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Logic.2 麦克白·杰克·杰克 第三章 犯人一直就在身边

  1 <诗人>领袖

  “……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灰暗沙滩上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看着那从小就熟悉的身影,我惊愕地说着。

  艾芙菈儿毫不犹豫的用手杖对准他——索福克勒斯,同时斜着眼看向我。

  “不实崎同学……他真的,是那个索福克勒斯?”

  “啊,嗯……。至少他对我是这么叫自己的……”

  但是……那个?

  艾芙菈儿和月读明来的警戒程度都和平常不同。不止是一刻也不能松懈,而是脸上开始一点点地渗出汗珠。

  “……来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就连平时蛮横无理的月读,说话声沙哑起来。

  “成立开始就一直在追捕的全球头号通缉犯,没想到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麦克白>原来这么重要吗?”

  “全球头号通缉犯……?是那个人?”

  “不实崎同学……你们犯罪王的直系血亲,之所以没有被我们这些侦探盯上,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艾芙菈儿看着索福克勒斯那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浅笑,说着。

  “生于<剧团>,养于<剧团>的天才罪犯……。不实崎未全被捕时,推测年龄只有8岁的他,重整了<剧团>残党,和他们命脉相连的惊异天才……。与被世间所忌惮的劣化量产型<继承者(follower)>们完全不同,他是犯罪王·不实崎未全的正统继承者”

  犯罪王的,正统继承者——?

  我哑口无言,“而且”艾芙菈儿继续说着。

  “虽然这只是推测……但也是众多情报所证明了的事实。他就是继承了不实崎未全自身的思想和技术的唯一的孩子——私生子”

  爷爷的……?……私生子……?

  那么……那么,那个人就是……!

  “<终末之种>索福克勒斯——不实崎同学,他就是你的叔叔”

  我的……叔叔……。

  所以,才……。所以才频繁地来我家……。

  所以侦探们才不找我们家的麻烦……。也不找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因为真正的继承者另有他人……!

  索福克勒斯暗自笑了。

  “还是暴露了——我还在想要什么时候告诉你会比较有趣,为此还想了很久呢”

  “——把U盘交出来”

  月读说着,打断了交谈。

  “为什么偏偏这次到舞台上了?本来<剧团>只负责制作犯罪计划而从不干涉具体实施——你们是这样没错吧?”

  “说得对。我们不过是导演。按照脚本演出是演员的工作”

  不过,索福克勒斯说着,把装有U盘的瓶子拿到脸旁轻轻晃动。

  “这次是个例外。这次的主演是个毫无经验的新手——现在还不能你们这群一流侦探的对手。就像给自行车装上辅助轮,新手也是需要帮助的……。不过嘛,这种杂事本来是<群众合唱队>的工作”

  “够了。闭嘴”

  霎那间,白沙飞舞。

  啪地一声,月读明来从沙滩上跳起。和事件发生后见到的一样,充满爆发力的跳跃。已经不像是人类的技能——简直是超人。漆黑的斗篷在昏暗的空中飘着,月读在空中汇聚全身力量朝索福克勒斯踢去。

  但,我早已知晓结局。

  不行。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那个人没用。

  索福克勒斯的手掌,轻轻地碰到了月读的脚踝。

  “什么……!”

  一时间,月读的身体向前飞速旋转。头着地掉了下来,但月读迅速用双手撑向地面,一个后手翻和索福克勒斯拉开距离。

  沙沙!鞋子在沙滩上滑行,月读惊愕地瞪着索福克勒斯。

  “刚刚那是什么……!那招完全没有力度——但那股穿过身体的冲击力……!”

  “难道是……巴顿术……!?”

  “……不,不对”

  我冷静地否定艾芙菈儿的自言自语。

  “巴顿术是‘合理’的格斗术……。而那个人用的是完全相反的——‘不合理’的武术”

  “‘不合理’的武术……?”

  “<诗人>不会干涉事件——或是说不能干涉事件。所以必定是侦探所无法推理的特异点——他曾经这么教过我”

  “侦探的特异点……?难道是那个……!”

  “他用了<推理十诫>的失效项目……!<第五诫(missing)>!”

  月读厌恶地咂了下嘴。

  <第五戒>到底是指的什么,我不知道。但它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

  不合理·不可解·不自然——存在着无论怎么推理也无法解释的‘无法解开之谜’只要侦探不是神明,就不得不接受这一点。

  索福克勒斯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也可以说是利用了侦探们所用的系统的漏洞。由感觉的·非科学的术理所编织成的武术,是无法用合理的·科学的术理编织成的巴顿术能对付的。譬如对付侦探的格斗术。

  “……不管再怎么标榜推理不可能,只是现在的推理不可能罢了”

  月读把腰放低,再次摆出迎战姿势。

  “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传说中的飞棍也不过是苍蝇的残影——推理社团的也不过是单纯的恶作剧——气功也好,超能力也罢,都是些一眼看穿的奇技淫巧”

  “那就看看我的回答,符不符合你的期待吧”

  索福克勒斯张开双臂像是要迎接他,慢慢低下头。

  “没有任何机关的,纯粹的强大”

  “别想!”

