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柔情便利店门司港小金村门市 第4章 别扭老头的柔嫩鸡蛋咸粥

  早上起床后,就没有见到妻子的身影。

  大冢多喜二走去客厅,餐桌上放着包了保鲜膜的煎蛋和咸鲭鱼,厨房的锅子里有味噌汤。他重新加热后,独自吃着早餐,晾在阳台的衣服散发出洗衣精的味道,从敞开的落地窗飘了进来。他瞥了一眼窗外,今天似乎也是晴朗的好天气。他想起天气预报说,这一阵子都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年纪比他女儿更小的气象主播面带笑容说,这种天气最适合出游。对完全没有出游计划的自己来说,这种预报根本不重要。

  他很快吃完早餐,把碗盘放进厨房的洗碗盆中。他打开电视,听着电视的声音看报纸,只有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看的晨间连续剧播出时,他才会看电视。主角的父亲很轻浮,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大家都很喜欢他。多喜二为这件事感到不满。那个父亲看到女儿自由自在地做自己,非但没有管教,反而好像对女儿带给自己麻烦感到乐在其中。难道这个父亲没有身为父亲、身为男人的尊严吗?教育儿女失败,不是身为父亲的耻辱吗?电视上的女儿气急败坏地咆哮着,那个父亲在一旁说一些无聊的笑话。就是因为不像父亲的样子,所以女儿才不把你放在眼里。

  「真可恶,这出戏太烂了,越看越火大。纯子,你说对不对?」

  他忍不住问道,然后立刻闭上了嘴。因为妻子纯子去超市上班了。她在熟食部门打工,所以大清早就出门了,中午过后才会回来,但之后又要去参加妇女会的活动,所以回来之后,又会匆匆忙忙出门,直到傍晚,才终于可以见到人。

  在只有电视声的宽敞客厅内,多喜二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会过得这么空虚?

  他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汽车零件工厂,一直工作到六十岁退休,退休之后,公司又续聘了他五年。男人绝不能让妻儿为生活发愁。他带着这样的信念工作了一辈子,假日加班是理所当然的事,和客户的应酬也从来不缺席。家里的事全都交给纯子——连独生女七绪也都是纯子一个人带大的,但这是夫妻的分工,所以也很正常。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年轻的下属曾经笑他,说什么「这是哪个时代的观念?」,但是自己在外面全力打拼,让纯子在家里当了几十年的家庭主妇,七绪也就读了理想的大学。家里有一定的存款,然后搬来这栋高龄者专用的公寓作为人生最后的家,而且地点就在被称为是「银发族最想移居的乡间城市」的北九州。

  北九州市依山傍海,是充满大自然风光的城市,公共基础建设很完善,物价也很低,有新干线停靠的车站,离博多也很近,完全不会有穷乡僻壤的感觉。多喜二很希望退休之后,能够在一个安静而又方便的地方颐养天年,北九州完全是他理想中的城市。尤其位在门司区的门司港周围十分理想,街道两旁有许多历史悠久的建筑物,远方是一片清澈的大海,海鲜很美味。虽然和他从小出生、长大的名古屋完全不一样,但他觉得可以在这里生活,一定可以和纯子两个人勤俭持家,平静地过日子。当初这么决定时,深信自己第二人生充满梦想。

  问题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多喜二看着报纸,思考着这个问题。

  归根究柢,就是纯子搬来这里之后,整个人都变了。纯子以前温柔婉约,默默而忠实地守着这个家,和现在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如果是以前的纯子,绝对不可能没有和多喜二商量,就自己决定去超市打工,以及参加公寓内妇女会的活动。以前她甚至不去参加学校家长会的恳亲活动,当然一方面是因为多喜二会不高兴。因为多喜二认为女人必须守护家庭,怎么可以抛下家人,自己去吃吃喝喝?但是,自从搬来这里之后,无论是超市的慰劳会,还是妇女会的聚餐,她都积极参加,以前把多喜二放在第一位,现在经常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妈妈做好所有的家事,而且还煮好饭才出门,你为什么要有意见?」

  三年前结婚的七绪对他这么说。七绪目前住在大阪,但也许是因为没有孩子,所以很自由,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一次,发现多喜二对纯子感到不满,就言词犀利地呛他。「爸爸,你之前太束缚妈妈了,你要尊重妈妈的人格,让她自由。」

  多喜二并不觉得自己限制纯子,也没有否定她的人格。正如自己做了一个在外工作的男人该做的事,当然希望纯子要尽一个家庭主妇应有的责任,这哪里有什么问题?但是,当多喜二表达自己的主张时,七绪提到了「熟年离婚」这个字眼。她说像多喜二这种向来不顾家庭的男人会被老婆抛弃。多喜二一笑置之,不知道她在鬼扯什么,但是纯子没有笑,只是满脸歉意地说:「请你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太可笑了,简直就像在说,我一直在欺压纯子。我每年都带她去旅行,也从来不限制她买衣服、去发廊,她明明很自由,但是为什么要把我说成好像是一个坏老公?

  多喜二看到纯子在七绪背后缩着身体的样子,把原本打算说的话吞了下去,然后对她说:「随你的便。我有自己的第二人生,你应该也有你的第二人生,我很清楚这件事。」

  但其实他无法真正了解,所以每天早上,不满就在内心翻腾。到底该如何宣泄内心的这些郁闷?

  「那就去喝杯咖啡。」

  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心情会越来越忧郁。多喜二拿着钱包出门了。

  当初就是看中了这里的街道很漂亮,所以门司港的确很适合散步,也有很多漂亮的咖啡店,只不过一个大男人走进咖啡店,总是感到不太自在。

  之前发现公寓后方有一家小咖啡馆后,就经常去那里喝咖啡。上了年纪的老板独自经营那家店,店里总是小声播放着爵士乐,店内的装潢很老派,也许是因为这家店缺乏上传到社群网站上的亮点,没有那种引人注目的花俏,所以没有太多客人,多喜二正是看上了这一点,只不过迟迟无法和老板热络起来。老板喜欢钓鱼,墙上挂满了鱼拓和在钓鱼船上拍的照片,而且经常和老主顾口沫横飞地聊着去哪里钓到了什么鱼。多喜二没有钓鱼的经验,完全无法加入他们的谈话。今天老板也和几个人大聊特聊钓到了多少小竹䇲鱼的话题,多喜二坐在窗边的座位,点了综合咖啡,又看了一次在家里已经看过的报纸。

  到底要怎么培养兴趣爱好?

