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侦探学园的欢迎
#纯白的烟雾覆盖住整座舞台。#
我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不像是开学典礼会有的夸张演出。会反射性地想看穿被隐藏起来的东西,是我的职业病。这时明明只要老实地为此吃惊就好了,我却从微微晃动的烟雾,发现有人#从舞台旁走了出来#。
宛如要印证我的推测般,烟雾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看到那身影,我自然地开始推理起来。
男性,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年纪……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大概有六十几岁了吧?身体的左侧显得有些紧绷。可能是受过重伤。
「──何谓侦探?」
烟雾随着低沉的嗓音逐渐散去,人影化为了如同我推理般的壮年男性。
从嘴唇左侧的巨大伤痕,可以窥见他身经百战的经历。西装笔挺的绅士──正是目前日本仅有两人的S阶级侦探,真理峰•「明智」•真源。
「以光照亮名为未知的黑暗,在名为混乱的荒野上开拓道路,并极尽所能地运用人类获准拥有的睿智,证明人为万物之灵。这就是侦探。」
身兼本学园理事长的侦探声音,沉重地回荡于排排坐在讲堂里的新生耳中。
此处是独立行政法人──真理峰侦探学园。
又被称作「赚得平均生涯收入的最短路径」。
尽管其由来是学生毕业之际能取得的国家侦探资格,证明了持有者拥有世界最顶尖的智慧,不过这里对我来说,只是个经过点──不对,不过是在多绕路罢了。
「二十一世纪已过了四分之一,进步的资讯社会开始出现问题。爆炸的资讯使人们感到困惑、疲惫,只关心粗糙的资讯懒人包,使智慧失去光芒。」
我听着台上热情的演说,俯瞰整座舞台。
#在真理峰•「明智」•真源的身后,另有四人列席。#
「我认为现在正是需要侦探的时代。凌驾于杂乱的众智,压倒性强大的『个人』智慧!侦探的推断,才能将受资讯所惑的人们导向光明!」
应该是学园的老师们吧?在那四人当中,#我一直很在意双手都戴着皮手套的男人。#是手上有想要隐藏的伤痕吗──
「有志成为侦探的年轻人啊!你们正是照亮下个四分之一世纪之光!应当磨练自己的智慧,拯救人类脱离蒙昧无知的黑暗!」
世界的电源突然断了。
一瞬的寂静。困惑的交谈声。在这之中,我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是停电。
这间讲堂位于地下室,连一扇窗都没有。#讲堂内一片漆黑,连眼前一寸的东西都看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我直觉感应到这点而绷紧神经。#除了学生们吵杂的交谈声之外,没听到任何声音。#我的位子在座席的正中间,这么黑根本让人无法动弹!
行动受限反而使感觉变得相当敏锐。我凝神观察,彷佛要看穿这片黑暗。
也因此注意到了。
#有个蓝白色的点飘浮在舞台上。那宛如萤火虫般的小小光点,稳稳地停在空中,静止不动。#
在那之后,我在#302秒间#,持续盯着那个蓝白色的光点。
讲堂重获光明。
包覆在黑暗中的真相暴露而出。
真理峰•「明智」•真源──倒卧在血泊当中。
一瞬间的鸦雀无声再度降临后,惨叫声响彻整座地下讲堂。
「──冷静点!各位,冷静一点!」
台上的列席人士之一站起身来,#大幅挥动纯白的手掌#,应该是个有领导力的人吧?总觉得他就像日本漫画里会出现的班长角色。
之所以能这么悠哉地分析,是因为我觉得很扫兴。
#那片血泊没有传出血的味道。#
「──各位……」
#传来一道微弱的机械声。#
一位坐着轮椅的女学生乘着舞台中央的升降台,从底下升上舞台。
「会被这种程度的小事吓到,表示各位的能力还有待加强呢。但凡你们仔细观察,应该就会察觉到了──倒卧在地的真理峰理事长,#只是一具人偶。#」
语气凛然,却又给人纤细虚幻的印象。
她的外观也是如此。一头滑顺美丽的漆黑长发,散发出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少女──然而身上同时也有着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一旦到了她眼前就无法逃脱,充满魄力的存在感。
「我是学生会长,恋道瑠璃华。有志成为侦探的各位,在欢迎你们入学之余,我想问各位一个问题。」
学生会长指向看似真理峰•「明智」•真源──的人偶,一边如此询问。
「#理事长究竟是怎么在那短短一瞬间的黑暗中,成了不会说话的人偶?#毕竟要求青涩的各位揭露犯人是谁实在太过分,我就不进一步追问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侦探学园特有的系统之一──「紧急搜查训练」吗?
让学生们搜查突发性的模拟事件,借此进行分级……
我们这些新生才刚入学,就立刻遭到测试了啊。
测试我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没人采取行动,看来大家都因为突发事件感到惊讶、困惑。别说推理,光是要理解现状就用尽了全力。
──既然这样,我先回答也没关系吧?
「学生会长。」
我直直举起手。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全身沐浴在讲堂里的众多视线之下,我微微一笑。
2 相遇
真理峰侦探学园──
日本唯一可以取得国家侦探资格的高等专门学校,校地位于日本最大的学生区──东京都御茶水的一隅。因立地邻近皇居,加上竖立在一旁的「侦探塔」威容,也被称为「日本最后的堡垒」。
由于学校设施大多伪装成办公大楼,散布在校地内,全国仅有寥寥数人知道真理峰侦探学园的全貌──以上出自维基百科。
就在其中一个隐蔽的设施,「第一秘密讲堂」的入口前,我打从心底哀号着。
「──啊~可恶!所以我才受不了侦探这种玩意!」
这所学校真的有打算要欢迎新生吗?
如果是一般学校的开学典礼,只要遵照入学简章上的说明,在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就好了。然而这所学校的入学简章是怎样?
首先是暗号!甚至没办法正常地浏览简章内容。
然后是跟踪!跟在看都没看过的大叔身后,这才发现再寻常不过的办公大楼地下室是秘密讲堂的入口。
这种鬼开学典礼,到底有谁能准时参加啊!我这个没被卷入事件过,普通地长大的普通十五岁少年,普通地在开学典礼时严重地迟到了。
真理峰侦探学园──一如传说,是所不合常理的学校。本来觉得听从「那个人」的建议,试着就读这所学校也好,结果我马上就后悔了。
唉……照这个状况,我真的有办法好好度过这三年吗?更何况对这里的家伙来说,我本来就是个极其异常的特殊人物了──
我一边叹气,一边把手伸向早已紧闭的讲堂大门。
在这瞬间──门自己打开了。
接着从门后现身的事物,夺走了我的目光。
是个女孩子。
大约比我矮二十公分的娇小身躯,充满了纤细稚嫩的气息。头发彷佛本身会散发光芒般,每一根发丝都飘出甜美的香气。而蕴含着宝石般光辉的双眼彷佛看透了一切,仰望着我的脸。
可爱、美丽、难以接近──宛如妖精的少女。
见我愣在原地,少女轻启薄唇。
「先失陪了。」
就连嗓音都有着媲美长笛的透明感。
当少女轻柔地摇晃着一头纤细长发,自我身边走过后,我才总算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寻常之处。
为什么只有那个女孩子?
开学典礼还没结束吧──
此时我才首度望见讲堂内的景象。
由于突发的模拟事件而陷入一片混乱的讲堂。
她──只有她一个人已经完成回答。
抛下剩余的118名新生,抵达了真相。
这就是……
犯罪王之孙──不实崎未咲……
以及侦探王之女──诗亚•E•海瑟丹……
初次相遇。
(插图007)
3 侦探王之女与犯罪王之孙
我一次都没有见过爷爷。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在我出生前,他就被那个「侦探王」大人给抓到,在监狱里被送上绞刑台了。
是以我毫无自觉。
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法律的另一侧轻快地恣意玩耍,仅凭一人之力,就将二十一世纪改写为大犯罪时代的「犯罪王」之孙。
也想都没想过,偶尔会来家里玩,说自己是爷爷部下的大人们,居然是犯罪组织的余党。
尽管如此,那些了不起的世人们,依旧轻易地嗅出了蛛丝马迹。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不到朋友的呢?
是小学几年级的时候,发现大家会不经意地和我保持距离的呢?
等我发现时,辗转于日本各地生活,对我们家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我们从未居住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一年。即使隐姓埋名,怀着善意与人相处,也必然会有人亲切地揭发「不实崎」的名号。
因此──这种状况对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
「……那家伙就是『犯罪王』的……?」
「……是他吧?毕竟不实崎这个姓氏,除此之外根本就……」
「……他为什么能进这所侦探学园……?」
对啊,为什么呢?我在心里应和着同学们之间的悄悄话。听说警察会严格地调查身家,然而侦探似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考虑到即使隐瞒也很快就会曝光,我刻意不隐瞒自己的姓氏入学,结果成效绝佳。在还没有形成小团体的全新班级里,唯有我身边明显地空出了一圈。看来成员只有我的小团体早早就定案了。
算了,无所谓。决定进入侦探学园就读之际,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不如说其他人不来接近我还比较平静,反正我也没想交朋友。会来这所学园是因为──
──小少爷,成为侦探吧。
我撇了撇嘴,没把掠过脑中的声音放在心上。
这真的是个笑话。我只要能平安地从头到尾念完同一所学校就够了。
我以手撑着下巴,环顾整间教室,打发时间。
虽说是侦探学园,新学期的气氛依旧没什么不同。每个人都在互相刺探彼此的言行,锁定感觉能和自己一起行动的对象,形成小团体。
有些人不时会偷偷观察我,把我当成一个合适的话题;也有人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和意气相投的人混在一起。只有一个人跟我一样被众人疏远。那女生很不得了,一入学就光明正大地打瞌睡,还睡到打呼。
而在最多人聚集的一角,中心是某个女孩子的座位。
「刚才的模拟事件,你连犯人是谁都知道了吗?」
「是的(Oui)。不好意思。」
「学生会长明明说不用找出犯人……这就是正牌侦探的实力吗……」
「不敢当。只是我的直觉正好发挥了作用。」
「我、我平常都有在看你的影片……!」
「谢谢(Merci)。听人当面这么说,有点害臊呢。」
高贵优雅的脸上带着微笑,让周遭众人兴奋地叫个不停的,正是诗亚•E•海瑟丹。
「侦探王」的养女,同时也是S阶级侦探「皇后」的弟子。
总有一天会继承侦探界王位之人──人称「侦探王女」。
刚才跟她擦身而过时我还不知道,不过一听到名字,我马上就想起她是谁了。是每个会上网的人都一定知道的超级名人。
据说她在十三岁结束侦探修行,开始进行搜查工作后,两年内从未让任何犯人逃脱。虽然曾看到她为了取得日本的国家侦探资格,前来就读真理峰侦探学园的新闻,但我本以为这是与自己无关的消息。
「犯罪王」之孙和「侦探王」之女──一般来说不会让这两个人同班吧?
