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兄弟!?」
在废墟的屋顶上,柿叶萤抬头看着站在扫把上的社长,一对白色的兔耳随着大楼间的强风摇摆。
回头一看,倾斜的水塔上仍然站着那个黑衣人。距离很远,所以看不太清楚。月与剩余的多数童子仍在搏命厮杀,她敏锐的听觉听得到骨头碎裂、皮肉绽开的声响。
然而,现在比起担心可靠的同学•月,她难以避免地更为在意──
「……听你这样说,的确是有点相像。包括那种爱卖关子的说话方式……!」
「不不不不不,那点哪里像了?他是蒙面人,我这么英俊,一点都不像好吗?」
「这种大叔句型不该在现实世界中说出,听起来很恶心。」
「真讨厌啊,现在的女高中生总是能无止无尽地说出折磨大叔的话语。」
楢崎说道,脸上浮现嫌麻烦的表情。
「以关系来说,我们的确是兄弟,不过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我们觉醒成为幻想种的年代相近,才会把彼此当成近似兄弟的存在。」
「也就是所谓的结拜兄弟……类似这样的缘分吧。真是怀念呐。」
站在高架水塔上的黑衣人双手交叉抱胸,显得有些困扰。
「以当代的历法来说,大约有五百年没见了吧。上次《拧抹布》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有稍微看到你,不过那时候就觉得,你的外表变得完全不同了,也就是所谓的『改变形象』吧。」
「你可没资格说我吧,哥哥。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是在扮演小说家吗?」
「算是吧。这样的装扮,是不是很适合当代呢?」
黑衣人挺起胸膛──显得有些洋洋得意。照理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仇敌才对,但是──
「……社长,你跟他聊得好像跟住在远方的亲戚重逢似的,这样好吗?」
「无所谓,反正彼此都是古代的人。」
对于萤怯生生的吐槽,楢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无论是兄弟还是亲戚,一旦敌对就是杀无赦──在以前我们一起活过的时代,这是家常便饭的事。话说回来,哥哥,在现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果心。」
那是他从前的自号,后来消失在历史之中的名称碎片。
「七宝行者•果心居士……这样叫就太长了。而且,居士乃是对在野文人的敬称──我是危害俗世的祸害,只叫我果心才是刚好。」
「真是个脱线的家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魔法师。这也算是一种同类相斥的现象吧。」
听楢崎这样嘀咕,萤说道:
「对方应该不想被你这样说吧。」
「……说的好,小丫头。话说回来,果心……你说他是你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跟不上话题的怪童子──古代怪异《秃发》从旁逼问。
多达数百的同一存在,有的正在以爪牙与人狼互相啃咬,有的则聚集到高架水塔之下,感到疑惑地抬着头嚷嚷着。那副模样有如饥饿的猛兽。
「那可是BT总公司的走狗,在俗世散播可憎瘟疫的低劣家伙──《西洋种》的魔法师啊!?」
「有必要从那里开始说明起吗?不过也是,跟不上时代,也算是怪异的本质之一。」
传闻、妄想、都市传说、阴谋论……怪异成立的来源,都反映了时代背景。
从其内容可看出当时人们的所畏所敬为何。单纯的闲话要发展到足以成为怪异的地步,必须包含能够打动当代人心的要素,而这样的要素,大多都会随着时间而过时。
「怪异乃是其成立时代与文化之精髓,原则上不会改变,无法改变──虽然偶尔会因为被媒体关注而被赋予新的角色形象,因而发生变化,不过绝大多数的怪异都会像维持着当时的样子,穿越时空而来的古代人事物。看他那副模样,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无意否定和服文化,不过──」
看楢崎将话锋转向自己,萤先如此声明。
「看起来的确是很古老。既然这样,那个孩子……其实是数百年前的怪异吗?」
「应该是这样。只是他跟我与哥哥不同,不算是幻想种。」
楢崎娓娓道来拥有童子外表的怪异──《秃发》与他与果心之间的差异。
「我们这样的存在,在近代被统称为《神秘家》,其根源可追溯至原始时代的巫觋,原始社会的精灵、祖灵信仰──这类最古老的人属幻想种,大致上分为西洋种与东洋种。」
──人们是如此相信的。
「不过,两者之间几乎没有差异。虽说在生物学上多少有一些差异,但同样是人类,行使的法术也是,虽因所属的文化、宗教而有所不同,但本质上并无不同。」
「「「「──一派胡言!!」」」」
「唔喔!?」
无数的童子激动地反驳,瞪向楢崎,甚至忘了继续围攻人狼。
「既然自称是同种,就该跟我等一样停止对俗世的干涉,专心修行才是。然而你们却融入俗人之中,模仿他们生活,不就是因为这样才招致了破灭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
满身是血的月插嘴说道。他呼吸急促,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有破损,身体表面布满爪痕,让人看得惊心动魄。然而,伤口很快就停止出血,进而痊愈──人狼的再生能力,使伤口以超快的速度愈合。
「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在世上惹是生非的,明明就是你们!!」
月很明显地是在争取时间。即使如此,秃发还是轻易地受到他的挑衅。
「什么都不懂的凡夫俗子……!」
「……我等《寮》乃是自古以来守护秋津洲之人的末裔。」
「以你们的话来说,所谓的《东洋种》包括了《魔法师》与古老的幻想、怪异、妖怪、精怪等存在……在某些时代,甚至被称为神,担任在灵性方面的守护者。你竟然连这样的历史都不知道!?」
众多秃发嚷嚷道。
「我才不知道呢!我连小学都没毕业!历史什么的现在还正在学啊!?」
「就是啊,不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的话,他是没办法理解的。因为赖山同学真的有点笨!」
「……我笨是事实没错啦?虽然是事实,也不用这样大声地宣传吧,小兔子!?」
萤将双手如扩声筒似地凑在嘴巴旁边大喊。拥有兔子的卓越听力的她,或许是听到了所有的对话,才能在么精准的时机插嘴。月难免地感到羞耻,大声地制止她后,他面前的秃发面露打从心底轻蔑的眼神望向人狼。
「昏庸、无知、愚昧……既然这样,对于自己所效命的公司的真面目,你也一无所知吧!」
「真面目?」
「险些毁灭俗世的灾祸。你们是称之为世界性的──爆发性感染吧。」
童子的发音生硬,明显不习惯这一类的现代词汇。
「创造出杀戮了数亿的俗人、终结原本的世界运行的病魔,并且将其在世间散布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你们所效命的企业•Beast Tech之主──《魔女》啊!?」