  多喜二看着报纸上的银发舞蹈学校特集的内容,思考着这个问题。以前他满脑子都只有工作,这样就可以填满一天的时间,他也从来不觉得空虚,但是现在很希望有什么事可以让自己打发时间,如果这个兴趣可以让自己也像他们那样开怀大笑,当然就更好了。

  咖啡送了上来,他悠闲地喝了起来。他不经意地看向店外,看到一个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经过。如果七绪生了孩子,就可以帮忙照顾孙子……他怔怔地想像着,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七绪似乎已经决定不生孩子,但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七绪只说是和她老公讨论后作出的决定。

  「我有自己的人生,我不会为了让你高兴而生孩子。」

  公司的下属也有人选择了不生孩子的人生,下属告诉他,有些顶客族夫妻刻意不生孩子。多喜二知道每个人的人生不同,他也无意否定别人的人生,但是为什么从女儿口中听到这件事,就感到内心很寂寞呢?他努力思考了措词,只说了一句「有小孩子很不错」,七绪就生气了。

  「爸爸,虽然你经常说养育我长大,但是你从来没有照顾我。只要拿钱回家就没事了吗?我的入学典礼、运动会,还有人生中的所有重要的事,你都有参与吗?这种人竟然说有小孩子很不错,完全没有说服力。」

  我一直觉得女儿很可爱,而且也自认很努力。多喜二感到很不是滋味,苦味在嘴里扩散,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刚好和车窗外一个骑脚踏车的少年四目相对。少年从短袖和短裤下露出的手脚都很细,脚踏车把手上挂了一个塑胶袋。少年看到多喜二,露出惊讶的表情,加快速度离开了。他可能以为多喜二在瞪他,多喜二急忙站了起来,但少年转眼之间已经离开了。

  「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多喜二抓了抓头,坐了下来,然后想起之前好像见过那名少年。他看向窗外。

  多喜二在这里并没有朋友,更不可能认识小孩子,但仍然觉得他很面熟。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这时,传来大笑声,多喜二转头看了过去,发现老板和熟客捧腹大笑着。老板察觉了多喜二的视线,笑着说:「啊,不好意思。」一名男客向他鞠躬,用轻松的口吻说:「抱歉、抱歉。」多喜二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后站了起来。

  「我把钱放桌上,谢谢款待。」

  以后不会再来这家店了。多喜二带着近似焦躁的感情,走出了咖啡店。

  kago

  多喜二和纯子吵架了。

  纯子说,要和公寓妇女会的成员一起去三天两夜的旅行。

  「会长能濑太太说,大家一起去鹿儿岛旅行,志波也一起去。志波说会安排一辆可以坐很多人的小巴,慰劳我们平时认真打扫,所以自己不用花多少钱。」

  小金村大楼妇女会虽然美其名是有志之士组成的团体,但其实就是志波的粉丝俱乐部,全都是便利商店店长的狂热粉丝,妇女会会长能濑是志波的雇主,也是这栋大楼业主的太太。妇女会的主要活动内容是协助便利商店的营业,负责内用区和停车场的打扫工作,当然都是出于自愿,没有支薪。纯子整天喜孜孜地做这种根本赚不到一毛钱的事。多喜二曾经对此表达不满,但是纯子质问他:「难道你希望我在这栋公寓没朋友吗?」多喜二只好闭上嘴。

  「虽然人际关系很重要,但不需要在外面连住两天吧?而且带年轻男人一起去旅行成何体统?」

  「什么叫和年轻男人去旅行,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但是也没错,之前不是在电视上看到歌迷和偶像一起去旅行吗?我无法否认我们这次旅行的性质也差不多。」

  多喜二想起楼下便利商店店长的脸,忍不住咂着嘴。那种阴柔的男人怎么看都觉得恶心。

  「那种男人利用女人都不眨眼,我看过几百、几千个人,也用过不少人,所以很清楚,那种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

  「别说了,你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而且你之前也这么说健吾,他不是很不错吗?」

  健吾是七绪的老公,从事摄影师这种浮夸的工作,整天在全日本飞来飞去。结婚前来拜访时,他的头发比七绪更长。他们的婚姻生活仍然维持着,而且七绪看起来也很开心,但多喜二至今仍然没有接受他。八成是因为男人没有稳定的工作,所以他们放弃生孩子。最好的证明,就是七绪特地声明,他们选择不生孩子。

  「踏入社会之后,当然要在像样的公司上班,只有那些没办法走上事业正轨的男人,才会去当摄影师还是便利商店的店长,想当初我身为加贺美模具工厂的厂长……」

  「可以别再说了吗?在大公司上班就很了不起吗?顺利升迁就很伟大吗?那只是满足了你的自尊心,更何况你现在已经退休了,这种事已经失去了意义,你也该丢下这些了。」

  纯子直视着多喜二反驳,多喜二说不出话。纯子的法令纹变得很深,脸颊上有两颗黑斑,皮肤松弛,眼尾的鱼尾纹也很明显。在她的脸上,只有两只黑眼睛像以前一样闪闪发亮,显得有点不协调。多喜二忍不住想,我的老婆长这样吗?她不是应该更年轻活泼吗?

  不知道纯子如何理解多喜二的沉默不语,她低头道歉说:

  「对不起。刚才离题了,我只是想和朋友一起去旅行,志波就像是额外的赠品,即使他不去也没关系。我又没有经常出去玩,这次你就让我去,不要再有意见了。」

  「随你的便。」多喜二又只能说这句话。

  旅行当天,纯子虽然显得有点尴尬,但还是收拾好行李出门了。小巴停在便利商店的停车场,多喜二站在阳台上,看着妇女会的成员坐上车。围在志波身旁眉开眼笑的女人都一脸神采飞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栋公寓的男人都太不争气了,看到自己的老婆迷上年纪可以当儿子的男人,难道不觉得丢脸吗?只不过自己也一样。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多喜二的视线,志波准备上车前,抬头看向多喜二。两个人四目相对。

  「我会负起责任,照顾好你太太,请不必担心!」

  志波爽朗地说,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多喜二看到他那张从容不迫的脸,就忍不住火冒三丈。这家伙说什么鬼话!

  「我才不担心呢!」

  虽然脸颊快抽筋了,但多喜二还是努力扬起嘴角说。如果现在大发雷霆就输了。多喜二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走回室内。

  他坐在整理干净的客厅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在楼下的嘈杂声消失之前,都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安静下来之后,才终于站起来。

  他来到位在一楼的便利商店——柔情便利店。男店员正在收银台内接待客人,女店员正在甜点区的货架前补货。多喜二打量店内。

  多喜二几乎不曾走进便利商店买东西,他不满便利商店所有商品都以定价贩售,而且他记得以前曾经在杂志上看过,便利商店的便当类商品中有很多添加物。以前最多只有出门在外时,走进便利商店买罐咖啡,或是借用厕所时买包喉糖。他也叮咛纯子和七绪,去超市或折扣商店买东西更节省,尽可能不要在便利商店买东西。只有懒人才会在那种地方买东西,正常过日子的人,根本不需要走进便利商店。

  他买了一罐咖啡,走去纯子和其他人每天都要打扫三次的内用区。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没有参加旅行的人,还是由便利商店的店员打扫,今天也像平时一样干净整齐,放在三个地方的花瓶内插着波斯菊。