我倒也没有刻意要看,只是没来由地望着她,最终围绕着她的其中一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像是受到那人的影响,诗亚•E•海瑟丹的脸也转了过来。
教室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我没道理瞥开视线,毕竟只是看着她而已。她大概也一样没有理由无视我的存在,正面接下了我的视线。
最后,她以动作婉拒周遭的人,站起身来。就连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散发出高雅的气质。
侦探王女站到我的座位旁,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好。我是诗亚•E•海瑟丹。你是不实崎未咲同学吧?」
听说她是在法国出生,美国长大的,可是王女的日文非常流畅。我的日文搞不好还说得比她差。
面对没有回应的我,王女依然带着微笑。
「我明白我们内心对彼此都有些复杂的感受,不过在这里就只是一般的同班同学。作为拥有相同志向的伙伴,往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她这么说着,向我伸出手。
某处传来钦佩的叹息声。
这是个契机吧?只要在这时候握住她的手,便能完成可说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大和解,我也许就能过上更像样的学园生活。
──然而……
「要装成优雅的公主殿下也很辛苦呢,王女。你是有领薪水吗?」
我的回答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并没有敌视她。
只是──太虚伪了。
可能是因为跟爷爷的部下们交流过吧,我对谎言和隐瞒非常敏感。这股敏锐的嗅觉告诉我,诗亚•E•海瑟丹的一举一动全是「虚伪」的。
侦探王女带着笑容,僵在原地。
在远处看着我们的同学也都惊愕地僵住了。
虽然这个寒冰地狱没过多久就化为充满侮辱谩骂的灼热地狱,不过我伸了个懒腰,无视这一切。
不管对象是谁,我都没办法和骗子握手啊。
4 从最底层出发
我们的班导师是个戴着绅士帽,且把帽子戴得非常低的奇怪大叔。
「我没有名字。叫我『M•德特』吧。」
如果只是在室内戴着帽子就算了,他还把帽檐压得很低,绝对不让人看见他的眼睛,而且也没报上本名。据说他基本上是位有过许多实绩的侦探啦,不过侦探是都只有怪人吗?
班导师M•德特老师完全忽视学生们的疑惑,开始做起新生入学介绍。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我们真理峰侦探学园有一套独特的评级制度。哎呀,到这年头也不稀奇了……学园会因应你们作为侦探的活跃度,给予评级分数(RP),再依据各位的分数决定级别。级别越高,在校期间就越能方便且帅气的赞颂青春……」
级别由下往上,分别是「铜」、「银」、「金」、「白金」、「钻石」、「大师」,以及「夏洛克」这七个。
我们每个人的起始级别,都已经依据入学考试的成绩决定好了。
「看看发给你们的学生用行动装置吧。上面会显示你们目前的评级分数和级别……」
我打开刚才分发下来,像是智慧型手机的装置电源。在显示出真理峰侦探学园校徽的画面后,萤幕上大大地秀出了文字及数字。
「RANK:BRONZE」──「RP:801」。
这算高吗?还是低?当我正觉得搞不太懂时,惊人的资讯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入学时的最低分数为1000。」
咦?
「在入学考试时表现良好的人,应该会再多拿到几百分……分数超过1200,就会从铜级升上银级。升上金级需要1500分。接下来每300分往上升一级……」
最低分数为1000……他刚刚是说1000吗?
我的装置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显示出的数字都只有801啊?
「老师,我有问题。」
「怎么了?不实崎。」
「我的评级分数明显低于最低分,是我的装置出问题了吗?」
「天晓得?大概是你考卷忘记写名字了吧。」
怎么可能啊!
班上同学听了我的发言后开始交头接耳。不妙……总觉得我很快就要创造出不好的传说了。例如「装置颤栗于不实崎未咲的邪恶气息,擅自调低了分数」。
假如这不是装置故障,就是负责审查起始分数的人员当中有讨厌我的人吧。实技测验另当别论,我觉得自己的笔试应该考得还算不错啊。
「顺带一提,这个班级目前的最高分是1740──从金级起步,真是个不错的开始。至于是谁……我应该不用说了吧?」
即使他不说,全班的视线也集中到了诗亚•E•海瑟丹身上。
别说这个班上了,那应该是全学年最顶尖的数值吧。跟二话不说就跌破最底限的我完全相反。
「最高级别夏洛克与其他级别不同,唯有RP前七名能获得这份权利──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能进入前七名的分数大约落在2800。你们就好好努力吧……不管是要解开模拟事件,还是在『选拔裁判(select)』中获胜……」
2800啊……我不知道那到底有多遥远。
反正我也没想要爬上这所学园的顶点,只要可以平安顺利地度过这三年就好了。就算不参加这种危险的出头竞争也──
「我还是提醒你们一下,分数低于800的人,学园会即刻勒令退学。」
……………………
他刚刚说什么?
「再提醒你们一件事。在入学典礼上实施的紧急搜查训练,解答的期限到今天下午三点。像这种以所有学生为对象的模拟事件,未提出解答者将一律扣100分以示警告。」
总觉得他那理应被绅士帽给遮住的视线贯穿了我。
「希望各位别不小心忘记,才入学没多久就得面临退学了。我话就说到这里。」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RP:801。
不管看了多久,装置上显示的数字都没有改变。
只要这个数字低于800就得退学?这表示我在开始的瞬间就岌岌可危了耶?而且不在下午三点前解决开学典礼的事件,就会被扣100分?
我该不会……入学第一天就要被退学了吧?
要是真的退学了,绝对会成为传说啊!
在班上的同学们以这短时间内形成的小团体为单位,鱼贯离开教室之际,我在自己的位置上苦恼地抱着头。
只能去解决事件了。
这我明白。然而追根究柢,我根本没有参加开学典礼──具体来说是完全不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去问其他人。但是侦探学园里,不可能有人愿意亲切地对待我这个姓「不实崎」的人。
「…………这下走投无路了…………」
就在我面对这盘完美的死棋,甚至开始心生感叹的时候──
──弹晃!
某种巨大的块状物摇晃着出现在眼前。
「不~实~崎~同学!」
我愣住了。
那个块状物被真理峰侦探学园指定的制服给包覆住,因为依循一般世人的说法,那是人类的胸部。然而照理来说,这世上几乎所有人类的胸部,都不会这么往前突出才对,太不合理了。
我把视线从眼前突出的山脉往上移动,出现的是一张讨喜的少女笑容。
「喂喂!你现在该不会很闲吧?没有什么事情要忙?」
虽然不醒目,不过是个五官端正的女孩子。圆圆的眼睛里带着充满好奇心的光辉,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不需要为人际关系烦恼的那种人。
只是她大幅往前突出的胸部有着远胜于长相的压迫感。这罩杯到底多大啊……我不禁往后仰,同时开口说道。
「啊~……是很闲啦。你呢?」
「啊,对喔!还没自我介绍呢!」
这位丰满的女生突然俐落地摆出周日早上的战队节目常出现的姿势。
「有时是女高中生!有时又是天才女演员!不过真面目其实是──!」
其实是……?
「──我是宇志内蜂花!请多指教!」
(插图008)
所以说,真面目其实是什么啊?
不过这名字还真奇怪。宇志内……USHI……不不不。
「我、我是不实崎未咲……」
「嗯,我知道!毕竟你很有名嘛!」
「啊~……宇志内同学?你为什么会跑来找我说话?」
「咦~?」
宇志内同学以纤细的食指抵着下巴,微微歪着头思考。
「因为你一个人看起来很寂寞?」
这么说的她,有些调皮地笑了。
我也受她影响,跟着笑了笑。
「你很老实呢。我对你满有好感的。」
「嘿嘿~你要这样说是也没错啦~」
宇志内同学身上没有王女那时散发出的虚伪气息。
不知道她是比一般人更博爱,还是单纯不懂得看气氛……
总觉得从我进入学园后一直绷得很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宇志内同学?」
「不实崎同学你啊,开学典礼迟到了吧?我想说这样一来,模拟事件的事你应该完全不清楚吧──所以喽?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可以的话,希望不实崎同学你也能教教我。」
「教教你什么?」
「要怎么推理呀?」
好歹也是侦探学园学生的她像是在掩饰害羞般,「嘿嘿」地笑了。
5 女演员侦探的委托
「哎呀~我这个人啊,真的不懂该怎么动脑耶!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很伤脑筋呢~」
因为她说:「总之我们先去吃午餐吧!」我们便来到了从校舍──「一般教室大楼」要走一段步道才能抵达的学生食堂「开化」。
真理峰侦探学园的校地面积,跟一般的大学校地差不多,以学生人数来说意外地大。这是因为除了校舍、学生食堂、学生宿舍等供学生使用的设施之外,校内同时设有一座巨大高塔──「侦探塔」,聚集了各种为专业侦探设立的机构。
「侦探塔」的正式名称是「东京侦探协助中心」,据说各楼层分别有着科学搜查研究所、犯罪行动(圈套)检证所、调查委托斡旋所等专门机构。由于这座「侦探塔」的存在,侦探学园不仅是见习侦探的学习场所,也是侦探们与犯罪及日常谜团战斗的前线基地。
校地内以一般教室大楼为首,建筑物均为西式建筑。这间学生食堂「开化」也是间不像学生食堂,有些时髦的餐厅,就算端出从前菜到甜点一应俱全的西式套餐也不奇怪。在这种散发成熟气息的柔和灯光下和女生面对面坐着,简直就像在约会,让我静不下心来。
我用冰水润了润莫名干燥的嘴唇,接着开口。
「你说不懂……又是怎样考上这里的啊?入学考试不也有推理问题吗?」
「那个啊……我是靠实技测验啦。」
「所以是靠跟踪或盯梢?」
「对啊~因为我完全没被发现!要去参加开学典礼的时候,我甚至走在目标对象旁边喔~」
「啥?」
完全没被发现……?