「……什么?」
人狼错愕地张大嘴巴,表情就算被称为愚蠢也无可奈何。接着,月对浮在马路对面的夜空中的上司问道:
「社长,不好意思,他说了很荒唐的话……请问是真的吗?」
「话题的规模实在太大了,没什么真实感呢。」
月与萤可以说是直接地表现出心里的困惑。那是他们无法理解,也难以理解的事实。
「真要说的话──……差不多有七分是事实,三分是误会吧。」
楢崎说道,一边抚摸他那造型像是艺人般轻浮的下巴胡子。
「造成全世界爆发传染病的根本原因,是《西洋种》的《魔法师》──自古即融入西洋人类社会,以贵族或资产家的身分生活至今的幻想种,这些人之间的内斗。」
那是久远的往事,发生在少年与少女诞生之前的时代。
「在西大陆……欧洲财政界中有不少西洋种,他们在文化、宗教、历史等各方面有所对立。其中特别疯狂的派阀,对敌对派阀施加了《死亡诅咒》,就是整起事件的开端。」
「带来死亡的诅咒,在本国也很常见,包括降灵、咒杀等手段,然而──」
「──棘手的是,《死亡诅咒》的效力非常强大,会感染同为《西洋种》的对象,被诅咒后绝对会死,而且无法解咒。对了,是什么人最先施咒的,至今已经不可考。应该已经死了吧。」
「喔?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虽然这诅咒是为了派阀斗争而使用的,但是使用的那一方也没能控制诅咒,这就是原因。被放出的诅咒不分派阀、阵营席卷全欧洲,杀尽了所有幻想种……也就是说──」
那是何等愚昧的下场。
「……自取灭亡?」
「就是这么回事。最后,两个派阀都灭亡,其中的幸存者──原本遭受死亡诅咒那一方阵营的幸存者,就是我们的上司,你们的神,BT总公司的执行长……《最后的魔女》。」
「……等等。」
魔法师与阴阳师,这对彼此敌对的兄弟交互说出的真相,让柿叶萤感到疑惑。
「你们的意思是,传染病的爆发是来自诅咒?既然只有西洋种会感染,那么一般人应该是不会遭殃才对。但是,我听说传染病造成的灾情还要更严重。」
「小兔子,你察觉了重点。人类与《魔法师》在种族上十分相近,彼此之间能够繁殖后代,双方长年共生至今──已经形成了共存的关系。」
经过好几代的繁衍,魔法师的血统淡化,生下来的人类失去了身为幻想种的特异能力。
不过,血统本身持续扩散,到后来绝大多数居住在西大陆的人类其实几乎都是《西洋种》的后代。
「而《死亡诅咒》会对血统有所反应,也许其运作的机制是呼应了DNA的内容。也就是说,不只是能使用魔法的纯血西洋种,甚至只是有西洋种血统的普通人类也一样会受到感染,并以连锁性的方式扩散──于是造成了后人所称的灾祸,世界性的爆发性感染。」
「大叔,先等一下。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世界上死了好几亿人,纯粹只是被总公司老板的同类连累?这也太糟糕了吧……!」
「可以这么说呢。虽然牺牲者主要是欧洲人,不过循着血缘的分布,诅咒最后还是遍及了全世界。即使是在疫情已经受到控制的现代,海外仍有很多国家迟迟无法恢复国力,一路走向衰败。」
「……!」
事情的规模实在太大,使月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小……小兔子!该怎么办啊,喂!?现在看起来,好像我们才是坏人耶!?」
「你先冷静。这个话题的确耐人寻味,不过还有不合理的地方。」
不同于惊慌失措的人狼,柿叶萤那冰山美人般的容貌依然镇定。
「既然西洋种的魔法师会死于诅咒,那为什么你还活着呢?」
「这个答案很简单。虽然大多数的西洋种都感染了诅咒,但其中仍有少数人没死。我们执行长发现了减缓诅咒发展速度的方法,于是只是拥有西洋种血统的人类克服了传染病存活了下来。至于身为罪魁祸首的西洋种,虽然也因此得以延续性命,但他们的病现在也不可能根治。」
继承了西洋种血统的普通人类──能够治愈、存活下去。
纯血的西洋种、魔法师──能够勉强续命,但无法治愈,终将灭绝。
「所以我《跳槽》了。」
楢崎如此暗示。其背后的意义,近似于古代宗教史的发展之中,神的信徒抛弃信仰时所说的话──
「我虽然是《魔法师》──但以血统上来说跟在那边的哥哥一样是《东洋种》喔。能够使用不可思议的法术、并且长生不老的种族,相当于人们的传说中所指称的巫女、神仙等等。不过,我后来选择《改宗》,从头学习西洋魔法,为的是拯救同族……拯救西洋种。」
「哎呀哎呀,原来你有这样的背景啊?我完全不知道呢。」
果心一副飘忽不定的态度,似是感慨地说道。与此同时,他稍微探出身子。
「你说得简单,但是……《魔法师》的存在本质,在于对自己法术的探究,这是不分东西的通则。一旦改宗,等于是舍弃了自己数百、数千年来的修为,不是吗?」
「没错,我舍弃了。所以,我身为西洋种魔法师的能耐,不能算是独当一面。」
所以,楢崎不惜花费许多资金,到处收集这个国家为数甚少的西洋魔法文献与遗物,学习其使用方式──
以道具弥补自己技术与适应性的不足。
「从本来该付给动物们的薪水中捞一些油水,存钱购买触媒与道具──除此之外,也用尽了各种能用的方法,即使如此,离真正的西洋种还是相去甚远。我也做了许多副业,例如开设魔法学校教导生还的孩子们之类的,在那里当校长兼老师。」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关于他们的薪水的部分,不过──」
JK兔女郎柿叶萤仔细地听到最后,转头对大马路另一侧的人狼说道:
「看来你们可以不用改变方针喔。虽然社长跟公司都是全黑的,不过该做的事还是一样。」
「是啊……老实说,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们公司是正义的一方啦。」
这还用说吗──赖山月心想。
正经的企业,才不会在背后操弄国家,掌管药物肆虐的官方贫民窟。
也不会反覆进行人体实验,大量生产怪物般的试管婴儿。
「也许你们才是正义的一方,但我可不打算跟你们站在同一边。上次烧了小兔子上班地点的,就是你们吧。」
「那是为了大义。」
被指责先前造成的牺牲,秃发仍毫不动摇。
「即使当代的城廓被烧毁,无论死了多少俗人,都无足轻重。更何况,死的不过是个娼妓的头子。」
「我就是看不过去这一点。你们把世间的一切当成秽物一般看不起。我们老板虽然是垃圾,但姑且也会给我们薪水,让我们去上学。」
终归而言──这名人狼衡量正义的标准,也是出于个人、利己的角度。
「既然只能在垃圾与垃圾之间选择,那我还是要选这边──不行吗?」
「结果还不是为了钱?俗人就是这样,不可救药。」
人狼与怪童子瞪着彼此,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我们的确没有正义与大义可言,不过……至少有责任。」
此时,楢崎像是在独白般低吟,眼神有些哀戚。
「没错,BT总公司是──」
不是刻意说给在场的任何人听。
「是为了赎罪与救济──而创建的。」
古老的幻想种说道,回忆着一切的开端。
*
──那个时代,无处不充斥着腐败的臭味。
严重的传染病以欧洲为中心爆发,传播至全世界。即使人们戴口罩、消毒手指,尽力实行所有可行的防疫措施,病魔依然猖狂肆虐,无数人类染病,医疗现场陷入混乱。
几乎所有人都只能在没有知识与方法的情况下,在自己的家里养病。
