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结束了呢。”
主人说。
“嗯嗯……复仇已经完成了。”
鸟海把刀子丢在地上,响起了干巴巴的声音。
“然后,一个都没留下。”
“没留下呢。”
鸟海的表情不再保持战斗的姿态。
一切都,结束了。
“这真是个漫长的过程啊。为了给女儿复仇,我建造了黑鸟馆和白鸟馆。虽说倒也不是从头开始新建的,只不过是改造而已。”
主人颇为感慨地说道。
“我则是画了那幅画。为了告慰她在天之灵,我倾尽了自己毕生的技艺。”
“嗯嗯,实属佳作啊。”
“或许我这辈子再也画不出比这更好的作品了。”
“哪里的话。鸟海先生还这么年轻,今后还请继续产出杰作。”
“多谢。”
一时间沉默下来。
“还有一件事情没办完呢。”
鸟海伸出手指了指。
“今天是星期四,时间还很宽裕。”
主人露出微笑。
“说的是呢。”
鸟海静静地朝着尸体走过去。青山死在黑鸟馆里面的房间内。他漂浮的地方,并非有着白鸟游泳的池塘。
而是澡堂的浴缸。
*
黑鸟馆里面的房间内,挂着一幅巨大的画作。那并非普通的画。
而是澡堂的彩绘。
身为青年画家的鸟海,在艺术大学修习美术,毕业后当上了职业画家,作为新潮的澡堂画家备受瞩目。
全国澡堂画大赛金奖。
下町百景竞赛澡堂画部门大奖。
日本沐浴艺术协会特别奖。
荒川区文化奖新人奖。
这位拥有诸多比赛和竞技获奖经历的、面容白皙的青年画家,于斯界(澡堂业界)被寄予厚望。
鸟海倾尽毕生技艺,绘制了一幅巨大的彩绘。画中的风景描绘了建于三浦半岛的双胞胎馆,是名为“黑鸟馆”和“白鸟馆”的美轮美奂的洋馆。
然而,和现实中的黑鸟馆、白鸟馆截然不同。
那是男澡堂和女澡堂。
横跨黑鸟馆(男澡堂)和白鸟馆(女澡堂)的一整面墙壁上,装饰着巨幅的彩绘。
里面的房间只不过是一个被称为“里面的房间”的地方而已。那里的地板洁白、坚硬、光滑,铺满了瓷砖。
黑鸟馆和白鸟馆里面的房间,是浴室。里面有洗澡间,再往里是浴缸。然后再往里,装饰着一幅彩绘。
唯一的一扇小窗意味深长地关上了。黑鸟馆和白鸟馆各有一扇敞开的小窗,那是换气用的窗户。
虽说经过了改装,但古色古香的澡堂痕迹依然随处可见。里面的房间出入口是玻璃门,每次用手一拉就会发出“咔啷”的声音。
黑鸟馆(男澡堂)和白鸟馆(女澡堂)的洗澡间被一堵屏风式的高墙隔开。天花板很高,上面空出了一段距离。
从黑鸟馆可以看到白鸟馆。
从白鸟馆也可以看到黑鸟馆。
尤其是站在某个地方,就能观察到隔壁的情形。那就是站着画彩绘的地方。
杀死井田美知的时候就是这样。鸟海握着红色的绳索,藏身于黑暗的山体处,贴着黑鸟馆(男澡堂)的彩绘,准备杀死位于白鸟馆(女澡堂)毫无防备的女人。从黑鸟馆抵达白鸟馆,并不需要绕来绕去。因为那都是画中的馆。
两座馆实际上是挨着的。在隔开两座馆的墙壁上方,有一处如同恩宠般的空间。那里是开放的。
于是,红色的绳圈飞了过来。从黑鸟馆到白鸟馆,并不需要越过没有桥的山谷,飞过遥远的距离。仅仅是贴在男澡堂彩绘上的杀人凶手将绳索抛过来,套住了身处隔壁女澡堂的被害者的脖子而已。
真是越看越完美啊。
右侧的小腿肚上有一颗大痣,那也是魅力所在……
美知对着镜子出神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脖子上便套上了复仇的红圈。那个圈直到她死掉都没有脱落。井田美知的头撞上了瓷砖墙,死在了白鸟馆里面的房间内。
看似不可思议的密室杀人事件,之后仍在继续。
杀死新居胜的时候,鸟海也在黑鸟馆。他藏身于彩绘之中,等着凶器从白鸟馆飞过来。
