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终章

  「不会吧……」

  负责拍摄的小林讶异地低语,史季则晃动着肩膀喘气,丝毫不敢大意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苍弦。以攻击的手感来说,非常完美,但他无法肯定是否就此分出胜负了。

  如果是不良分子,这时候或许应该要趁胜追击,但史季不是不良少年,追打已经倒下的人,实在令他过意不去。

  因此史季就像武道世界说的残心(编注:日本武道与艺术界用词,指技艺结束之后,不减缓力道或松懈,维持注意力的状态。),维持临战架势,以防苍弦起身攻击。

  但其实他内心很害怕,心想要是刚才那记攻击没有分出胜负该怎么办。

  接着十秒、二十秒过去,当他松了口气,认为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应该是不会起来时──

  「…………唔!?」

  苍弦突然用力提起上半身,令史季不禁抖动双肩。苍弦似乎很痛,他用手压着被踢的右侧头部,看了看史季和小林……然后咂了下嘴。

  「小林同学,我刚才昏倒了多久?」

  小林没料到苍弦会这么问,在讶异之中回答:

  「应该还不到三十秒。」

  「也就是说,我大概昏了二十秒吗……」

  苍弦一脸懊悔地大大叹了口气。

  「既然昏了那么久,我也只能承认自己输了。」

  「那、那么……」

  史季莫名惶恐地说不出话来,于是苍弦代替他宣布:

  「折节同学,这次是你赢了。」

  暂且不提这句萦绕在脑中的话语带着一股矜持(自尊)。

  「太好了……」

  史季打从心底松了口气,跌坐似地直接瘫坐在地上。

  苍弦见史季如此,投以宛如在看珍禽异兽的眼神。

  「不是『成功了』而是『太好了』吗?你真的是个怪人耶。」

  「因为要是再继续打下去,可能会受多余的伤……」

  「你会担心受伤,却不担心输给我吗?其实你也有很像不良少年的一面嘛。」

  「咦咦!?」

  史季在惊讶之中察觉,经苍弦这么一说,自己似乎从被木刀打到头开始,就完全没在思考自己打输的事,因此有些消沉。

  史季本身只是希望能拥有对抗暴力的力量,并不想变成不良少年,因此听到别人说自己「有很像不良少年的一面」,实在不是他的本意。

  (……不,如果是像小日向同学她们那样……)

  在他就要接着这么想之前,即使头很痛,他还是不断地甩头甩掉多余的想法。我是一般学生(普通人)我是一般学生(普通人)──他这么告诉自己。

  不过,虽说已经开始凝固,但他的头受到木刀强烈到导致出血的打击,而且还被木刀砸到,不断左右甩动似乎不太合适,感觉到一阵晕眩且身体站不太稳的史季用手撑着地面。

  「劝你不要让头动得太厉害喔。我这样说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在我的木刀扎实地打到你的头两次时,我有感觉到你绝对再也站不起来的手感。可是你却站起来了,而且虽然不能说没事,但还是有办法正常对话。这已经超越惊讶,根本让人傻眼了。」

  看到苍弦耸了耸肩,史季露出微妙的表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或许是可以笑着应对的场面,但身为实际被木刀打到头的人,该笑也笑不出来。

  「就是因为有那种手感,我想说你会多加闪躲或防守,才把木刀丢向你的……为了当成以后的参考,我想问一下,在最后关头的攻防中,你看穿我的目的到什么地步了?」

  「我没有看穿喔。只是……该说是我对你扔过来的木刀没有恐惧……还是扔了木刀之后的你比较可怕……」

  即使要形容,他也只能说自己「感觉到了」,所以回答无论如何都会十分含糊。之所以能够应对擒抱,也是因为他的目光一直不在丝毫感觉不到恐惧的木刀上,而是在感觉得到恐惧的苍弦身上。