染病之后,全身的皮肤会紧绷,变得粗糙且僵硬,身体只要稍微一动,皮肤就会裂开、出血。除此之外,还会不停地咳嗽、高烧不退、血便、腹泻,各种病痛上身。
在那个时代,即使衣服被染疫家人的粪便污染,大多数的市民也只能硬着头皮洗净并继续穿着。在许多人聚集的场所、马路上的十字路口、大众运输机构等所有的地方,随时都弥漫着医药的气味。
「──难得老朋友邀请,所以我过来看看。」
在京东都内某家综合医院的隔离病房大楼内。
一股淡雅的清香飘荡,掩盖了消毒水味与腐败的臭味。
「情况变得十分凄惨呢──好久不见了,魔女阁下。」
「是这样吗?你所生活的时代也差不多吧?」
「现代人的规矩变得好多了。即使有尸体倒在路边,也不会有老太婆去拔头发。」
「哎呀,你是在说罗生门?」
说完,女人轻笑了一声。在加护病房内,两道人影隔着抗菌塑胶材质的帘子交谈。
其中一人是男性,身穿丝绸质料的和服,披着和服外衣,一身古代文人般的装扮,与现代医院的场景显得格格不入,脸上戴着的不织布材质口罩看起来丝毫不适合他。
他阖上手中的书。这本有着全新蓝色封面的书,是某部古典小说的初版本。这部作品问世至今已过了百年以上,这本书的外观却像是全新的,给人一种时空错乱般的矛盾感。
「你这身衣服也是……看得出来你已经尽量在配合时代了。很适合你喔。」
「区区百年,却也足足百年。从上次开启仙境以来,也只过了这么一点时间,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另一个人在抗菌塑胶帘子的另一侧,是个全身多处插管的女人,周围摆满了无数生命维持装置。
她身上穿着的是普通的住院服。不过,插着各种胶管的身体头上,戴着一张造型似鸟的黑色皮革面具──
「真亏你们能够让世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真是无言以对。」
女人回答得简短,语气中却透露出悔恨。面戴瘟疫医生面具的《最后的魔女》回答道:
「我们之间的斗争,毁了全世界。历经两度大战与核能的问世,我们开始惧怕科技的进化,以管理非魔法师人类为借口,对于人类社会过度干涉,最后招致了这样的后果。」
「谁教你们老是只学些坏的。」
打扮得像文士的男人轻叹一口气,概略地环视病床周遭。
「本来是想削个苹果给你吃的,不过──现在就连带水果探病都被禁止,多么拘束的社会啊。」
「以前的人们确实是有过这样的习惯呢。不过那在很久以前就没了……不。」
女人的手抓紧床单。干硬的皮肤应声裂开,鲜血色的裂痕蔓延至她的上臂。
那是席卷全世界的可怕传染病,其末期症状。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身体光是动个一厘米都会痛得难以忍受,全身皮肤会立即碎裂,发狂至死。在这地狱般的痛苦之下,女人的语气却仍然平静。
「是被我们消灭的。全世界被诅咒占满,现在仍持续走向灭亡。」
「……所以《寮》才会远离俗世。」
世上任何的历史、文明,在黎明时期必然有过社会受神秘支配的时代。
靠卜卦预测吉凶,靠祈祷疗伤治病,甚至靠占卜决定国家的走向的时代──然而,在这个国家•秋津洲,神秘在社会上活跃的时期不长,到了中世至近代之间,就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了。
「天下局势稳定、幕府成立──兴建了这座城市、也就是京东的基础的时候,就是最后一次了吧。驾驭水龙整顿地脉,并巩固灵性守护之后,《寮》的天仙地仙、魑魅魍魉等前辈便不再现身了。」
那是统率东洋种《魔法师》与各种幻想怪异幸存者的组织──《寮》的决定。
「《寮》的前辈们全数退回仙境,不再干涉俗世,彷佛当初的※国让……说穿了,就是开始觉得与人类扯上关系很麻烦,才决定弃之于不顾回去躲起来而已。」(编注:「国譲り」,日本神话中,天津神从国津神手中接收苇原中国的传说,又称「苇原中国平定」。)
「是吗?──但是从纪录上来看,《寮》的各位在那之后,还是在世上出现过了不少次吧?」
「的确是有几次。例如为了阻止诱使地龙发狂以摧毁帝都的阴谋,或者是为了谈和而去咒杀某国总统之类的……对于每次被派来跑腿的后生小辈来说,都是麻烦就是了。」
男人说着隐藏在历史背后的奇闻与传奇故事。
「这次也是这样的情况。简单来说,上头命令我将你调伏──也就是要我杀了你,但我实在是提不起劲。」
「喔?那又是为什么?」
女人笑着说道,显得有些意外。
「我可是杀了世界的魔女、最后的幸存者,杀我的理由多的是,难道有让我活命的理由吗?」
「当然有了──……应该说,没收拾完烂摊子就死去的话,不是很让人困扰吗?」
覆水难收。洒了满地的牛奶无法收回盘中。人死不能复生。
「前所未有的爆发性传染病──虽然人们都这样认知这次的灾祸,但其本质是诅咒──光靠基于科学的医疗方式,不可能根治,只能让病患勉强多活一段日子。」
「我们已经用尽一切的方法尝试解咒,但还是没能成功。」
「我想也是。这次降临人世,我稍微观察了一下。但我也认为那实在无计可施。」
正确来说,并非不可能。
如果是统率这个国家所有的神秘幻想、藏身于异界的天仙们出面的话──
「《寮》的前辈们应该有能力平息诅咒吧。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是神,不再是生命有限的存在,而是成了永远──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对时间的感觉。」
「活在永恒之中,到达异界,完全升华的存在……是这个意思吗?」
「对他们而言,百年、千年同样都是一眨眼。花百年、千年的时间修正世界都算是急性子了。问题在于,这个俗世肯定会在他们出面之前就先灭亡。」
「前辈们应该很愤怒才对。」
「不,他们已经超脱了,所以跟那方面的情绪无缘──不过,其中仍有俗世气息者、魑魅魍魉与地仙、咒术师之类的存在,应该是怒火中烧吧,但是,要等到他们降临俗世,可能还要等上个十年。」
那样就太迟了──
帘子另一头的男人虽然没有明说,脸上却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我们犯了罪。永远不可能被原谅的罪。」
「是。」
「破裂的蛋无法复原。若只是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雏鸟便无法孵化,只能等死──」
「那些染病但还没死的《西洋种》的孩子们吗?」
「哎,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果然不能小看你啊。」
「因为我很擅长查探别人隐瞒的事。为了偷看电子病历,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好说了。我们的族人,在九死一生中自西大陆逃来的西洋种──五十个年幼的孩子,他们的魔法与不老的特性至今都还没觉醒,只是与一般人没有两样的世代。」
「所以他们没有罪过……应该要放过他们是吗?」
「不只如此,我还希望你能再进一步伸出援手。如你所见,我现在随时都可能会死。」