  逃,话还没说完,月读再次发起突击。

  果然那个速度已经逼近人类的极限了。沙尘被甩在身后,身影模糊不清。只有黑色披风的影子在眼前闪过,月读本人已经飞向了索福克勒斯。

  右手手指摆出下颚的形状,试图掐断索福克勒斯的脖子。

  或者说,是要杀了他。还是打算掐住脖子控制住他。月读的意图,直到最后都不清楚。

  因为月读的脸,已经被按在了沙滩上。

  “……唉?”

  艾芙菈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就像时间被夺走了。

  确实上一秒,月读都还处在攻击态势。可就过了一瞬间,他的身体就被按倒在地。

  索福克勒斯做了什么,我们这些旁观者也不知道。

  并不是快。是,超出我们的理解——人类目睹了非常震惊的现实,也需要时间才能接受。就是在这反应时间里,月读被打倒在地。

  理论外的武器——索福克勒斯的拳头,没有资格的人甚至见不到它。

  “真是不得了啊”

  月读终于意识到自己倒在地上,正要起身时,被索福克勒斯狠狠地朝背上踩了一脚。

  “可恶……!”

  “你这身体能力只相当于C级侦探吧。你的不懈钻研有了结果,这正是你努力的结晶。不对——或许叫它偏执妄想比较好吧?明智小五郎的劣等品”

  艾芙菈儿正要冲出去,我按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

  赢不了的。现在我只知道一点,只有世界顶级侦探——S级侦探才能和他正面交锋。

  “像这种把屏风里的老虎拉出来般的磨炼,你做了几十年吧……。你的力量。你的技巧。这一切贯穿了你的整个人生,这是何等的悲哀——但也正因如此,散发着耀眼的魅力”

  ……不对,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可能,只是在害怕。

  那个把人踩在脚下,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容的男人。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身为罪犯的索福克勒斯。

  “现在怎样?”

  月读咬紧牙齿恶狠狠地盯着他,而索福克勒斯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

  “让我为你写个剧本吧——在剧本里,你会比现在更加耀眼”

  “嗯……!你,你这家伙……!”

  ——啪!!

  剧烈的爆破声,让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艾芙菈儿身上。她白皙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枪口正冒着白色烟尘。

  “你,你,那是……!”

  一时有些许动摇,索福克勒斯身上,沙滩上,到处都没有中弹的痕迹。空包弹……?是那个……!

  “——巴顿术二式<安静棋局(giuoco pianissimo)giuoco pianissimo>”

  索福克勒斯露出妖艳的笑容,看着艾芙菈儿。

  “用没装子弹的手枪恫吓对手,再抓住空隙将其制服的巴顿术——这对我可没用哦,王女殿下。我可没有天真到会被没有杀意的枪口吓住”

  “有没有杀意,你大可以试试?”

  把枪口直接对准索福克勒斯,艾芙菈儿说着。

  “你早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通缉犯了。就算在这里把你射杀,我也不会被判有罪”

  索福克勒斯挂着浅浅的笑容,慢慢的把脚从月读背上移到他的脚上。

  之后轻轻摇晃着装有U盘的瓶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我就尊重一下你那小小的威胁吧”

  索福克勒斯举起双手,一步,两步,把脚从月读的脚上移开。而艾芙菈儿的枪口依旧对准他,一动不动。

  “——不过”

  索福克勒斯举着手,开口说道。

  “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玩吗?各位侦探——你的同伴的直播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哦”

  ……直播?

  我,和艾芙菈儿,还有正在起身的月读,都皱起眉头。

  我迅速取出终端,打开排列着侦探们直播间的页面。

  发现——门刈千草的直播,有点奇怪。

  画面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却传来了一系列奇怪的声音。

  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柜子门打开的声音……关上的声音……敲桌子的声音……包上拉链拉开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从比较近的地方,慢慢移动到远处,之后再次靠近……。

  之后,扑通一声,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对——准确地说,像是某个人,倒在了地上……。

  “……该不会……”

  艾芙菈儿脸色铁青。

  在到达这片海岸之前的那种放松下来的氛围,就像假的一样。

  我抬起头把视线从终端移开。

  索福克勒斯已经,从沙滩上消失,连足迹都没有留下。

  2 第二场

  门刈千草,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像是收纳的箱子被打开,在这间像是进了贼的房间里,嘴里吐着泡泡死了——没错,这就像是,溺死在这间房间里。

  房间的天花板上,也投影着模仿血文字写下的话。

  ——‘海で皆 泡雫と 溺れ死に’。

  那首歌谣的第二行——又是,比拟杀人吗。

  还剩下两行——还会继续发生杀人事件。

  “……对不起……”

  天野老师,脸色和尸体一样,低声道歉。

  “我被你们的直播吸引住了……没注意到。我全忘了。等了好久,她都没回来……”

  “……够了”

  月读那强硬的口吻,也没有了霸气。因出现了第二个牺牲者而情绪低落——但并不是这样。要说的话,是输给索福克勒斯让他没了自信。

  “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就让菲奥来说明吧?”