  「哼。」

  多喜二用鼻子哼了一声,坐在吧台座位上,慢慢喝着咖啡,思考着要怎么打发这三天的时间。对了,要不要联络老同事,然后去和他们见面?搭新干线只要几个小时就到名古屋了,今晚要不要去东樱的炉端烧店喝两杯?这么问的话,或许会有几个人会来参加。他正准备站起来,但又立刻重新坐了下来。上个月才去参加恩师在名古屋举办的葬礼,当时就有人说自己在住院,有人说自己退休了,所以无法前来。有些人搞不清楚状况,即使出席了葬礼,也不是谈论有关恩师的回忆,而是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生病的事,和长照的事,大家都变得很消极,正因为知道他们以前的样子,所以看了很不是滋味。临时联络这些人,到底谁会抽出时间来赴约?甚至可能完全没有人响应。

  「我的人生是不是太无趣了?」

  多喜二小声地说,然后觉得应该就是这样。虽然自认为一辈子勤勤恳恳,但光是这样可能还不够。只不过事到如今,又该怎么办呢?妻子不理自己,女儿责怪自己,也没有半个知心朋友。

  身后传来动静,他回头一看,发现一名少年从便利商店那一侧的门走了进来。看到少年晒得黝黑的脸,多喜二「啊」了一声。走进来的竟然就是前几天隔着咖啡店窗户看到的少年。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因为经常在这家便利商店的内用区看到他,所以才觉得他面熟。多喜二想起傍晚出门散步时,这名少年经常在这里。

  少年瞥了多喜二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但少年似乎并不记得他。少年打量室内后,在四人座的桌子旁坐了下来。他从塑胶袋中拿出咖喱便当和宝特瓶装的水果汽水开始吃饭。

  周六上午就吃便利商店的便当。

  多喜二忍不住轻轻摇头。这孩子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年看起来像是小学中年级的年纪,他的父母怎么忍心让年幼的孩子吃这么简陋的早餐?更何况既然多喜二已经记住了他的长相,就代表这个孩子的饮食几乎都在便利商店打发。正在发育的孩子必须吃父母用心做的、更有营养的食物。

  少年当然不知道多喜二的这些想法,他很快吃完早餐后,收拾了垃圾,丢进了垃圾桶,然后从书包中拿出了掌上型游戏机,把耳机塞进耳朵后,开始玩游戏。多喜二不时瞥向少年一脸无趣的表情,咬着嘴唇。真是太可悲了,秋高气爽的假日早上,竟然在便利商店吃便当、玩游戏。

  一阵吵闹的笑声,几名少年骑着脚踏车进入停车场。他们停好脚踏车后,走进了便利商店,很快就来到内用区。

  「啊,光海也在。」

  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发现了正在玩游戏的少年说。

  「真的唉,真的是光海。」

  三名少年围着光海坐了下来。太好了,有朋友来找他玩了。多喜二稍微松了一口气,其中一名少年打了光海的头说:

  「你在这里干嘛!」

  「有空的话就要练习啊!练习!」

  三名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光海露出生气的表情说:「走开啦!不就是运动会吗?哪有什么好整天练习、练习的。」

  「我们的目标不是班级冠军吗?什么叫哪有什么好练习的?」

  多喜二听了他们的谈话,得知下下周的周日,是他们就读那所小学运动会的日子。其他同学在放学后都留下来练习,但光海从来不参加练习。这可不行。多喜二觉得是光海的问题,但听到另一名少年用不屑的语气说:

  「光海,我知道你也很无奈啦。你爸爸今年也一定会因为要上班不能参加,你每次都在办公室和老师一起吃午餐。」

  「啊?什么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光海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他没有妈妈。他爸爸工作很忙,从来不参加学校的活动,我妈妈说,他爸爸在教学参观日时,也从来没有来过学校。」

  「啊?真的吗?那亲子比赛的两人三脚要怎么办?我们班不是要在所有比赛中都拿第一名吗?我爸爸卯足了全力,还去买了新的运动衣!」

  「应该会随便找一个老师搭档吧?像是养护室的野田老师。」

  「惨了,野田老师不是欧巴桑吗?她跑得动吗?」

  「虽然很想赢,但我也想看野田老师跑两人三脚。野田老师比所有同学的妈妈更胖。」

  三名少年放声大笑起来。

  「太绝了!太好笑了,到时候一定要拍照片。」

  多喜二偷偷观察,发现光海气得胀红了脸,拿着游戏机的手也在发抖。光海用力把游戏机放在桌上,大叫一声:「吵死了!这和你们没有关系!不要笑得像白痴一样!」

  「干嘛?这样就生气了?」

  坐在光海旁边的少年想要搂他的肩膀,光海用力推开了他的手。只听到啪的一声,少年顿时变了脸。

  「光海,你想干嘛?」

  「啊,真是对不起,我家光海……」

  多喜二站起来大声说道。两人的怒火一触即发,突然听到大人的声音,顿时慌了手脚。多喜二在几名少年的注视下露出了微笑说:

  「我们已经说好,这次的运动会由我去参加,虽然我比你们的爸爸、妈妈年纪大了些,但两人三脚这项运动,只要掌握诀窍就可以赢。」

  光海瞪大了眼睛。多喜二眼角瞄到了光海的表情,继续说道:

  「希望运动会那天的天气放晴,我也很期待。」

  「喔,是、这样啊。」

  几名少年眨着眼睛,然后对光海丢下一句:「你要好好练习啦!」然后就离开了。多喜二挥手目送他们骑上脚踏车离去的背影。

  「呃,那个……」

  听到小声说话的声音,回头一看,光海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

  「啊,不好意思,我忍不住多嘴了。」

  原本只想旁观,没想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抓了抓头说:「因为听他们说话实在太生气了,所以忍不住说了莫名其妙的谎,对不起。」

  自己太莫名其妙了,竟然对小孩子的争执这么生气。多喜二有点沮丧,听到光海说:「谢谢你。」他惊讶地抬头一看,发现光海露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我吓了一跳,但看到他们害怕的表情太好笑了,谢谢你。」

  光海把桌上的游戏机放进书包说:「到时候我会说爷爷生病,没办法来参加,所以不会有问题。」说完这句话,他准备离开,多喜二慌忙对着他的背影问:

  「等、等一下,不能真的去参加吗?我是说、运动会。」

  光海转过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多喜二又问了一次:「不能去参加吗?我已经退休,每天都很闲,可以假装是你爷爷。」

  「不用同情我,我已经习惯了。再见。」

  光海举起一只手挥了挥,转身离开了。看着他骑着脚踏车离开的身影,多喜二嘀咕着:「真是傻瓜。」光海当然会拒绝,他怎么可能相信初次见面的大人随便乱说的话?自己刚才应该只劝架就好。

  只不过多喜二觉得他并不是因为同情而发声。他很惊讶,原来父母不去参加运动会,小孩子会这么受伤。七绪之前说得没错,多喜二从来没有去参加过她的运动会,甚至曾经为了和客户一起去打高尔夫,而不去参加运动会。纯子当然每年运动会的早晨都会准备好便当,祖父母也都一起去参加运动会,从来不曾因为没有家长参加,让七绪在办公室和老师一起吃便当,但是他刚才在光海的脸上似乎看到小时候的七绪。也许七绪也像光海一样,因为父亲没有参加运动会而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