男人与女人隔着灭菌塑胶帘子望着彼此的眼睛。被隔开的两人──在这样的距离下无法触碰彼此的手,也感受不到彼此的呼吸。即使如此,些许的沉默与紧张仍然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妙。
「你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还是杀死了世界的罪人。要我为了你──」
「我想拜托你收留患了重病、不知何时会死的那五十个孩子。」
「连谈判都算不上呢。实在是荒唐至极,免谈。」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是,这样好吗?」
女人这时第一次扬起布满裂痕的嘴唇,脸上浮现地裂般的笑容。
「这些沦为异形的蛋,不知道会孵化出什么样的雏鸟?」
受幻想与怪异污染,原本该有的科学与文明发展也被阻断。
「那将会是由打破蛋的我,与动手搅拌蛋的你亲手造就的存在(某物)。」
偏离了原本世界线的这颗星球,其历史、文明──在前方等着的,那无人知晓的世界。
「你不想亲眼看看吗?看看我们的未来(世界)。」
「……哈哈……!」
一阵颤栗。
感觉彷佛有热意自脑袋涌现,沿着脊椎下降至骨盆。
男人不由得扬起了嘴角,脸上浮现跟女人一样的笑容。
「你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最后的魔女》阁下。」
「当然。那么,请你先自我介绍吧,东方的魔法师先生。」
两人的交谈,彷佛以嘴巴相互喂食又甜又苦的某物,在心里纠缠,躁动难安。
「我的老名字是──……已经使用得太久,声名狼借,因此,叫我楢崎就好。」
「你刚才看了窗外一眼呢……呵呵,是取自楢树的名字吗?」
窗外看得到一片蓝天,以及随风摇摆的枝叶。这隔离病房唯一看得到外面的窗户,像是割下了天空的一部分──
「是。由于在我们的领域,《名字》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同样的名字使用得愈久,就会含有愈多神秘,也会暴露来历与本质。若要参与你今后的计画,我必须──」
「使用没有人知道的全新名字……真是诚实呢。既然这样,我也这么做吧。」
于是,魔女报上了那个名字。
「我是──……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啰,楢崎。」
知道其名的,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人。
该名被这个时刻第一次被称为楢崎的男人藏在心底深处,再也没有浮现过。
*
这些念想并没有被说出口──……
在假面舞会街内,某处距离等神街有一段距离的废墟群。大楼与大楼之间夹着一条马路。
拥有无数同样的脸庞、顶着一头齐浏海发型的怪童子《秃发》仰着头,朝空中的楢崎吼叫道:
「这种不知羞耻的话,真亏你说得出来,可恨的夷狄!!明白你是叛徒之后,现在更可恨了!!」
赎罪与救济──楢崎如此声称。然而,古老的怪物却对此很不满,气得简直要发狂。
「无论用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语掩饰,不还是你们无聊的内斗毁灭了俗世吗!!不只如此,后来你们还使用卑劣腐败的术式,窜夺了我等一直守护至今的这个国家秋津洲!就连我等的存在证明,神秘怪异魔导阴阳等各式传承,都被你们拿去当成了无聊怪奇药的原料!!」
「传承(话题)是活的。」
男人流畅地回答,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人狼与怪童子对峙着。在与两人同一栋大楼倾斜的高架水塔上,站着全身黑衣的术师──果心。
隔着一条冷清马路的对岸,那一栋同样成为废墟的大楼屋顶上,站着JK兔女郎──柿叶萤,其上方浮着一根魔法扫把,楢崎则站在上面。即使是逆着强劲的大楼风,他回答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清晰而奇妙。
「只要持续存在,就会持续改变,这就是传承。在你们畏惧改变而躲进不变的异界的当下,就没有资格对此有意见了,不是吗?以俗气一点的比喻来说,就是──」
说着,楢崎凭空取出一枝形状扭曲的魔杖。
白色的魔法之光,逐渐在魔杖的前端汇聚。
「就跟明明就没付赡养费,还为了离婚的老婆移情别恋而大发脾气的蠢男人一样。以现代的话来说,好像叫作『毒夫』吧。被冠上了新的秽名的感觉怎么样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童子忍无可忍地吼叫了起来。原本形状端正的嘴唇裂开至耳边,露出一排整齐的利牙。牙齿的形状与蛇、山猪、狗、猫等动物都不同──短而尖锐,状似锯齿,看起来比较像鲨鱼或鱼的牙齿。
「我要杀了你……!!绝对要宰了你!!果心,不准拦我!!」
「放心,我不会拦你的。追踪用的符咒还在那名兔女孩的手上,别忘了摧毁就是了。」
「不用你提醒!!」
大量怪童子一拥而上,彷佛盯上猎物的猴群。
「休想过我这关!!」
人狼──赖山月上前阻挡。
他扯下一旁废墟的生锈铁管,轻易得像是折断枯枝。彷佛背负着逐渐西沉的月亮般挺立着,双手各拿一把铁管胡乱挥舞,将逼近而来的童子们陆续击飞。
人影陆续喷飞出去,尖牙断裂,鲜血飞溅。大量的人型妖魔扑上去啃咬人狼的脚、肩膀、小腿、手臂等部位,采用名符其实的人海战术。然而,人狼仍能以压倒性的怪力甩开咬住手脚的童子,将其甩飞出去。
「往这里来了……我可以逃吗!?」
「是无所谓,不过应该没那个必要。」
眼看大量怪童子蜂拥而至,JK兔女郎打算要跳起。浮在上空的魔法师瞥了袖口处一眼。
他戴在手腕上的智慧型手表发出「唧唧唧」的声响,那是卫星GPS的通知声。事前在分身使魔所戴的项圈内植入的微型晶片,宣告在他们以谈话争取时间的时候,某人抵达的事实。
「已经拖了足够的时间。好了,证明你们的有用性吧,两位特殊永续人兽(特认)!」
「黑白雾法──黑橿壁!!」
一道黑影倏地伸长过来。
在萤正站着的废墟屋顶上,一道没有光泽的黑,在月光的照耀下彷佛泼出的墨汁般流窜过来,完全无视物理法则,扑向沿着大楼墙面爬上来的怪童子们──
一道弹簧机关的声响之后,无数锐利的枝叶从平面的黑影中探出,形成黑色的防壁。
「「「咿啊!?呃、呃、可、可、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困惑与哀嚎声接着响起。
这些突然伸出、有如黑炭般的无数枝条化为尖枪阵贯穿怪童子们。童子们发挥猛兽般的怪力挣扎,黑枪随着清脆的声响被陆续折断,然而,折断之后又马上有新的黑枪伸出。
「橿──这是古代才用的字,指的似乎是樫树。」
少年以右手结印。
「这是无所谓,不过……有点太近了。」
「我也这么认为,但现在安静地被保护就是了──柿叶。」
只有在呼唤她的名字时,他才将嘴巴凑向兔耳,小声地低语。
左手将JK兔女郎的细腰搂向自己,以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般护着她──雾之怪物(布罗肯)霞见零士接着说道:
「现在伸展过去的黑影,是呈薄片状延展的我本身。像是涂抹颜料般均衡地延展,敌人一靠近就会急速增长。这么密集的锐利尖枪阵,可别以为能够轻易突破喔?」
啪喀啪喀啪喀啪喀啪喀啪喀喀……!
