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各自的假日

  「咦,休息?」

  某天,当海瑟一如往常来到冒险者公会物色委托时,就被盖斯特从背后拍了肩膀,然后直接带进公会长室。接着房里端出了平时那种美味的红茶,而海瑟小口啜饮起红茶,盖斯特便开口说道:

  「海瑟,你调查顶级迷宫的进度似乎很顺利。」

  「是、是啊。还好啦……」

  「没想在这么短的期间,竟能完成直到地下六十层的调查,这可吓了我一跳。况且每一层的报告都写得钜细靡遗。」

  「呃……因为我满擅长写东西。」

  过去海瑟在「圣宗」也有绘制地图的经验。为了帮忙队友,分析魔兽及汇整详细资料都是他的长项。如今升为S级,那样的能力仍可派上用场,使得海瑟心情很复杂。

  「原本预定委托其他冒险者做进一步调查,将情报整合后才向大众公开,不过我判断有你的报告书就足够了。因此『顶级迷宫的调查委托』至此已经完成。」

  于是老资历的柜台小姐敲门后进了房间。把手里拿着的魔道具放到桌上。

  「S级冒险者海瑟大人。这是委托您调查迷宫的报酬。请将冒险者卡片插入。」

  「咦……盖、盖斯特先生,真的这样就结束了?可是我才调查到地下六十层……」

  「这不叫『才』,而是『已经』调查到六十层。太过深入也不是好事。『地下六十层以后未经调查』的讯息也会对外公开。那样就能聚集对身手有自信的冒险者。」

  「咦~……啊,不然还有没有其他要调查的迷宫?」

  「不需要。有是有,但目前并没有发现比顶级难度更高的迷宫。」

  「唔哇……」

  「目前也没有高难度的讨伐委托。既然如此,你偶尔也该休息。」

  盖斯特朝着用冒险者卡片收完款项的海瑟说道:

  「吃些美味的食物,好好放松也很重要喔。你才十六岁。去享受青春也不赖吧。」

  「什、什么青春啊……」

  「你还没有打算挑战『禁忌六迷宫』吧?」

  「……对。毕竟我能用的武器还太少。」

  「嗯。我想想……偶尔去约会怎样?既然有普蕾瑟雅……也算交到女朋友了吧?」

  「叫、叫我约会……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是她自己要跟着我,我都嫌烦了。」

  「哼哼。」

  「不是,何必摆那种表情……总之我跟她不是那样的。」

  「哈哈哈。对了,海瑟,去这里逛逛怎么样?记得你喜欢读书对吧?」

  盖斯特拿起桌上的一张羊皮纸递给海瑟。

  上头写着「举办古书市集」。

  「古书……?」

  「位于西方的书城罗贝利亚,每年会在赫贝格王国举行一次古书市集。既然你对书有兴趣,去逛逛或许也满有意思。」

  「那……我去看看好了。」

  离开公会的海瑟手里拿着羊皮纸,朝赫贝格王都律千的「古商业区」出发。

  古商业区。有别于现今的商业区,该区从赫贝格王国建国以来就存在,可说是商业区之先河。

  现今的商业区是在整顿基础建设后新落成的区块,城中的赫贝格王国商人皆聚集于此处。然而古商业区在基础建设整顿后仍保留原样,属于自古开张至今的老牌商家们聚集的区块。古商业区有许多古老的好货。据说还有少数收藏家于此创业的逸事。以前海瑟就与泰肯来过几次古商业区。

  「哎呀,真巧呢。」

  「…………」

  在古商业区的入口,海瑟遇到普蕾瑟雅。

  「原来你一路都在跟踪我?」

  「只要透过派到你身边的『妖精』,就能知道你的下落啊。」

  「啥!」

  「开玩笑的。」

  海瑟猛拍自己的衣服。普蕾瑟雅嘻嘻一笑,然后迈出脚步。

  「你要逛古书市集对不对?我们走吧。」

  「……可是我想一个人去。」

  「我不会妨碍你。毕竟我也喜欢独来独往。」

  海瑟发出叹息,然后走向古商业区。

  ◇◇◇◇◇◇

  正当海瑟在古商业区物色书店的时候。

  「莎夏,你差不多该休息了。」

  「雷诺德……不,我还没忙完。」

  「你这样不行啦。」

  莎夏待在新获得的「战团庄园」房间里,忙着阅读有意加入战团的队伍申请文件。莎夏等人的「圣宗」小队已经变成「圣宗」战团。

  这栋大型建筑物位于王都头等地段,高五层楼。宽敞的庭院是训练场,一楼到四楼有房间供隶属战团的冒险者队伍居住,五楼则是「圣宗」队员的房间,地下还设有大澡堂。

  如今莎夏待在「圣宗」的「战团主办公室」,这是供莎夏处理公务的房间。房间里摆了堆积如山的文件,莎夏正在一一过目。

  雷诺德从莎夏手里抢走文件。

  「你太一板一眼了。我了解成立战团后就要开始审查申请加入的队伍,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月吧。如果你不适时休息,正式起步前就会累垮喔。」