  是看到天野老师憔悴的神情吗,菲奥学姐在案发现场前走廊里,给我和艾芙菈儿,还有月读组成的沙滩远征小队,说明事件经过。

  “你们离开招待所——大概一小时前吧?——那位医生小姐就离开了客厅。也收拾了吃完的罐头,手上拿着垃圾袋。之后过了一会儿,你们到了沙滩——之后大家都被直播吸引住了。毕竟大家都没想到会出现那种大人物。

  这时你们也知道了,那个奇怪的直播开始了,我们大家都跑到了这间房间里。当然,门也从里面上了锁。我们在门外喊也没反应,就用从学校里带来的密室解除工具破坏了锁,进到房间里。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菲奥学姐指着吐着泡泡死亡的门刈,说着。

  艾芙菈儿皱起眉头,在尸体旁蹲下。菲奥学姐从背后看着她,

  “已经仔细验过尸了。在我们发现时就已经死了。而且在房间的桌子里也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瞧”

  菲奥学姐把一把钥匙放到艾芙菈儿手上。艾芙菈儿瞪大了眼睛。

  “这个钥匙,难道是……”

  “招待所客房的万能钥匙。在安装前密码锁似乎只做了这一把。小女仆是这么说的。但从记录来看它应该被处理了——大江团三郎为了举办活动而暗中保留了它,看来犯人也利用了它。不管怎么说,只有一把的钥匙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

  ——密室。

  犯人离开密室时,是上不了锁的。一般而言上锁需要输入密码,但刚刚学姐说了是从里面上了锁。而从里面上锁和用密码是两回事。

  “除了这把钥匙以外,不用密码是没办法从外部上锁吧?”

  “似乎的确如此。也没有记录显示还有其他钥匙。不过,相信犯人也可以吧?特地把钥匙放在这里表明了这是个密室——而且,这次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毒杀”

  艾芙菈儿看着尸体的脸部周围,冷冷地说着。

  “属于哪一类还不是很清楚……。门刈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间后,中毒身亡……。是典型的内出血密室”

  ……内出血密室。

  昨天本宫才告诉过我。被害人从犯人那里逃走,自己把自己关进密室后死亡。这种类型的密室杀人就叫内出血密室。

  “尸体手边有医疗包吧?估计那个里面有解药。所以她才没有找我们任何人的帮忙,而是直接来到这间房里……”

  门刈周围散落着内容物撒出来了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的东西早就渗进地毯干掉了。其中的某一个,应该就是她在找的解药。

  “话虽如此,但有两个疑点”

  我,艾芙菈儿,还有月读的视线都集中在菲奥学姐身上。

  “第一。医生小姐在独自行动前在吃了东西,一般来说都会觉得是在这时候下的毒吧?”

  “难道不对吗?”

  “胃里的东西没有检出毒物。用便携式检查组件简单检查过了”

  “胃里的东西……解剖过尸体了?”

  面对我的疑问,菲奥学姐惊呆了,闭上一只眼,

  “哎呀,助手君。尸体身上可没有任何伤口。是呕吐物啦,呕吐物。吐在房间的厕所里了”

  呕——,菲奥学姐用手做出催吐的姿势。在服用解药前,跑到厕所里进行应急处理了吗……。

  “从这点来看,毒物不是从嘴进到身体里的吧?例如,用注射器把毒物打进血管里等等——但如果是这样”

  “毒性会提前发作……”

  艾芙菈儿手放在嘴边,小声说着。

  “如果是从嘴里摄取毒物,那么毒物必须要等到开始消化才会生效,最长能够让毒物延迟三个小时发作……。但是如果直接注射到血管里,毒物会瞬间进入身体,当场发作——是这么回事吧?”

  “没错——。不过更糟的是,医生小姐独自行动开始直到我们发现一片漆黑的直播时,没有人看到还活着的医生小姐”

  “啊,我看到了哦”

  从远处听我们说话的宇志内,稍显顾虑地举起了手。

  “虽然隔了段距离,但瞟到了经过走廊的门刈小姐……。大概是在案发的30分钟前。虽然只有一瞬,但看起来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那么——”

  艾芙菈儿站起来,环视了留在招待所的人。

  “——从目击时刻到事件发生,所有人都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没错吧?”

  “没错!那个时候正好你们到了沙滩。不会有错哦。因为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厕所”

  等一下……?毒物发作很快。而且用注射器直接刺向被害人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从发现事件开始的那段不长的时间里,犯人是面对被害人作案的。

  在那段可能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也就是说——谁都不可能犯案。

  “此外,就是另一个疑点”

  学姐指向现场的墙角。那里放着一个柜子,柜子上放着台灯。现场所有的抽屉全部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关于现场的情况,小女仆提出了比较有趣的意见。有请~”

  像是回应菲奥学姐的热情邀请,凯拉端庄地走了上来。

  看着一直在贯彻不引人注意的幕后人员的女仆,月读怀疑地皱起了眉头。但艾芙菈儿却对褐色皮肤的助手投以信赖的眼神,

  “可以还原出来吧?”

