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蒙蒙亮,我们还瘫坐在榻榻米上发呆。熹微的晨光让我们回过神来。
第一个提议报警的是壹子。圆香依然在昏迷,理惠也抱着膝盖哆哆嗦嗦地嘟囔个不停。直到县警的巡逻车赶到时,她才慢慢恢复理智。
赶到现场的警察面对横卧在房间里的星野遗体和四溅的大量血迹,表现得甚为惊讶。但毕竟是专业人士,很快便冷静下来,分别对我们每个人进行问话。
我们没有提前对好口供,只是如实地把所见所闻说了出来。结果就是警方并没有收获令他们满意的证词。但我觉得,就算撒谎把今夜的事给圆过去,也会带来不便……像这样说实话也挺好的。
当然,刑警们听了这荒诞无稽的来龙去脉,全都困惑不已,摆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但星野脖子的截断面是被巨大的力道扯断的。因为凶器不明,即使警方对我们的说辞半信半疑,也没有把我们给定性为杀人犯。从验尸结果来看,距星野去世还不到两个小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尸体造成如此严重的破坏,并销毁所有证据。
最终呢,我们的证词被选择性忽视,警方的结论是哲郎杀害了星野,并从现场逃走。警察立刻对宅邸附近和村子各处进行了搜索,但都一无所获。
当然。哲郎没有逃。在我们眼前,肉体被硬生生地带进那个石匣中,被丢进了永远无法逃脱的牢狱。而且还是和最讨厌、最憎恶的古柳真那美一起。
我被警察放回家,平安地结束这次取材之旅。刚回北海道,就因不明原因的高烧卧床了两天。
或许是对在盛夏时节撇下家人,和妙龄女编辑一起去采访旅行的丈夫感到厌烦,妻子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因此,在没有人照顾、没有人担心的孤独中,我烧得下不了床,饥饿和脱水使我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在此期间,负责案件的县警几次打来电话,但因为应答时的意识已处在朦胧之中,已经记不得详细内容了。电话里的刑警好像一直在问有没有关于哲郎去处的线索,似乎断定案件的凶手就是古柳哲郎。
次日深夜,我梦到了去世的祖母,在忘川河的彼岸朝我挥手。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我很高兴,但又无比清楚自己不能越过那条河,强忍着停下了脚步。睁开眼睛一看,烧退了,身子也变得轻松了。一看日期,八月十七日。盂兰盆节已经过去了。
身体康复后,又被迫在眉睫的截稿日追杀。不得不顶着劳累处理积压的工作。
明明是出于热爱才从事的工作,但像这样面对电脑时,心情总是黯淡无光。这是为什么呢?一边在心里琐碎地念叨着,一边像给父母报仇似地敲着键盘。这时壹子打来了电话。
“老师,您的身体怎么样了?素材也找到了,希望您能立刻着手写稿。”
刚起接电话,就传来壹子那滔滔不绝的兴奋声。关于新作品,我告诉她已经开始写了。“真的吗!”,她大声的惊呼里满是喜悦。
这次取材前和壹子的约定,不得不承认是我输了。我们所经历的那一夜的惨烈,既非梦也非幻,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
回程的车上,我们并没有就那晚发生的事互相交流。但哪怕过了几天再去回想,我们俩都一致认为那不是一场虚假的梦。
“虽然这么说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我还是觉得恐怖题材更适合老师。这次能被我这种不熟悉推理的人轻易驳倒,便证明了您本身的推理能力不如一般人。有志而才疏的推理脑,这样的老师写出的推理小说也只能表现出低于普通作家的有趣程度。所以请您干脆放弃吧,以这次的事件为基础肯定写出特别精彩的作品。”
宅邸里对我的安慰仿佛是飞花梦影,此刻无情的话语让我有些退缩。尽管如此,还是机械般地回道“知道了”。
“一言九鼎,我会好好写的。但说实话,要保留几分真实我还是有些犹豫。虽说是纪实形式的怪谈小说,但要把这次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写出来,多少会让人感到抵触……或者说没有真实感……”
把这次的事件落实到小说里,主张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读者一定不会相信吧。把真实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地写出来却没有说服力……总觉得有点矛盾。
不过,要让读者完全相信我们的所见所闻也不现实。还是有必要加入一些虚构的内容。
“没关系的。老师您一定可以拿捏好分寸,好好地完成‘畅销作品’的。啊,对了对了,截稿日期定在下个月,绝对绝对不能再拖了。”
壹子毫不在意我的烦恼,爽快地拍了板。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完正事,壹子像往常一样草草挂断了电话。忙碌的编辑没有闲工夫和作家闲聊。
“那就拜托了,期待这次的杰作哦,阿泉来堂老师。”
单方面挂断了电话。我把手机放在桌上,双手托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
就这样,我下意识地仰望着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好一会儿,调整心情似的坐起身,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推理小说原稿,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桶。
然后,为了即将到来的截稿日,专心致志地敲打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