  他不可能会接受这种回答──当史季这么想时……

  「……原来如此。所以你看出我是为了布局才会丢木刀了啊。那下次就算只是布局,我还是以要杀死对方的气概丢出去吧。」

  没想到苍弦自己下了个好听的注解。而且还附加了一个莫名令人寒毛直竖的改善方案。

  「对了,小林同学,你知道姊姊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吗?」

  只见小林缓缓摇头。

  「目前别说电话,连LINE都没有消息。」

  史季听着他们的对话,才发现单挑开始前下方传来的喧嚣声,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正因为发现了,才让他更在意夏凛她们的战斗情况,在意得不得了。于是史季对苍弦他们提议:

  「既然如此,我们马上下去吧。这样也比较快。」

  「你说得对。而且如果只看伤势,你比我伤得更重。就算是为了接受应急处置,也应该快点下去。」

  伤势的始作俑者居然替自己操心。照理来说应该会感到些许不悦,但史季却连不悦的「不」字都没感受到,令他十分费解。

  是因为虽然只有两次,他却跟作为岩谷的他相处过吗?

  还是真的打过一场后,亲身体会到他的『认真』了呢?

  又或者是多亏夏凛让他变强,使得想法产生变化了?

  无论如何,面对这股过去不曾经历过的感情变化,史季可说是困惑不已。

  「折节同学,你怎么了?要下去了喔。」

  「咦?啊……嗯,我马上过去。」

  他在这么回答时,忽然想到一件事。仔细想想,在他能和刚打得那么激烈的对象如此正常地对话的当下,状况本身就已经不正常了。

  一定是因为这样,感情变化才会变得那么怪,他下了一个等同于不去深究的结论,就这样在苍弦的催促下,走下了楼梯。

  ◇ ◇ ◇

  夏凛等人打赢朱久里率领的鬼头派后,透过朱久里的智慧型手机,听到坂本说春乃那边有点麻烦。他们听说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后,无论是小日向派还是鬼头派,所有人都抱头苦思。

  夏凛她们和朱久里并肩齐行,来到作为决定战舞台的废弃医院本栋旁的别栋。明明是废弃医院,不知为何走廊的电灯却亮着,酝酿出绝妙的灵异地点气氛。

  「喂,夏凛。」

  听到千秋明显表露出的厌烦声,夏凛以微妙地颤抖的声音回应:

  「怎、怎样啦?」

  「离我远一点,很烦。」

  想当然耳,夏凛被医院内的气氛吓得直发抖,她缩起身子,紧抓着千秋的手。

  「我、我只是……想说这么有气氛,你、你应该会吓死吧。所、所以我才会好心黏着你啦。」

  千秋对这种说法感到火大,甩了甩手,想把夏凛甩开。

  「呃……啊,不要……不要闹啦……」

  即使如此,夏凛还是死命地抓着千秋的手,以毫无『女帝』威严的声音恳求她。

  「凛凛,你真是的~不要选小千,选我的话,你想怎么黏就能怎么黏了啊~」

  「就是因为你会说这种话啊。」

  千秋代替没有余力吐槽的夏凛开口。即使如此,她对夏凛依旧毫不留情,继续甩着手,想把黏在身上的人甩掉。

  朱久里见状,带着苦笑对夏凛说:

  「真是的,你还是一样怕这种东西。」

  「我、我说了,我才不是怕咧,鬼头学姊!」

  「是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为了你特地选废弃医院(这里)当最强一年级生决定战的舞台,说不定是选错了。」

  夏凛带着有些水汪汪的眼睛,发出「咕唔唔……」的声音瞪向朱久里。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论口才,还是朱久里要高明多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啦。用这种方式赔罪是有点奇怪,不过我们鬼头派会当桃园小妹朋友的后盾的。」

  刚才坂本在电话中,说春乃已经成功说服美久(朋友),双方都没有受伤就弃权了,这件事夏凛她们也有听见。

  而她们也在开打前从朱久里口中听说,那位美久就是在绑架事件时,被荒井派威胁,把春乃叫出去的朋友。

  正因如此,夏凛认为由与荒井派水火不容的小日向派担任美久的后盾太危险,由组织能力是四大派系第一的鬼头派来担任后盾会安全许多,也就没有反对朱久里的提议。而这点千秋和冬华也一样。