  「雷诺德……」

  「琵雅索菈在处理教会的工作,萝苹在保养武器,泰肯到图书馆研究成立战团要注意的细节……今天所有人都在自由活动。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啊。」

  「唔唔……可是,琵雅索菈与泰肯都在办正事耶?」

  「没关系啦。之前泰肯还觉得庆幸,他有好久没有尽情读书了。走吧,我们也出门放松一下。」

  「咦?啊……要、要去哪里?」

  雷诺德亮出一张羊皮纸。

  「这是……古书市集?」

  「虽然没泰肯那么夸张,不过你也喜欢读书吧?偶尔可以去逛逛啊。」

  「雷诺德……嗯,谢谢你。」

  「喔,别、别客气。」

  莎夏露出笑容,使得雷诺德转过头搔了搔脸。

  莎夏跟雷诺德一起漫步于古商业区。

  今天整个古商业区似乎都成了「古书市集」。摊商将书架排开,平时不开门的古书店将门口完全敞开,还提供平时没有的咖啡座空间供人读书,大量造访的人们享受着阅读与选购的乐趣。

  「感觉泰肯来这里会很开心。」

  「那家伙会挑其他日子吧。呃──市集好像为期十天。」

  雷诺德看着羊皮纸,如此说道。接着瞥了莎夏一眼。

  「有旧纸与墨水味,好棒喔……」

  好久没看见莎夏穿便装的模样了。

  简约的衬衫搭配裙子。她似乎不太喜欢饰品,只戴着翅膀造型的发饰。把钱包装在小包包里拎着走的模样,更是引起不少人注目。

  「唉,她是那个S级……」「另一个则是A级的雷诺德。」

  「看来他们在交往的传闻好像真有其事。」「真好耶,莎夏小姐。」

  疑似冒险者的人们窃窃私语。不过雷诺德倒是不反感。

  他很久没跟莎夏独处了。

  「唉,莎、莎夏。我们多逛逛吧。」

  「好啊。哦,那边的书摊……嗯,去看看好了。」

  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独自顾摊。那是只放了两个小书架的摊商,此外还卖书签。

  「银制的书签……」

  「欢迎光临,要买些什么?」

  「……这手艺真棒。」

  蝴蝶造型的书签雕工精巧。男子笑吟吟地说道:

  「这是我孙子帮忙做的书签……呵呵,很漂亮吧?」

  「是啊,好美……好,请给我这个。」

  「谢谢惠顾。不看看书吗?」

  「哎呀,那我也看一下。」

  莎夏开始在书架上物色。雷诺德一脸满足地望着莎夏的背影,并且站到她旁边。

  「对了,难得来古商业区。我们就到这一带最大的书店看看吧。」

  「哦,不错耶。那走吧。」

  莎夏与雷诺德朝附近最大的书店走去。

  ◆◆◆◆◆◆

  海瑟在碰巧看见的书摊买了几本感觉有意思的古书。

  他把书装进道具箱,走马看花地逛起其他书店。不知不觉间,一起来的普蕾瑟雅已经不见踪影。普蕾瑟雅似乎真的想一个人逛就走掉了,海瑟姑且感到安心。

  来到古商业区的中心,生意相当活络。

  海瑟走进附近最大的书店,物色起想买的书。

  「虽然好久没来,这里果然很棒呢。」

  海瑟对书的喜爱程度是可以将阅读称作嗜好的。

  起初海瑟阅读是为了增进学问知识。不论是战术书或是退隐冒险者执笔的经验谈,他都喜欢。尽管退隐冒险者的着述多半被评为「夸大其辞」,海瑟却连那部分都热爱。

  从大书店离开后,海瑟走进较偏僻的小型古书店,并且在书架物色。于是发现有一本标题挺有趣的书。

  「哦,《S级冒险者杰劳德的冒险记》……S级冒险者当中有叫杰劳德的人吗?」

  S级冒险者都会在赫贝格王国的《冒险者纪录》留名。在公会也可以查阅,打算有空时去查查看的海瑟伸出手。碰到了正好从旁边伸来的柔嫩手掌。

  「「啊──不好意思……咦?」」

  对方是莎夏。他们在完全相同的时间点伸手要拿同一本书,手与手碰在一起。

  「啊……抱、抱歉。」

  「唔、唔嗯。」

  (插图013)

