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暴走?」
一大早就听到老师这么说,麦瑟尔在旁边歪着头,而我则努力保持面无表情。能做到这一点,大概是因为身为贵族子弟的训练和经验所赐吧。保持扑克脸也是贵族的基本素养之一。
没错,就是这样。在这款游戏中,故事的开端是勇者还是学生时期发生的事件。王都附近突然爆发大量的魔物,而学生们也被紧急征召去支援,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在游戏中,由于主角的身分,勇者和老师对话时还会获得回复道具,但对我来说可没有这么好的事。如果老师说要我自己去找家里准备那些东西,我也没法反驳。毕竟我是贵族。
「大概二十年一次,魔物的大规模爆发。会发生在王都附近相当罕见。」
老师开始仔细说明,我则是乖乖听着。若有什么设定的差异,那可就麻烦了。
附带一提,这个世界将会袭击人类的动物或昆虫类都粗略称之为「魔兽」。至于有些更聪明、拥有一些独特文化或者社会形态的种族,如魔像、不死族等等则被称作「魔物」。具有智慧的人形生物……背上有翅膀的也算人形吗?总之是靠双脚站立在地面、能够使用谋略的两足生物被称作「魔族」。
有的魔兽也会使用魔法,所以是否使用魔法并不是分类的依据。根据分类的人不同,分类方式可能会有些许差异,比如大怪鸟究竟算是魔兽还是魔物,经常引起无谓的争论。说起来,我却从未听说过「魔虫」这种称呼,可能因为这个词讲起来不太顺口吧。
如果要统称包括魔族在内的所有生物,通常会称其为「魔物」。「魔物暴走」这个词就包含了魔兽和魔物的双重意涵。
「会有大群魔物涌来,若置之不理,村庄等地很有可能会被摧毁,但只要迅速应对,倒也不至于太具威胁。」
一般来说是这样。
但这次不同,是RPG常见剧情魔王复活的影响导致的。因为有魔族在背后操控,所以才格外危险。不过我就算说了应该也没人相信吧。
不幸的是,我既没有传递情报的途径,也没有名声和影响力可言。这次战斗大概在剧情上注定是要失败的,而我没有能逆转战局的方法,也没有任何外挂能力。所以我只能把幸存下来当成目标,以利己的方式行动。这次的战斗中,也许会有几个熟识的人死去,但我无法感到悲伤,或者说我没有余力去感到悲伤。现阶段,我只能顾好自己的安危。
「有爵位的学生,请回到王都的住所,等待家中的指示。」
「好的。」
有几个学生应声回答,我是伯爵家的儿子,自然也属于这一类。看来这次的事件我将以不同于游戏的方式参与。
「泽菲尔特,别让你父亲担心啊。」
「遵命。」
老师叮嘱道。我在学园里是优等生群体的一员,加上我父亲是国家重臣,在校学生中只有我是这样。老师的担心我能理解,但也不免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想借此向我父亲邀功。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款我在前世稍微沉迷的游戏,到如今我已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五年以上。简单来算,这款游戏差不多也是三十年前玩的了。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还是勉强想起了一些。这场初战中,因为疏忽大意,骑士团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幸存的骑士也无法离开王都。这导致了勇者队伍之后不得不在大陆各国之间奔波。
「没有爵位的学生则会加入支援队,负责运输和治疗伤患。尽管不太可能遭到袭击,但也别掉以轻心。」
「是!」
包括麦瑟尔在内的学生都充满朝气地回应。他们大概觉得很安全吧。不过实际上,我好像记得这次事件中并没有学生受害的情节?这方面的记忆有些模糊了。而且当初在游戏中根本没有提及贵族的情况,这些对玩家而言都不是必要的情报。
说到底,那个时代的RPG也没做到这么细致。甚至连有没有文官或公务员这种角色都不清楚。士兵和神官倒是有啦。游戏不需要的话,就会把那些无用的数据给删掉。
「维尔纳,你在想什么吗?」
「嗯,算是吧。」
我随口回应麦瑟尔,同时努力翻找记忆的深处。不行,想不起来了。印象中,事件发生后只有听老师提到「骑士团被灭了」这样的情报。
……不,还有一则重要的情报。