伴随着坚硬的声响,许多黑枪持续伸出,刺穿数百多具怪童子的身体,不让他们挣脱。
「这不算什么……梯子!!」
「「「「好!!」」」」
其中一个童子吼完,几个童子随即如特技般一同跃起。
外表与纤瘦少年无异的古老怪异,在空中旋转,踏在另一个童子的肩膀上,其他童子也以同样的方式跳过来,一个接着一个地交错叠起,组成了名符其实的高大人梯。
「想用这招跨过枪阵吗?哎呀,简直就像古代民间故事里的山犬一样,做法真是老套。」
「毕竟是古老的种类,这是无法摆脱的本质。那么,我们也来玩玩吧。」
「这可不是在玩呢。这也不必再强调了就是。」
黑衣人的态度轻松亲昵,相较之下楢崎瞥着他的目光显得冷漠。
「你在现世玩得太过头了吧──老实说,让人很困扰啊,哥哥。」
「的确是。哎呀,没实际体验过,真的不知道呢。不同于永恒不变的幻想乡,现世瞬息万变,有如多采多姿的万花筒,就连我这不变的存在都感到雀跃,甚至灵思泉涌,想出了新的术式。」
说着,黑衣人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那是近代文明的象征,与他那一身古装格格不入。
「这似乎被称作『手机』对吧。哎,这真是太方便了。我所擅长的纸妖术,若要练到有如手脚般运用自如的境界,需要不少功夫与时间……然而,只要像这个样子──」
从半指手套内探出的指尖在触控萤幕上没有滑行,只是点了几下。
他手中的这一台高性能电子装置,借着近代怪异的特异能力,在本收不到任何讯号的环境下仍强行连线,以违法的方式连上某企业的付费网路服务,借其演算能力生出可怕的怪异现象。
「祝词输入──《今世阴阳:厌魅AI》!」
随即,手机发出低吟般的怪声。黑衣人像在展示般高举手机萤幕,上显示了被生成的图像。
图像中,是一片荒芜的大地,细小的人影在其中仓皇逃窜。笼罩天空的烈焰之中,出现看似佛像的异形巨像,哈哈大笑着地袭来──那是透过AI功能生成、既详细又暧昧的图像。
紧接着,这图像从智慧型手机狭小的触控萤幕中窜出,一口气膨胀变大。
「《守护》!」
即将被火焰击中的前一瞬间,楢崎的魔杖发出闪光,前端在空中描绘发光的文字,形成无形的护盾并展开。大量烧焦的石头如豪雨般倾盆而下,火焰风暴排山倒海而来,但是魔法师毫发无伤。
「……真有你的,竟然能让AI生成的图像具现化。」
「这只是一点小把戏。不过,你能挡下也是很了不起……唔!?」
开口回答的瞬间,楢崎的身影消失无踪。
他没有跑、没有跳,脚下的扫把如同彗星般拖着光尾飞行,绕到了黑衣人的侧面。
魔杖在空中挥出一道弧线,黑衣人随即被一股无形之力撞飞出去,从原本不稳固的立足点──废墟的高架水塔上跌落。黑衣人在空中向前翻滚,像车轮般在空中滚动,降落在一条电线上。
那是架在巷子里的老旧电线──看起来已经腐朽,实在不像撑得住人类体重的样子。然而黑衣人却双脚踩在电线上,轻快地沿着电线滑行,彷佛没有体重似的。
「竟然避开了。请你乖乖地摔下去啊!?」
「哈哈,真是好险、好险。竟然想让我摔下去,实在不怎么高雅呢。真是不讨人喜欢!」
「所谓的诅咒,大多都只是错觉。只要能把持住坚定的意志,那就跟单纯的咒骂没有两样。不过,如果是用打的、摔的、撞的等直接攻击,对于活的生物基本上都有效啊!」
楢崎乘着扫把在空中飞舞,像在指挥乐队般挥动魔杖。
「《麻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续出现的红色光弹追踪着黑衣人。那是麻痹咒语──西洋魔法师在决斗时常用的基本咒语。
黑衣人沿着电线迅速滑行,以分毫之差避开光弹的攻击,其间也透过具现化的图像从天上持续撒下火团,射向楢崎。全身灼热的巨像扑过来要将他压倒。
大量的瓦砾碎片如风暴般席卷而来。
乘着扫把的男人将手中的魔杖一挥,浮现的文字列一举改变世界──变化咒语《爆炸》将瓦砾碎片变成了炸弹。接着浮现的咒语《吃我这招!》发动指向特定方向的斥力,将炸弹发射过去。
古典的火药桶般的炸弹,加上神秘的力量,将发挥与科学兵器不相上下的威力。被反弹的瓦砾化为爆击轰向果心。大量降落的火焰与向上窜升的烈焰,两种火焰在夜空中交错冲突,迸射出火花。
这副惨烈的景象,宛如灾难片的一幕。在这片地狱般的混乱之中──
「这是什么啊!?突然冒出来……是所谓的魔法吗!?」
「虽然怎么看都像是真的,不过,那并不是实体,而是……《图像》,是极度逼真的幻象!」
零士一手穿过手臂下,搂着萤保护她,并张设黑雾盾牌抵挡着。其间岩石碎片与火球不停地落在附近的地上,撞击发出的强烈热浪伴随着灰烬与碎片喷来,持续折磨着两人。
在如此状况下,惊慌失措也是应该的。但是JK兔女郎依然保持理智,从异状中观察出真相。
「火焰的确亮得刺眼,被高温的石头打到也会觉得痛。不过──我们的衣服都没有被烧焦吧?」
「!」
闻言,零士倒抽了一口气。火星与热石不停地喷来,在身上各处造成了大大小小的烫伤。但是衣服没有留下任何烧焦的痕迹,只有皮肤被烧烂、起水泡。
「一般的火焰伤不了我……所以我以为这是有神秘之力的火焰,不过──!」
「这应该是某种无法伤害现实之物的机关。二次元的东西无法破坏三次元的物体──应该就是这样的制约。我们之所以会受影响……应该是因为《看得到》的关系!」
正因为拥有灵魂与足够的智能,能将观测到的二次元资讯当成事实,才会受其影响。
对于拥有这种智能的生物而言,由AI生成的地狱景象之具现与现实无异。反之,对无法观测二次元资讯的无机物而言,那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连杂音都不如的虚无。
「零士!!」
「知道!──先会合吧,月!!」
霞见零士一手抱着萤,另一手结印,化身为黑色云海。
膨胀的黑云轻柔地包裹着白兔少女,穿梭于风暴般的烈焰之间,在空中迅速地滑翔前进。
(如果不是上方被敌人的攻击挡住,就能直接上升到上空去避难了……!)