主人在白鸟馆。他握着用作凶器的刀子,准备让它飞向黑鸟馆。
当然,凶器并不是划破黑暗飞出去的。唯一一扇开着的小窗,自始至终都只是用来换气的。即使黑鸟馆和白鸟馆按照画中描绘的构造和位置实际存在,黑鸟馆唯一打开的小窗也是朝北的。从南边的白鸟馆投掷过来的刀子,物理上是不可能穿过窗户的。
但实际上它们是挨着的。被当成是两座馆的地方其实是男澡堂和女澡堂。从黑鸟馆的浴室和白鸟馆的浴室都能看见时钟。那是同一个时钟。
倒计时开始,凌晨1点的声音响起。
位于白鸟馆的主人握着的刀子,传递到了位于黑鸟馆的鸟海手中。和绳索那次不一样,这次没有使用墙壁上方的空间。还有另外一个如同恩宠般敞开的空间。
解答并不是“黑鸟馆其实是座廉价的旅馆”。然而,它却是座廉价的澡堂。表面虽然装潢得很豪华,却依稀保留着旧式澡堂特有的风格。
隔开黑鸟馆(男澡堂)和白鸟馆(女澡堂)的墙壁下方,开了一个用来交换肥皂的洞。这个澡堂的洞相当之大,连浴巾都能递过去。
白鸟馆的主人就是利用那个洞将刀子递到黑鸟馆的。
鸟海迅速对声音做出了反应,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那样从黑鸟馆的彩绘当中飞身而出,抢在新居前面拾起了刀子。
至此,胜负已定。
鸟海刺杀了毫无防备的新居。随着干巴巴的“咔啷”一声,刀子掉落到瓷砖地面上。
接下来就是处理尸体。新居的尸体被从黑鸟馆搬运到了白鸟馆,由鸟海和主人两个人一起搬运。整个过程只要五分钟就足够了。
里面的房间内,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
红、蓝、红、蓝、红、蓝……
按照规律次第出现的,是水龙头(注24)的颜色。红色是热水,蓝色是冷水。
这当中并未混入黄色。黄色的只有浴桶,是成群结队出现的。
在因蒸汽而令人窒息的密室般的场所,也就是黑鸟馆(男澡堂)隔壁白鸟馆(女澡堂)的浴室里,他们用淋浴将黏糊糊的东西洗去,进行了分尸作业。
“沉到海里去吧。”
“一脚踢到谷底去也行啊。”
“要不干脆喂白鸟算了。”
“不是德州电锯杀人狂,而是领结杀人鬼在三浦半岛现身了?”
主人和鸟海看着里面那横跨男澡堂和女澡堂的巨幅彩绘,聊着这样的话题。
“画面有了,城岛大桥上站着的杀人鬼。”
本来就是画。
“干脆从富士山上下来也不错啊。”
画上描绘着被染红的美丽富士山。
被肢解的尸体裹着蓝色床单被运了出去,目的地是锅炉房。在废料和柴火上面堆上死后被切割零碎的人体,这就做好了送他去鸟边山的准备。
就这样,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用担心会散发出臭味。看似尖塔的烟囱上面装有强力防臭过滤器。
下一个牺牲者是上林杰。
红色的圆形,还有蓝色的。
然后是更大的黄色圆形……
黑鸟馆里面的房间内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圆形物体,上林就在这里被杀了。
自己是在如同温室一样的柔性密室当中,上林想。
这个房间并非由坚固的墙壁所保护,蒸汽使用起来也很方便。
在里面优哉游哉享受的上林脸色变得苍白。富士山喷火,张开翅膀的不祥之鸟……不,自己遭到了黑人的袭击。
那当然是鸟海。他照例从彩绘中溜了出来,用刀子进行袭击,却遭到了上林的抵抗。
这时主人前来助阵。他手里握着长柄的凶器,尖端是绿色的。那是保洁用的刷子。
由此,事态发生了变化。
上林死了。
他那僵硬的指尖指向了像是死亡留言一样的东西。