  “差不多”

  用认真的表情点点头,轻轻地推着凯拉的背,把她送上前去。

  “因为职业的关系,她对生活空间的状态非常敏感——正因如此,能通过细微的情报,还原出房间主人的行动”

  ……确实,凯拉平时就异常仔细地观察宿舍里的状态,并用异于常人的记忆力详细记住。再加上能和艾芙菈儿竞争最终侦探王女宝座的推理能力——

  “开始吧。凯拉”

  凯拉转身朝我们彬彬有礼地弯下腰,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说着。

  “接下来,我将重现门刈小姐进入这间房间后的行动。不过,这个推理的前提是,门刈小姐从天照馆回到招待所后,没有再回到这间房间。这点也已经得到了证实”

  再次低下头,凯拉转过身,背朝我们,向前走着。

  从房间入口开始,快速经过左边的墙角,她开口道。

  “翻找过的收纳几乎全部沾上了唾液和胃液。因此,门刈小姐进入房间后,马上去厕所把胃里的东西呕吐出来”

  凯拉打开厕所门,又迅速关上,

  “从这个动作来看,门刈小姐曾考虑过自己吃的食物里被下了毒。关于这个疑点暂时先保留我的判断”

  “…………!”

  如果毒物是由注射器注入,那么是不可能通过呕吐解毒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拉从厕所来到客房,轻轻地碰了一下放在床上的无人机。

  “接着,门刈小姐操作无人机,开始直播。相机镜头已经被事先破坏,因此直播间里只有声音。这间房间里没有发现镜头的玻璃碎片,应该是在其他地方被破坏掉的”

  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要求救的话应该会把关键信息在直播里说出来,或是大声喊出犯人的名字才对。是过于痛苦而无法发出声音吗……?

  之后凯拉碰了一下床边的小桌子。

  “接下来是基于直播里听到的声音而做的推测。首先,门刈小姐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时钟。之后一只手抱着它沿着墙移动——”

  凯拉开始重现门刈的行动。翻找桌子的抽屉,左手伸向安装在上方的柜子,打开门,却只关上左侧的门——

  “这期间,门刈小姐没有放下手里的时钟。直播里没有它的声音就是第一个证据。从时钟沾到的体液分布来看,完全没有重新拿起过的痕迹,这是第二个证据”

  门刈手上沾到的唾液和胃液,当然会沾到时钟上。而且如果时钟曾放到某处再重新拿起的话,上面沾到的体液的位置会分散到两个以上的位置——凯拉也确认过了上面没有那种痕迹吧。

  接着凯拉一边翻找着收纳一边沿着墙壁走了一圈,回到了床边。那里是门刈的尸体,和拉开了拉链的医疗包。

  “之后把时钟放在包的旁边,从包里翻找解药,虽然一饮而尽——但为时已晚”

  “……喂喂”

  月读焦躁地歪着嘴。

  “这是在干嘛——完全不明白。多余的行动太多了”

  确实如此。

  毒物在身体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人,把自己的房间像进了贼一样翻找一圈是在做什么……?她应该知道包里有解药才对。那是她自己的包。

  “把收纳一个个全部打开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必须要找到的东西吗?还有,那个时钟是什么?特地让那个移动一圈,到底有什么意义?”

  “虽然是推测,我觉得是让我们清楚地理解起点和终点。”

  凯拉转过头,平静地说着。

  “实际上,正是因为这个时钟的移动,我才能确定门刈小姐是以何种顺序打开收纳的。如果时钟的移动有意义的话,只能是为了让我们可以推理她的行动”

  “死亡讯息(dying message)……没错吧,那个漆黑的直播也是”

  凯拉点头同意艾芙菈儿的话。

  “这是对现状最合理的解释”

  死亡讯息——临死时留下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服用解药不是最优先的事情吗……?说不定,如果没有那些无谓的行动,还能活下来……。

  “愚蠢至极……。那些行动本就是会被直播出去的。只是没有画面罢了。要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啊,我忘了说。我想她大概发不出声音”

  “什么?”月读皱起眉头,菲奥学姐用肢体动作从凯拉那里接过对话的主导权。

  “门刈小姐皮肤上出现荨麻疹,喉咙也肿得厉害。恐怕是某种过敏反应。这让她处于完全无法正常发声的状态”

  “犯人在不知不觉间让她食用了过敏源,这么一来毒物检查组件就不会有反应。但死因不是过敏。调查了嘴里吐的泡泡检出了类似毒物的反应”

  犯人让门刈无法说话所以让她过敏了……?往罐头里注入毒物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真是这样,门刈在忍受着过敏和毒物的双重折磨时,还在房间里做出了谜一般的行动。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啊……”

  艾芙菈儿手指撑着太阳穴,头痛般地摇着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艾芙菈儿——不单单是堆积如山的谜题。那是——混乱。似乎她现在非常混乱。

  索福克勒斯出现之后,她的状态就变了。她并不是像月读那样直接败北,毕竟正是她让索福克勒斯退却了。

  为什么?

  那个人出现后,感觉一切都变了——

  “——……大家,请听我说”

  世界开始加速。

  我被扔在原地。

  天野老师突然间说出的话,让我们陷入了更深的混沌中。

  “扮演犯人角色的,是我”

  3 <金神岛的杀人>

  我们来到客厅,奇妙地听着天野老师的自白。

  “我想利用HALO系统,创造出运用了全新诡计的事件——我从大江团三郎那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天野老师对面坐着的是月读明来。其他人则要么背靠着柱子,要么靠着沙发双手放在沙发背上,都是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样子听着他的话。

  “事件的整体构想是这样的——每发生一起杀人事件我就用全息投影改变天照馆的构造,再利用新的构造实施密室诡计。事件一共四起,如果全部解开,就能停下HALO系统,离开岛的道路也会出现——而我的角色,就是犯人兼第三名被害人。也就是所谓的博尔斯通诡计”

  “(伯尔斯……是什么?)”