零士心里这么想。那些顶着同一张脸、穿着不合时代古装的怪物,体能虽然能与月匹敌,却不会飞天。要不是上空布满了AI生成图像的具现化攻击,大可以从空中离开现场,先让萤逃走,之后就能无后顾之忧地以全力展开反击。
(我需要机会,能让我出手攻击的时机,只要一次就够了……!)
零士不敢奢求第二、第三次的机会,毕竟打从一开始那就是不可能的。先前为了制伏那些嗑了非法维生素的人兽,零士已经施展过一次大招。名为霞见零士的存在,要以不是怪物的人类身分发挥特异能力,必须消耗自己的人类性,并承担自我挥发消失的风险。
家传绝技《白法》──乃是借着大幅解放自我、使自身雾化,并变化为酸、云、火、雾等各种不同的型态发挥广范围的效果。那是雾之怪物(布罗肯)的真本事,能展开极大规模的攻击,但是耗损也特别剧烈。
与之成对的《黑法》则正好相反,是借由固定自我来施展的招式。先一度模糊肉身的界线,使细胞、皮肤、甚至肉体分解为极细的飞沫,然后重组、硬化成各种形状,形成实体。
与白法相比,黑法的耗损比较低──代价是攻击规模较小,一次只能对几个人造成影响,若想要一口气完全消灭眼前这数量多达数百的不明怪物,一定要施展白法才能发挥足够的火力。
「抱歉,月,麻烦你来保护我们。我一定会扣杀成功,不过要先靠你托球!」
「瞭解……以篮球来比喻的话就是那个吧?篮板球什么的!?」
「我是听不懂,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你们两个说的都是错的!!」
两个少年大声地以自己不熟悉的运动来比喻,被包在云中的萤忍不住吐槽。这时越过了漫天烈焰的零士降落到搭档人狼的身旁,凝聚成实体现身──
「黑白雾法,斩黑刀。这把黑刀绝对不会断,尽管用力挥,斩断吧!」
「好!!这下子嗨起来啦!!」
月挺身上前──黑烟在他的手中汇聚,渐渐凝聚成材质坚硬、宛如黑曜石般有光泽的黑刀。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汪!!」
(插图009)
伴随着像是狗一般的吼吠声,刀光闪过。不懂剑术的月凭着全身的蛮力奋力乱挥一通。
即使如此,人狼特有的荒唐蛮力仍足以削铁断钢。逼近而来的三个怪童子被斩成上下两半。彷佛古装片中的试刀草人,三具并排的躯体被一刀两断。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柿叶,别看。状况紧迫,不容我们留手不杀生。闭上眼睛!」
「别说傻话了。我可没有神经大条到只让朋友背负重担的地步!」
萤拒绝了零士的体贴。双方都是为了彼此着想,却没有交集。
「两位,现在可不是争论的时候……喂,这样真的是死了吧!?」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如字面所示的呵呵大笑。身体被断成两半的怪童子哄笑着,转眼间云消雾散。这消散的样子与零士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没有流血?……不,那是……)
被包在云中的白兔,耳朵与眼睛捕捉到杀戮的刹那。萤确实看到怪异的身体被黑刀斩成两半的瞬间。
(被斩断的人们消失了。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就不在那里似的……)
零士所担心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发生。在幻象之火与热烫碎石形成的骤雨中,顶着一样的齐浏海发型、满嘴锯齿尖牙、嗓音彷佛沙哑老人的童子模样怪物,聚集成为数约三百的集团……!
「杀啊────!!」
「喝啊啊啊啊啊!烦死人了!!」
呲牙裂嘴的童子们那形状与鲨鱼、大鱼相似的锯齿状尖牙再度咬向人狼,在他的身上留下齿痕。
怪物们一口咬下他的肉,紧紧阖上牙齿以切断肌肉纤维,撕扯下来之后在口中咀嚼,发出咕喳咕喳的声响,沾满鲜血的嘴角一齐扬起。
「「「藏身在云中也是徒然……!」」」
「「「……让那丫头交出手中的追踪符咒,要不然的话──」」」
「「「我就在这里把你们全都咬死!!」」」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童子不顾牺牲地同时扑了过来,如文字所示的十重、二十重人墙将人狼团团围住。
即使人狼每挥一次黑刀就能斩杀数人,但是无论他怎么奋力砍劈,敌人的数量依然没有减少的迹象……!
这时候,听到「轰」的一个声响。一颗特别巨大的热烫石块往这里掉了过来。零士身体变成的黑雾仍包覆着萤,伸展出一部分形成伞状以挡开这颗巨石,陨石般的冲击灼烧少年的身体。
「呜……!!」
零士的背部受到了大范围的烫伤。虽然AI生成图像具现化而成的火焰只是幻影,带来的冲击与高温却与真实无异。
能够挡下这种攻击的只有零士──为了保护伙伴,他不惜承受高温的灼烧。周围散落的垃圾与碎石没有被烧焦,只有观测得到这些情景的生物,才会被虚构的凝固汽油弹拉入灼热的地狱中。
「不公平!!太贼了吧,为什么你都没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正在奋战着的月如此大吼。秃发同样地被火焰幻影灼烧,却仍若无其事地讪笑着。
这般的无敌、不死特质,一行人前曾经看过──
「……跟《拧抹布》是一样的!这家伙不是幻想种,而是……现存的《怪异》啊!!」
怪异成形后成为幻想种──
眼前这个怪异生自久远的古代,长年以来一直被传述于街坊传闻之中,持续存在着。
其存在被视为传说,一直留在史书文献的一角,与其他被一时流传的低俗闲话不能相提并论。至今仍有许多人畏惧他的存在,有时更被当成神明供奉,也经常是被人们议论虚实的存在。
「这家伙具备两者的优势。若不找出他的弱点,他就是无敌的。而且因为他够古老,神秘要素也特别浓厚,跟嗑了维生素变成的冒牌货不同,他拥有自我意志与实体……!」
本国特有的幻想种──自古持续存在至今,其名为──
「妖怪。既然这样……以更浓厚的神秘击溃就行了!!」
「「「试试看啊,兔崽子!!」」」
零士以手枪的手势指向妖怪,黑雾在食指汇聚。
黑雾凝聚成尖锐状,形成与手指同样大小的粗针。
黑针开始旋转,如机关枪般提升了贯穿力──!!
「黑白雾法,黑千针!!」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刺耳的破裂声撼动鼓膜,头骨如果实一般被轻易打裂。
能从手指射出无数黑针的射击技,每一发的贯穿力都足以穿透水泥,没有够坚固的遮蔽物是无法抵挡的。群聚的童子们被射穿,转眼之间变得千疮百孔,彷佛动画中常见的乳酪。
被在久远以前的战争中登场的机关枪射击,被击中的妖怪们陆续喷飞出去……然而!