我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硕大果实……不,一定会被发现吧……光是在我们来这里的途中,擦身而过的人无论男女,都看了她两眼啊。
「啊~你不相信吧~?」
宇志内同学不服气地半眯着眼。
「那是当然的。说走在旁边实在太夸张了。」
就算不提胸部也一样。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吧!我现在就在这里#变一个人#!」
变一个人?
宇志内同学嘴里嘀咕着:「嗯~……大概是这种感觉吧?」之后,静静垂下纤长的睫毛。
接着过了几秒钟──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宇志内蜂花已经不在那里了。
「啊……呃……」
眼前的女生拱着背,体型看起来小了一圈。她缩起肩膀,紧张地玩着手指,视线不安地四处游移,身体微微往后缩,像是要和我保持距离。
「那……那个……」
就连从她口中轻声逸出的颤抖嗓音,都与刚才判若两人。
她不是改变自己的长相或发型,而是表情、动作──或者说透过这些创造出来的个性。她改变了外观以外的一切,完全「乔装」成别人。
我已经察觉不到眼前的女孩子是宇志内蜂花了。
「──就像这样!」
她再度闭上眼。睁开眼睛后,宇志内同学就坐在我的对面。
「怎样?柔弱乖巧型的女孩子!可爱吗?」
这个讨喜的笑容,是和刚才那个女孩用同一张脸做出来的表情。我的大脑无法理解这个事实,跳出了错误讯息。
「刚刚那是……演技吗?」
「是啊!我以前曾当过童星~很擅长装成别人的样子喔!这叫做『方法演技』,有听过吗?」
这么说来,她一开始就说了,「有时又是天才女演员」──
真是惊人的技能。如果是这样,即使走在旁边,我也不会发现是她。
「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不就能去当女演员了吗?为什么要来当侦探?」
「嗯~……哎呀,说穿了,都是这个的问题啦!」
宇志内同学开朗地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部。
「大到这种程度,能演的角色很有限啊。况且观众就在眼前的话,还能像刚才那样用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来骗过他们,然而到了舞台或电视上依旧有极限,所以我就不做演员了!」
「这么轻易就……」
「因为即使努力地靠动作或表情来展现演技,大家还是会看我的胸部嘛……就像不实崎同学这样喔?」
宇志内同学调皮地笑眯了眼。我流下一身冷汗。
「不,这个……抱歉。」
「没关系啦,没关系。我已经习惯被人盯着看了!想看尽管看喔?」
这么说完后,宇志内同学轻轻往前挺出上半身。胸部受到体重压迫,形状微微改变。这分量太惊人了吧?两边加起来是有几公斤啊……
「……那、那个~……这样被人直盯着看,可能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耶……」
宇志内同学红着脸,遮着胸部一边把身体往后缩。我霎时有些寂寞。
「你自己说想看尽管看的……」
「凡、凡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宇志内同学嘴里喊着:「好热~」用手搧凉红通通的脸颊。看来即使是善于社交的人,也会有害羞的时候。抑或这也是她的演技?
「比、比起这个!」
彷佛要转换现场的气氛,宇志内同学开口说道。
「换不实崎同学了!你为什么会来念这所学校?说实话,你不会觉得待在这里很尴尬吗?」
「我……」
──小少爷,成为侦探吧。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我之前曾被媒体之类的到处追着跑。待在这里的话警备森严,就不用担心那些问题了吧?」
「这样啊……感觉很辛苦呢。」
宇志内同学说得有些悠哉,用叉子的前端卷起奶油培根义大利面。
我漠然地望着她不停咀嚼义大利面的脸。
「喂,宇志内同学,我们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
「唔嗯?」
一口吞下义大利面,宇志内同学疑惑地歪着头。
「你叫我蜂花就好喽?叫宇志内同学感觉很见外耶。」
「突然就要人家直呼你的名字喔……」
这门槛也太高了,我可是从来没有好好跟人交过朋友的人耶。
宇志内同学笑眯了眼。
「不实崎同学意外地很不擅长跟女生相处啊~?仔细看看你体格还满壮的,感觉明明会很受欢迎呀~」
「别开我玩笑啦……那么,宇志内,具体来说你希望我教你什么?其实我也不算擅长,不过如果是教材上有写到的范围,应该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谢谢你~!但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懂耶……」
「是那么复杂的事件吗?」
「正好相反喔!你看嘛,如果是像侦探剧那样发生了密室杀人案!不是还有思考的空间吗?可是开学典礼的事件啊,是现场『啪!』地变得一片漆黑,然后人就在这段时间内被杀了,只有这样而已。即使问我『犯人是用什么方法杀害他的?』也就是有谁普通地走到理事长身边,普通地刺死了他,再普通地走回原本的位置吧?我只想得到这些啊。」
「……不是,我说啊……」
「咦?什么?」
宇志内满脸问号地歪着头,看来她是真的没想到。
「你刚才不是说了『现场变得一片漆黑』吗?」
「咦?是说了没错。所以呢?」
「既然如此──在漆黑的空间里,要怎样『普通地走到他身边』啊?根本看不到理事长在哪里吧?」
「……啊。」
「再说,如果停电的时间很短,想必是设定成当场死亡吧。可是一般人不可能在一片漆黑中准确地刺中对方的要害。如果戴着夜视镜之类的装备进去,一看就会露馅了。所谓『用什么方法』,我认为是针对这点提问的。」
宇志内不停眨着大大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脸。
她……她这是怎样?我话一下子说得太快了吗?
正当我担心起来时,宇志内猛然将上半身凑过来,双手紧紧握住我的右手。
「不实崎同学好厉害!」
「喔、喔、喔……」
「我完全没想到这点耶!你刚才虽然说得很谦虚,但脑筋很好嘛!」
「多、多、多谢夸奖……」
宇志内握着我的右手,用力上下甩动。由于我的手被拉到了她胸前,感觉只差一点就会碰到她挺出的胸部,让人在意得不得了。
我还以为会特地跑来念这所侦探学园的人,大家都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推理……这份天真无邪或许是她讨人喜欢的秘诀吧,我都快喜欢上她了。
「原来如此。要像这样想像犯人的状况来推理啊~」
「呃、嗯,大概就是这样。」
「那还是更了解详情会比较好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
「这个嘛──」
她总算放开了我的手,我这才重新静下心来。
「总之,你要是能依序告诉我事件过程中依序发生了哪些事就太好了。有什么在意的部分我会另外再提问。」
「OK!从理事长登场的部分开始可以吗?」
于是我大致问出了开学典礼上所发生的事。
令人在意的果然还是在台上的四位列席人士,以及──
「学生会长吗……」
真理峰侦探学园学生会长,恋道瑠璃华。
现任夏洛克级别排名第一──君临于这座学园顶点的人。
「那可是连我都听说过的名人。记得她是史上最年轻爬上A阶级的人吧?」
「没错没错。据说恋道学姊是第一位还没毕业,『目录阶级』就达到A的人呢。」
「目录阶级」是侦探在联合国侦探开发局编纂的世界名侦探清单「侦探目录」中,所得到的实力评价。
共分为S~D五个阶级,据说即使是最低的D阶级,也会被母国视为英雄。到了最高阶的S阶级,甚至拥有媲美先进国家首脑的影响力,我们学校的理事长,真理峰•「明智」•真源也是其中之一──顺带一提,这个中间名是以历史上的大侦探为由来的称号,到达S阶级的侦探才会被授予中间名。
「恋道学姊的侦探作风也很厉害呢。比任何人更早看穿真相,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不揭穿──独占所有资讯并握有主导权,掌控事件导向完结。别名是『幕后黑手侦探』!不觉得很帅吗?」
不如说很丢脸吧……我把这感想吞回肚子里。
「是说我们把话题拉回模拟事件上吧。关于这四位列席人士,没有更详细的情报吗?」
「哎呀?你不知道吗?我以为这些情报,装置里的资料上就有写了。」
「咦?资料?」
「你不知道喔?可以利用行动装置看到模拟事件的搜查资料──你把装置拿出来一下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学生用行动装置后,宇志内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我旁边坐下。
然后靠着我的肩膀,窥看我的装置萤幕。
「你看,只要按这个图示──」
──距离好近!