  「如果春乃还有那个叫美久的女生接受,我就没意见。」

  夏凛的态度宛如在说「你可得遵守分寸」,朱久里于是回答「当然」。

  另外这是题外话,其实朱久里知道美久就是荒井的妹妹。

  明明知道却没有告诉夏凛她们,并说愿意当后盾,当然不只是出于善意,也有那么一点或许可以利用的盘算。

  学姊如此大意不得的心思,夏凛等人自然不得而知,虽然不到和乐融融,但他们以平和到难以想像刚才大打出手过的模样走在走廊上……随后,一行人抵达别栋一楼的大病房。

  听说在决定战败阵受伤的一年级生都在这个病房进行应急处置,春乃也在这里……但当她们进入大病房的瞬间,尽管已经事前听说变成了这样,夏凛等人还是一时之间难以理解眼前的光景。

  因为春乃就在大病房的正中间,替受伤的一年级生进行应急处置。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能理解,但令人费解的是,一年级的混混们为了接受春乃的包扎,竟乖乖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好了!这样就行了!」

  春乃替长相凶悍的不良少年包好绷带后,笑着说结束了。

  「嗯~谢谢你~」

  长相凶悍的男子一脸娇羞,以宛如猫咪撒娇般的声音对春乃道谢,带着陶醉的表情离开队伍。

  排下一个的是脸上明显写着「我只是因为受伤了才无可奈何地来排队」的不良少女。

  这个不良少女好像不喜欢把男人们都收服的春乃,那张被揍得瘀青的脸上,明显带着看不顺眼的情绪。

  「没事吧?会不会痛?」

  但或许是被春乃设身处地着想的模样感化,最后她就跟刚才那个凶悍的男子一样,将冰袋放在陶醉的脸上,离开了队伍。

  除了帮忙春乃的四白眼女生──她应该就是三浦美久了──还有窝在大病房角落,不悦地瞪着春乃的粉色头发不良少女,每个人都呈现正在被春乃收服当中的状态。

  现在就先不说这件事,就是日后创立了被誉为学园史上最大型的桃园春乃粉丝俱乐部(非官方)的契机。

  夏凛和朱久里看到眼前的状况,都哑口无言。

  「为什么我会对替春乃担心这件事感觉到一股败北感啊?」

  在场所有人都对千秋这句话充满共鸣。

  「……嗯。这个确实如坂本所说,是一件麻烦啊……而且是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的那种麻烦……」

  包含朱久里的所有鬼头派成员都两眼无神地望着远方。

  「春乃儿……!太赞了……!你真的是太赞了……!」

  只有冬华一个人抱着肚子大笑。

  这时候,不只负责主持决定战,同时也负责管理这里的坂本来到朱久里身边。

  「桃园和三浦看受伤人数很多,主动说她们也要帮忙。桃园是医生的女儿,我就顺水推舟让她试试看,结果……」

  「就变成这样了,是吧?」

  「太惭愧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先别说这个,现在该怎么办?」

  就算朱久里再厉害,也无法马上给出答案,所以她转而问坂本:

  「桃园小妹的处置都有到位吗?」

  「有。她不愧是医生的女儿,比鬼头派准备的救护小组都要到位──」

  「唔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发出一道宛如恐龙被踩到尾巴的偌大哀号,朱久里和坂本因此中断对话。

  仔细一看,只见春乃手上拿着消毒水,感觉手忙脚乱的,而让她处理伤口的不良少年则像个不知道哪来的菜鸟特务,双手按着眼睛,痛苦地叫着「眼睛……我的眼睛……」。(编注:引用日本动画电影《天空之城》的剧情。)

  看样子是春乃的糊涂病又犯了,对不良少年的眼睛喷了消毒水。

  「……虽然偶尔会笨拙地搞砸啦。」

  「……要是在这种状况下叫她换人,难保事情不会变得更麻烦啊。反正就请她继续替一年级疗伤,然后好好盯着她,以防她又像刚才那么迷糊──」

  「咦!?学姊们!?你们来啦!?」

  「哦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春乃发现夏凛她们的存在后,用力握紧装有消毒水的瓶子,结果用力喷出来的液体再度直击不良少年的眼睛。