  黄菊悄悄问旁边的本宫。“(是犯人扮成受害人摆脱自己嫌疑的诡计)”本宫略带吃惊地说着。

  “大江先生是第一被害人,这和我知道的剧本是一致的……。所以,我一直深信不疑。直到那个男人——索福克勒斯出现,我还以为这也是活动的一部分……”

  艾芙菈儿看着自己紧紧握住的上臂。

  “天野守建……你说自己是犯人。那你的工作里,包括杀害大江团三郎吗?”

  面对月读的恶意责问,天野老师缓缓摇头。

  “制造现场已经交给工作人员了。而且也没有出错……。我只要,在指定时间站在指定地点可以了”

  “在大江被杀害时,你和我们一起在食堂目击到了吧。在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真的存在杀害大江的诡计吗?”

  “有的。只是个单纯的杀人陷阱……。在各位怀疑存在暗道的挂毯背后,有个小房间。里面有类似弩的装置,只要对它发出信号,就能把短剑发射出去。利用那个装置杀害大江先生,这就是这次的剧本。诡计很简单,但要想破解诡计就必须找出‘国王·麦克白’的真实身份。那就是把隐藏房间封起来的全息投影的钥匙”

  “要解开诡计就必须找出犯人——真是个奇怪的设计”

  天野老师点了点头,

  “但是,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剧本……。在我所知道的剧本上,这个时间点不会发生门刈小姐的杀人事件的……。我不知道我是犯人这一推理,还能不能打开那个隐藏房间”

  “天野先生”

  事情发展到这里,艾芙菈儿开口了。她铁青着脸,穷追不舍般提问。

  “大江先生被杀时,还认为这是活动的一部分——你刚刚是这么说的吧。但你也确认了尸体吧。你也确定大江先生确实死了——即便如此你当时依旧觉得这是活动的一部分吗?还是觉得大江先生装死装得很像?”

  “就是那样。毕竟,门刈小姐是共犯”

  包含我在内的学生组表达了震惊。门刈千草是共犯?

  只有菲奥学姐轻蔑地笑着,

  “说医生是自己的共犯,故事编得挺不错嘛”

  “哈哈,确实没办法反驳……。毕竟大江先生喜欢古典的推理小说”

  天野老师苦笑着,

  “所以我让门刈小姐来监修,想出能骗过你们侦探的装死方法——身为犯人角色的我说这话可能很奇怪,但我也并不知道所有的诡计”

  “是……这样啊”

  艾芙菈儿犹豫着,说出了那句话。是在思考天野老师可疑的表现吗,像是自嘲般在脸上挤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

  “你们不相信我也可以理解。我也只是把我知道的说了出来。我不想再犹豫下去,出现更多的牺牲者了……”

  “你说你知道的事情?”

  学姐小小地歪着头问到,天野老师用力点了点头,

  “刚刚我说四起事件都各有诡计,而其中之一——我自己变成被害人的事件所用到的诡计,好像能从这座岛上逃出去”

  “从岛上逃出去?”月读皱起眉头。“在HALO系统解除前?”

  “没错。这座岛上的某处还有着在不关掉全息投影的情况下逃出去的方法。通过那个方法脱身,就是犯人一方的胜利条件。因为如果到最后都没能找出犯人,全息投影是关不掉的……”

  ……这么说也没错。只要还有全息投影在,犯人自己也相当于是被困在了这里。如果犯人的目的不是把我们都杀掉,那么在达成目的后为了能尽快逃走,一定会有所准备的……。

  但,那个方法,在哪?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相不相信我说的话,都看你们……”

  客厅被沉默所笼罩。

  所有人都在想着怎么消化今天的话。我也一样。大江团三郎遇害时,这个活动就已经被真正的凶手篡夺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天野老师似乎不这么认为……。如果门刈千草是共犯的话,她也一定也这么想——或是,直到她死之前。

  看到了同样的事情,看法却完全不同——

  把这么多侦探叫到这里,真的是件好事吗?如果只有一位侦探,说不定很快就能掌握局势了……。而我现在才恍然大悟,理解了成为选别裁判(select)根据的侦探学园的信条。

  “(——不实崎同学)”

  在我思考时,艾芙菈儿拉了我的袖子几次。

  “(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

  “(……怎么了?)”

  “(我有点事想——对,我有点事想问你)”

  我感到惊讶。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艾芙菈儿这么微弱的声音。

  “(……我知道了。那去我房间可以吗?)”

  “(……嗯)”

  4 侦探王女的忏悔

  跟着我进到房间后,艾芙菈儿仔细地关上了门。

  在她后面依旧跟着无人机——但,直播已经关掉了。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我拉开桌子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后,我自己坐在打理整洁的床边。说起来,龙胆小姐早上来叫我们的时顺便帮我们整理过了。

  艾芙菈儿把无人机放到桌子上后,在椅子上坐下,紧握住裙子的一角。意识到她在整理自己的心情,我默默地等着。

  大概过了十秒,艾芙菈儿终于开口。

  “其实……我也一样”

  “嗯?……难道,你也是犯人角色!?”