从她头发上飘来的甜美香气和微微感觉得到的体温,让人都快要会错意了。我拼命地克制自己,顺利地让事件资料显示在萤幕上。
我迅速扫视整份资料的内容。
尸体的状态、现场及凶器照片,以及关于受害者和嫌疑犯的大量情报──把所有情报都确认完一遍之后,我试着在脑中组织这些情报。
我想……应该没错。
「我大概懂了。」
「真的吗?」
我往后仰,躲开两眼闪闪发光,兴奋地把身体凑过来的宇志内,把事件资料秀给她看。
「听好喽?该注意的重点是『如何在黑暗中接近理事长,并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嗯嗯嗯。」
「如果犯人靠的是#闭着眼睛,让眼睛习惯黑暗#,那事情就简单了。不过#台上没有这样的人吧?#或是#戴着太阳眼镜遮住眼睛#的人。」
「#没有!#」
「因此以结论来说,#犯人是做了一个在黑暗当中也能确认的记号,且利用了这一点。#要看穿这个圈套所需要的线索,在这份资料当中有四个。」
「咦?是什么?」
我先拿统整了受害者和嫌疑犯情报的页面给宇志内看。资料连#他们平常的习惯到近三天内的饮食内容都钜细靡遗地网罗在内#,但必要的记述并不多。
宇志内念出我指着的句子。
「我看看……#『真理峰•「明智」•真源对衣服的脏污很敏感,在需要于典礼上登台时,一定会在登台前检查自己的衣服』#?」
「没错──说起这段记述代表的意义,就是假如有人在理事长的衣服上做了记号,照理说他本人一定会发现。」
「喔!」
「反过来说,便代表#记号是在理事长登台后才出现的#。一旦将这点加上#没人接近过站在台上的理事长#这个事实,可能性自然就会缩减了吧?哎呀,虽然#需要备有一些背景知识跟调查#,不过只要是这所侦探学园的学生,每个人都知道吧。你要是去问其他人,一定马上就能得出答案了。」
「唔嗯嗯~……了解。」
毕竟名义上是要教她怎么推理,所以得请她自己稍微动点脑筋。
「这页还有一个线索,不过我等会再一起说。下一个是这个。」
「现场和凶器小刀的照片?」
「说是这样说,但这是还原──不,是#事前排练时拍下的照片#吧。」
毕竟王女在事件发生后立刻看穿了真相,表示这份事件资料是在事件发生的同时发给学生们的──倘若没有事先准备好,便不可能办到。
「首先,希望你能注意这把作为凶器的小刀刀柄。」
打扮成理事长的尸体人偶,被犯人#从背后一击刺穿心脏#。而凶器的小刀──刀柄上有些许不自然之处。
「你仔细看。从伤口溢出的血一直流到了刀柄处吧?#这条血痕却在刀柄根部突然中断了#,不是吗?」
「啊,真的耶!简直就像是#只有这里被什么包住了#……」
「没错。此外还有一点。这回仔细看看尸体倒卧的舞台地面。」
我放大尸体人偶倒卧在血泊中的照片,指着右脚附近的位置。
「看得出来这里的地板上,有着几条像是#红线#的痕迹吗?」
「啊,嗯嗯!这是什么?」
「是#这里原本有什么沾了血的细长物体#的痕迹。」
宇志内皱起眉头,「唔嗯~」地苦思起来。我不禁苦笑。
「给你个大提示。#理事长的习惯和我等会才要说的那条线索,是『去程』圈套的线索。#至于我现在说的#小刀刀柄跟现场地板上的痕迹,是『回程』圈套的线索。#」
「咦?『去程』和『回程』……有两个圈套吗?」
「没错。接下来的部分你自己思考看看吧。」
再来是……我在萤幕上秀出台上四位列席人士,同时也是嫌疑犯的资料页。
「关于这页──其实只要知道圈套的全貌,光靠这页的情报就能导出犯人是谁了。」
「咦咦?」
「我们分别称这四个人为『萝卜泥』、『发簪』、『手套』、『委员长』好了──」
「萝卜泥」这位女性#在事件当天的早上吃了萝卜泥。#
「发簪」这位男性#明明是男性,头上却插了发簪。#
「手套」这位男性#双手都戴着皮制的手套。#
「委员长」这位女性#在事件发生后,立刻举起双手要学生们冷静。#
#停电时,只有这四个人和理事长在台上。#
「──犯人就在他们之中。而#除了犯人之外,另外三个人都有无法成为犯人的理由。#」
「意思是可以用消去法?」
「对。毕竟侦探最喜欢消去法了嘛。」
脑中模糊地浮现出六年前与我对峙的「侦探股长」的脸,我继续说下去。
「顺便告诉你,#在这四个人的特征当中,包含了刚才所提到的『去程』的圈套线索。#说到这里,你也该知道答案了。」
「嗯~想不透~……」
「还有时间。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状况,慢慢思考看看吧。」
好了──这下看来我可以免于退学了。
……不过还有一件令人有点在意的事。
「不实崎同学,怎么了?你依旧一脸苦恼的样子耶……要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我可以陪你去查清楚喔?就当作是感谢你教我!」
虽然自己去也行──不过算了。
「不单只凭照片,我还是想去看一下实际的现场。」
6 现场勘验约会
「唔哇!排了好多人……」
我们先暂且离开学园的校地,从之前那栋办公大楼走到地下室,移动到模拟事件现场──第一秘密讲堂。
因为宇志内说现场仍保持原状供学生搜查,我才想说来看看。可是……作为事件现场的舞台,简直就跟网路上大受好评的拉面店一样大排长龙。
虽说是模拟,但这算什么杀人现场啊?不愧是侦探学园。
学生们可以在教师陪同下,一组一组轮流上去进行现场勘验。虽然没要做什么重大的调查,但照这样看来,我也只能乖乖排队了。
「喂,不实崎同学,你有听说过第一次约会最好别去知名游乐园的事情吗?」
「……是因为在排队途中就会无话可聊了吧?」
「你很清楚嘛!好了,在知道这点的前提下,你打算怎么办?」
「别测试今天初次见面的对象好吗?」
闲聊着这些话题的当下便轮到我们了。看来我反而是被宇志内高超的找话题能力给拯救了吧?
走上舞台后,我跟负责监视的老师简单打了个招呼,环视整个观众席。
讲堂里依然排放着上头空无一物的椅子,#6人×5列#,共四个班级份──合计#120人#份的椅子。排列顺序从舞台的方向来看,#从右侧开始依序是一班、二班、三班、四班。#当然,从观众席的角度来看正好相反,是从左侧开始。
「#来参加开学典礼的只有新生#吧?」
「嗯。虽然老师坐在角落。」
「座位顺序是怎样安排的?」
「是#照座号#喔~虽然当时只有已经抵达讲堂的人坐在位子上就是了。我应该算是比较早到的吧!」
「嗯……那#第1列的学生,从观众席的角度来看,是从左侧依序入座……对吧?#」
「#对啊?#」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吧。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迟到吗?」
「没有喔。毕竟#只有一个空位#嘛。就在我们班靠中间的位置。」
「那到讲堂集合之后,有人从位子上站起来吗?」
「应该没有吧?至少我一直乖乖坐在位子上。」
「我明白了。」
我的视线从观众席移回舞台上。
尸体人偶就趴在比舞台中央应该是升降台之处再前面一点的位置。以人偶为中心扩散开来的血泊相当写实,不过似乎是血浆。
尸体人偶头朝着观众席倒下。我移动到头的那一侧,拿出装置,比对事件资料中的现场照片,以及实际上尸体人偶及其周遭的状况。
结果──
「……宾果。」
「什么什么?」
「#尸体的右侧有多余的血痕。#」
或许是为了营造出真实感,有些细小的血迹朝着比尸体倒卧的血泊更右侧的位置飞溅而出。#在实际的现场,这些细小的血迹数量比照片中的更多。#
「只是这种小事?」
宇志内歪着头。
「毕竟不是复制贴上的嘛,像这种细小的血迹,有一、两道无法重现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你说得没错,宇志内。」
「咦?」
我再度低声说了一遍:「没错。」扬起嘴角。
「我知道完美的解答了……同时也厘清了另一件事。」
「是什么事?」
「诗亚•E•海瑟丹的推理并不是完美的。」
我稍微放心了。
看来侦探王女也是个人。
「要我赌上灵魂也行。这就是──真相。」
7 侦探的决斗
「诗、诗亚小姐,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的……!」
「我才要这么说呢。往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喔。」
最后和众人肩并肩拍完纪念照,我久违地得以独处。
现在是傍晚。看来在我游览校内时经过了不少时间。
身为「侦探王」之女,我有义务成为万人崇拜的对象。注重自己的仪容,深谙足以作为众人表率的礼仪,一视同仁并亲切地应对所有人──
「──……累死我了~~」
这下总算可以放松了。
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王女,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完美的人?真要说起来,我从小就一直忙于修行,根本没有好好上过学,也几乎没有交过朋友。虽然应用潜入搜查技术装出清纯的模样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在教室这个封闭空间、学校这个与外界隔离的场所里,要维持这形象依旧满辛苦的。
不过算了──如果光是做这点小事就能被大家捧成那样,感觉也不错啦!
「……唔呼呼……」
我忍不住窃笑。
看来接下来三年都会过着这种生活呢。脸部肌肉撑得住吗?太受到众人认可,我都快要憋不住了!
──被养父领养之前,我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小孩。
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也就只有原本住在孤儿院里而已。某天UNDeAD的人突然来把我带走,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接受了测验,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断地在修行、修行、修行──就这样随波逐流,不知不觉间成了「名侦探」。
我是在八岁时被领养的。
到十三岁为止的这五年则是被托付给师父,进行侦探修行。
师父是个即使对小孩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人。不管我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她都很少夸奖我。而实际上我也真的打从心底认为相比师父或养父,自己根本是连他们的脚趾头都构不上的废物侦探。
可是开始搜查真正的事件后又如何呢?
比我在修行时期,用刚睡醒的脑袋就能解开的问题还要简单。
不过是轻松解开了一如字面意义所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开的谜团,犯人便哭着招供了。
接着落在我身上的,便是宛如狂风暴雨般的大量赞美。
「不愧是『侦探王』的女儿!」「才这年纪就犹如此厉害的头脑!」「人类史上难得一见的天才!」「仅仅十三岁便瞬间解决了困难的事件!」「端正的容貌也吸引了众人瞩目!」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要我怎么不上瘾呢?