「无论怎么消灭都没完没了!?」
「「「资历差多了,资历啊!!呵呵呵呵呵呵,小鬼头!!」」」
被射破头骨、胸膛被射穿、身体被开孔,中了弹的怪童子瞬间消失。
然而,消失的那个刹那,又会出现毫发无伤的童子。不只是被零士的子弹打倒的童子,就连被具现化的AI图像烧死的童子、被月斩杀的妖怪,都同样地马上烟消云散,然后立即再现──
「光凭我的神秘不足以跟他硬拼吗?既然这样……!」
「就只能设法找出他的法则了。但是,没有任何线索的话根本无从推测……竟然无法搜寻!?」
「这里收不到讯号啊──!!可恶,无法地带就是这点麻烦!!」
零士低声嘀咕,被半球形黑雾保护着的萤与月大叫着回应。这时候──
『──你们有好好地去学校上课吗?』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声音来自零士胸前的口袋。
可爱的仓鼠从口袋探出头来,一手托着腮,露出一脸欠揍的表情。
「是社长吗!!既然都听到了,就快点告诉我们啊!!」
『我刚才已经直接说出答案了啊,没听到吗?你们正在对抗的是《秃发》──被记载于镰仓时代的军记物语之中,因而得以被传述至今,成为怪异的古老传说。』
「……镰仓时代的、军记物语?」
JK兔女郎灵机一动,一对长长的兔耳跳动了一下。
「就是那个人吗?上古文课的时候的确有学过,而且历史课也有稍微提及!」
「我完全不知道!!小兔子,你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详细部分。不过,如果是以那个故事为基础的话,结局应该是……!」
萤的脸靠在毛蓬蓬的狼毛上,大声叫道。
「──※分段之骇浪,沉没玉体……」(编注:引用自日本古典文学《平家物语》。「分段」为佛教术语「分段生死」之意。)
萤在模糊的记忆之中摸索,背出歌颂皇帝投海的段落,接着──
「「「……住口!!」」」
惨叫。惨叫。惨叫。
多达三百的怪童子齐声怒吼。
彷佛要以吼声掩饰不想被触碰的伤口似的。
「拍岸白浪,亦渐染薄红……」
跳过许多段落,萤背诵出另一段文章。让她印象深刻的优美词藻,描述的是空虚缥缈的结局。
「无主空舟,随波上下,任风左右,不知所向何方……我记得应该是这样吧。接着好像是飘荡而去,徒留哀戚……描述失去了搭乘者的船,只能任由海浪摆布,漂流至某处的悲伤情景……!」
萤边背诵边仔细思索,想起了那古老传说的终点。
「如果你的法则根据的是这个故事,命中注定的结局就是这个的话!」
说到这里,萤灵光乍现,大声地说出结论。
「不是火……而是水!」
「啥!?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故事的结局!大概是根据史实写下的!那些人在那个叫坛之浦?的地方战败,全族都跳海自尽,迎来终结……也就是死亡结局!」
萤如此描述她记得的内容,过于概略,连概要都算不上。身为模范生的她,隐隐约约地记得于课堂上学过的内容。被逼上绝路的一族在坛之浦之战中战败,年幼的皇帝投海之后,武将们也陆续殉死。
「如果那个会分身的人的传说源自于与这个故事有关的人,那么法则一定就在那里!」
「原来如此,完全听不懂。所以──」
零士答道,乍听之下像是否定,不过──
「我相信理解了这些的你……只要有水就行了吧!?」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表示出绝对的信赖,雾之怪物(布罗肯)行动。
身体被怪童子被撕开、被利牙啃咬,全身浑身是伤,残破得彷佛采取鸟葬的遗体。即使如此,零士仍动手结出理由不明、不知由来的咒印,念出家传的咒语──宣告终结。
「黑白雾法……黑钓竿。」
念完,零士吸入一口气。随后那个瞬间,他的右臂发生了变化。黑雾缠绕在手刀上之后硬化,形成锐利的钩子──接着他横向一甩,钩子随即大幅伸长、扭动,彷佛手臂本身化成了黑色的钓竿。
黑雾形成的细线连结前端的钩子与手臂,被甩出的钩子越过秃发们的头上,钩住了某一点目标!
「月!!拉住!!」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喀喀、喀喀喀喀、喀铿……!!
听到了疲劳的金属断裂的声响。甩出去的手钩住的目标,是废墟的屋顶上,不久前还被其中一个敌人──果心踩在脚下的高架水塔水管。钩子牢牢地缠住、钩住了水管。
零士的搭档,原始人狼赖山月──伸出白色的狼爪紧紧抓住了伸长的黑色手臂。接着他以全力拉扯,老旧腐朽的水塔逐渐倾斜,积在水塔内多达三千公升的污水一口气流出,冲向现场。
「两位,抓紧了!!」
「咕啵啵啵啵啵啵啵!?」
「~~~~!!」
萤抱紧零士的身体,奋力地按着兔耳,避免让水流入,月则是差点就溺水了。
人兽们全身渗满污水,原本毛蓬蓬的兽毛被沾湿后紧贴在身上,彷佛刚洗过澡的宠物。另一个外表完全没变的少年,看到了意外的景象。
「……柿叶,你早就知道会变成那样了吗?」
「当然不可能了……我甚至无法想像他会变成那样是基于什么样的道理。」
「叽咿咿咿……咕呱……呱咕……!!」
数量大约三百的妖怪《秃发》,食人的怪童子,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原本色泽优美的红衣沾上了充满铁锈的污水,变得像落水的老鼠,面目全非。皮肤更是变成红色,表面质感有如蛙皮一般湿亮得令人恶心。原本貌美的童子面容,现在却长满了肿瘤,嘴唇也变得完全不像人类,像是水鸟的鸟喙、癞虾蟆或某种鱼的嘴巴──头顶的头发脱落,秃成一大圈。
『──你们知道《河童》这种妖怪吗?』
仓鼠从零士的胸前口袋探出头来,甩了甩湿透的毛,喃喃说道。
『据说其原型源自大陆,从古代到现代都有与其相关的目击情报与怪谭等等,绵延不绝。以河童为祭祀对象的神社宫庙等史迹也不罕见。与河童有关的传说之中,还流传着某个异说。』
河童是什么颜色的?
对于这个问题,大多数的人想到的答案都是──青蛙般的绿色。
『然而,河童其实是《红色》的。在军记物语的记载之中,战败的那一方势力的军旗也是《红色》的──在某些地区,认为该势力的生还者,也就是败逃残兵,其实是河童传说的原型。』
举着红旗、身穿红衣的败逃残兵们为了躲避政敌的追缉,而过着隐姓埋名的逃亡生活。
人们看到他们躲在人烟罕至、形同异界的深山内,以为他们是妖怪──于是形成了传说。
『妖怪《秃发》是古代武家派出的密探,以物语的其中一段作为成立的核心。不过,那个段落也并没有特别广为人知,照理说原本是没有达成怪异成立的条件的。』
──既然这样,《秃发》究竟是什么?