  “啊!那,那倒不是……!我直到刚才,也一直把这当成活动而不是事件……”

  什,什么啊……。你也……。

  “你真的觉得大江先生还活着吗。搜查时都是一副那么认真的表情”

  “不……搜查时,我确实觉得这是一起事件。我认为这是活动是在之后……也就是月读先生调查书房的时候”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凯拉对艾芙菈儿耳语了什么。现在想来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艾芙菈儿的状态就变了。

  “那原因……能告诉我吗?”

  “……不行,现在还不行”

  “出现了,名侦探才有的行为。是要等待得到确定性证据?”

  “不是……。要是被犯人知道了就遭了。那个时候凯拉注意到的,说不定,是犯人的杀手锏——”

  “犯人的杀手锏……?”

  艾芙菈儿以一副奇怪的表情点着头。

  “我们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杀害大江先生的诡计。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这只是模仿真实事件的活动——嗯,不过……”

  “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是天野老师说的陷阱杀人诡计吧?”

  “其实,不是这个”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和凯拉注意到的,是完全不同的诡计——而且犯人也是完全不同的人。所以,我有点不明所以了……。坦白自己是犯人角色的天野老师,说的和我想的也完全不同……”

  艾芙菈儿眉头紧锁,平时一定会用的敬语也逐渐零落。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明所以的事件……。我就连它是简单还是困难,都分不清了……。不过,大概,我能说的是,我们已经发现了对犯人来说十分关键的诡计。我们已经破解了作为替身使用的陷阱杀人诡计——我们的推理能力,比犯人所料想的要高得多……”

  “什么啊,那么说……。那么说这起事件的犯人简直是个——”

  ——没有经验的演员总会碰上许多麻烦事

  这时,我想起了索福克勒斯的话,话停在了那里。

  艾芙菈儿看着我的脸色,慢慢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起事件的犯人,绝对是个毫无经验的普通人”

  “不对,等下。你之前也那么说过,但那种没有经验的犯人能犯下这么大规模的事件吗?整个岛都被封锁了哦”

  “大概,让这成为可能的就是<麦克白>”

  犯罪王的计划书——

  “我已经想象得到<麦克白>的内容了。如果我想的没错,那么所有杀人事件都是密室杀人的原因,每次使用的诡计都会变化的原因,必须在信息被封锁的环境,这一规则被打破的原因——全部都能解释的通了。这个计划书绝对不能放着不管……。绝对的绝对,要在这座岛上回收……。如果做不到的话……最糟糕的结果——”

  艾芙菈儿的表情极其认真,她咽了口口水,继续说着她的推理。

  “——世界会,毁灭”

  这句极其荒唐的话,我的大脑一时间拒绝理解。

  什……什么?

  说世界会……毁灭?如今的世界?

  “你,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虽然是犯罪王的计划书,但顶多也就是杀人事件吧?又不会引发战争——”

  “会发生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虽然只是最坏的结果……。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个犯人跑了……。我注意到这点的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他知道……,要是只有我被杀了都算好了。要是这个并不聪明的犯人自暴自弃的话……”

  艾芙菈儿发青的脸上冷汗直流。她那无比认真的表情,就是我相信她话的充分证据。

  “你的爷爷能想出这种事情……。简直是个恶魔……。就像神用话语创造了这个世界,那么要毁灭这个世界,只用话语也能做到……。他意识到了这点。不知道是在写之前想到的还是写完后想到的……。所以才把它封印起来了。留给后世……。他知道,现在的人类对<麦克白>毫无抵抗力……”

  “……告诉我吧,艾芙菈儿”

  我下定决心,说出这番话。

  “我知道你正在苛责自己。只要不把这当成活动不疏忽大意的话,门刈小姐就不会死——你是想到这点,由此考虑到最坏的结果而害怕起来了吧?所以,再好好地多说点。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不告诉菲奥学姐也不告诉宇志内。在事态发展到最坏的结果之前,我会和你一起抓到犯人的”

  我从床上站起来,强而有力地握住话到嘴边的艾芙菈儿的肩。

  “告诉我吧——犯人是谁?”

  艾芙菈儿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瞳,把那个人的名字——

  “——不实崎!喂,不实崎!!你在吗!?”

  突然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和艾芙菈儿都吓了一跳。

  这个声音是……黄菊?

  平常他嗓门就大,现在更是因为惊恐而提高了音量。我暂且让艾芙菈儿留在原地,迅速朝门跑去。

  我打开门,黄菊好像没看见艾芙菈儿也在房间里,

  “不实崎!出,出事了!”

  “什么,怎么了?”

  难道说,又有新的牺牲者——

  “月读先生说,他知道犯人是谁了!让我们全体集合听他推理……!”

  ……什么?

  5 月读明来的解决篇

  我们赶快下到一楼,事态发展不等我们,已经开始了。

  月读明来站到罗娜面前,居高临下恶狠狠盯着她。

  “犯人就是你吧”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过程,没有故弄玄虚——月读直面罗娜·戈尔蒂,直截了当地说着。

  犯人是,罗娜……!?

  那么,刚刚艾芙菈儿想说的也是……!

  我回头看向艾芙菈儿,

  “…………!?”

  她的表情惊愕万分,像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没搞错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个人说的都完全不同!

  “事件已经非常清楚了——犯人只能是你。用全息投影盖住弩箭陷阱,给门刈下毒的犯人就是你……!”