没错。在这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以一般的基准来说,自己到底有多厉害。其实是周遭的人太厉害了,以世界的角度来看,我早已成长为实力惊人的名侦探。证据就是在仅登录世界级名侦探的「侦探目录」中,我轻而易举地就登上了从上面数来第三高的B阶级。
修行时期为零的自我肯定感急速上升。
在那之后,我便觉得搜查事件简直开心得不得了。一旦解决越多事件,社会大众就越会赞美我。大家会认同我,觉得我是真的有实力,甚至大力赞扬,说我是没人愿意放手,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才!啊,超爽的!
既然如此,是不是干脆也来经营频道拍影片呢?哇哇,大家都说我可爱耶!咦?大家连这种事件都搞不懂吗?明明这么简单。我说,你们要仔细听喔?这事件是──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我就像这样度过了两年。
我是因为养父出给我的课题,才会就读这所真理峰侦探学园的。为了完成课题,无论如何都必须拿到日本的国家侦探资格。
绝对没有任何不纯的动机。
虽然没有,不过一般学生的水准无法与我相提并论是事实。哎呀,我会比较引人注目也是无可厚非吧?毕竟资历跟大家不同嘛,资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那家伙……」
那家伙……
不实崎未咲。
过去养父打倒的「犯罪王」之孙──
──要装成优雅的公主殿下也很辛苦呢,王女。你是有领薪水吗?
「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啊……!」
居然挖苦我!挖苦我挖苦我挖苦我挖苦我!
我是知道他对我有意见!可是我们是初次碰面耶!也不需要说成这样吧!虽然我的确是有点装模作样啦!
「……呜呜……」
吓死我了……很恐怖耶……以前从来没有遇过会突然对我说那种话的男生……
追根究柢,他为什么会发现我的形象是装出来的?那个人……该不会到处去宣传这件事吧?不不不,那可不妙啊!那样一来,我透过经营频道跟新闻,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清纯优秀公主殿下形象就……!
……不对,我得冷静思考才行。
那个人是「犯罪王」之孙。即使犯罪不会透过血缘遗传,在这个学园里依旧没人会相信他。不管他散布了什么消息,都不会有人认真听进去的。
更何况这里是侦探学园。
在这个作为侦探的能力就代表一切的世界──简单来说就是在侦探力上,我不可能输给同龄的小孩!
既然想通了,就去宿舍看看吧。我想凯菈应该已经先过去帮我整理房间了──
「……嗯?」
学园发下来的学生用行动装置传出了短促的通知声。
我从裙子口袋里取出装置确认,看来是收到了学园的通知。
「公布开学典礼模拟事件之成绩排名」──那起事件的评分结果已经出来了啊。距离截止时间明明还有一个小时……尽管曾听说紧急搜查训练是采用独特的AI系统来评分的,但速度远比我听说的更快。
哎呀,在参加开学典礼的学生当中,我是最早回答的,成绩最好的人当然会是我吧。我早就知道结果了,早就知道喽?不过还是好好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我忍着不让嘴角上扬,打开成绩排名表。
第一名:不实崎未咲。
第二名:诗亚•E•海瑟丹。
「……………………咦?」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如此怀疑自己的眼睛。自从阿内特家杀人事件的尸体从密室里消失以来,这可是头一遭。
「咦……?」「不会吧……?」「喂,你看这个!」
走在一旁的学生们也都看着装置,语气中满是疑惑。
看来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既然如此,有问题的就是装置上显示出来的资讯。
为什么我是第二名?
我在发生事件的当下就做出回答,学生会长也直接对我说「正确答案」了,为什么?
「这太奇怪了吧……」「那家伙不是迟到没参加开学典礼吗?怎么可能是第一名!」「太夸张了,他一定是耍了什么手段……」
──以一般的想法来看,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那个人不知为何最初拿到的分数就低于最低保证数字,本来便是个特殊人物了。不管形式为何,学园方对他的待遇都不寻常──既然如此,这个结果想必也是异常待遇的一环。照一般的想法来看,照一般的想法来看……
「可是这如果是真的──就表示他比王女还厉害?」
怎么可能!
我可是撑过了五年的修行!像他那种过着普通生活的人,居然……!
「──啊!那不是……!」
简直就是命中注定般的一刻。
我顺着某人的声音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正好就是他──
不实崎未咲。
──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朝着校门口走去。
「…………!」
这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行动。
我用力握紧装置往前跑,追上那个男生的背影。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How done it?(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等一下!不实崎未咲!」
大声叫住他后,那感觉带有些许兽性的细长眼睛朝我转了过来。
我们的身高差了二十公分以上。他虽然把手插在口袋里,但是从那稳固的站姿来看,看得出他会格斗技。身材瘦长,却有高于平均的肌肉量。况且姿势这种东西,只要没锻炼就一定会歪掉。
我瞬间看出这些情报,在距离约有三公尺远的位置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
我对着他举起显示在装置上的成绩排名,开口提问。
「我还记得自己回答完离开讲堂时,你跟我擦身而过,走进了讲堂。你在我回答后才知道事件,为什么排名却在我前面?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不实崎未咲一脸嫌麻烦的样子,皱起眉头。
接着又看了看左右,似乎很介意那些注意到我们而停下脚步,在远处围观的学生们。
「……唉。」
然后他没劲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要是以侦探自居,我希望你多少能自己思考一下啊。」
……自居……?
他说我以侦探自居?
说我这个受过S阶级侦探「皇后」指导,修行了五年的人?
「用你擅长的推理想想啊,王女。照一般的逻辑,只有一种可能性吧?」
不实崎未咲依然把手插在口袋里,语带无奈地表示。
「先回答的人的确是你。先回答的人,分数不可能比后回答的人低吧?既然如此,我的分数比你高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这……这不可能!我可是连不需指认的犯人都指名道姓地指出来了,学生会长也亲口说了我的回答是正确答案喔!」
「既然如此,就表示还有更正确的正确答案吧。」
更正确的正确答案……?
那锐利的眼神闪过一道光芒,不实崎未咲开口说道。
「我爷爷的部下说过喔?那种真的很难缠,超一流的侦探,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不会忘记自己搞错的可能性。」
「啥……!」
有比我的推理更正确的推理?真的吗?还是说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倘若如此,他的排名又为什么比我高?用了什么圈套?我想知道,我必须知道。不知道的话──
──我至今为止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就来确认吧。」
我说出了合理的结论。
「我──要挑战你!」
拿起学生用行动装置,我用顶端直直地指着他。
从不实崎未咲的口袋里响起了清脆的通知声。
随着红外线丢到他身上的,是电子的白手套。
进行推理决斗的邀请函──侦探发给侦探的挑战书。
「不会吧……!」「真的假的!第一天就这样?」「要开始了吗?『侦探王女』和『犯罪王』之孙!」「『第九条的选拔裁判(Van Dine's select)』(注:出自美国作家范•达因所提出的二十条推理小说法则。第九条法则为「一部作品里只能有一位(主要的)侦探」)吗……!」
一旁的围观群众喧哗起来。
不实崎未咲从口袋里取出装置,以严肃的眼神凝视着画面。
「你当然明白吧?侦探挑战侦探这行为所代表的意义。」
「──一起事件只需要有一个侦探就够了……对吧?」
「没错。而且仅依据证据和推理来进行选拔。」
──「第九条的选拔裁判」。
关于这起事件、这起谜团,最合适的解答者究竟是谁?