……RORIN。
只有一个字被死者的手指遮住了。黄色塑料桶的底部印着红字,是镇痛剂的广告。
KERORIN(注25)。
每个桶的底部都这样写着。
下一个是丸山早苗。早苗当然是被邀请去了白鸟馆,女性要被邀请去女澡堂。
早苗是在白鸟馆里面的房间洗的淋浴。她一边想象着密室淋浴房,一边在宽敞的浴室里冲澡。
之后,早苗在里面的房间内某个地方休憩。
她悠闲地舒展四肢,扭过头去眺望彩绘上的风景,是在浴缸里。
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悠闲地欣赏富士山了。
下次想去温泉呢。
等这份“工作”结束,获得解放后,就泡在露天温泉里,一边眺望富士山,一边玩耍。
失去了警戒心的早苗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随后,袭击者从彩绘中现身了。像鸟一样的男人张开黑色的翅膀,一边喊着“去死吧、去死吧”,一边抓着早苗的头撞向坚硬的浴缸边缘。
早苗流着鼻血,浑身瘫软。
虽然还能听见心脏的跳动,但鸟海一松开双手,失去意识的早苗就那样沉入了浴缸中。
在彩绘上所画之馆的尖塔冷冷俯视着的地方,丸山早苗业已断气了。她死在了为她制作的、犹如巨型棺材一般的浴缸之中。
那确实看似一桩不可思议的密室杀人事件,因为早苗的死因被判定为溺毙。
然后,只剩下一个人了。
最后出现在黑鸟馆的青山雾生,终于看穿了玄机。
“我看见了。”
青山这样说道。彩绘中的风景、被死亡般的寂静所包围的男人身影,借由保护色隐身的鸟海被最后一名客人看穿了真面目。
青山提起浴桶,响起了“咔啷”一声。
然后,他往里面灌满热水,朝着藏身于彩绘之中的鸟海背上泼去。
在黑鸟馆的浴室里,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主人照例拿着刷子来帮忙。青山企图逃到白鸟馆(女澡堂)去,想要翻墙而过。
那自然是办不到的。青山被刷子击中了后脑勺,陷入了被动状态。
铺着瓷砖的地板湿漉漉的,对青山而言实属不幸。他立刻跌倒在地,仰面朝天。
鸟海的刀子让青山受了致命伤,他看到了最后的幻象。
画中描绘的白鸟馆庭院里有一个巨大的池塘,为数众多的白鸟在里面游泳。让我加入它们吧……青山跌跌撞撞地走向白鸟遍布的池塘,身体前倾。
啪嚓,水声响起。
他的尸体漂浮在浴缸里。
*
“那么,咱们开始工作吧。”
鸟海说。
“嗯嗯……就是喉咙有点干渴。”
主人把手伸向领结。
“那咱们来举杯庆祝吧。”
“是啊,尸体又不会逃跑。”
“不管怎样,还是先搬出来吧。在热水里泡太久会泡涨的。”
“我知道了。”
两人合力将青山的尸体从浴缸里拖了出来。
随着“啪嚓”一声,不着寸缕的尸体滚了过来。鸟海伸脚一踢,尸体便保持着歪斜的姿势僵住了。
“热水都被血弄脏了呢。”
“每天都会换水烧,不必在意。”
“不,因为出了一身汗,我也想过会儿进去泡一下呢。”
鸟海微笑道。
“那样的话,还有白鸟馆呢。”
“啊,原来如此。”
“独占女澡堂的机会恐怕不多了,请慢慢泡吧。”
主人的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白鸟馆比较好。”
新居轻松地说道。
他说想去女澡堂,哪怕一次也好,但主人坚决反对,说黑鸟馆的客人不可以进去白鸟馆。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复仇完成。
“那咱们去大厅吧。”
“嗯嗯,衣服都弄湿了不少。”
“要换衣服吗?”
