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伯林特车站出发的火车驶入弗利吉斯地区后,窗外开始降下粉雪。
安妮亚原本兴奋地望着包厢窗户,受到洛伊德催促,视线回到课本上。不过,立刻觉得厌烦,在桌下踢着双脚。
「安妮亚不喜欢读书……」
彭德颈部挂着伯林特车站给予的许可证,在她脚边酣睡着。
「来,这是我刚刚教过你的。」
洛伊德坐在桌子另一侧,淡淡地解说。
(为了获得『星星』,充实基础学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而安妮亚读了他的心,更显生厌。
她从一段时间前就一直被逼着读书,难得出门旅行,却没玩过一次扑克牌,除了吃在中途车站买的面包外,都没有休息过。
「父亲,我要去厕所。」
一脸厌世的安妮亚举起了手,如同在课堂中对老师一样。洛伊德对她投以怀疑的眼神,但她彻底装傻过去。
「你能一个人去吗?」
「可以。」
对一脸担忧的约儿露出笑容回应,安妮亚终于获得自由,迅速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唉。」
她无视洛伊德这么咕哝,脚步轻盈地走出包厢,彭德也慢条斯理地爬了起来,汪汪两声后跟了上去。
❄
「呼~」
「汪。」
安妮亚上完厕所,留意列车摇晃,在厕所旁的洗手台哗啦啦地洗手后,看到一把钥匙放在洗手台旁。
「这是什么?」
当安妮亚握住带有金属色泽的钥匙后,彭德的耳朵便抖了一下——随后,彭德预知的未来画面流入安妮亚脑中。
门上写着八号车,乍见之下是货物车厢,架上随意地堆着许多行李箱。将钥匙插进其中一个手提行李箱后,行李箱打了开来,安妮亚(自己)打开箱内的小盒,露出笑容……此时,画面窜过杂讯。
场景转换,在同一节车厢内,有两名男子窃窃私语:
『毕竟,这对那群共和国人来说,可是垂涎欲滴的宝物呢,有这个的话……就能马上改变东西的权力均衡。』
当听完这别有深意的话后,预知画面中断。
「宝物……?」
安妮亚回到现实之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中的钥匙。
「这是宝物的钥匙?」
她喃喃自语后,双眼闪闪发光,隐隐握住钥匙。
「好兴奋。」
❄
洛伊德尽力辨识着安妮亚刚刚写的笔记,最终叹了一口气,阖上笔记本。
「至少字要写得让人看得懂啊。」
这句彷佛不经意说出口的牢骚令约儿呵呵一笑。
「不过,我们之前有一起练字,安妮亚小姐很努力喔。」
她如此说道后,洛伊德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
「她好慢呢,要是没迷路就好了。」
约儿望着通往走廊的包厢门,喃喃自语,洛伊德蓦地露出笑容说:
「约儿小姐,你彻底变得像位母亲了呢。」
「不,我没有……」
约儿闻言,不知应该如何判断这句话的真意,当下垂下了头。
(唉?我一直以为洛伊德先生不满意我做母亲的模样……)
此时,她猛然惊觉。
(难道他不满意的是妻子的部分!?)
当约儿因为自己的想像而羞红脸颊后,洛伊德疑惑地喊着「约儿小姐?」——但并未传进她的耳里。
(我、我身为妻子,的确有很多不足之处……)
约儿在心中嘟哝着不知对谁说的反省时,看到通往走廊的车窗玻璃后,一对看似情侣的男女正在光天化日下热情地互吻。
「!?」
她惊慌地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别开眼神,嘴唇却不禁在手指下蠕动着。
「你嘴巴怎么了吗?」「!!」
洛伊德忽然探头望着约儿的脸,令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没没没没事,这口红好像有点让我过敏发痒……话、话说回来,安妮亚小姐真慢呢——我很担心,所以去看看状况喔,啊哈哈——」
当她一口气这么说后,便留下愣怔的洛伊德,逃离了包厢。
约儿步履阑珊地走在包厢旁的狭窄走廊上。
(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洛伊德先生应该也心知肚明……)
她在心中这么说服自己,双手捂住的脸颊热烫,她轻轻地将手往下挪,用指尖轻触自己的嘴唇。
约儿蓦地望向车窗,与满脸通红的自己四目相交,她回过神来,手立刻离开嘴唇,用手搧风吹脸,尽量将凉爽的空气送到热烫的脸颊上……
❄
——同一时刻,安妮亚带着彭德,走在七号车厢中。
这节并非包厢车厢,车厢一侧有吧台,两端则摆放着沙发,意即所谓的酒吧车厢。目前时段酒吧并未开张,也不见乘客的身影。
当安妮亚走到车厢一侧后,遇到通往隔壁——最后一节车厢的通道门。
「我刚刚看到的是八号车。」
她见到门上半部写的『№8』后,拉开了门。彭德显得有些惴惴不安,紧紧黏在安妮亚身后跟随。
「我刚刚看到的就是这里!」
安妮亚环视八号车厢,见到与刚才预知画面中一模一样的货物车厢,大为兴奋。昏暗的车厢内除了左右两侧外,中央也放着货架,货架之间各有一条细长通道。
安妮亚露出浮现充满对宝物的期待——且有点猥琐的表情东张西望,走向后方的通道时,找到了预知中的行李箱。它的颜色与形状皆与预知画面中相同,也贴着同样的贴纸。
「哇喔————是宝物……!」
安妮亚大为兴奋,将颤抖的手伸向行李箱。
「汪。」
彭德咬住安妮亚的衣服,往后一拖,使得她恢复神智。
「啊!安妮亚冷静下来,不可以随便打开人家的东西。」
然而,她毕竟只是个孩子。
安妮亚无法战胜好奇心,回想起刚才画面中类似歹徒的男子说『毕竟,这对那群共和国人来说,可是垂涎欲滴的宝物呢,有这个的话……』。
(……不对,搞不好有让和平遇到危机的东西装在里面。)
她点头如捣蒜,这么说服自己。
(这是为了捍卫和平的巡逻……!)