为了厘清这件事所进行的推理决斗。
真理峰侦探学园的学生拥有随时都能提出决斗申请的权利。一旦对方接受申请,决斗便会持续到其中一方完全做不出推理,尝到遭人辩倒的屈辱滋味为止。双方持有的分数也会依据决斗的胜负产生变动。
「你要是赢了我,就能跌破众人眼镜,分数也会大幅提升才对,没道理不接受吧?假如你真的相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不实崎未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分数已经脱离危险范围了,没必要在这里冒巨大的风险。」
「你害怕了吗?怕自己会输──就像你爷爷那样。」
「……啊?」
不实崎未咲的眼神变了。
从想要避免惹祸上身,变成看着必须打倒的敌人那样的眼神。
「我是在问你,失败者的后代果然也是失败者吗?你说呢──不、实、崎、同、学?」
我尽可能优雅地带着身为王女的气质,轻笑出声。
当然,这只是在叫嚣。
他也明白这番话不过是空泛又无谓的挑衅行为。
即使如此,他仍无法退让,因为那双眼睛是这么说的。不能原谅我的言行──彷佛有这样的规则深深刻划在他的灵魂上。
「……其实我是无所谓。」
不实崎同学微微低着头,以低沉的嗓音说。
「我从没想过要让那些只因为名字就瞧不起我的家伙好看,只是因为知道而说出知道的事,只是回答出事实罢了。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努力到令人感动,拼命守护的名声……明明是这样的……唉──」
他叹了一口气。
「──无聊透顶。」
抬起头时,那双眼中已宿带着光芒。
那是作为侦探,愿意将灵魂赌在自身推理上的觉悟。
「可别后悔喽,公主殿下──将灵魂赌在你的推理上吧。」
犹如骑士拔剑回应对手般,不实崎同学也用学生用行动装置的顶端指着我。
当──响起了宛如钟声的声音。听到那声音,围观群众全都兴奋地鼓噪起来。
没过多久,便有一台无人机从空中飞来。那是这场决斗的见证人,搭载了裁判判定AI的审判无人机。
审判无人机(Judge Drone)──JD以人工合成语音流畅地宣告。
『「第九条的选拔裁判」已成立。请设定需厘清之不明案件。』
「议题就跟学生会长的提问一样,可以吧?#理事长究竟是怎么在那短短一瞬间的黑暗中,成了不会说话的人偶?──不过这次必须连犯人都指出来。#」
「好,没问题。」
接收到我们的共识,JD嗡地飞到我们两人之间的空中就定位。
『已设定不明案件。请解答者基于智者之荣耀与正义,宣告「第八-第一侦探方针(eighth first motto)」之成立。』
倘若有志成为侦探,无论是谁最初都会学到。
──侦探不得在未有线索的情况下进行推理。
为了向世人彰显睿智的存在,证明人为万物之灵。
「「──线索已经揭露开来了(Showdown)!」」
(插图009)
8 简单的消去法游戏
「那么,作为挑战者,我就礼貌性地先攻吧。」
在「选拔裁判」中,陈述推理的顺序,可以依据个人的辩论战术来自由决定。
先攻虽然有着不受对手的推理左右,能够自由推理的优点,但是后攻也拥有能将对手在推理过程中开示的情报纳入自身推理中的优点。
论先攻有利的情况,举例来说就是自己和对方准备了内容相似的推理──然而这次他已经宣称我跟他的推理完全不同了。所以先开示出自己的推理,可说是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尽管如此,我依旧不怕先攻。
追根究柢──只要对自己的推理拥有绝对的信心,不管先攻后攻都无关紧要。因为对手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这起事件的关键,在于在黑暗中接近理事长先生并回到原处所使用的方法。这点没问题吧?」
「嗯。」
不实崎同学点头同意了。围观群众都紧张地观望着这场决斗。
「在黑暗中杀人──要实现这点,最单纯且有效的方法显而易见。简单来说──只要有记号就行了。」
「记号啊。」
不实崎同学笑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正面盯着他,继续说道。
「在漆黑的状态下,能够确定理事长先生所在位置的记号──首先可以设想的就是声音。然而在停电的当下,#除了新生们吵杂的交谈声之外,我没听到任何声音#,所以不是声音。那么是气味?不,除非是狗,否则很难正确判断气味传来的方向吧。更遑论要#一击刺穿心脏#,根本不可能办到。」
「如果是这样,接下来呢?」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一如字面意义所示的记号──在黑暗中依然明确的路标。也就是光。」
一旁围观的群众都静静地接受了我的发言。既然同样是侦探学园的学生,到这里为止的推理,想必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光啊──原来如此。那么,身在现场的你应该有看见吧?在黑暗中闪耀着,作为记号的光。」
「不。除了迟到的你之外,如同大家所知道的,到处都没有任何能让人辨识出理事长先生所在位置的光。没错──至少从我们新生这一侧看来是这样的。」
「意思是?」
「光的记号设在理事长先生的背上。如此一来,我们这些从正面看向舞台的人绝对看不见。」
「哦?也就是说,不管那个记号究竟是什么,都只有站在理事长背后的人才有办法杀害他喽。」
不过是为了确认早就一清二楚的事情,依循顺序进行的对话。
接下来要进行的,才是真正的推理。
「没错。在理事长先生背后有四位列席人士。他们之中的某人,靠着理事长先生背后会发光的记号,拿小刀刺杀了理事长。」
「可是只有一个人是犯人,其他三个人是无关的吧?要是理事长背上有个闪亮亮会发光的玩意儿,他们照理说会发现吧?甚至有可能在停电前就注意到了。」
「没错。所以这个记号乍看之下很容易看漏,非常不显眼。而且只会在黑暗中生效──例如夜光涂料。」
围观群众当中「嗯?」地涌出充满疑惑的沉吟声。
不愧是侦探学园──跟其他地方的反应不一样。换作是平常的事件,这时候应该已经有一两个人「啊」地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了。
现场的这些人都知道──用夜光涂料来做记号这个推理的问题在哪里。
「那就奇怪了。」
不实崎同学嚣张地代表众人提出反驳。
「根据事件资料,#真理峰理事长对衣服的脏污很敏感,出席典礼前一定会检查自己的衣服#喔?虽然不清楚他是在舞台旁或舞台下等着登台的,不过无论是哪边都很阴暗,足以让夜光涂料发光了才对。我不认为理事长会看漏这个记号啊。」
「那么,可能性不就只剩一个了吗?」
「所以是?」
「记号是在他登台后才加上去的。」
围观群众间扬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声。依声音的大小研判,有正确回答学生会长提问的人,大约占新生的三成吧。
「喂喂喂,你的意思是有谁接近了台上的理事长,在他身上做了记号吗?那样做的话,对方一定会率先遭到怀疑啊。」
「当然,#在犯行之前,没有人接近理事长先生。#犯人完全没有接近理事长先生,就让他的背后出现了会发光的记号。」
「简直像是施了魔法啊。」
「是啊,简直像是施了魔法……不──真要说起来,应该说是魔术吧?毕竟理事长先生是#随着纯白的烟雾现身的#,做了相当夸张的登场演出。」
耳边传来了「啊!」的声音。
看来因为我刚才的一句话,有人意识到了──这个事件主要的圈套。
「简单来说,只要别让衣服看起来有脏污,就能躲过理事长先生的服装检查。不需要实际存在的脏污,只要『曾经有脏污』就足以完成这件事──接着只要将那个过去存在的脏污,变成发光的记号就行了。」
接下来的部分#需要一点背景知识#。不过这是有志成为侦探的人都知道的化学反应,也就是──
「──利用『鲁米诺反应』。」
骚动声令一旁的围观群众有些动摇。
那是深有同感的骚动声。让我感受到自己的推理受到肯定,带来快感的反应。
「这在警匪剧或侦探漫画中很常见呢,或许也有人曾经在学校的化学实验课上实际操作过吧。只要将含有鲁米诺的检测药剂喷洒在血迹上,便会散发出蓝白色的光芒──这就是鲁米诺反应。况且对已经擦拭掉的血迹也有效──犯人事先在理事长先生的衣服背面沾上并拭除血迹,然后利用某个方法,在众目睽睽的舞台上,完全不接近理事长先生地喷上了鲁米诺试剂。」
围观群众中有越来越多人理解了。我将刚才埋下的伏笔,和自己的推理连结在一起。
「不实崎同学,你知道烟雾机是怎么运作的吗?虽然好像有很多种方式,不过其中一种是使名为烟雾水的液体汽化,借此创造出雾气──说到这里,你也知道了吧。一旦将鲁米诺试剂混入烟雾水当中,会怎样呢?」
「用于登场演出的烟雾会补上临门一脚,完成能在黑暗中发光的记号是吧?」
「没错(C'est vrai)。巧的是,原本应该会妨碍视线的烟雾,反而完成了为杀人犯引路的灯塔。而后又靠着理事长先生自己的血,完美地隐蔽了这座灯塔。」
所谓藏叶于林──不愧是侦探学园所设想,没有任何无谓之处的圈套。
围观群众不是按着额头,一脸写着「原来还有这招啊」的模样,就是频频点头表示同意,彷佛在说「果然是这样」。唯有不实崎同学脸上依然泛着看似不可一世的嘲讽笑意。
「的确,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犯案了。不过『可能』和『实际犯行』是两回事,你有证据证明犯人真的使用了这个圈套吗?」
「当然(Bien sûr)。我目击到了,#在黑暗中闪耀的蓝白色光点。#只要打听一下,应该还能问到其他有看见的人吧。」
围观群众中出现了几道喊着「我有看到!」「我也有看到!」的声音。侦探学园里有不少记忆力不错的人在,着实帮了大忙。
「蓝白色的光──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这和鲁米诺反应的特征相同。表示舞台上除了犯人的记号之外,还有其他血迹吗?不──若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会引发鲁米诺反应的不只是血液。」
这次围观群众中涌起了一波惊愕的骚动声。
即使曾思及这个圈套,仍有不少学生没想到验证的方法吧。然而为了防止冤罪发生,必须仔细地排除其他可能性──这是侦探的工作。
「请看事件资料。在台上的列席人士──#四位嫌疑犯当中,有一位吃了萝卜泥吧?#我才来日本没多久,不熟悉这种食物,但知道里头有使用到白萝卜──其实白萝卜当中含有的过氧化物酶也会引发鲁米诺反应。那个蓝白色的光点,恐怕就是附着在对方嘴唇上的萝卜泥中所含的物质,诱发鲁米诺反应后的结果──这正是舞台上曾一度充满鲁米诺试剂的最佳佐证。」
不知是谁逸出了陶醉的叹息声,众人尊敬的视线聚焦在我身上。
呵呵呵……很厉害吧?不过像鲁米诺反应这种程度的知识可是基本喔!
虽然很想沉浸于优越感当中,不过推理才到一半而已。不如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像是要回敬不实崎同学般地冷冷一笑,直盯着他锐利的眼神。
「说到这里,紧急搜查训练的课题──找出犯行手法就结束了。接下来将进入找出犯人的推理部分。」
围观群众发出「喔……!」的呼声,兴奋地骚动起来。
另一方面,不实崎同学百无聊赖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比我的推理更正确的推理!
