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发生在近畿某处的那些事」3

  「感觉资讯越来越乱了呢……」

  虽然嘴上这样低喃,但小泽在萤幕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有点开心。

  上次见面之后,我们开始用电子邮件传送彼此得到的情报。

  这是因为我也同意小泽所说「比起一收到情报就交换意见,不如等搜集到足以考察的情报量再讨论会比较有意义」这样的提议。于是当我们凑齐一定程度情报的半个月后,就决定开一场线上会议。

  即使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增加了许多参与线上会议的机会,相对于我至今依然觉得没有面对面还是怪怪的,看他很熟练地在共享画面的同时还一边说下去的模样,无论如何都让我感受到世代间的差距。

  「但内容多少复杂一点,读者也会看得比较开心吧。我也不讨厌像这样解谜。」

  一开始明明还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却又笑着如此表示。

  首先,我们决定先整理一下手边的情报。

  一如小泽的猜测,那一带的怪异现象应该就是以山为中心散播开来,但好像不是只有一种而已。

  我们大致上将怪异现象分成三个种类,并命名为「牵引入山者」、「红衣女子」和「诅咒贴纸」。

  感觉在●●●●●目击牵引入山的状况大多是在山的西侧,红衣女子则是东侧居多。

  到这边为止的分析都是我们共同的认知,于是我们以此为基础,开始对每一则情报进行考察。

  「〈重机骑士的部落格〉恐怕与我们之前搜集到的怪谈中,出现的那个牵引入山者有关。而且〈奇怪的留言〉跟〈被男人跟踪的读者投书〉当中提到的神社特征也是一致的呢。从出现女生人偶这点来说,对女性的执着也是一样。」

  听完他的说法,我也开始谈起自己产生的疑惑。

  我之前一直都漠然地觉得,这些怪异的起因可能是失去信仰、神社也荒废的神所具备的强大力量所致。然而〈重机骑士的部落格〉的照片中塞满人偶的地点是祠堂。当然,照理来说祭祀在祠堂里的也是神,但以这个状况来说,感觉并非神社供奉的主神。另外,让我感到在意的疑点还有祠堂里原本是祭祀着什么?那又为什么会不见呢?是基于某种理由不见的吗?还是打从一开始里面就空无一物呢?

  「如果不去调查那一带的乡土史料,或是去问熟悉地区历史的人,关于神社的事情可能很难继续调查下去呢。而且那还是祠堂,总觉得不能太期待现在还留有详尽的由来……网络上没查到什么特别的情报,地图上也没有标出那座荒废神社的名称。」

  小泽这么说完,我们也换到下一个话题。

  红衣女子有出现在〈租屋物件〉跟〈诅咒影片相关采访〉当中。与〈读者留言〉中提到的女性特征也几乎一致。谣言在散播的过程中内容多少会有些夸大,所以应该可以视为是指同一位女性。

  但关于这个红衣女子还有着许多谜团。照小泽的说法就是「意图不明」。为什么要跳跃?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情感?完全搞不懂她的行动原理是什么。

  「比起牵引入山者是把人吸引过来,红衣女子则是主动靠近呢。也给人很想被找到的印象。但还是需要更多情报才行。就这方面来说,可以采访到前编辑K先生真的很令人感激。毕竟只靠我的话可联络不上他。如果可以请您继续活用广大的人脉来搜集情报就帮上大忙了。」

  我在默默点头的同时,不禁想起在〈诅咒影片相关采访〉中提及的那位大学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最后那个女的还有继续纠缠着他吗?

  接着,我们的话题换到位于山的东侧的「幽灵公寓」。

  「就是在〈麻悉罗先生〉中出现的那栋公寓吧。虽然在经过将近三十年后的那篇〈等待〉当中,好像变得满荒凉的样子。但是,根据〈被男人跟踪的读者投书〉的内容来看,自从那片社区公寓落成过了十几年后,五号栋好像就已经是知名的跳楼胜地了。不知道那是造成社区变得荒凉的原因,抑或者『那也是』原因之一,好像还有得考察。」

  听他说得话中有话的样子,在我询问了背后的意图后,他便继续说道:

  「我想您应该也有所察觉,重点就在于我后来在那堆资料里找到〈等待〉的未刊载原稿。在刊载的报导中删掉了描写风景的部分因此看不出来,但隔着五号栋的窗户是可以看到山的喔。没错,就是那座山。」

  他一边这么说,就将网络上的卫星地图共享到我的画面来。

  「也就是说,叙事者的母亲每天都从这扇窗望着山。当然,如果只撷取那起事件就能解释成她在等待『有人自杀』。但我们知道那座山非比寻常。如此一来那位母亲到底在等待什么,就会产生新的诠释。」

  我也附和地说,那位母亲想让叙事者吃柿子的描写也补强了小泽这样的说法。

  假设这篇报导跟牵引入山者有关,也足以说明为什么只有五号栋会有人跳楼了。卫星地图中可以看到山上座落着一栋小小的建筑物,也就是说将那个荒废神社跟社区公寓以一直线连起来时,距离最近的就是五号栋了。

