机车。纱奈突然被按倒在地上。她看到把她架过来的,是头发两侧推高戴眼镜的鹰城。鹰城猴急地整个人压上来。

  纱奈仰躺着,奋力挣扎抵抗,掌掴鹰城的脸,用指甲抓他。鹰城露出吃痛的表情皱眉,退了开去。取而代之,菅浦和榎垣按了上来。

  男人们急促的呼吸逼近上来,骇人且恶心到了极点。纱奈仍继续挣扎。忽地,她听见金属倾轧声,难以置信的光景映入眼帘。

  母亲华音全身瘫软着,腰部被缠上一圈圈的绳索,草率地绑起来,绳索连在头顶遥远的滑轮上。井户根和尾苗这两个一年级生,拉扯着从滑轮垂下的另一条绳索。绳索陷入华音的肚腹,她的身体折成ㄑ字形,逐渐被吊上夜空。

  菅浦搞笑地高喊:「升旗!唱国歌!」

  不良学生们唱起国歌〈君之代〉,笑得满地打滚。逐渐远离地面的母亲眼神空洞,纱奈听见偶尔传来的呜咽声。母亲受伤的右手腕不自然地扭曲,左手和双脚无力地垂着。

  已经被拉到超过十公尺高了。纱奈躺在地上,哭诉:「不要这样,放她下来!」

  三年级的笹馆和梶梅站在附近,俯视着纱奈。笹馆朝井户根等人努努下巴说:「要是他们放手,老太婆就倒栽葱摔下来了。不想看到老太婆掉下来,就快点脱!」

  泪水模糊了视野。纱奈颤声说:「我听话就是了,把我妈放下来。」

  梶梅横眉竖目:「叫你快点脱,母猪!」

  纱奈坐起来,开始脱夹克。不良学生们默默俯视着。衣服一件件褪了下来。她没有任何迟疑。只要稍微仰头,就会看到被吊在绳索上的母亲。不能让母亲继续那样。

  脱掉T恤和裙子以后,不良学生们开始动手了。内裤形同被扯破地粗鲁褪下,纱奈成了全裸。

  笹馆俯视着她命令:「躺下来,大腿张开。」

  泪水泉涌不止,滑下脸颊。纱奈摇头:「求求你们,这实在……」

  在远处抓着绳索的井户根大声说:「啊~重死了,可以把老太婆丢下去了吗?」

  笹馆呼叫附近的不良学生:「喂,把老头的尸体拖过来,放在老太婆下面。」

  二年级的菅浦和榎垣发出尖锐的怪叫,同时冲了出去。很快地,父亲嘉隆被仰向拖了过来。他的脸被鲜血染得一片赤红,显然早就断气了。父亲被丢在母亲吊着的位置正下方。

  这时,液体从天而降,菅浦和榎垣惊慌地用手抱头,仰望头顶。

  母亲失禁了。菅浦小跑步逃走:「脏死了!居然对人撒尿!」

  抓着绳索的两个不良学生笑得打滚。抓绳索的手似乎松了,母亲的身体猛然下坠。井户根继续笑着,和尾苗一起把绳索拉上来。「好险,差点就掉下去了。」

  梶梅踹纱奈:「喂,快点躺下去。」

  纱奈只能躺到冰冷的泥土地上,摆出指定的姿势。夜空再次映入眼帘。被吊起的母亲俯视着父亲。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泪水中开始震颤。纱奈只是不停地抽泣。

  鹰城骑了上来:「在空手道社锻练过的老子先上!」

  生理性的嫌恶感让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纱奈将身体转向一旁:「不要!」

  「臭婊子!」鹰城伸手揪住纱奈的喉咙掐紧,用蛮力把她的脸扳正,另一手握拳揍向她的脸。

  一拳就让鼻血喷了出来。伴随着麻痹般的痛楚,耳鸣不止。殴打没有就此停止。纱奈一拳又一拳反覆捱打,视野因泪水不断地摇晃,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每当拳头命中脸部,自己喷出去的鼻血又淋回脸上。