“正有此意。”
这里的服务都是采用了现下流行的超级澡堂那一套。这间澡堂也提供馆内服装的租借业务。
咔啷……
推拉门发出声音打开了。
那是一扇玻璃门。从大厅也能够眺望彩绘中的风景。
“咔啷”的声音再度响起,玻璃门关上了。独留死去的青山卧在冰冷的瓷砖地上,鸟海和主人从大厅走了出去。
如果里面的房间是浴室的话,那就无须多说了。
每间澡堂都是这样的构造。那里有两个房间。
其位置关系不会颠倒。里面的房间(浴室)前面必定会有一间大厅,那就是更衣室。
“用什么来干杯呢?”
主人问道。
“那就用迎宾饮料吧。”
“我知道了。”
主人做准备的时候,鸟海坐在藤条长椅上,望向里面的房间。
那里倒卧着一具尸体,因此给人以晦暗之感。另一方面,更衣室却是灯火通明。吊灯绽放出如梦似幻的白光。只看那里的话,恍若一栋美轮美奂的洋馆里的大厅。
“久等了。”
主人端来了迎宾饮料。
干杯准备就绪。
B
“您要哪种呢,鸟海先生?”
主人把托盘里的玻璃杯放在桌上。那是在东急手创馆(注26)买的银色托盘和鸟形的玻璃杯。
托盘里放着三种瓶装饮料。要说是鸡尾酒的话,颜色都太过浑浊了。
“那就这个吧。”
鸟海指了指一瓶暗红色的液体。
“‘再看一次《草莓白皮书》’吗?”
“是的。”
“明白了。”
主人恭恭敬敬地把不知道是什么的饮料倒入了鸟海的玻璃杯中。
那是草莓牛奶。
“那么,我就要这个吧。”
“是‘你们是奇异果·木瓜·芒果吧’呢。”
“嗯嗯。”
主人选的是混合果味牛奶。
另外还备有一款名为“咖啡伦巴”的咖啡牛奶。这些都是入浴后的标配。
“那么,工作还没完成呢。干杯!”
“干杯!”
两个玻璃杯碰在了一起。
鸟海喝下了草莓牛奶,主人喝下了混合果味牛奶。由于太过甜腻,沾在手指上黏糊糊的,井田美知会大皱眉头也是自然。
当然还有其他饮料。罐装啤酒和黑啤酒都有准备。黑鸟馆出售的是黑生啤,白鸟馆出售的是白色牛奶。不过香槟是没有的。
“感觉比平时美味多了。”
鸟海举起玻璃杯说道。
“嗯嗯。”
主人又呷了一口混合果味牛奶,望向吊灯,眯起了眼睛。那是一盏由石丸电器(注27)制作的豪华吊灯。
“这首歌流行的时候,有人把歌词改成‘你们是德里达(注28)·索绪尔(注29)·福柯(注30)吧’借以讽刺现代思想的御宅族。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呢。”
主人感慨良多地说道。
本该把这间澡堂让给她的女儿死去了,就如同被杀害了一样。
为了复仇,主人对澡堂进行了全面的改造,将番台式(注31)改成了前台式,新开了黑鸟馆和白鸟馆。
主人把为女儿攒的钱全都投入了这里。在他看来,建馆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那结晶就在眼前。
*
大厅(更衣室)里,相应的设备一应俱全。
有厕所,与大厅相邻。
有储物柜,很多。
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数量众多。不过,小动物还好说,要想藏人的话一看空间就不够。
角落里有吸烟区,有藤椅。这一带确实是澡堂的更衣室。
地板当然是木地板。因为会弄湿,所以铺不了长毛绒地毯。美知在白鸟馆若无其事地把烟灰弹落之后,主人拿出拖把擦拭起来。
黑鸟馆的墙壁统一为雅致的黑色。里面装着西式的灯盏,营造出街灯闪烁的气氛。镜框内嵌着的精心设计的穿衣镜也是一样,都是跑遍各个家居卖场花尽量便宜的价钱买回来的。
波旁王朝风格的吊灯照耀下的更衣室一角,摆着一张齐本德尔式的大扶手椅。厚重的深褐色皮椅自然而然地给人以安逸之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里摆的是一张电动按摩椅。