  多喜二把喝完咖啡的空罐丢进垃圾桶,回到了家里。

  隔天中午过后,事态发生了变化。多喜二下楼准备去买罐装咖啡时,发现光海站在电梯前。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光海笑着说。

  「怎么了?」多喜二问他。

  「因为我记得以前看过你,所以猜想你可能住在这里,于是就在这里等,想说可以遇到你。」光海有点得意地说完,稍微移开了视线说:「那个、可以请你参加运动会吗?」

  「喔,」多喜二轻轻叫了一声,「你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因为他们今天早上来我家说:『我们一起练习。』他们怀疑昨天的事,虽然我不理他们,但还是很火大……」

  光海垂头丧气地补充说:「我叫他们不必担心,我们自己会私下练习,所以,呃,如果你愿意参加的话。不行吗?」

  光海诚惶诚恐地看着多喜二。

  「只要参加两人三脚就好,那是下午的比赛,所以只要中午过后去一下下就好。」

  「不能从早上就去吗?」

  光海听了多喜二的回答,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已经好几十年没参加运动会了,运动会那一天,可不可以让我当你的爷爷一起去参加。」

  「呃,可以吗……?」

  光海的脸颊泛起红晕。多喜二看着他,不由得高兴起来。有人会因为我的加入这么高兴。

  「拜托你让我参加,对了,你不是告诉同学,我们会私下练习吗?那现在要不要去练习?」

  「呃……好啊、好啊!」

  光海大声叫了起来。

  「那你去内用区等我一下,我去换运动服,还要换球鞋。」

  多喜二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家中,在壁橱里翻找起来。搬来这里时曾经断舍离,把西装和高尔夫球装全都丢掉了,但运动服应该没丢。

  「啊啊,找到了,找到了。」

  他拿出很久没穿的运动服穿在身上,然后抓了一条领带塞进口袋,准备在两人三脚时当作绳子使用。他急急忙忙穿上球鞋,去楼下找光海。

  公寓附近的老松公园是一个安静宜人的地方,整天闲来无事的多喜二偶尔会去公园内的图书馆,但这是第一次来公园做运动。他打量周围,发现有不少人在慢跑和健走,骑红色三轮车的老人正在和外国人一起拍照,多喜二经常看到那个老人,这个老人到底是谁?是这一带的名人吗?多喜二歪着头纳闷,但又摇了摇头,这种事不重要。

  多喜二和光海面对面站在有尿尿小童的喷泉前相互自我介绍。

  「我叫南方光海,在门司第二小学读五年级,请多指教。」

  多喜二观察着向自己鞠躬的光海。五年级的学生,这样的身材是不是太瘦小?晒黑的脸看起来很健康。他抬头直视多喜二的双眼露出聪明的眼神。

  「我叫大冢多喜二,因为我要假装是你爷爷,所以可以叫你光海吗?」

  「嗯,那我可以叫你爷爷吗?」

  「当然可以。」

  多喜二点头的同时,克制了差一点上扬的嘴角。爷爷。听起来太有趣了。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听到别人叫自己爷爷。

  「光海,那我们就开始练习,就用这个代替绑带。」

  他拿出领带,把光海纤细的脚踝和自己的脚踝绑在一起。他闻到了小孩子的味道,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爷爷,你是运动高手吗?」

  「以前是,现在就不知道了。」

  现在已经不打高尔夫,这几年也没做任何可以称得上是运动的事。因为肚子越来越大,而且血糖值偏高,所以每天傍晚都会出门散步。

  「反正我们先来练习一下是怎么回事。今天就先练习配合度。」

  这天太阳下山之前,他们一直在公园内练习。在练习时,两个人聊了很多事。光海的父亲在安养院担任个案管理师。因为安养院人手不足,他父亲整天都很忙,所以他都一个人吃饭。

  「上次我煎荷包蛋时烫伤了,那次之后,爸爸就不准我自己煮东西吃了。」

  光海的右手臂上,有一条像粉红色蛇般的疤痕。光海语带遗憾地说,因为他打翻了平底锅。

  「所以你每天都吃便利商店便当?」

  「爸爸说,那家便利商店的内用区很干净,有很多大人,所以很安全。」

  「这样啊。」多喜二小声嘀咕,便利商店店员和公寓的住户频繁出入那里,的确比较不会有危险。

  「虽然有时候也会买回家吃,但一个人在家吃饭也不好吃。」

  「没错。」

  多喜二很了解独自吃饭的空虚,所以深深点头。

  虽然光海觉得一个人很孤单,却完全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提起父亲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半点不悦的表情。

  「虽然爸爸照顾很多老人,但他清楚记得每个人的情况,简直怀疑爸爸的脑袋里装了一台平板电脑。像是泷川奶奶的餐点要煮得软一点,冲田爷爷对橡胶过敏。爸爸说,因为这是攸关性命的工作,所以千万不能马虎。」

  光海的父亲工作一定很认真,光海看到了他父亲这样的身影。多喜二眯起眼看着光海语带得意地谈论父亲耀眼的样子。他们父子的感情很好。

  一个人同时兼顾工作、育儿和家事,把所有的事都做得很完美并非易事。多喜二除了工作以外,全都交给纯子处理,所以光海的父亲必定会忽略某些地方。即使如此,多喜二仍然希望他能够多花一点心思在光海身上。工作固然重要,但小孩子的运动会一年只有一次,应该可以挤出时间去露一下脸。

  多喜二猜想光海的父亲可能没有察觉这件事。因为他必须工作赚钱才能够养家糊口,同时觉得要让儿子看到自己努力工作的身影。这些想法太强烈,所以无暇顾及到儿子的心情。多喜二以前也一样,一直认为努力赚钱,让妻女在经济上没有任何顾虑是最优先事项,完全没有想到比起工作,儿女的运动会更重要。

  「我们的两人三脚要得第一名。」

  多喜二笑着对光海说。

  「你们想要争取班级优胜?那就把这个也列入目标,然后你可以向你爸爸炫耀。」

  光海腼腆地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太认真练习,汗水从他的太阳穴流了下来。多喜二的运动衣也紧贴在后背上,小腿肿胀,几天之后,可能会肌肉酸痛。

  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天色带着橘色和紫色,远方被染成了黑色。第一颗星在天空中闪烁。

  「天黑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

  「这么快就傍晚了。请问、我们还可以练习吗?」

  「当然可以,不然明天傍晚,我们就约在这里见面。」

  只要你时间方便就没问题。多喜二原本打算这么说,但还没说出口,光海就露出欣喜的表情说:「太棒了。那我明天一放学就过来!」

  「喔,喔喔,这样啊。」

  他的反应让多喜二觉得很高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我们不见不散,我在这里等你。」

  多喜二带着舒服的疲劳感回到家中。虽然走进空无一人的家里有点寂寞,但是想到光海的脸,很快就忘记了。

  隔天傍晚,多喜二在玄关穿球鞋时,纯子旅行回来了。

  「哎哟,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

  纯子拿着行李箱和装了伴手礼的纸袋,看到多喜二的样子大吃一惊。她似乎很惊讶多喜二穿上平时根本不穿的运动服,然后又接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多喜二回答说:「只是稍微出去一下。」