  「呃……喂,春乃!我明白你在意学姊们的心情,可是你现在先专心做眼前的事吧!那小子很可怜耶!?」

  美久(朋友)急忙出言劝诫,春乃回答「嗯、嗯!」之后,对不良少年低头道歉,总算专心在疗伤上头。

  朱久里二度被打断话题,眼神显得更加无奈地说:

  「就连我……也实在无法预测那个女孩下一秒会出什么包。」

  听到这句话,夏凛等人也不禁苦笑。

  只有冬华一个人继续抱着肚子大笑。

  「现在已经确认春乃平安无事了……但看来说教要等下次比较好。」

  千秋以「是啊」同意夏凛这句话。

  说到说教,当然是要念她虽说是为了朋友,却瞒着众人与朱久里接触,最后甚至参加了最强一年级生决定战。

  「那再来就是史季了。」

  夏凛以看似悠哉,实则混入迫切心情的语调说着,看向朱久里。她们现在只确认到无力战斗的春乃平安,但夏凛的视线清楚透露出她也同样──甚至更担心史季。

  「我知道。跟我来吧。」

  朱久里说完,看了一眼坂本,确认他点头回应后,再度移动步伐。

  夏凛也跟在朱久里身后前进,当千秋理所当然地要跟上两人时──

  「不~行。」

  原本还在爆笑的冬华突然从背后抱住千秋。这样一个举动,千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叹气的同时止步。

  「反正也不能放着春乃她们不管,所以要留下来是无所谓啦。可是既然鬼头学姊都一起离开了,我们在不在应该没差吧?」

  「你说~有没有差呢~?」

  ◇ ◇ ◇

  那是史季跟着苍弦及小林抵达本栋一楼大厅时的事。

  他与跟着朱久里过来的夏凛碰个正着。

  「史季!」

  夏凛在呼喊名字的同时奔跑上前。带着一看就知道她很担心的表情。

  到头来,他还是让夏凛露出了这种表情,也给她造成多余的负担和麻烦。他很想道歉想得不得了,但他更担心和鬼头派大打出手的夏凛她们,因此开口第一句话就问:

  「小日向同学,你有受伤吗?月池同学和冰山同学都没事吗?」

  「我才不知道默默脱队的人有没有事咧……我本来是想这么说啦,但你别担心,我和她们都没受伤。这个问题轮得到你问吗?」

  夏凛带着苦笑伸出手,就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制品那样,以纤细的手法温柔地抚摸史季满是鲜血的头。

  多亏她那绝妙的抚摸方式,史季并不觉得痛,但在苍弦、朱久里还有小林面前这么做,让他觉得有点害羞。

  摸了一阵子后,夏凛的手离开史季的头。

  毕竟还没干透,她的指尖沾上了些微的血。

  夏凛的表情自然地因难过而扭曲。

  「小日向同学,如果我说那是我打的,你会怎么做?」

  苍弦挑拨似地这么说,让史季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表示责备。可是看他那副显露难得有这个机会的表情,就知道他无意收手。

  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造成,正当史季心里七上八下时──

  「不怎么样。我又没有欺负丧家犬的兴趣。」

  夏凛露出一抹恶质的笑容,随即堵住苍弦的嘴。

  史季知道自己的模样比苍弦狼狈,所以他很好奇夏凛怎么有办法猜中谁胜谁负,老实地询问:

  「你怎么知道是我赢了?」

  「这点小事看你的脸就知道了。对吧?」

  语尾的问句是针对朱久里的提问。

  「……很遗憾,你猜对了。」

  朱久里懊悔地说道。尽管弟弟和『女帝』就要一触即发,她刚才却没有开口介入。史季认为或许是还无法完全接受弟弟败北的事实。

  「小林,你去把单挑的结果告诉坂本吧。」

  「知、知道了。」

  朱久里目送收到指示后慌张跑走的小林,而苍弦一改态度,一脸做错事似地轻微微低头道歉。

  「姊姊,对不起。我输了。」

  「你不用道歉。比任何人都要懊悔的人是你吧,苍弦?」

  苍弦老实地点头回应姊姊的问题。朱久里看了,轻轻敲击弟弟消沉的胸膛。

  「既然这样,就把这份懊悔化为动力,变得更强,再找折节小弟复仇就好了啊。」

  「……是啊。你说得对。」

  苍弦面带苦笑地接受姊姊的话语,史季却说不出「复仇就饶了我吧!?」这种话。

  史季的想法大概又写在脸上了,苍弦于是耸了耸肩说:

  「不过折节同学本人已经是这副德性,短时间内没机会就是了。」

  「这部分就期待他改变心意啦。」

  鬼头姊弟的视线完全是盯上猎物的猎人眼神,令史季吓得往后退。夏凛见状,以「拿你们没辙」的表情劝诫朱久里和苍弦。

  「你们可以不要太欺负他吗?他不是为了不被混混(笨蛋)纠缠,才答应当悬赏目标的吗?要是谈条件的对象也盯上他,呃~……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先不论那没信心的语气,在这种不经意的场面看见读书会发挥了成效,史季不禁有点感动。但先不说这个。

  也许是谈条件这个词发挥了效用,朱久里和苍弦都尴尬地闭上嘴。

  「真是的,你平常明明很好骗,有时候却会直捣核心,实在很不好对付。」

  「鬼头学姊,你说我好骗是什么意思啊!?」

  听见夏凛发出抗议的大叫,史季忍不住苦笑,但因为头上的伤,他感到一阵晕眩,脚步因此站不稳。

  「史季!你没事吧!?」

  夏凛从正面抱着他,支撑住他的身体。史季不会明言是什么,不过当他感觉到腹部一带传来柔软的触感时,他几乎因为另一个原因感到头晕目眩,但还是回答「我、我没事」。

  「看样子,是吃到苍弦扎实的攻击了。」

  「而且还是两次喔。」

  听到苍弦这句丝毫不觉愧疚的补充,就算朱久里再怎么处变不惊,也忍不住觉得头痛。

  「这样实在有点担心呢。无论如何,现在也不是能立刻接受应急处置的状况,既然这样,就直接去这家医院看诊吧。只要搬出我的名字,就能免费接受治疗了。」

  朱久里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份折成四折的纸张,交给史季。

  他摊开纸张,发现上头印有前往朱久里刚才说的医院的路线,感觉是从网站列印出来的地图。

  从地点距离这个废弃医院走路不到五分钟来看,这间医院就是坂本说的其中一个「预防出事所做的准备」。

  不过现在比起那个,史季有更好奇的事,于是直接询问朱久里:

  「可以免费看诊,又准备了这种大舞台,鬼头学姊,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小日向小妹没告诉你啊?」

  朱久里说着,视线看向夏凛,夏凛却用鼻子「哼」了一声回答:

  「我又没兴趣当大嘴巴,随便讲别人家的事。」

  「但这也不算是什么隐私啊。毕竟如果是熟悉土地的人,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发现了。」

  史季听到朱久里这么说,便马上想通,讶异地瞪大眼睛问:

  「难道学姊的父母是这附近有名的地主……之类的?」

  「答对了。」

  朱久里咧嘴一笑,做出肯定的回答。史季这才明白,难怪她有办法获得春乃双亲的信赖。春乃的双亲是医生,既然他们家是地主,就算见过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随后,朱久里不知道晓不晓得史季想通的事,继续补充说道:

  「因为我们家父母的关照,所以很多事情都能给个方便,比如在像这间废弃医院这样找不到买主的土地玩乐,或是去刚才介绍给你的医院。」

  「虽然姊姊说得这么谦虚,但这是因为姊姊判读情势的能力比爸爸还强。我能像这样随心所欲地行动,也是多亏有姊姊帮爸爸工作,并且获得了成果。而且这次举办最强一年级生决定战所花的费用,也都是从姊姊玩股票赚到的钱里出的。」

  (等等,她真的有在投资股票!?)