  在〈等待〉当中,两人望着窗外目击到有人跳楼自杀。如果跳楼的人不是偶然选在那里的话,就会变成是在距离神社最近的公寓,而且还是距离神社最靠近的那一面,也就是站在屋顶面向神社一跃而下。

  说不定在山的西侧是跳水坝,东侧就是跳楼了。

  「在〈诅咒影片相关采访〉当中也有出现五号栋呢。但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拍摄的就是了。这里也有拍到红衣女子。该不会红衣女子跟那座山有着某种关系吧?」

  他应该也知道我无从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几乎像在自言自语地这么低喃。

  「跟红衣女子一样摸不着头绪的就是诅咒贴纸了。」

  当我收到小泽寄的〈揭开神秘贴纸的真相!〉时,看完之后不禁感到费解。

  证词中提及有人特地跑去●●●●●的水坝自杀,还有贴纸的图上有鸟居等等,可以理解这些事情之间有着某种关联,但就不晓得为什么会有不只一种图案存在。

  「如果把贴纸上人形的图当作牵引入山者,四个角落的『女』字还能勉强联想在一起。但『了』字就真的完全无法理解了呢。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常见的读法。会不会是在告知某件事情结束了呢……而且『了』的连环信文字风格跟〈租屋物件〉中红衣女子传来的讯息很像。虽然提供证词的人表示记忆有点模糊,所以也有可能只是刚好相似而已。」

  那两种贴纸究竟是有着不同职责,还是在制作过程中衍生出来的呢?面对我沉思的反应,他继续说了下去。

  「把那篇报导寄给您之后,我自己也调查了一下。虽然只是在我家附近散步时顺便看看而已啦。但至少在我的生活圈里没有看到。相对地,网络上就有很多目击情报。」

  其实,我也做了同样的调查,并得知诅咒贴纸正在网络上蔓延开来。

  用图片搜寻的方式调查有出现跟诅咒贴纸一样东西的网页后,找到了很多个结果。

  社群平台上可以看到有一天到晚只顾着上传那个图片的帐号,或是在讨论区里各式各样的讨论串中毫无头绪地随机发布,虽然手法各有不同,但可以看出是有人刻意散播着这种贴纸的图。找到的图也是分成两种,有的是写着「女」,有的则是写着「了」。

  「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依旧透过各种手段散播同样的东西,真的会让人觉得有点恐怖呢。」

  这么说完,他稍微隔了一拍说:

  「其实我在看到这篇诅咒贴纸的报导时,回想起一件类似的事。那是听我大学同学说的……」

  以下内容就是小泽说的那件事。

  ******

  小泽在念大学的时候,从同系的朋友E先生口中得知关于某张图的事。

  那是一张画着「像是鸟居一样的东西」的图。

  E先生以考上大学为契机,从故乡东北来到东京,是那种「显而易见的纯朴青年」。

  由于学号跟小泽相近,自从开学以来就常有机会交谈,两人偶尔还会一起出去吃饭。

  那是在我刚认识小泽那年的秋天。

  升上大二之后,染了一头褐发,感觉也变得很会打扮的E先生,午休时间在学生餐厅里对小泽这么说:

  「我加入了一个商务同好会。毕业之后我就要去创业。」

  一问之下,他是在大学附近的咖啡厅被人招揽,起初是坐在隔壁桌的一对男女找他问起「这附近有推荐的餐厅吗」,并进而聊开。E先生在交谈中听他们说自己有经商的才能,便决定加入那个同好会。

  看着E先生一边讲着对于未来的展望时双眼发亮的样子,小泽立刻察觉到他这个生性纯朴的朋友,渐渐落入被都市人剥削的陷阱之中。

  尽管拼命说明恐怕会被收取高额的会费,或是被拉进直销集团最后沦落身败名裂的下场之类的危险,E先生还是丝毫都听不进去。

  岂止如此,他甚至还开始说起参加那个同好会使人获益良多,只要参加一次一定就能知道有多好之类,开始招揽起来。

  小泽已经无法阻止E先生了。他只能祈祷那其实是个正当的同好会,同时也跟E先生拉开了距离。

  然而不用小泽主动跟他拉开距离,在那之后过了半年左右,他就没在学校见过E先生了。他好像几乎没有到大学上课的样子。

  再次在大学附近的便利商店遇到E先生时,他看起来相当憔悴。一见到小泽,他劈头就说:

  「是我错了。那些家伙真的很恐怖。」

  那个同好会举办的活动给E先生带来很大的刺激。

  像是有可以直接听到有创业经验的社会人士,说起成功背后的故事的讲座,还有为了成为理想中的自己而办的读书会之类,可说是让至今每天都只是顺着惰性到大学上课的E先生,在想法上产生180度的大转变。在这样的状况下,大学课程的重要性随之下降,不知不觉间同好会的活动就成为他生活的中心了。