  “你,你在说些什么……”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到,罗娜用微弱的声音反驳。

  “陷阱杀人不只是我,谁都可以做到……。而且在门刈小姐的事件里,我一步都没有离开这间客厅。我是什么时候,怎么下毒的……!”

  “杀害大江的犯人和用全息投影把隐藏房间藏起来的是同一个人。我们都认可这一点。如果要用HALO系统制作全息投影,只要按自己的需要推理就好”

  HALO系统是用全息投影来辅助侦探推理的装置。原来如此,如果想把隐藏房间藏起来,只要说‘这间宅邸里没有暗道’等与之类似的话就好——

  “——啊”

  在我想起那个决定性的瞬间时,月读不屑地继续说着。

  “而你说过吧,罗娜·戈尔蒂——昨天,在所有人在系统里录入声纹后,你说了‘这间宅邸里没有暗道’……!”

  ——其实我是提前到的,这里我也大致调查过了。不用担心,这里似乎没有暗道之类的东西

  准确来讲是这么说的。罗娜确实,清楚地说过……!

  “把声纹录入系统后,只有你说了与暗道有关的话!所以,能用全息投影把暗道藏起来的只有你!”

  “等,等……等一下!”

  艾芙菈儿慌张地插嘴。

  身材娇小的她正与月读面对面。

  “单凭这些根本站不住脚……!也可能是其他的某个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对着系统说了相同的推理!而且,这也不能解释门刈小姐的事件!宇志内同学目击到被害者后,罗娜小姐就一直和其他人一起呆在客厅!这是她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没错!小罗娜一直都在这里哦!?”

  宇志内话毕,黄菊和本宫也跟着说“就是那样”“我能证明”。过了一会菲奥学姐和天野老师也“确实如此”“确实”表达同意。凯拉沉默着点了点头。原来当时这么多人都在。我不觉得能在这么多人都注意不到的情况下离开客厅。

  “蠢货们。在这么诡异的岛上,你们还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月读极其轻蔑地说着,眼神尖锐地看向宇志内。

  “小鬼。你看到的不过的幻象。那是这个女人——是犯人做出来的全息投影!”

  “啊……!?”

  宇志内张着嘴。这是演技,还是真情实感。

  “你们听到了任何一点门刈的声音吗?虽然隔了段距离——你是这么说的吧?所以,如果那是全息投影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把这个作为前提来思考的话,所有的不在场证明都神奇地消失了!在目击到之前,所有人都有机会离开自己的座位——没错吧?”

  “那,那……!”

  即便被月读的气势所压倒,艾芙菈儿依旧死死咬住。

  “那么直播你怎么解释!?在直播开始前门刈小姐都可能还活着!”

  “你这家伙真的有直播过吗?那你肯定知道吧——‘延时直播’。这个女人在杀害门刈前就把房间弄乱,再用门刈的无人机把声音直播出来。延迟时间应该设了几个小时……。而且无人机也可以随意替换。也有可能是在自己的无人机上登陆了门刈的账号。只要和主办方沟通就完全能做到。

  关于残留在房间里的胃液唾液什么的,也没有做过DNA鉴定。如果那是犯人伪装的,我们也没办法判断

  这么考虑的话,那些无谓的行动就能解释的通了。门刈并没有到处翻找,而是直接去拿医疗包,结果死了。那间乱糟糟的房间是制造不在场证明诡计而故意为之的毫无意义的行为。人偶,这样你懂了吗?”

  “不……不。我完全无法理解!”

  艾芙菈儿愤怒地盯着这个体格比所有人都要健壮的男人,月读则不悦地皱紧眉头。

  “就算门刈小姐是在宇志内看到她前就已经遇害了!那么不止是罗娜,招待所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成立!而且都可以靠近门刈小姐,用注射器之类的东西毒杀她!”

  “我说过了那很奇怪吧?”

  月读明来用带有压迫感和优越感的语气继续说着。

  “如果知道自己被注射了毒物,那为什么要催吐。门刈的行为清楚表明毒物是从嘴进到身体里的!”

  “但呕吐物里并没有检测出毒物!”

  “那么,那种毒是不能单独检测出来的”

  月读那平静的推理,让艾芙菈儿“什么……”张大了嘴。

  “听好了,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几种毒物?学校那种过家家似的检测套组最多只能检测出已知的毒物。尤其是那种在机缘巧合下发作的毒物……!门刈在死之前,身上还有过敏症状!如果过敏症状是让那种毒物毒性发作的诱因,只要让她事先服用毒物的话,从呕吐物里当然检测不出毒物。因为毒物早就被消化掉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被下毒的?你们有谁看到门刈吃了什么吗?有人能证明吗?既然没有,就只可能是在你们没看到的时候被下毒了。而那种时候只有一次!罗娜·戈尔蒂——就是门刈给你疗伤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在调查这间招待所,没人盯着你们!”

  罗娜吓得肩膀颤了一下。

  被害人唯一和某人二人独处的时候——确实是和罗娜。

  可是。

  “可是!”

  艾芙菈儿像是读出了我的心,说着。

  “由过敏导致毒性发作……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起事件就是犯人一手策划的!!”

  月读的怒吼把他的急躁暴露无遗,并且试图让艾芙菈儿退缩。

  “够了!给我闪开!让那个女人坦白就都结束了!”