  史季内心惊讶不已,而一旁的夏凛──

  「不是,高中生可以玩股票吗!?」

  则喊出了非常理所应当的吐槽。

  「以结论来说是没什么问题啊。还有,虽然苍弦说是因为我他才能肆无忌惮,不过其实也是因为爸爸认可了苍弦的热忱,你们可别误会喔。」

  「姊姊,你在说什么啊?之所以能说服爸爸,有很大的原因也是有你替我说话啊。」

  「那种小事只能算是举手之劳啦。而且爸爸他啊,就爱功成名就这个行为,不会管是哪个领域。就算没有我帮你说话,你一个人也足以说服他了。」

  看到鬼头姊弟发挥起蠢姊姊、蠢弟弟模式,史季和夏凛双双闭上嘴。

  「……真的该带你去医院了。」

  「也、也对……」

  接着,史季和夏凛向鬼头姊弟告知一声后──想当然耳,获得的回应相当敷衍──便一起离开废弃医院本栋。

  「该怎么说呢,感觉好神奇。」

  「你是说明明打得那么激烈,却能正常交谈吗?」

  面对夏凛的提问,史季点了点头。

  「因为也不是像荒井那次想打垮对方啊。不过也是因为运气好,结束在玩闹的程度。」

  「运气好?」

  史季这么问完,这次轮到夏凛点头。

  「要是你或春乃发生什么事,我应该不会原谅鬼头学姊。你担任悬赏目标的事也一样,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的意思,我不会讲什么。但反正一定是鬼头学姊把事情设计成你非答应不可,对吧?」

  虽然没有全对,但大致上都没说错,所以唯有这次,史季实在无法点头。

  夏凛也察觉了史季的心思,没有等他回答就继续说:

  「鬼头学姊的确不是什么坏人,就算这样,也不算是个好人。要是太大意,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反正类似的事很常有,你对她可别太掉以轻心。」

  「我、我知道了……」

  尽管嘴上这么回答,但史季觉得硬要说的话,夏凛比自己更掉以轻心。但他说不出口。

  或许是因为想当作没有这番发现,他事到如今才注意到某件事。

  「对了,小日向同学,你不要紧吗?」

  「我──说──了──我根本没受伤不是吗?」

  「不是啦,不是受伤……你想嘛,废弃医院感觉就会出──好痛!?」

  史季的脚被用力踩了一脚,忍不住发出哀号。

  「不要讲出来啊!!啊──真是的,我一直到刚才都没放在心上的!!」

  「没放在心上……是吗?」

  「因为……我很担心你啊……」

  看到夏凛嘟起嘴,史季按着就要傻笑的嘴角,别过了脸。

  因为他得知害怕幽灵那类的夏凛,居然担心自己到忘记了害怕。

  造成他人的担忧,自然必须反省。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还是很高兴知道夏凛是如此担心自己,开心得不得了。

  她的这份担忧毫无疑问是出自朋友的身分,即使如此,史季依旧觉得自己成了夏凛重视的人之一。

  两人走着走着,穿过废弃医院的入口。此时夏凛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彷佛在表示来到这里就没事了。

  「这这这这点小事,轻轻轻轻轻松松啦……」

  嘴上这么说,她的声音却抖得一点都不好笑。

  史季看她这样,忽然发现一件事。

  (……奇怪?这么说起来,上次走在晚上的校舍里时,她明明抱着我,这次却没有啊……)

  史季并不是期待夏凛抱住自己──不对,如果说完全不期待,那肯定是骗人的。

  话虽如此,要是夏凛真的抱上来,他还是毫无疑问地会希望对方放过自己。

  明明身在废弃医院这种经典的灵异地点,夏凛却没有抱着自己,这让史季感到有些意外。

  而且都离开废弃医院的腹地了,她的身体还是微妙地颤抖着,显然内心还是怕得不得了。

  可是却没有抱上来,是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上次被她抱着的时候,我也整张脸都红透了。要是变成那样,我被鬼头学弟打到出血的头就会因为太激动,导致伤势恶化,所以她才忍着不抱我……之类的?)