这里还放置了一座尖塔模样的东西。乍看上去像是迷你的模型塔,但并不是为了供人欣赏而放在那里的。从里面的房间(浴室)回来的客人们走近这沉甸甸的黑色体重计称体重。主人购买了他很早就看中的古典式体重计搬过去。
还能看到类似鸟嘴的东西。乍见之下如同艺术品般摆在镜子前的银光闪闪的东西,当然是吹风机了。
大厅(更衣室)里面也有各种颜色和形状。
数量最多的银色四边形是储物柜。储物柜上必然有钥匙,是椭圆形的蓝色钥匙。里面刻着数字,仿佛是某种暗号。
大厅里有窗户。红绿相间的彩色玻璃让人联想到历史悠久的教堂,但那只是装饰而已,看不见对面的风景。
装饰窗旁边挂着日历。在那张照片中,冲浪者摆出了优美的冲浪动作。地点是叶山的大海。
叶山的海很美。白色的波涛汹涌荡漾——上林死前给丸山早苗发了这样的信息。黑鸟馆与白鸟馆大厅显眼的地方,贴着这样一张纸。
请勿带手机进入里面的房间
不用特意说明,没人会把手机带到浴室或者浴缸里。
内部装修尽量节省了经费,还新增了类似超级澡堂的设施。
最引人注目的是桑拿房。从更衣室可以看到那扇门。引进桑拿浴后,饮料的销售额大幅增加。
“顺便再来一杯‘咖啡伦巴’吧。”
鸟海说。黑鸟馆空荡荡的更衣室被泛白的灯光照得亮堂堂的。
“请吧,要多少有多少。”
“只剩下一瓶的话,就跟阴膳(注32)似的。”
“说得是呢。”
一时之间充满了感慨的气氛。
“虽说复仇结束了,但这样我女儿就能得到超度了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说这话为时尚早,但我想这间澡堂总有一天也要关门了。”
“那太可惜了,难得的亮相舞台就少了一个。”
鸟海整理了一下馆内服的下摆。
那是一身亮眼的银色馆内服。因为带有独特的光泽,所以看上去和外星人一样。
弄湿了的衣服正挂在那里晾干。澡堂里还设有自助洗衣房。
“不过,这可是为了复仇才重建的啊。”
主人感慨万千地望着更衣室。重新打量一番黑鸟馆的大厅,觉得十分滑稽。
天花板上悬着吊灯,墙上挂着壁灯,装饰窗上安着彩色玻璃。上半截看起来十分豪华,地面却是澡堂式的木地板。简直就像是上身穿着西装、下身配了条裤衩一样。
“这么说来,和桑拿房没什么关系吧?”
鸟海指着门问道。
“姑且也考虑过。”
“把他们关在那里面杀掉?”
“嗯嗯。不过我担心他们可能会戒心比较重,不肯进去。”
“的确如此。”
鸟海边说边喝了口咖啡牛奶。
“这间澡堂原本叫另外一个名字。黑鸟馆这些地方现在使用的名字,也可以说是从那个变过去的。”
“哦,原来叫什么名字呢?”
“菊之汤。我从父母那里继承这间澡堂的时候,它就叫这么个普通的名字。我是从女儿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字给这里改名的。”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当时内人身体还很健康。她和女儿一起坐在番台上,对她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主人语带哽咽。
鸟海也一言不发。
沉重的时光渐渐流逝。
“不管怎么说,还有最后一项工作。”
鸟海鼓励着年纪足以做自己父亲的主人。
“嗯嗯,说得是。我们结束感伤之后再行动吧。”
“是啊,毕竟是重体力劳动。”
鸟海向浴室那边望去。死在玻璃门对面的青山,看起来就像被冲到海边的巨大海鸟一样。
“话说回来,我的口渴倒是治愈了……”
鸟海将咖啡牛奶一饮而尽后说道。
“肚子饿了吗?”
“嗯嗯,分尸自不必说,光是杀人也挺消耗能量的。”
“那么咱们填饱肚子再干活吧。你想吃什么呢?”
“机会难得,再吃一次金枪鱼吧!”