  成员也几乎都是跟E先生一样,在同好会活动倾注满满热忱的大学生,跟这些伙伴们一起讨论梦想时,可说是最美好的时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有个已经出社会的同好会干部找上E先生。

  那是要邀请他参加一场特别的派对。据说在同好会当中,也只有部分被选上的成员才能参加那场派对,而且是办在身为企业董事的同好会代表家里。

  E先生二话不说就答应参加。他好像是盘算着如果能在这个场合让代表对自己留下印象,说不定在未来创业时会带来一些帮助。

  抵达作为派对会场的代表住家时,E先生打从心底吓了一跳。

  那是盖在东京都内高级地段一栋高楼公寓的最高楼层,高级的室内装潢点缀着宽敞的客厅,大桌上也摆满了看起来就很美味的外烩料理。还有一间像是专门用来展示收藏品的房间,据说里头陈列着乍看下看不出价值,风格独特的美术品或绘画等艺术作品。

  超过十位的参加者以立食形式单手拿着酒杯,互相交换商业方面的意见,E先生对于自己也能参与这样的聚会感到兴奋不已,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过了两小时左右,客厅中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投影机的光线打在一整面白色的墙上。

  从所有参加者见状都一起鼓掌的反应看来,E先生认为应该是某种惯例的活动要开始了。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投影到墙上的就是那张图。

  只用黑色画了一道抽象鸟居的那张图,看起来虽然是外行人画的粗糙笔触,但看到图的E先生一开始以为可能是某种艺术作品。

  众人发出「哗——!」的欢呼,在隔了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所有参加者就像决堤一样纷纷开始开口说话:

  「主那被来招公作乐乎所。」

  「着我间没头后福际时晚里我是住学而克不。」

  「不状够里事杂再院知上治高站。」

  「能名化议朋态登气眼成何我你也你自方镜才。」

  「成终然着怎生之因不立服台。」

  「区一赛爸节学白的拉园产着国把。」

  「国不相奖明会心先重地益石资就行会动。」

  「切电由步知空指金今光城信是自出时这的神湾么市第自排。」

  「出术我发而信始。」

  「前型可是解子地高语会与离湾日。」

  「歌清推资确医何感便么杂。」

  E先生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不像E先生这样感到困惑,其他参加者都接连用五十音说出不具意义又莫名其妙的语句,还像是彼此都能理解内容似的,一直开心地对话下去。

  发生了自己无法理解的某件事情。

  就在E先生尽管感到恐惧,还是鼓起勇气对着最靠近的参加者开口说了「请问……」的时候。

  直到前一刻还在哄然交谈的所有人全都一起静默下来,注视着E先生。

  顿时只剩下投影机传出「叽——」的运作声吵杂地回响在派对会场中,所有人面无表情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只是一味地注视着E先生。

  看着E先生的每一双眼睛都空洞又虚无,完全看不出任何情感。

  承受不了这种恐惧感的E先生冲出会场就赶紧回家了。

  隔天,E先生的手机收到邀请他去参加派对的那位干部传来的讯息。

  『昨天谢谢你来参加。真的是一场很开心的聚会。对你来说,想必也是一次很好的经验。』

  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般的内容,让E先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然而,他确信那股一再鲜明地涌上的恐惧是现实,之后就不再与同好会扯上关系了。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月左右,总算开始忘怀那股恐惧时,打工下班回到外宿住处的E先生发现家门口被贴了一张白色的纸。纸上就画着那个图。

  自此,无论他撕掉多少次,那张图都会一再被贴到门上。

  E先生不禁陷入忧郁,也都睡不着。

  某天晚上,失眠的E先生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时,听到玄关那边微微响起一道「喀咚」的声响。他朝着玄关看去,只见大门信箱的投递口盖子朝着内侧打开。

  有双眼睛正朝着屋内看过来。

  看到不带任何精光的那双眼睛,E先生回想起派对会场上众人注视着自己的那道视线。

  应该也有看到E先生身影的那双眼睛无动于衷,只是一直注视着屋内。

  双方对视了让人觉得像是经过永恒那么久的时间之后,投递口无意间盖上,接着就传来缓缓离开家门前的脚步声。

  隔天早上,他家门口又被贴了那张图。

  ******

  「根据当时E的说法,那张图除了鸟居之外好像没有画其他东西。但一直纠缠地贴在他家门口,以及画了鸟居这些状况都是共通点吧。」

  话说至此,小泽像要转换气氛似地说:

  「不过,就算对方真的是基于某种目的散播诅咒,既不是灵媒也不是救世主的我们也无能为力。总之就为了工作继续搜集情报吧。K先生的访谈中也有提到读者最大的欲求是乐在其中对吧?我也有同感。但可以的话,我不是想要编出一个带有真实性的故事,而是基于真相提供情报。为此,您如果可以陪我追这则报导到最后,我会很开心的。」

  说真的,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追踪这个报导了。牵扯越多,自己身陷危险的可能性也越高。我有着这样的预感。但既然已经从他手中接下这个案子,就必须继续做下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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