  对话结束。海瑟虽然瞬间感到心慌,却立刻就平静下来。接着雷诺德走了过来。

  「喂~莎夏……唉,海瑟。怎么,连你也来啦?」

  「是啊。被逐出队伍以后我可是很忙的,没什么空闲时间。」

  海瑟话中带刺,让雷诺德听得蹙眉。海瑟继续说道:

  「你们出来约会吗?情侣间的感情可真融洽。」

  「啥?情、情侣……?」

  「哎,就是那样。」

  如此说道的雷诺德搂住莎夏的肩膀。

  「雷、雷诺德?」

  「先走啦,海瑟。过得开心点。」

  「…………」

  「等等。海瑟,我跟他并不是情──」「海瑟。」

  就在这时,普蕾瑟雅捧着大量书本站到海瑟旁边。

  「你看起来满开心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

  「是喔。唉,要不要去喝茶?我走累了。」

  「还不是因为你捧着那么多的书……」

  海瑟边说边帮普蕾瑟雅分摊拿了几本书,最后还瞄了莎夏一眼才走。莎夏原本有话讲到一半,却也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两人走进一旁附有包厢的咖啡厅,一边喝着冰茶,一边读起刚买的书。此时普蕾瑟雅开口了。

  「我问你喔。」

  「…………」

  「她叫莎夏对不对?刚才跟你说话的前队友。」

  「…………」

  「看到我跟你走在一起,不晓得她会怎么想。」

  海瑟不予理会。普蕾瑟雅知道他所有的经历。

  普蕾瑟雅的能力是「妖精使役」,可以使用只有同为「妖精使役」能力者才看得见的「妖精」,借此听取远方的对话,或者让妖精环绕于身边隐藏踪迹。只要运用其能力,很容易就能将目前蔚为话题的S级冒险者海瑟调查清楚。

  「你喜欢她吗?」

  海瑟稍微动了动嘴巴,普蕾瑟雅并没有看漏。

  「你把她当成青梅竹马吗……对我而言,亚德勒就是那样的存在。身兼青梅竹马与婚约对象……以前的我根本不觉得结婚有什么意义,还认为无论跟亚德勒或是其他人结婚都无所谓。」

  「…………」

  「不过,直到最近……」

  普蕾瑟雅望向海瑟,海瑟却热衷于读书。

  「唉,海瑟。」

  「……嗯。」

  「告诉我这件事就好。你对那个女生……是喜欢?还是讨厌?」

  海瑟把书阖上,并且收进道具箱。

  「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她,我已经忘了。再说了……调查过我的底细就会知道吧?过去我差点被她害死。」

  「……那跟事实有所出入。」

  「或许吧。但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说完话的海瑟走出包厢。普蕾瑟雅跟着把书阖上,然后嘀咕:

  「已经回不去了……是吗?」

  换句话说,如果可能的话,海瑟有想过与她重修旧好吗?

  ◇◇◇◇◇◇

  位于咖啡厅二楼的包厢。这里离中央稍微有点距离,是最合适单独谈话的地方。莎夏稍微加大音量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雷诺德!居然说我跟你是……情、情侣。」

  「没什么关系吧。我看海瑟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你说情侣……」

  莎夏红着脸低下头,嘴唇抿成一条线,还用右手指头缠绕起银发……坦白说,这副忸忸怩怩的模样相当可爱。

  雷诺德一面看那样的莎夏看得入迷,一面问道:

  「唉,莎夏。难道你喜欢海瑟?」

  「唔咦!为为为、为什么你会那样解读!我可是把海瑟逐出队伍的人耶!而且不只如此……以结果来看,海瑟差点死于我给的情报。我背叛了那家伙喔!这样还有什么资格谈喜欢或讨厌。」

  「你把海瑟逐出队伍,是为了保护跟不上战斗的他吧。我要谈的也不是那个。问题在于你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你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吧?」