  当史季没什么信心地得出这个结论时,夏凛就像抓准了时机一般,以比平常还要认真的口吻责备他:

  「话说回来,史季。我之后也会骂春乃,你这次没跟我们商量,只想靠自己解决这点,真的要好好反省。」

  关于这件事史季真的无法回嘴,只能乖乖地回答「好」。不过──

  「说是这么说,你可别有什么无聊的想法,觉得给我们添麻烦了啊。」

  夏凛接着说出的话语,却让史季不禁瞪大双眼。

  对于满心只想着不愿造成夏凛她们的负担和麻烦,而答应和朱久里谈条件的史季来说,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

  「我们是朋友,这点麻烦就尽情丢出来给我们伤脑筋啊。讲真的,你不惜答应去当什么悬赏目标,也不愿依靠我们,实在让我大受打击。」

  「对、对不起……」

  「你也不要道歉。你之所以会被混混(笨蛋)找碴,也是发了点烧就打不赢荒井的我害的。」

  「才、才没有这种事!」

  「对!就是这样!」

  夏凛伸出食指指着史季,令他不禁闭上嘴。

  「站在你的角度,你认为我『没有必要』觉得荒井那件事是自己的错。同样的,站在我的角度,我也认为你『没有必要』觉得这次的事会麻烦到我们,或是造成我们的负担啊。」

  「意思是……要我『尽情地添麻烦』?」

  「没有错。就像这样。」

  夏凛说着,对着史季伸出手。而且不知为何微妙地别过自己的脸。

  「虽、虽然不是因为有废弃医院,或意外地有那种气氛,才、才害我觉得有点怕……不过……就是……可以跟我牵手吗?」

  不晓得直到刚才为止的坚定口吻消失到哪里去了,夏凛忸怩地这么拜托史季。她别过脸,连耳朵都红透了。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个行为对她来说,就是在『给人添麻烦』。

  可是……

  (小日向同学,这根本不是什么麻烦啊……!)

  能和夏凛手牵手走路的喜悦,以及超越喜悦的羞怯,让史季同样脸红到耳根子去。他乖乖地回答「嗯」之后,战战兢兢地握住她的手。

  他擅自认定夏凛之所以连耳朵都红了,是因为暴露出自己就是害怕这种感觉会闹鬼的气氛,觉得很丢脸,并未发现事实并非只有如此。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他们的脚步就像一对青涩的情侣般僵硬不自然。

  ◇ ◇ ◇

  那间店位在荒井派绑架春乃时那栋大楼的斜对面,是史季他们也短暂坐过的一间咖啡厅。

  斑鸠狮音坐在座位上,喝着冰淇淋苏打,并死命盯着映在智慧型手机上的某一段影片。那是鬼头派在影片网站进行限定公开的直播,现在保存成直播存档的史季和苍弦单挑的影片。

  「真是的,你是想看这段影片多少次啊?」

  和斑鸠同桌的人有着一头像海胆一样的尖刺金发,镜片偏小的太阳眼镜是他的注册商标。斑鸠派的副手──服部翔对着斑鸠抛出无奈的声音。

  「你管我要看几次。这么热血的架,可不是说看就能看到的。所以了,翔──」

  「知道啦,我知道。你想说『折节史季是我的猎物~』对吧?」

  「没有错。」

  斑鸠开心地笑了,随后却突然挑眉,询问服部: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拜托不要忘啦。那家伙会哭喔。」

  即使听了服部的回答,斑鸠的头上依旧浮现一抹问号。

  「哈~啾咿!!」

  自称斑鸠可爱到不行的小妹的粉色头发不良少女──爱丽丝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以超越不可爱、微妙地很有大叔老态的方式大打一个喷嚏后,开心地自言自语:

  「这该不会是狮音哥提到我了吧~」

  事实上,斑鸠根本忘记她的存在了。但先不提这件事。

  爱丽丝把视线放回智慧型手机,继续看她刚才边走边看的限定公开的最强一年级决定战重播影片。

  萤幕上映着才刚单挑打赢苍弦的史季身影。

  史季单挑打赢如舆论所说称霸了最强一年级生决定战的苍弦。他确实是比自己还要强的男人,爱丽丝如此确信。

  但这个强悍的男人不知为何一对上自己就只会逃。

  面对这样的落差,爱丽丝确信另一件事。

  确信──只要掌握了一个小小的弱点,就能任意操纵这个强悍的男人。

  爱丽丝看着不存在于此、位于确信彼端的未来,一个人走在夜晚的道路上,开心愉悦地窃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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