  「出去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没有关系吧?」

  多喜二不悦地说,然后走出玄关,搭了电梯。来到一楼时,发现几个还没有回家的妇人正站在那里聊天。

  「啊,是大冢先生。」

  妇女会会长能濑看到了多喜二,向他点头打招呼。不知道她们去旅行玩得有多疯,每个人脸上带着疲色。多喜二也挤出笑容说:

  「回来啦?旅行好玩吗?」

  「很好玩,是一次出色的旅行。虽然给各位先生添了麻烦,但很感谢你们心情愉快地送我们出门。」

  能濑很客气地鞠躬说道,多喜二摇了摇手说:「哪里哪里。」纯子可能告诉她们,丈夫反对她去旅行。纯子以前不是那种多嘴的女人,但现在就不知道了。虽然他很不愿意这么想,但也无可奈何。

  「那我出去散步了,改天见。」

  多喜二转身离开时,仍然保持着笑容,但是负面的感情在内心翻腾。他忍不住感到烦躁。之前就猜想纯子旅行回到家时,无论是面带笑容,还是满脸歉意,自己都会生气,结果完全不出意料。这难道就是七绪所说的「束缚」吗?不,纯子应该也有不对的地方。虽然纯子和七绪觉得她们只是理所当然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但她们完全没有向自己说明,根本就是任性妄为。

  「唉,真是讨厌。」

  虽然他在十年前成功戒烟,但这种时候很想抽根烟,还是去居酒屋边喝杯啤酒。他正在这么想,听到有人叫着:「爷爷!」他大吃一惊,看到光海站在公园门口。光海穿着运动服,满面笑容看着他。

  「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才刚到!」

  多喜二走过去时,光海说:「谢谢你来陪我练习。」

  「你上学的日子能练的时间很短,我们赶快开始吧。」

  多喜二摸着光海的头,发现他头上已经流了汗。想到他刚才可能一路跑过来,刚才浮躁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多喜二露出微笑,决定暂时忘记家里的事,专心和这个孩子相处。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傍晚,他都和光海两个人在老松公园内练习两人三脚。

  多喜二浑身肌肉酸痛,尤其两条腿上贴满了酸痛贴布。每天泡澡时,就感到浑身疲惫,草草吃完晚餐就上床睡觉,根本没力气在晚餐时喝酒,白天也都躺在沙发上养精蓄锐。他想到可以用「满身疮痍」来形容自己的状况,但是一看到光海,就把全身的疲劳抛在脑后,而且他也完全不打算停止练习,因为他一心想着要和这个孩子一起勇夺第一名。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多喜二穿着已经变成制服的运动服,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为了小孩子——而且还是素昧平生的小孩子的运动会这么拼命。如果以前的自己看到,铁定会大吃一惊。

  「老公,你最近有点奇怪。」

  多喜二独自发出呵呵的笑声,听到纯子说话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发现坐在餐桌旁的纯子露出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今天怎么在家?」

  「我不是告诉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妇女会呢?」

  「我也告诉过你,今天不是我值班。唉,」纯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慵懒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在为旅行的事生气吗?」

  「什么?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每次只要和光海在一起,内心的怒气就会烟消云散。啊啊,也许一方面是因为可以摆脱那些负面情绪,才会这么热中练习。

  「你做你想做的事,我也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但是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你也差不多吧。」

  纯子叹了一口气后没再说话。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多喜二在心里咂着嘴。自从搬来这里之后,就搞不懂纯子在想什么,自己才想问纯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要睡一下,你也可以像平时一样,想做什么就去做。」

  纯子没有回答。虽然多喜二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听起来有点像在赌气,但这种程度应该没什么大碍。多喜二再次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设定了闹钟的手机震动,他醒了过来,用力伸了懒腰。他打量室内,没有看见纯子的身影,也感觉不到她在家的动静。她似乎出去了。

  「嗯,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多喜二小声嘀咕后苦笑起来,而且忍不住想,如果是以前,夫妻之间有那样的对话之后,纯子一定会留在家里,但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

  他站在厨房喝了一杯麦茶走向玄关,穿上球鞋后,像往常一样赶去和光海约定的老松公园。

  练习结束后,光海都会和他一起回到公寓。多喜二回家,光海去柔情便利店买晚餐的便当。光海说他最近很容易饿,所以都会买两个便当。听到光海这么说,多喜二很想对他说:「要不要去我家吃饭?」但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因为多喜二只会做炒饭和炒面,所以必须拜托纯子下厨招待光海,而且还要找时间和光海的父亲见面打招呼。光海已经和他约好,在他爸爸下次休假时介绍他们认识。

  「爷爷,明天见。」

  「好,明天见。」

  多喜二简短地打完招呼后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人,也没有开灯,多喜二出门前用的杯子仍然留在厨房。

  「怎么回事?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吗?」

  纯子说今天不去上班,也不需要值班,到底去了哪里?这么晚没有回家,也没有联络,是不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他打算先去冲澡,走去卧室拿内衣裤时大吃一惊。漆黑的卧室内,纯子躺在床上发出呻吟。

  「怎、怎么?原来你在家啊?」

  多喜二说话的声音也破音了。

  「嗯,老公,我好像、感冒了。」

  纯子发现多喜二走进房间后,咳嗽着说道。她的声音沙哑,完全不像她。

  「你怎么了?中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时候身体就有点不太舒服。」

  回想起来,纯子当时的确有点懒洋洋。她一直在叹气,而且说话时也有点自暴自弃。原本以为她只是在赌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时候还可以带你去医院看病。」

  「我原本以为只要睡一下就好了,但真的老了,一直都好不起来。」

  多喜二打开灯,看着纯子的脸。不知道是否因为发高烧的关系,她满脸通红。

  「先量一下体温。呃,体温计在哪里?」

  「家里没有体温计,搬家的时候,不知道放去哪里了。」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多喜二和纯子的身体都很健康,至今为止,从来不曾发生病倒在床上的情况。七绪生病时,都是纯子全天候照顾,多喜二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

  「要不要叫救护车?」

  「你太大惊小怪了,没这么严重。只要注意保暖,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纯子想要笑,结果用力咳嗽起来。她咳得太严重了,多喜二很担心她会呕吐,不由得手足无措。发烧的时候是不是要冰敷额头?所以要冰袋,但是家里有这种东西吗?