「那么(Alors)……想找出犯人,重点在于必须更详细地厘清犯行的步骤。首先,犯人是能够看到理事长先生背后记号的人──亦即台上四位列席人士当中的某人,这刚才已经说明过了。那个人顺着记号移动,从背后一击刺穿了理事长先生的心脏──可是……」
「你想说在这之后才是问题吗?」
不实崎同学开口插话,做出反击。
「只要利用记号,『去程』就可以轻松地移动过去,可是『回程』时得在没有记号引路的情况下,回到原本的位置才行。在黑暗之中,不跟并排的其他位子搞混,正确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是啊,你很清楚嘛。」
他的话突然多了起来。是开始慌张了吗?还是──
我提高戒心,继续推理。
「『回程』不能和『去程』使用同样的手法,因为这跟理事长先生的背后不同,要是在折叠椅上做夜光记号,我们这些学生也会看见。既然如此,最有可能的手段就是这个了吧──将细线之类的东西绑在折叠椅上,拿着其中一端,杀了人之后,再顺着那条线走回去。」
「既然视觉、听觉、嗅觉都派不上用场,就用触觉──是吧?」
「没错。不过这样一来,便代表犯人在众所瞩目的舞台上,并未启人疑窦地完成了将线绑上去这般细致的动作。因为事前先绑上去的话,被人发现的危险性当然也会提升。虽然把手绕到背后去绑也不是不行,但毫无疑问地需要仰赖指尖细微的感觉来完成。还请大家记住这点。」
我对围观的群众这么说完后,眼神变得有些认真的不实崎同学开口说道。
「犯人用了这个方法的证据呢?」
「当然有。就在#凶器的握柄#,还有#舞台的地板#上。」
我操纵装置,从事件资料中叫出两张现场的照片。
第一张是插在尸体人偶背上的小刀。
「话说不实崎同学,你有过这样的经验吗?」
「啊?」
「把耳机的线随便卷起来,结果缠在一起,解不开了──毕竟你给人一种粗枝大叶的感觉,应该很常遇到这种事吧?」
「喂,你这不是推理,是偏见吧?」
我轻笑出声。
「这种事当然也会发生在普通的线上。像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避免呢?没错──会把线卷在某个东西上吧?」
接着,我把小刀的照片拿到不实崎同学面前。
「看到了吗?成为凶器的小刀刀柄上沾有从伤口流下的血。可以看出#这条血痕在刀柄的根部突然中断了。#假设上面原本卷了线呢?一旦血从卷着的线上流过,恰好会创造出这种不自然的中断吧?」
「……你是想说犯人把线卷在小刀上吧?」
「对(Oui)。犯人把线卷在小刀的刀柄上,一边解开线,一边接近理事长先生。然后把小刀刺进他背上后,改握住解开的线,回到原本的位置。小刀上面原本卷着线的另一个证据,就是#残留在舞台地板上的细长血迹。#」
我秀出另一张现场的照片给他看。那是从人偶的头部这一侧拍摄的,倒卧在血泊中的人偶照片。在血泊左侧的地板上,留有像是#红线#的痕迹。
「从小刀刀柄上的血迹来看,原本卷在上面的线有沾上血是显而易见的事。就是因为解开了线,附着在线上的血才会在地板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不实崎同学没做任何反驳。
「线染上了血──除了这个像红线的痕迹外,在另外一点……找出犯人这点上也是极为重要的事实。」
围观群众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他们大概也察觉到了吧,我的推理即将步入最高潮。
「到这里,我们已经厘清了犯行的步骤。犯人利用鲁米诺反应在理事长先生的背上做出记号,握着绑在折叠椅上的线往记号的方向移动。用小刀刺杀理事长先生后,立刻解开卷在小刀上的线,拉着线回到原本的位置──实际上与此同时,犯人的真面目也很明显了。」
我将双手「啪」地合在一起,像是要切换到下一个阶段般微微一笑。
「──好了,开始来玩简单的消去法游戏吧。」
我全身沐浴在众人火热的视线下,一口气做出最后的推理。
「嫌疑犯是台上的四位列席人士。一位是方才有提到的,吃了『萝卜泥』的人。一位头上插着『发簪』。一位双手都戴着『手套』。然后还有一位是在事件发生后,抬起双手要我们冷静下来,像『委员长』的人──为使说明变得更简洁易懂,还请容我不用名字,改以特征称呼这几位人士。」
「跟我用了同样的命名呢。」
这么说完后,不实崎同学有些嘲讽地扬起嘴角。我哪知道啊?
「接下来要从这四位嫌疑犯当中,排除不可能是犯人的人物。」
我对着不实崎同学伸出竖起四根手指的手。
「犯人做记号时运用了鲁米诺反应。透过这个方法,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确认理事长先生所在的位置,同时却也暴露了另一个人的位置──没错,就是那位『萝卜泥』。大家#在黑暗中看到的蓝白色光点,照理说完全没有动#才对。」
首先是第一个人。
我弯下小指。
「再来,犯人并未启人疑窦,于台上将线绑在折叠椅上。要完成这个细致的动作,必须仰赖指尖的感觉。而戴着『手套』的手,能有这种细致的感觉吗?假如他是脱下手套进行的,我绝对不可能忽略这件事。」
这是第二个人。
我弯下无名指。
「最后,用来引路的线上沾了血,一路拉着这条线回到原本位置的犯人,手上当然也沾了血。如同大家所知道的,血液并非稍微擦拭就能完全擦干净的东西──因此犯人真的有办法做到吗?像『委员长』那样高高举起双手,让新生们看她方才被鲜血濡湿的掌心?」
随后是第三个人。
我弯下中指。
剩下的只有──一根食指。
「一位被众人盯着她发光的嘴唇。一位始终戴着手套没有脱下。一位让我们清楚地看见了她的掌心──只剩下一位。」
其他的可能性已然被摧毁。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犯人就是『发簪』。」
对于推理内容的理解,稍微花了点时间才完全渗透到所有围观群众当中。
面对完美的推理,理所当然地会献上感动叹息──在一连串的感叹结束后,解谜篇将在一片掌声雷动中落幕。如果这是实际案件,犯人此时想必正要跪地痛哭吧。不过这里是侦探学园。我在脑中描绘着这理应到来的结局。
「啪、啪!」某人开始拍手。
接着立刻有人跟上,全场笼罩在压倒性的感动当中──
在那之前……
「──那是学园准备的剧本吧?」
唯有一个人……
只有他破坏了我理所当然的预想。
「没错,你的推理全都是正确的,甚至让人觉得十分精采……话说公主殿下,我可是一次都没说过你的推理是错的喔。」
「…………咦?」
「我只说『有更正确的正确答案』。你的推理没有任何瑕疵。因为就杀害理事长这点上,我也做出了和你完全一样的推理。」
不实崎同学又补了一句:「虽然你的推理比我的仔细多了。」
跟我预想的不一样──他没有要否定我的推理?那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过吗!若是一流的侦探,不会忘记自己搞错的可能性──诸如此类的话!」
「你搞错的部分并非推理。」
目中无人。
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犯罪王的孙子──不实崎未咲单枪匹马,与在场的数十几位侦探对峙着。
「搞错的是问题啊──侦探王女。」
「……问……题……!」
我的背脊冻住了。
这两个字确实曾经存在我的盲点当中。我的本能承认了这件事。
「不只是你。以为自己回答了问题的所有人,全都搞错了。你们彻底忘了──这不过是模拟事件。」
不实崎同学的笑容里,连一点名侦探该有的华丽感都没有。
倒不如说简直狰狞得宛如野兽。
那是彷佛要张口撕裂这世上的一切,充满野性的笑容。
「理事长不是真的被杀,而是运用某种方法从舞台上消失,再由某人放上假扮成尸体的人偶,并布置好血迹等线索──这才是现实中发生的事。直到刚才为止你那一长串的解说,全都是虚构的……只是某人的幻想吧。」
「事、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这是模拟事件,是紧急搜查训练吧?」
「不对。我们现在在进行的是『选拔裁判』喔?──喂!审判无人机!这场『选拔裁判』设定的不明案件是什么?」
不实崎同学突然高声说完后,始终保持沉默的JD以流畅的人工合成语音宣告。
『为您宣读本裁判所设定之不明案件。#「理事长究竟是怎么在那短短一瞬间的黑暗中,成了不会说话的人偶?──不过这次必须连犯人都指出来。」#』
……理事长究竟是怎么……
──成了不会说话的人偶?
我的嘴唇……在颤抖。
「…………没有说…………」
「对吧?」
接着,不实崎同学用完全是个调皮男孩般的语气说了。
「我可不记得有把『是谁杀了理事长?』这种恐怖的事情设定为议题喔。」
假如按照字面上的意义来解释。
这个题目单纯是在问「理事长是怎么被调包成尸体人偶的?」而已。
杀人这个词,在这场裁判的争论点上,完全……一次都没有出现……!
「喂,你说说看啊,公主殿下。确实,在黑暗中是能靠着记号,用小刀从背后刺杀他人的吧。可是──从某处把等身大的人偶搬进来并设置在舞台上,再仔细地做好血迹等现场所需的布置──这些事情,光凭鲁米诺反应的记号,有办法做到吗?」
做不到。
不可能办到。
「你太卑鄙了,不实崎!」
围观群众中传出怒吼声。
「你这根本是在暗算人吧!用这种狡猾的手段!」「没错!抓人家的语病来玩文字游戏,简直是诈欺嘛!」「学生会长出的题目是『理事长是怎么被杀害的』!这是针对这个问题所举办的裁判吧!」
批评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身在其中的不实崎同学泰然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我知道原因。
因为他──连用来反驳这些旁听人士批评的说词,都已经准备好了。
「──啊~啊~啊~!吵死了!你们是国会吗!」
不实崎同学用比凑热闹的围观人群更大的音量喊道。
「好歹也是些想当侦探的人吧!怎么全都一个样,完全不听人说话!你们就是仗着自己脑筋好才会这样啦!反省一下好吗?一群蠢蛋!」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有种再说一遍!」
「你们是没学过『要好好听人家说话』吗?小学就教过了吧!我只说明一次,给我听好了!设定议题的时候,我的确是这样说的吧?『议题就跟学生会长的提问一样』!」
批评的声浪瞬间减少了。
每个人都开始回忆,随即意识到不实崎未咲的合理性。
「聪明如你们,一定能清楚地回想起来吧!学生会长实际上说了什么!虽然我是听人转述的,但一字一句可都没试图更动喔!」
──#理事长究竟是怎么在那短短一瞬间的黑暗中,成了不会说话的人偶?#毕竟要求青涩的各位揭露犯人是谁实在太过分,我就不进一步追问了。
「那正是这次问题的全貌!就是预料到你们会误会,学生会长才故意这样说的!『理事长』是『怎么变成了』『不会说话的人偶』!这便是完整的问题,没有其他意思!因此回答了真正问题的我拿到了第一名!懂了没!」
这原本就是学生会长的阴谋。
为了测试我们这些新生,对问题设下了三个正确答案。
一是使用了鲁米诺反应的圈套。
二是透过解开犯案的步骤,揪出犯人。
至于第三个则是──解开演出这场模拟事件的步骤。
我想起来了。
真理峰侦探学园的学生会长──夏洛克级别排名第一,恋道瑠璃华。
她在侦探界占据了怎样的一个位置。
在仅会将足以被称为名侦探的侦探登录于其中的「侦探目录」里,她得到的评价是学园史上最高的A阶级。众人称她的推理为「最快又最慢」,尽管比谁都更早得出真相,却直到最后都不会揭露,在台面下掌控着事件的一切。
这意思是我也被她操控了吗?