  「……这个嘛,呃,我并不讨厌他。虽然我八成被他讨厌了。」

  「……唉。」

  无论怎么看都是喜欢。至于算不算恋爱……那倒不得而知。然而确实有着超乎朋友、青梅竹马的感情。

  雷诺德当然丝毫不打算死心。毕竟现在站在莎夏旁边的人是他。

  「我说,莎夏。」

  「怎、怎么样……」

  「接下来成立战团的相关事务会让你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我也打算支持你。」

  「是、是啊。」

  「你要带领顶尖的队伍挑战『禁忌六迷宫』吧?既然如此……现在不是惦记海瑟的时候。何况你也看见了吧?海瑟已经有同伴了。」

  精灵少女。莎夏相信她肯定就是波尼特宰相提到的那个名叫「普蕾瑟雅」的少女。

  娇弱且十分美丽的少女。跟海瑟的距离很近,海瑟似乎也没有拒绝她。

  想起普蕾瑟雅走在海瑟旁边,莎夏就觉得心头苦闷。

  「我不会叫你忘了海瑟。但是你别在当下这个节骨眼想他。毕竟那家伙似乎还是一个人以挑战迷宫为乐。」

  「……以此为乐?」

  「哎,是我用词不妥。那家伙似乎也在挑战迷宫……但是孤军奋斗肯定会有所极限。到时候就看你是要邀他加入你的『顶尖队伍』,还是要让他晓得自己走错路了。」

  莎夏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冰茶就口。

  「我、我……到外面一下。」

  如此说道的莎夏走出包厢。雷诺德叹了口气,沉沉地坐在椅子上。

  「啊,海瑟……」

  「……莎夏?」

  莎夏一离开包厢,碰巧发现海瑟也在。她不由得把脸转到一旁。

  「难道你喜欢海瑟?」

  回想起雷诺德说的话,使得莎夏摇了摇头。

  海瑟无视于她,打算就此离去。然而……莎夏开口了。

  「海瑟。」

  「……嗯。」

  「说来还真巧耶。」

  「是啊。」

  「那个……你最近状况如何?」

  「没什么变。」

  「……呃。」

  「……不用勉强找我说话。雷诺德也跟你一起吧?不用特地来找我。」

  「慢着。希望你让我更正……雷诺德跟我是队友。并不是情侣。」

  「啊,是喔。」

  「……呃,那个精灵少女……普蕾瑟雅没跟你在一起吗?你们是同伴吧。」

  「我不晓得你听谁说的,那家伙只是擅自跟着我罢了,不是同伴。」

  「这样啊……」

  「我可以走了吗?」

  「……海瑟,稍微……谈一谈好吗?」

  「……你认为有什么好说的吗?」

  「没有呢。不,有件事希望你听我说。」

  海瑟与莎夏来到店外,就近找了长椅坐下。

  他们已有好几年不曾坐在一块。

  「我成立战团了。」

  「我知道。」

  「现阶段还在评估加入战团的队伍。之后我会愈来愈忙……忙得根本没空谈恋爱。」

  「…………」

  「海瑟,我一直惦记着你这件事,对于我的将来还有对你都不好。所以……我要在这里跟你再次把话讲清楚。」

  海瑟与莎夏盯着彼此的眼睛。

  「我是为了你着想,才把你逐出队伍。你大概认为那是武断的决定,但我认为那么做是最好的。我跟你已经无法一起追逐共组顶尖队伍的梦想。」

  「…………」

  「我会靠我的力量打造顶尖的队伍。假如你要以最强独行者为目标,我会支持你。」

  「陷害我的事又怎么说?」

  「那是以结果而言害了你。并不是出于我们的意图。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从来没有陷害你的意思。」

  「…………」

  「海瑟。你应该不会原谅我,我也觉得那样无妨。接下来我会以顶尖为目标,进而登上颠峰……就算彼此走上不同的路,我认为终点仍是一样的。」

  「…………」

  「我要走喽,海瑟。你也要往前进。」

  莎夏起身,并且用凛然笑容望着海瑟。随后便离开现场。

  「……真是败给她了。」

  好耀眼。海瑟曾经憧憬的莎夏变得更坚强了。

  她对海瑟的愧疚感已经消失,还认定海瑟与自己旗鼓相当,并且以竞争对手的身分先走一步。

  「谁怕谁。」

  海瑟也站起身。决不会原谅也不会忘记被陷害一事。

  然而始终让对手走在前面也不是滋味。

  「你就努力带着顶尖的队伍奋斗吧。反正我会靠我的力量成为最强。」

  海瑟露出笑容,迈出了步伐。

  ◇◇◇◇◇◇

  位于赫贝格王国郊外,海瑟调查到一半的顶级迷宫里。

  「哦~……这里很不错呢。」

  库莱茵已经潜入最深层,将可以喻为迷宫心脏的迷宫首领逼到快要没命,还坐在其身躯之上。

  「离王都近,强度也有看头……咯咯,要是在这里发生『恐窜(stampede)』的话,感觉会非常有意思。真想看看那个雌性会露出什么表情啊。」

  迷宫首领是头褐色的龙。不过它的翅膀已经被拔掉,而且气若游丝。

  库莱茵使劲踩在龙的头上,命令似的说道:

  「你看你看,会死喔?会死掉的喔?既然如此……知道该怎么做吧?」

  龙彷佛对他的话起了反应,听完便开始频频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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