  「要找东西帮你冰敷额头,该怎么办?」多喜二问。

  「楼下。」

  「楼下?楼下是什么意思?」

  「楼下有冷冻的宝特瓶装饮料,我可以夹在腋下……」

  把宝特瓶夹在腋下?不是额头吗?多喜二有点搞不太懂,但纯子说要这么做,那就按照她说的去做。多喜二拿起钱包,慌慌张张下了楼。

  他穿越内用区,准备走进柔情便利店时,发现光海正在吃便当。

  「咦?爷爷,怎么了?」

  「我刚才回家后,发现我太太生病,躺在床上,所以要买冰枕之类的东西。」

  「糟了。」光海站了起来,匆匆扒完剩下的便当说:「我来帮忙。」

  「我很会照顾病人,我和爸爸如果有人生病,就会相互照顾。」

  光海丢完垃圾后,推着多喜二走去柔情便利店。

  「你太太有食欲吗?」

  「嗯,我不太清楚。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好像午餐也没吃……早上的吐司好像也没吃完。她可能什么都没吃。」

  「你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吗?」

  光海一脸惊讶地问,多喜二抓着头说:「对不起。」因为他完全没想到纯子的食欲问题。

  「你说要买冰枕,所以你太太发烧了吗?」

  「啊,对了,家里也没有体温计。等一下还要去药局一趟。」

  从这里走去药局大约十分钟左右,所以还是先回家一趟。多喜二正在想这件事,光海说:

  「有卖啊,这里有卖啊。」

  光海毫不犹豫走向日用品货架。多喜二之前都觉得在便利商店买东西很贵,所以完全没有仔细看货架上有什么东西,没想到货架上有橡胶制的冰枕袋、体温计和园艺用的浇水壶。

  「哇,连这种东西都有卖啊。」

  仔细一看,发现还有成人纸尿布和围裙,以及口服电解水。为什么便利商店会卖这种东西?他感到惊讶不已,光海说:「因为楼上都是老人专用公寓啊。听说是为了这些老人提供方便,店长,对不对?」

  光海转头对着甜点柜的方向问道,志波探头看了过来。他双手都拿着甜点,应该正在补货。他露出柔和的笑容说:「是啊,包括公寓的住户在内,这家便利商店的客人有很多都是老年人,所以店内也准备了万一有什么状况时可以用到的商品,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是开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商店,文具和零食类就比这里更丰富。」

  「喔喔。」多喜二点了点头,这样的确很方便。

  他把冰枕袋和体温计放进购物篮,然后又买了几瓶口服电解水,还听从纯子的意见,买了几瓶冷冻的宝特瓶装茶。

  「她说要夹在腋下,不知道是不是发烧有点迷糊了。」

  多喜二小声嘀咕着,光海说:「因为这样比较容易退烧,听说腋下有很粗的血管。」

  「这样啊。」

  多喜二不由得感到佩服,光海竟然还知道这种事。

  「再来要买吃的。我很推荐这个。」

  光海拿来了即食的粥。

  「还有卖这种东西啊。」

  「爷爷,你好像对什么都很惊讶。」

  光海呵呵笑了起来,多喜二有点难为情地低头说:「因为我以前很少在便利商店买东西,但是没想到这么方便,我必须摆脱成见。」

  他想起当初考虑是否要入住这栋公寓时,接待人员曾经说,楼下就是便利商店,生活很方便。当时还很不以为然,觉得楼下有一家整天有人出入的商店哪里方便?只会很吵闹而已。

  但实际入住后,并没有觉得吵闹,大楼的管理严格,随时有人进出便利商店,也没有造成任何安全上的疑虑。如果接待人员说的「方便」就是指目前这种情况,的确言之有理。

  「只要有这种粥,就不必担心饿肚子了。」

  虽然多喜二不太会下厨,但加热即食食品难不倒他。这时,光海又拿了一样东西说:「还要加这个。」多喜二发现是茶碗蒸。他似乎从便当区的货架那里拿过来的。

  「茶碗蒸?」

  「我跟你说,这个非买不可。」

  光海咧嘴笑了起来,多喜二纳闷地歪着头。

  天黑之后,纯子烧得越来越严重。她一直说很冷、很冷,而且全身发抖,于是就为她盖了好几条毛毯,也喂她喝了好几次口服电解水,频繁为冰枕换冰块,冰箱里的冰块用完了,于是中途下楼去买冰块。

  「请问你太太好点了吗?」

  上晚班的志波担心地问。多喜二回答说,她意识很清楚,应该没问题,志波声音温柔,但语气坚定地说:「如果有任何状况,请随时告诉我,我都在这里。」

  志波露出了微笑,之前一直觉得他轻浮,而且有点恶心,现在却觉得他有点可靠,难道是因为照顾病人缺乏经验,感到力不从心的关系吗?

  「……谢谢。」

  多喜二鞠躬道谢后,匆匆回到家里。

  他守在纯子身旁时睡时醒,观察纯子的状况。纯子在三点之后浑身冒汗,于是为她擦了汗。纯子说很冷,多喜二用湿毛巾为她擦了擦脖子,纯子终于露出笑容说:

  「好舒服。啊啊,太舒服了,我觉得已经开始好转了,高烧也会慢慢退下去。」

  「你怎么知道?」

  多喜二看到原本一脸痛苦的纯子露出轻松的表情,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你不记得以前常对七绪说,只要浑身流汗,就代表身体打败了病毒吗?」纯子说话也比刚才有力气了。

  「有吗?啊,我想起来了。我之前一直以为是迷信。」

  「什么迷信啊,是真有其事。」纯子无奈地说。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多喜二又递上了口服电解水的宝特瓶。纯子咬着吸管,一口气就喝完了。

  「啊啊,真好喝。刚才还完全吃不出任何味道。」

  「要不要再喝一点?还有喔。」

  多喜二把吸管插进新的宝特瓶中,递到纯子嘴边。纯子喝了半瓶后,嘴角露出笑容说:「谢谢。老公,你竟然想到用吸管让我喝。喝起来方便多了,真是太好了。」

  「哈哈,是店长给我的。」

  多喜二在收银台结帐时,志波在袋子里放了几根吸管,说用了吸管,躺在床上也可以喝,应该会用到。

  「虽然我还是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那么迷他,但他这个人可能还不错。」

  「哎哟。」纯子瞪大了眼睛,犹豫了一下后开了口。

  「老公……旅行的事,对不起。」

  「怎么还在说这件事?我不是说没事吗?这种时候别去想这些。」多喜二惊讶地说,纯子摇了摇头说:

  「我还要为自己的我行我素道歉。」

  「怎么了?生一场病,就软下来了吗?」

  多喜二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婆还是挺可爱的嘛。纯子不知所措地皱起眉头说:

  「也许是,但其实不是这样,虽然我想好好和你谈,但又说不清楚。」

  「这样啊……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纯子觉得很热,多喜二把卧室的落地窗打开了一条缝,风和月光都从遮光窗帘的角落挤进房间内。多喜二稍微拉开窗帘,牛奶色的月光照进房间。柔和的月光照在床上的纯子脸上,纯子的表情平静多了,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也许正如她所说,感冒渐渐好转了。