“我知道了。提到三崎,不说别的先说金枪鱼。衣服应该也干了,我去拿一下。”
“多谢。”
片刻之后,准备就绪。
再次换上便服的青年画家和澡堂主人走出了更衣室。
他们穿过门帘。从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地方出来之后,感觉外面白色的阳光甚是耀眼。
黑鸟馆(男澡堂)的门帘是黑色的,上面的字是白色的。
并没有像通常那样写着“男”或者“男浴”。
∶黑∶∶鸟∶
黑鸟馆的门帘
而是弄成了这样的风格。
白鸟馆(女澡堂)的门帘是白色,上面的字是黑色的。
通往大厅(更衣室)的入口当然只有一个。
客人穿过门帘走进去。“黑”和“鸟”泾渭分明。
女澡堂同样如此。
∶白∶∶鸟∶
白鸟馆的门帘
两个矩形左右分开又恢复原位。门帘尽头是黑鸟馆(男澡堂)和白鸟馆(女澡堂)。
连接两者的部分是前台。
主人坐在可以看见各个入口的位置。从那里也能观察到大门的情况。监控摄像头的显示器也设在那里。从黑鸟馆和白鸟馆的浴室出来进去的情况,都可以在前台确认。
从外面到建筑物内部、到门帘对面的大厅、在大厅更衣后直到里面的房间——主人就坐在可以同时监视到这三个出入口的前台。
那里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银光闪闪的馆内服、洗发水和护发素的套装。还有浴巾可供租借。
不仅仅是这些实用的物品,还有鸟型的钥匙圈和挂件等各种只有这间澡堂才出售的周边。
主人在周边开发方面颇具创意。他还发明了一款不同于数码相机的简易相机,名叫“数牛相机”。不过这只是一种脑洞,完全卖不出去。
最近卖得比较好的是彩绘明信片和海报挂历,上面是鸟海拼死努力画出的彩绘,也是具有艺术价值的。同时也为了让鸟海出风头,主人制作了各种各样的特产。
“托你的福,销路好得很呢。”
主人指着前台说。
“真是难为情啊。”
鸟海看着挂历海报。
那上面涂成红色的数字并非节日,而是澡堂的休业日。图案是浦贺水道上船灯闪烁的部分。
他们从鞋柜里拿出鞋子穿上,从便门走出来。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虽然是大白天,却显得比平时阴暗。
这也难怪,因为澡堂的入口拉着卷帘门。
“那么,咱们走吧。”
主人锁上便门说道。
这间澡堂内部分为供男士使用的黑鸟馆和供女士使用的白鸟馆——牌子上这样写着。
入口处刻着澡堂真正的名字。
鸟之汤
以及,那醒目的红字。
那些红字传达了重要的情报。
它们可以这样解读。
定休·星期四
注24:日语中“水龙头”和拟声词“咔啷”发音相同。
注25:KERORIN,富山的内外制药的止痛剂广告。
注26:东急手创馆,日本一家专门售卖与DIY用品的连锁居家生活百货公司。
注27:石丸电器,日本第二大家电连锁巨头荣电集团旗下子品牌。
注28:德里达(Jacques Derrida,1930年7月15日-2004年10月8日),全名雅克·德里达,出生于阿尔及利亚,博士研究生毕业于北京大学,曾任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和耶鲁大学的访问教授。他的思想在20世纪中后期掀起巨大波澜,不仅使他成为欧美知识界最具争议性的人物之一,也成为后现代思潮最重要的理论源泉,其核心概念“解构”所向披靡,广泛渗透到艺术、社会科学、语言学、人类学、政治学甚至建筑等领域。
注29:弗迪南·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1857年11月26日-1913年3月22日),也称费尔迪南·德·索绪尔,出生于瑞士日内瓦,瑞士人,博士研究生毕业于来比锡大学,现代语言学的重要奠基者,结构主义的开创者之一,“现代语言学之父”。
注30: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年10月15日-1984年6月25日),全名米歇尔·福柯,出生于法国普瓦捷,毕业于法国高等师范学校,法国哲学家、思想史家、社会理论家,法国后结构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之一。
注31:日本传统澡堂的收费方式“番台”,有一人多高的板壁把男女澡堂分开,当中是柜台,负责收费和看守澡堂的“番人”就坐在这上面。
注32:阴膳,为祈祝外出参加战争或旅行的人的安全,留守在家的人供奉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