『答案就在那种切齐浏海的发型。童子的发型,在日文中与《河童》同音──《秃发》不过是那些被赶出京城、流落四方,沦为妖怪《河童》的存在,披上了凄美故事的外皮幻化而成的。』
「……我也听说过河童。以前曾在机构里的鬼故事书中看过。」
萤竖起湿答答的耳朵,仔细地观察着河童。
在脏乱的屋顶上,河童缩着身体,遮掩着自己的脸与黄色的眼睛,并痛苦地挣扎着。
「没想到实际上的河童这么可怕。我还以为是更可爱的吉祥物呢。」
『那是人们后来透过漫画、插画等追加的新概念。遗憾的是,这个怪异似乎是在成立之后立即躲进了仙境──那是一种异空间,又有迷家、幻想乡等称呼。』
因此,怪异并没有受到近代传承的影响,在保有浓厚的古代传承色彩的状态下,重现于现世。
『所以,他是住在水边的生物,以怪力作恶,会分裂为三百人,这些都不算什么。有趣的是……传说中河童头上的盘子一旦干涸就会死掉,非常怕热。』
「啊……!!」
而现在这个地方──
仍在具现化的AI生成图像、幻象火焰所造出的灼热地狱的笼罩之中──!!
「──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热烫的石块有如豪雨般倾盆而下,灼热的狂风扑来,污水被烘干,河童的皮肤立即干涸裂开。头上的盘子也惨烈地出现裂缝,蒸发的水气像是鲜血一般从中喷出。
渴求水分的紫色舌头从口中伸出,眼珠因干枯而萎缩,这副惨状与即将干死、被烧死的两栖类没有两样。无法忍受痛苦折磨的妖怪大呼小叫地向同伙求助。
「果心!!果心!!好热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快停止你的法术,停止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这下子可不得了。」
正在空中与楢崎以魔法与妖术较量的果心听到了这声求助。
「这下子可不妙。《今世阴阳:厌魅AI》!」
「抱歉了,哥哥,你有破绽──《贯穿》、《爆开》!」
楢崎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异国的金币,抛上半空中。
被施了咒语的硬币散发蓝色光辉,化为子弹射向举起手机的术师。即将击中的前一瞬间,硬币被术师周围无形的守护之力抵挡,抵销了不少威力,但最后还是突破了防护。
「呜……咳!!」
射中肉体的金币深深陷入、迸裂,皮开肉绽。
黑色和服被鲜血渗透,在身上留下明显的裂伤。即使胸口与左肩的伤口很深,刚才输入的祝词依然有效,AI造出的图像透过妖术具现成形。
「──又是水喔!?」
月大声哀嚎。二次元的大浪排山倒海而来,淹至站在扫把上的楢崎脚下。
海浪的样子甚至重现了浮世绘的独特画风,蓝色的浪潮、白色的飞沫,还有岸边的松枝、天上的月亮。在有如被绘画的世界笼罩般的幻象之中,区区三千公升的污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浊流无情地冲刷一切,眼下的一整块街区都被浊流所淹没。
「要不是他在一开始就因为式神反弹牺牲了小指,现在的我根本不是对手啊,这个──」
目睹果心强大的法术威力,楢崎全身起鸡皮疙瘩。以身为《魔法师》的能耐来说,楢崎顶多只能算是二流。之所以能与果心抗衡,只不过是倚靠了珍贵的魔杖、扫把,以及作为触媒的古代金币等宿有神秘的咒具罢了。
在东洋种的《魔法》中,不可或缺的是口诀──也就是念咒语或以手指结印。这是自古延续至今的仪式,遵循正确的步骤就能提升神秘,强化效力。
区区一根小指,影响却非同小可。追击使得果心来不及接回手指,无法施展原本能够使用的法术,最终只能使用运用了智慧型手机、划时代却缺乏神秘之力的法术,才会让楢崎占了上风。
「以一般的标准来说,那样应该已经受了重伤。毕竟我们幻想种不同于妖怪与怪异,是活生生的生物,中弹当然会受重伤。虽然还不至于丧命就是了。」
目前可以说已经让敌方受了足够的打击。只要萤手中的追踪符咒还在,以后要继续追击也不是问题……也许是这样。
(老实说,也不能太期待事后追击的效果。毕竟防堵追击的手段多得是,像是占术妨碍或结界之类的。)
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断地互翻手牌──对彼此隐藏自己的底牌,在适当的时机祭出有效的手段以争取优势,并设法保持优势,将对手逐步逼入绝境。现在已经掌握了敌人的真实身分,以初次交战来说,这样的收获已经很足够了──楢崎如此判断。
「所以说,各位小朋友,快上来吧。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呢。」
他轻佻地说道,操控扫把降落至地上。
浮世绘画风的巨浪似乎只是暂时的幻象,已经逐渐退去。幻影浊流几乎没流下任何物理性的影响,瓦砾跟垃圾仍留在废墟的屋顶上,没有被冲走。
「──还要我们干活喔,这个黑心社长!!」
「咳咳……咳咳、还、还以为要被淹死了……!柿叶……!」
「知道啦……那个啊,霞见同学,你未免太不擅长运动了吧,完全不会游泳吗?」
「狗爬式的话多少会一点点……不过,不用管我,重要的是小屁屁。快救救我被社长挟持的家人……仓鼠是无辜的……!」
观测得到幻象而受其影响的人们──月全身湿透,用上双手与嘴巴在浊流之中保护了同伴们。他右手以利爪插着瓦砾支撑全身,左手抱着零士,嘴巴叼着萤的领子,保护着两人。
萤有过一次经验,态度相对从容。但零士因为也耗费了不少体力,看起来十分痛苦地不断咳嗽着,口鼻陆续呛出水。至于他胸前口袋内的仓鼠──
「不用担心。小屁屁是我的使魔,我不死的话它就不会死。」
「……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为了家人沦为社长的遥控装置而抓狂,我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你可以对他抓狂。要是我发现小兔兔的内在竟然是大叔,可没有把握能继续疼爱它。」
被冷漠的责备眼光瞪着,楢崎从扫把上跳下,降落至屋顶上。
「小兔兔是指你养的兔子吗?真是太没创意了,这样命名太随便了吧?」
「我只是还没想到可爱的名字而已。话说回来,你接着又想要我们做什么了?」
萤反驳楢崎,一边动手拧干自己的裙摆,露出白兔少女丰腴的大腿根部。
AI图像的具现化只是虚构的存在,只会在观测者的周遭成为真实。刚才的洪水也是一样,只会在观测得到幻象的生物周围成为真正的水,不会游泳的人会溺水,衣服也会湿透。
「嗯嗯~女高中生的性感模样真的很迷人呢。不过我是熟女爱好者,完全不为所动就是了。」
「为什么要突然说出自己的癖好啊……」
「这是性骚扰。真想提告。」
「别告我,虽然我会赢,但是很麻烦。好了,关于今天晚上加班的工作内容呢──」
楢崎缓缓地走向一脸无奈的月与萤。
「你的《母亲》找你过去,似乎是想见你一面喔。
──柿叶萤同学。能继承BT总公司经营权的唯一人才,下任执行长……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