她在心中正当化擅自打开他人行李的行为,手再度伸向行李箱。她将行李箱放到车厢地板上,满心雀跃地将钥匙插进孔中转了一圈。
钥孔传来「喀嚓」一道闷声。
行李箱中央嵌入一个小型宝箱。
安妮亚心中充满期待,笑靥灿烂地打开宝箱,但发现装在里面的既不是宝石也不是金币……
「……?巧克力?」
她捏起该物体,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明显大失所望。
「这不是什么秘密道具……」
下一秒钟——
「你这白痴!!」
远方传来车厢门打开的声响,接着一阵怒吼回荡于车厢内,安妮亚娇小的肩膀抖了一下,害她当下放开了原本用手指捏着的巧克力。
「!!」
尽管她急忙伸出手,却并未顺利抓住巧克力,脱手而出的巧克力飞向空中。此时,彭德用鼻头灵巧地接住朝自己飞来的巧克力。接着,安妮亚伸出双手,却仍无法抓住——巧克力瞬间飞进她的嘴巴里……
「!?」
安妮亚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即便她脑中明白『必须立刻吐出来』,却无法违抗在舌尖上开始融化的巧克力美味,使她陶醉其中地咀嚼起来。
「……啊呣啊呣。」
安妮亚露出陶醉的笑容时,又听见与刚才相同的嗓音。
「路卡,你居然搞丢钥匙,会被上校宰了的啊。就如我的占星结果,要小心遗失物品。」
「我们知道是那个贴着船贴纸的行李箱,只要硬打开来就好。」
另一道嗓音这么回应。
而听见行李箱三个字后,安妮亚注视着自己眼前的行李箱。
(嗯……?是指这个……?)
她急忙——却安静地将行李箱放回原本的位置后,为了不被沿着通道走来的男子们发现,自车厢后方的空间,与彭德一起移动到另一侧通道上。
「六……七……八……以行李号码来说,应该就放在这附近了。」
隔着货架,能听见两名男子的嗓音。
安妮亚压低高度,自行李缝隙间默默地偷看对方。两名男子身穿颜色低调的服装,各自带着形状迥异的鸭舌帽,其中一人蓄着长发,脸细又尖,另一人留着短发,长得有棱有角,长发男带着圆眼镜,短发男则戴着方眼镜。
「你到底懂不懂啊?那可是我们的间谍千辛万苦偷出的东西啊。」
「听说他潜入西方研究所长达三年啊?靠……真亏他干得下去。」
「毕竟,这对那群共和国人来说,可是垂涎欲滴的宝物呢,有这个的话……就能马上改变东西的权力均衡。」
(……!?)
男子们之间的谈话内容愈听愈可疑,安妮亚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双手上的巧克力污渍。
她脑中结合了刚才听见的内容与巧克力的滋味,合而为一,于是一部阴谋诡谲的磅礴史诗就此诞生。
——此处为某研究设施,其名为——choco lab。
「我等终于创造出西国第一的巧克力了……!」
「喔————————!!」
年老研究员手里捧着巧克力,感激涕零,其他研究员则掌声雷动。
然而,潜入研究员中卧底的间谍口中,竟然伸出一只巨大手臂。
「哈哈哈,我是〈从喉咙伸出手伯爵〉的手下!我就收下这最后一块巧克力了!」
西国第一的巧克力不幸遭人夺走了。
「这么一来,我国的巧克力会变得比较好吃,能够大卖了!」
间谍高声欢呼,逃离现场。
「啊,怎么会这样,西国的巧克力协会完蛋了……」
年老研究员遭人抢走巧克力后,束手无策,哭倒在地。剧终。
(抢巧克力的强盗团……?他们是坏蛋?)