  「老公,你不想睡觉吗?」

  「目前还不想睡,反正明天也没事,即使睡懒觉,也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

  多喜二开着玩笑,纯子笑了起来,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波江之前不是死了吗?」

  「对啊,真的很为她惋惜。」

  丰田波江是纯子学生时代的好朋友,多喜二也认识。波江很聪明,也富有行动力,无论在任何场合,都可以发挥领导力,而且能言善道,多喜二不知道被她辩倒多少次。她很热心,好几次多喜二和纯子夫妻吵架,她都扮演了仲裁的角色。在男尊女卑的时代,她也能够在职场平步青云,但是这些事发生在她身上,显得很理所当然。

  波江在年轻时就说工作是她的情人,结果在六十岁生日之前,和一名与她同年的男人结了婚。虽然她当时说,两个老大不小都没有结婚的人终于决定牵手走下去,但不难发现他们夫妻感情很好。波江决定提早退休,说要在余生和丈夫一起完成所有想做的事,要完成自己的梦想清单。她和多喜二夫妇分享了很多梦想,甚至拿出了写下所有梦想的笔记本和他们分享。要去埃及法老王陵墓,去芬兰看极光,住杜拜的海上饭店。除此以外,还要亲手制作啤酒对杯、挑战马拉松等等。但是,在多喜二夫妇搬来门司港的一个月前,波江罹癌去世了。

  波江在结婚后不久,就发现罹患了癌症,于是紧急住院。在最后那段频频住院和出院的日子中,几乎没有实现任何梦想。当接到通知,说波江来日不多时,他们立刻赶去探视。瘦得不成人形的波江躺在病床上,只有双眼仍然发亮。「我没有完成任何梦想,虽然有很多梦想,但是都没有完成。」波江的手上仍然拿着那本写了梦想的笔记本,只可惜她来不及实现任何梦想。

  「波江死了之后,我觉得自己也可能随时都会死。」

  纯子娓娓诉说着。

  「我们都不年轻了,所以才会讨论人生最后的家,然后搬来这里,但是你真的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渐渐迈向终点了吗?」

  多喜二一时语塞。他身体很健康,完全没有任何疾病,向来觉得疾病和死亡离自己很遥远,但是观察生活周遭的人,就发现并没有这么乐观。有朋友已经离开人世,也有老同事正在和疾病奋斗。来参加恩师葬礼的朋友,满口都是老后的烦恼。但是,他一直不想面对,觉得这些事都和自己无关。

  「在波江死后,我觉得死亡离我很近,虽然目前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状况,所以我想要像波江一样,写下我的梦想清单,写下以前想做却没有做,希望在死之前可以完成的事。比方说,我想出去工作,想和朋友一起聚餐,和同事一起发工作上的牢骚。」

  纯子缓缓诉说着。搬来新的地方后,很想活出全新的自己。就好像波江原本很期待退休后的人生一样,我也希望好好享受搬家后的人生。我忍不住想,万一像波江一样就惨了,所以有点着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多喜二问,纯子沉默片刻说:

  「……因为七绪骂我,说这样好像在为死亡作准备,说我只是还没有走出波江阿姨去世的悲伤。我也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这样,然后就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和你聊这件事。」

  我真的很没出息。纯子的声音有点落寞。月光映照着她无助的笑容,的确已经上了年纪。多喜二不经意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满是皱纹的手背,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个很大的老人斑。他用手摸着脸颊,发现皮肤也都松弛了。啊,原来我也老了。贴了酸痛贴布的两条腿也还在酸痛。

  「你的梦想清单完成了吗?」多喜二问。

  「问题就在这里,」纯子叹了一口气,「一开始,我完成了自己想到的事,清单上的内容也大致完成了,但是最近越来越不知道,这样就行了吗?」

  纯子又接着说,波江的梦想清单中,有很多是无法她一个人完成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和她老公——哲也一起做的事。「当我想起这件事时,觉得自己第一件事就做错了。」

  多喜二注视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纯子点了点头说:

  「我觉得搬来这里之后,应该好好和你谈一谈,我不应该和七绪谈梦想清单的事,而是应该和你聊一聊。」

  「这也很难说,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对自己即将展开第二人生充满了希望。如果你在那时候和我聊梦想清单的事,我可能会对你发脾气,叫你不要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多喜二很坦诚地回答。如果当时纯子说,也想要像波江那样,写下梦想清单,自己说的话可能比七绪更难听,说她学死人做的事很不吉利。

  但是,现在能够静静地接受这件事,而且就像解开了纠在一起的绳结般,终于理解了纯子之前的行为。

  「这次的旅行很愉快。」

  「那不是很好吗?」

  「大家一起体验了砂浴,也泡了露天浴池,肚子吃得很撑,然后聊了很多,一直聊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简直就像高中生。」多喜二笑着说,纯子也笑了起来,但随即露出难过的表情。

  「真的很开心。但是……当大家准备睡觉时,能濑太太告诉大家说,她要辞去妇女会会长,因为她先生在洗肾。」

  多喜二想起能濑的丈夫。他是这栋大楼的业主,身材滚圆,就像七福神中的布袋神note。

  注:原是唐代的禅僧,后被誉为「弥勒菩萨」的化身。有个大肚子,身上背着装满法宝的大布袋,总是笑脸迎人,能预知吉凶,并给予诚心的信徒幸福美满的生活。

  「听说能濑先生每个星期要去医院洗肾两次,能濑太太说,她先生很宠她,她之前都自由自在地过日子,经常把老公丢在家里,自己出去玩,有时候甚至出门半个月。」

  能濑太太原本以为随时都可以和丈夫一起出游,但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为什么以前都觉得老公不重要?能濑太太在被子里静静地流泪,说这次是她最后一次旅行,以后要多花一点时间和老公相处。

  「我听到她这么说之后忍不住想,我也应该和你多聊一聊,我们一起……我们一起设计我们共同的梦想清单。否则即使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清单,以后也一定会后悔。」

  纯子又继续对多喜二说:

  「老公,因为有这些原因,所以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对不起。」

  「不……我也、有错。我相信以前一定让你吃了很多苦。」多喜二低头对纯子说:「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多喜二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固执而别扭。

  「七绪说我的那些话,我想了很多次。虽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但之前可能一直束缚你。」

  「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人。」

  多喜二听了纯子说的话,忍不住抬起头。纯子说:「丈夫都是妻子教出来的,所以你是因为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还都很年轻的时候,我觉得你很有责任感,热爱工作的样子也很迷人,甚至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即使在别人眼中,觉得你在某些事上有点过分,但我仍然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因为我觉得我老公这样很好。」

  纯子咳嗽起来,多喜二准备拿口服电解水给她,她慢慢坐了起来,接过宝特瓶。「你没问题吗?」纯子点了点头。纯子拿着宝特瓶,肩膀起伏,用力吐了一口气。

  「你对工作的热情逐年增加,完全不顾家庭,我才开始觉得,这也许不是优点,而是缺点。我真的太一厢情愿了。明明是我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却很受不了你,好像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的确有这样的往事。多喜二回想起很久以前,挺着大肚子的妻子面带微笑说,你工作很认真,我完全不必担心。那天之后,他就发誓工作要更努力。