  “不可能……!”

  艾芙菈儿反握住了朝她伸来的手的手腕。

  “你的推理并不优雅!且漏洞百出!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破人偶……!!”

  月读把伸出的手和艾芙菈儿握住的手甩开。月读的手腕被纤细的手指死死咬住,艾芙菈儿往后滑了几步。他们看起来势均力敌,但体型相差太大。肌肉力量更是毫无可比性。

  我正要上前,但有个人先动了起来。

  是罗娜。

  “……我……我……!”

  她脸色发青地左右摇头,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跑了起来。

  而她的方向正是招待所大门的方向。

  “别想跑!!”

  月读正要追出去,而艾芙菈儿拦在了他前面。

  这时,罗娜已经跑出了招待所。

  月读的眼神仿佛能把人杀死,愤怒地盯着艾芙菈儿。

  “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包庇犯人!!”

  “疯了的是你!你为什么不肯看看周围!?”

  艾芙菈儿张开双臂。

  展示着这个空间——在空间里的人。

  “仔细看看!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让月读愣在原地。

  我扫视整个客厅,这才发觉。

  这么看来。

  这么说来。

  除了罗娜——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不见了。

  6 真正的犯人

  不是。

  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没有杀人……!

  我从招待所跑出来后,不顾一切疯狂地跑着。

  但却奇迹般地没有迷失在这片化为异世界的森林里,而是朝着天照馆的方向。

  脑海里一片混乱。混乱得迷失了思绪。

  我。不是我。但记忆。是我不记得了。我杀了人。我没有杀人。应该没有。没有。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会有疑问?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我知道。我知不道。不,不不不不不。一,次都,一次都一次都什么时候,人,人人人人——

  不知何时,我进到了建筑物里。这是天照馆?和之前不一样。我只是在逃。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我没杀人。不可能杀了人。我。不是我!

  ——对了。

  “有个……更可疑的家伙……。没错,比我更……更,更可疑……!”

  我见过他两次。

  那个少年——只有我见过的,那个少年……!

  “你在哪儿……!?你在吧!?如果我不是犯人,那犯人只可能是你!”

  话音刚落。

  像是听到了我的愿望,那个少年的轮廓,在我眼前逐渐清晰可见。

  果然……果然是这样……!

  “犯人就是你……。如果除了我之外没人认识你的话!那就既不需要不在场证明,又能杀害门刈小姐……!”

  “这样就太无趣了”

  少年说着奇怪的话,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知道的。谁是犯人。是谁杀了那两个人”

  “所以是你吧?虽然我不认识你……!”

  “这你也是知道的。我是谁——你是知道的”

  ……什么……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的事情……我……。

  “我是,你啊”

  声音。

  明明在我眼前。

  但为什么,从耳边传来。

  “只有你才能看见。我只存在于你之中。只是你无意识的推理所产生的幻象”

  闷在耳朵里。

  回响于耳畔。

  诉说于脑海。

  “你把一切都归咎于我。归咎于我后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这是你全部归咎于我后,却忘记了的事情”

  不是这样。

  不是我。

  我不是犯人——

  “那么,在你口袋里的是什么?”

  口袋里?

  手战战兢兢地伸进口袋。

  粗糙的触感,让我脊背发凉。

  我不知什么时候,放到口袋里的,那个东西——

  那张便条。

  ——写着一列数字。

  是随机排列的12个数字——组成的密码。

  “身为间谍的你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当然是调查整间屋子”

  这个声音,揭露了我的罪行。

  “于是你找到了那个密码,写了下来——写下了那个能接入岛上系统的,管理员权限的密码”

  这张便条,我一直带着。

  完全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要用隐藏房间里的弩就需要这个密码……。就是你啊。只能是你。你一直在欺骗。不是欺骗其他侦探,而是欺骗你自己。想逃避自己的罪行……。你坚信自己不是犯人。你的一厢情愿具象成形,诞生了我”

  我。

  我。

  “是时候获得自由了——露丝”

  这个名字,唤醒了我尘封的记忆。

  推定<麦克白>第4号————加拿大

  双脚不听使唤。

  屏住了呼吸。

  明明不是冬天身体却不住地颤抖。

  因为,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了。裁缝店心地善良的阿姨。在每周的弥撒上,会偷偷地把点心分给我们。杂货店的爷爷虽然很严厉得让人害怕,但在我们认真做连衣裙时也会夸奖我们。

  大家全部,都不在了。

  我从空荡荡的房子间穿过。只有一个人在。只有哥哥在。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就和大家一样。

  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在这个村子里,明明还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

  之后,我爬到了小山丘上。我每次都和哥哥到这里来玩。脚下茂盛的草地,现在却染上了夕阳,变得鲜红。

  是夕阳。

  应该是夕阳。

  脚被什么绊了一下。倒在地上。用手碰到红色的地面。站起身来,我才发现。这不是夕阳。浑身鲜红的哥哥,像是被草掩埋似地倒在那里。

  我什么都没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摇晃他的背。丝毫不顾碰到衬衫而变得鲜红湿润的手。

  哥哥再也起不来了。

  哥哥已经死了。

  ——啊,现在的我清楚地知道。

  那个少年是我的哥哥。

  我看见的一直是哥哥的幻象。

  已经不用推理了。

  是我。

  是我杀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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