安妮亚咽下一口唾沫,发出「咕噜」一声,太阳穴冒出冷汗。
「就是这个,贴着贴纸的行李箱。」
短发男的嗓音令安妮亚的心脏狂跳一拍。
「!?这打开了。」
「喂,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安妮亚全身上下倏地一凉,她用双手捂住嘴,以免发出声音,黏答答的手掌上传来甜腻的巧克力香气。
「多米托利……这是我丢掉的钥匙。」
「这代表有人捡到钥匙打开行李箱,拿走内容物了?」
「有人又是谁啊。」
「鬼才知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该怎么办?」
男子们的嗓音逐渐蕴含着紧张与烦躁的情绪。
「只能找到那个人,再拿回来了。然后,为了避免秘密外泄——」
短发男此时顿了一顿,将手伸向藏在夹克暗袋中的手枪。
「杀掉他。」
(杀掉!)
安妮亚因为恐惧,脑中一片空白,泪眼汪汪地往后退。此时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背后的行李箱。
结果导致行李箱倒塌的巨响回荡于货物车厢内。
「是谁!」
两名男子之中有人厉声问。
安妮亚闻言,尽管瑟瑟颤抖,仍与同样心惊胆战的彭德跑向通往七号车厢的通道门。
❄
「滚出来!我透过花朵占卜知道你躲起来了。」
长发男——多米托利从口袋中缓缓拿出一朵花,面向昏暗的车厢,低声威胁。
结果,通往七号车的门「铿当」一声打开。
「!?」
多米托利与搭档短发男——路卡同时转向通道门,见到有人离开车厢,并传来关门声。
「快追!」
「好。」
路卡回应了多米托利,两人冲向出口,跑到狭窄的走廊上。
❄
安妮亚与彭德跑过空无一人的七号车厢,抵达通往六号车的门,却打不开稍早能轻易打开的通道门。
当她泪眼汪汪地与门格斗时,男子们——多米托利与路卡追了上来。安妮亚瑟瑟颤抖,手拉着通道门,转过头来后,路卡皱眉道:「是小孩子?」
「这小鬼把巧克力吃掉了!?」
他恐怕从安妮亚嘴角的巧克力污渍发现这件事,而在一旁——
「被人撞见可就惨了,所以我先锁上门了。」
多米托利转着串在圈上的钥匙,发出「锵锒」声响,彷佛在向安妮亚炫耀一般。安妮亚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敲打门板,喊道:
「父亲————!!母亲————————!!」
「没用的,就算他们听到了,也打不开这扇门。」
男子们冰冷地宣告,靠近安妮亚。
彭德即使自己也很害怕,却仍试图保护安妮亚,发出低嚎声。
安妮亚心生恐惧,嚎啕哭叫后,理应无法打开的门发出「啪叽」一声后敞开,那个人出现了——
「母亲!!」「安妮亚小姐!?」
约儿手里握着类似从门上拗断的手把,安妮亚见到她后,发出欢呼声。
「?……安妮亚小姐,这两位先生是?」
约儿轮流望着安妮亚与男子们,疑惑地询问。路卡原本哑然无言,又随即恢复神智,将手里的枪藏到背后。
「您是她母亲吗?这妹妹吃了我们的巧克力——」
「巧克力小偷!!他们是坏人!!」
安妮亚打断路卡的话,这么喊道。她不敢让擅自打开别人行李箱偷吃巧克力一事东窗事发。
「安妮亚很惨。」
「……?」
安妮亚用极无抑扬顿挫的嗓音倾诉,约儿则似乎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地不断眨眼。
路卡与多米托利互相使了个眼色,最终,多米托利嘀咕道「啧,真麻烦」。
路卡似乎也持同样意见。
「把她们母女俩都抓起来。」
不必让搭档说出口,他如此嘟哝后,反手在背后拉了手枪滑套。
——喀锵。
路卡背后传来一道特殊的金属声。
这一刻,约儿的双眸敛起,显得狠戾。
「!?」
男子们见约儿散发出判若两人似的凌厉气质,或许本能性地感受到危机,一步步缓缓后退,而当约儿往前踏出一步后,多米托利惊慌地道:
「那、那个——这位妈妈……!」
纵使路卡持枪威吓对方,也吓得腿软。
「——安妮亚小姐,请闭上眼睛。」
安妮亚与彭德闻言,一闭上眼后——
「哇啊!!」
「嘎呀啊啊啊!!」
传来接连不断的沉重殴打声与两人份的惨叫声。
「安妮亚小姐,已经不要紧了喔。」
约儿温柔地示意,安妮亚七上八下地张开眼睛时,只见两名男子翻白眼躺在约儿脚边。
「呢……他们俩,那个,不小心跌倒了!」
约儿拼命地试图敷衍过关,她的语气结结巴巴,笑容生硬,明显能让人知道她在撒谎,安妮亚与彭德对她露出白眼。
两人一狗之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
(安妮亚阻止了坏蛋的阴谋?)
安妮亚冒出冷汗,这么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