  「我都忘了这件事。」

  多喜二自言自语地说,纯子点了点头。

  「我们在一起几十年了,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同样地,现在的我,也有一部分是你造成的。夫妻之间就是这样相互影响。」

  是这样吗?应该就是这样。纯子说的话进入了多喜二的内心。

  「夫妻之间……相互影响。你竟然可以想到这么有道理的话。」

  多喜二觉得自己无法总结出这样的结论。他正为此感到佩服,纯子露出调皮的笑容说:

  「其实我只是借用了能濑先生的话,当能濑太太哭着对她先生说对不起时,她先生说了这番话。他说他喜欢太太自由的样子,所以是他造就了这样的太太,太太完全不需要反省,都是他造成的。」

  「这对老夫老妻真恩爱啊。」

  「是啊,我们在饭店听到时也都惊叫起来,说太感人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纯子喝水润喉之后,又躺了下来。

  「老公,我们一起来规划梦想清单。」

  「……好啊。嗯,也许很棒。」

  自己的梦想清单吗?多喜二思考着。真希望有兴趣爱好,可以让自己热中的事物。最好和纯子有共同的兴趣。而且,也想去旅行。夫妻两人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去旅行了。

  眼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在光海的运动会上得冠军。啊,对了,必须告诉纯子,自己有了一个临时孙子。

  「纯子,听我说……你睡着了?」

  多喜二发现纯子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鼻息,胸口的被子有规律地起伏着。他轻轻摸了摸纯子的额头,确认她已经退烧了。多喜二关上落地窗,拉上窗帘,躺在自己的床上。

  多喜二醒来后,看向旁边那张床,发现纯子还在睡觉。他看了枕边的闹钟,发现只比平时晚了三十分钟左右。果然老了。他独自笑了起来。年轻的时候,想睡多久都不是问题。

  他蹑手蹑脚下了床,以免吵醒纯子,然后走出卧室。

  他俐落地漱洗完毕,小声地在厨房做事时,纯子也起床了。虽然似乎还有点无力,但气色很好。多喜二问她有没有好一点,纯子做出胜利的姿势说:「完全恢复了,只有喉咙还有点痛。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你今天不去超市上班吧?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那怎么行?我马上来准备早餐。」

  「不用,不用,今天早上我来做就好。」

  多喜二说,纯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做早餐?」

  「对啊,只不过你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只是把即食的粥稍微加工一下,你坐着就好。」

  纯子听到多喜二这么说,显得有点高兴。「那我先去洗脸。」说完就走去洗手台。多喜二继续张罗早餐。

  「真的好吃吗?」

  多喜二不安地嘀咕着,但立刻改口说:「不,一定没问题。」因为光海语气坚定地说:「好吃得不得了!」

  「啊,洗完脸,整个人都舒服了……哎哟,好香啊。」

  纯子走回来时,用力吸着鼻子。多喜二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窃喜。

  「做好了,赶快来吃吧。」

  多喜二把瓦斯炉上的砂锅拿到餐桌上。

  多喜二做的是鸡蛋咸粥。他打开砂锅的盖子,立刻飘出了带有高汤味的热气,纯子叫了起来:「感觉很好吃啊。老公,你是怎么做的?」

  「先别问这些,要吃了才知道好不好吃。」

  他用汤匙把粥舀在碗里,先递给了纯子。纯子很怕烫,吹了好几次,终于吹冷之后,才送进嘴里。

  「啊啊……好吃,老公,真的很好吃。」

  「喔?是吗?」

  多喜二也为自己舀了一碗,吃了一口。有浓浓高汤味的鸡蛋咸粥煮得很烂,几乎看不到米粒的形状。即使纯子喉咙痛,应该也很容易入口。

  「味道也很不错。」

  「才不是不错而已,很好吃啊。你是怎么做的?你根本不知道怎么熬高汤。」纯子问。

  多喜二用力挺起胸膛说:「这算是创意料理。」

  「啊?」

  「我把便利商店的茶碗蒸加在即食的粥里,这不就是创意料理吗?」

  他把即食的粥和茶碗蒸捣碎后,放在砂锅里煮烂,最后再加一些便利商店卖的葱花。

  「也可以用微波炉做,我为爸爸做的时候,都用微波炉专用锅。」

  因为光海很有自信地这么说,所以多喜二决定试试看,没想到这么好吃。

  「虽然我以前都不把便利商店放眼里,但真的很方便。」

  多喜二喝着咸粥,深有感慨地说。

  「店长对我说,他随时都在店里,我听了很高兴。」

  只要来这里,就会有人,就可以帮忙。这句话带给他莫大的安心。

  「你也这么称赞志波,真是太好了。他真的是好人。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志波告诉你煮这锅咸粥的方法?他应该会想出这种主意。」

  多喜二听到纯子这么问,稍微想了一下回答说:「是我孙子。啊,对了,也是你的孙子。」

  「啊?什么意思?」

  纯子纳闷地歪着头,多喜二笑了起来,然后从头向她说明和光海认识的经过。

  kago

  运动会当天,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吹着舒爽的秋风。多喜二穿着新买的运动服,和抱着便当的纯子一起前往小学。

  「老公,你没问题吗?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不不不,我精神饱满,精力旺盛!」

  今天早晨,多喜二起了个大早去晨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去按摩奏了效,浑身都很轻盈,身体处于绝佳状态。

  「只不过我们去参加,真的没问题吗?」

  前天,接到光海的父亲——明广的电话,说他决定请假去参加运动会。

  之前,多喜二和明广见了面,聊了很多事。正如之前从光海口中听说的,明广的确是一个工作认真、务实的好爸爸,而且也的确没有察觉儿子的心情。他得知儿子受了不少委屈很沮丧,所以才终于安排了休假。

  「你们父子一起参加运动会,当然是最理想的决定,希望一切顺利。」多喜二说完这句话,就准备挂电话,但明广说:「希望你也可以一起来参加。因为光海信心十足地说,要和大冢爷爷在两人三脚项目中得第一名。如果你不来参加,他的期待就会落空。」

  「他爸爸不是说,光海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吗?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们代劳。」

  纯子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很开朗。她比多喜二更期待原本已经远离她生活的小学运动会。今天早上,多喜二醒来时,纯子已经起床,正喜孜孜地把菜肴装进便当盒内。多喜二想起以前七绪参加运动会时,纯子都会制作特别的便当,七绪每次都很高兴。

  「大冢先生!」

  来到挤满家长的校门前,明广等在门口。他跑到多喜二和纯子面前鞠躬说:「谢谢你们。」

  「不不不,这么说,我们才要谢谢你。」

  「爷爷!奶奶!」

  多喜二听到叫声,转头一看,发现光海正向他们跑来。看到光海满面笑容,多喜二他们也都笑了。

  「老公,你有没有听到?他叫我奶奶。」

  纯子红着脸说,多喜二点了点头。

  「光海,今天要和爷爷一起得第一!」

  「当然啊!一定要!耶!」

  光海向空中举起拳头,多喜二也跟着举起拳头。他举起拳头看向天空,发现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第二人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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