掉进了恋道瑠璃华──人称「幕后黑手侦探」的她使用的叙述性圈套里。
「……你是想说……你办得到吗?」
只有一个人。
若说有谁躲过了「幕后黑手侦探」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偶是用什么方式,又是经由谁的手设置在舞台上的──你有办法推理出这件事吗?」
「有办法啊。就是因为我办到了,你才会输给我。看来你总算愿意接受这件事了啊?」
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之后──不实崎同学开始了真正的解谜篇。
9 真正的答案
「要在那片黑暗当中完成包含血迹在内的精细布置,方法只有一个──让眼睛先习惯黑暗。毕竟用手电筒马上就会露馅,一旦带着夜视镜那种大装备,依旧会被人注意到吧。」
「那个人想必是在停电前就闭上眼睛,让眼睛习惯黑暗的吧。在台上的四位列席人士当中,有人做了这样的事吗?答案是NO。#不仅没人闭上眼睛,也没有用太阳眼镜遮住眼睛的人#吧?」
「比起台上的人,更适合做这件事情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最先能想到的就是舞台底下──躲在正下方幕后空间里的工作人员。那里原本就很暗,待在那里的话,眼睛应该早就习惯黑暗了。况且尸体人偶也几乎毫无疑问地可以确定是从那里搬进去的,毕竟没人听到有人急急忙忙从舞台旁把人偶搬进去的脚步声吧?」
「照顺序来说应该是这样吧:在停电的同时,理事长从事先降下的升降台开口处跳到下方的幕后空间。此时放在幕后空间的尸体人偶已经绑上绳子,他在跳下时握着这条绳子,让人偶往上升,挂在横越升降台开口的支柱上。像这样利用滑轮的概念,就能不使用升降台,将尸体人偶拉到舞台上。之所以不使用升降台,是因为会传出机械运作声,再来就是单纯地太慢了。随后在舞台上等待的犯人,便能接过拉上来的尸体人偶,创造出杀人现场──」
「──这样想如何?舞台下幕后空间的工作人员,能够成为『犯人』吗?不行吧,因为没#有使用升降台。#这是工作人员要怎么来到舞台上的问题。理事长的体重显然不足以一口气将尸体人偶和犯人两者一并拉到舞台上。顺带一提,除了机械运作声之外,还有其他犯人并未使用升降台的证据──因为#学生会长是利用升降台,从舞台底下登台的#吧?既然如此,在那之前升降台都在底下才对。虽然由乖乖坐在位子上的新生角度来看,无从得知就是了。」
「既然舞台下方幕后空间的人不是犯人,那哪里的人有可能是犯人?在明亮的讲堂里,可以用更自然、更难被发现的方式,闭上眼睛的人──」
「那就是新生当中,坐在最前列的人。」
「要是犯人坐在最前列,后面的学生当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即使被台上的老师们看到,也只会觉得犯人是因为开学典礼太无聊,打起瞌睡而已──再说了,老师们是这起模拟事件的共犯,即使发现也不会说出来吧。」
「至于隔壁学生的视线,只要用闭上一只眼睛的方式就能解决了。没错──倘若犯人是坐在最前列,而且是最边角位置的学生。」
「如果是坐在最前列最右边的学生,一旦闭上右眼,左边的学生就只会看到他睁开的左眼。假如坐在最左侧则正好相反。」
「毕竟学生好歹算是见习侦探,能够不发出脚步声地迅速移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假设犯人坐在最前列的最右边或最左边,想迅速地移动到舞台正中间绝非不可能。」
「#从舞台的方向来看,新生们是从右侧开始,依照一班、二班、三班、四班的顺序入座的#,每列坐了六个人。也就是说,犯人不是一班座号1号的学生,就是四班座号6号的学生。是说你这个率先离开讲堂的人,应该记得一班跟四班的位子全都坐满了吧?」
「而这两人当中究竟谁是犯人,可以由犯人是让左右哪一只眼睛习惯黑暗来研判。这时重要的判断依据,正是你完全没有提及,实际现场与学园发下来的事件资料之间的差异。」
「发下来的资料中包含现场照片,然而这多半是事先拍好的,同时也是犯人的参考范例吧。至于原因嘛──仔细看看吧。#在实际的现场,尸体右侧有照片上没有的多余血迹。#」
「这是基于犯人的失误而出现的血迹。犯人想必是失手滴下血浆,又没有发现这件事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失误?只要试着站在犯人的立场思考就知道了──」
「──因为犯人只有其中一只眼睛习惯了黑暗。」
「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只有一半的视野。就是因为在这种状态下行动,才会出现平常不存在的视线死角,没发现自己的失误。」
「犯人──失去了右侧的视野。」
「犯人──只有左眼习惯了黑暗。」
「由此可见,犯人原先必然坐在左侧的位子上。设置尸体人偶,布置模拟事件的现场,混在新生当中的假新生──便是一班座号1号的人。」
「对方的名字?我哪晓得啊。所以我马上就知道你的推理不完整了──毕竟你很得意地说自己『连犯人都指名道姓地指出来了』吧,公主殿下?」
没人能反驳他。
从他单方面且犹如怒涛般列举出的推理中,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瑕疵。
事先降下的升降台。
现场照片和实际现场之间的差异。
这些重要的线索,我却想都没想过要看一眼……
『──没有要进行反驳吗?』
JD的人工合成语音不带感情地发问。除了咬着下唇之外,我无话可说。
『诗亚•E•海瑟丹的反驳结束。因此判定,本裁判由最终回答方──不实崎未咲获胜。RP的数字将会依据本结果进行调整。』
在一片静默中,唯有JD飞离的嗡嗡机械声空虚地回荡着。
输了。
我输了。
输给没有好好修行过,也从未搜查过真实事件的外行人。
而且──还是那个「犯罪王」之孙……
「……唉……」
不实崎同学有些尴尬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不就说了吗……叫你别后悔。」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那个真相──我想要比谁都更早知道!
为什么……我……我……到底为什么……我、我……!
我明明是最努力的人!
「──大笨蛋~!」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这么大喊,转身背对他了。
「啊?」
听着背后传来这傻眼的声音,我穿过哑口无言地陷入一片沉默的围观群众间,跑着离开了现场。
10 血之宿命
「……是他赢了啊。真没想到。」
从窗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校门前骚动的他──真理峰侦探学园理事长,真理峰•「明智」•真源,微微扯动了那有着巨大伤痕的嘴唇。
他接着转身面向室内,对坐在来客用的沙发上,优雅地喝着红茶的少女搭话。
「这也在你的推理范围内吧,恋道?」
「这个嘛……」
无声地将茶杯放到茶碟上后,恋道瑠璃华微微一笑。
「要论支持哪一边的话,我是支持他的喔。这是所谓的underdog effect(劣势者效应)。」
「……还真是个难应付的孩子呢。你明明知道,要是有人能拿下最高分,那个人只会是他。」
恋道瑠璃华是位宛若花朵般的美丽少女。
一头光泽亮丽的黑色长发,如插在瓶中的鲜花般挺直的背脊。尽管有着纤细梦幻的外表,却具备决不动摇的根干。五官宿有少女应有的纯真魅力,双眼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不让人看透。况且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股天生自带的高贵气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是日本屈指可数的资产家,恋道家的现任当家。父亲是恋道集团的领导人,母亲是风靡一世的女演员,有着得天独厚的血统。
与此同时,她也是作为侦探界最大的屈辱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那起可恨的事件──「恋道家杀人事件」唯一的幸存者……
「谢谢您同意让他入学,理事长。」
「不,那是因为他有这份实力,再加上那些拒绝让他入学的人提出的主张也不合理──这年头不该用出身来评断一个人。」
真理峰侦探学园会对所有报考者进行身家调查,无一例外。
他──不实崎未咲当然也在这点遇上了阻碍。「犯罪王」的亲孙子这个身分,让其他理事都强硬地拒绝让他入学。搬出权力强行驳回其他理事的人,正是受瑠璃华所托的真理峰。
虽然就结果而言,他最后是以差点会被退学的分数入学的……
「不过还真是稀奇啊。你居然会偏袒特定对象。」
真理峰微笑着坐到瑠璃华的正对面。
她的脸上浮现让人看不透意图的笑意。
「别看我这样,仍是正值花样年华的高中女生呀,理事长。有一两个特别推崇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虽然已经当你的监护人很久了,到现在还是觉得你很可疑啊。」
「因为有同感吧。作为同样受到血之宿命囚禁的一人,我确实是想协助他。」
「……血之宿命啊。」
这话并不科学。侦探作为睿智的代言人,不该接受这说词。
然而现实中,因为血缘引发的悲剧多不胜数。改变了她命运的「恋道家杀人事件」,也是血缘创造的悲剧之一……
「──无论如何……」
幕后黑手侦探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
「拥有他对我们来说有很大的好处。也算是为了掌握『剧团』的动向,就让我们祈祷他别被退学吧。」
「……哎呀哎呀。」
作为监护人,真理峰多少希望她能享受这年纪该有的青春,可是──看来刻划在她身上的宿命,并不这么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