  鹰城突然停止了殴打。他仰望头上。其他不良学生也跟着这么做。

  很快地,纱奈明白暴行为何会中断了。她依稀听见母亲的声音:「纱奈、纱奈……」

  不良学生沉默着,却彼此对看,接着再次高声大笑。

  榎垣屈身向前,看纱奈的脸:「啊~啊,肿成这样,变成面包超人了啦。练空手道的,打够了没?快点开始啦。」

  「是!」鹰城喘着气松开皮带,褪下裤子,整个人压上纱奈。

  下腹部一阵剧痛,纱奈发出形同悲鸣的惨叫。

  菅浦伸手捂住纱奈的嘴巴。「这女的有够吵的,万一警察来了怎么办?」

  不只是身体被贯穿的痛而已,纱奈强烈地想要呕吐。她连半点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是任由身体被激烈地摇晃。菅浦的手一放开纱奈的嘴巴,鹰城就亲吻上来。纱奈很想咬断插进来的舌头,但想到被吊着的母亲,她实在无法抵抗。不良学生们兴奋到了极点,发出鼓噪的嚷嚷声。

  榎垣叫嚣:「简直就像轮奸岛嘛!」

  「啊?」菅浦笑了出来。「什么轮奸岛啦?」

  「你不晓得吗?听说在冲绳的近海,岛上住的全是凶暴的渔夫,因为女人都跑光了,岛上只剩下男人。」

  「啊~好像听说过。有时候会买来年轻的女人,大家轮着干的岛吗?那种色情杂志的三流文章,不要当真好吗?」

  「真的没有轮奸岛吗?」

  「何必跑那么远,这里不就有乐子吗?」

  充满嫌恶与痛苦的时间逐渐过去,一阵子后,鹰城似乎泄精了,随着满足的叹息挺起上身。

  梶梅调侃地说:「怎么,空手道社的这么快就射啰?」

  「报告班长,是!」鹰城搞笑回应,不良学生们笑了起来。

  接着菅浦搂住纱奈,让她趴在地上,强制她双膝跪地,翘起臀部。纱奈的脸几乎快被压在地上,勉强往旁边转去,视线前方是父亲的身体。父亲躺着一动不动。

  双腿间再次感受到剧痛。纱奈反射性地后仰,却被梶梅捂住了嘴。

  不远处,尾苗呼喊:「笹馆大哥!我跟井户根要拉绳子到什么时候?手愈来愈酸了!」

  副手梶梅冷哼一声:「用这里的滑轮动私刑,是咱们的传统,拉绳子是一年级的工作。」

  井户根也表达不满:「可是笹馆大哥,我们在这里看着,下面都快爆炸了。」

  二年级的不良学生们发出下流的笑声。笹馆喃喃道:「真拿你们没办法。不过把漏尿老太婆吊那么久,确实也没意义。」

  梶梅同意:「反正这婊子也不会反抗了,不需要老太婆当人质了。」

  「好,可是老太婆会左右扭动,你们要瞄准好,砸到老头身上啊!要是完全命中,下一个就让你们上。」

  井户根和尾苗发出欢呼。纱奈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想扭动身体,但双手双脚被按得死紧。嘴巴被捂住,连半点制止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滑轮旋转的刺耳声音响彻四下。母亲落下的身体,撞上了父亲的身体。冲撞的同时,肉体破裂,喷出血花。母亲和父亲的全身都以异样的形状扭曲、纠缠,在地上滚动,就宛如两具被抛弃的人体模型。

  在不良学生们的笑声当中,纱奈的意识几乎消散。但她即将昏厥的前一刻,臀部被用力击打,身体像通电般痉挛了一下,再度回过神来,被迫继续目睹地狱般的景象。父母的尸骸,在泉涌的泪水另一头若隐若现。

  我不能就这样死掉。即使强烈地感觉死亡会带来救赎,也绝对不能渴求死亡。我不能怀抱着这样的憾恨,去到父母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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