我想起了这件事,便在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之前,迅速转移话题。这则情报不能在这里说出来。毕竟如果被问到「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也无法解释,甚至还有可能被指责说了不吉利的话。
「我得回家一趟,不过伤者的治疗也是工作之一,建议你带着回复药。你要不要去找老师商量看看?」
(插图005)
「也是,还是慎重一点好。没想到你还满谨慎的,维尔纳。」
「『没想到』这个词就多余了。路上小心啊。」
「你也是,维尔纳。」
虽然我反射性回了句玩笑话,但这样就够了。我们互相用拳头轻碰了一下后分开。就在我走开的瞬间,麦瑟尔的周围立刻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但也有一些贵族学生。
「麦瑟尔,我应该怎么做?」
「克拉那赫你射箭很厉害,我觉得你应该准备好弓箭,可能会被派去支援队的护卫任务。」
「果然是这样啊。」
「就像是魔物狩猎的实技课程一样,没问题的。」
麦瑟尔笑着安慰他,克拉那赫也点了点头,回答「说得也是」,似乎打起了精神。随后,另一名女学生向麦瑟尔发问。
「麦瑟尔,我该怎么办?」
「克莉娜是魔法使,可能会负责救助伤患……为了保险起见,建议先准备好防具。小心一点。」
「嗯、嗯。」
克莉娜看起来对麦瑟尔的关心感到非常高兴。不过麦瑟尔对谁都是这样。
「我该怎么做?」
「莱纳的话……」
麦瑟尔依旧很受欢迎啊。在这种情况下,我对此抱着半是无奈半是佩服的心情。不过他居然能记住所有班级同学的长相和技能,让我不禁苦笑。
「嘿,维尔纳。」
「哦,是德雷克斯勒啊。」
这家伙是常和我与麦瑟尔混在一起的成员之一,和我也算熟。他来自子爵家,但在学园里,大家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这也是学园的传统之一。
德雷克斯勒亲昵地搂着我的肩,继续说道。
「你也要参加吗?」
「这是义务,没办法。」
「反正你是文官家出身,老师们也不会对你抱有太多期待,别太逞强了。」
「当然不会。」
德雷克斯勒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进入了围绕在麦瑟尔周围的那群人里。确实是如此。虽然我的成绩在学园里被评价为优等生,但放在整体来看,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并不会特别显眼。
另一方面,麦瑟尔在魔物暴走期间会以勇者(主角)的身分奉命与冒险者一起执行侦查任务……坦白说,让学生去执行侦查任务这点实在不恰当……届时他们会发现一个神秘的洞窟并进行调查,并且在那里首次与魔族发生战斗。
对于游戏剧情中的这些设定再多抱怨也没用。而且说实话,我根本没那个闲工夫去计较这些。现在已经很明确了,我并不是故事的中心角色,眼下最重要的是在这场事件中活下去。
◆
「父亲不会出征吗?」
「是的,主人会待在陛下身边。」
回到王都的泽菲尔特伯爵宅邸,我听到父亲的执事诺尔贝鲁特这么说,便以心情复杂的声音回应。这样做应该没错。
父亲身为伯爵,同时还是大臣,自然不可能上战场,这一点我可以理解。父亲担任的是典礼大臣,负责举行宫廷仪式,在内政和外交上很重要,但并不需要武力,也没有上战场的必要。然而这也意味着……
「因此,名义上维尔纳少爷将成为伯爵家的部队指挥官。」
「果然如此啊……」
这就是所谓的贵族义务(NoblesseOblige)啊。这次魔物暴走发生在王都附近,贵族不参与是不行的。不过,让我当指挥官这件事还是让我感到不安,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怎么能让学生来指挥部队啊。」
「实际上,团长马克斯•莱曼才是指挥官。而且伯爵家的参加也只是形式上的。」
我虽然是贵族的继承人,但在学园中一直都是优等生。诺尔贝鲁特这么说并不是要看不起我。他说的前半部分也是事实。后半部分虽然有点怪,但目前这时间点,大家都认为这次的事件不过是小规模的魔物暴走吧。大家知道泽菲尔特家是文官系的家族,客观评价也确实如此,所以这次的参加也只是履行表面上的义务罢了。
说起来,我已故兄长的技能是《交涉术》。如果他健康长大,多半会成为一名外交官吧。整个家族中,泽菲尔特家大多是文官系技能,而我拥有战斗类技能,属于家族中的异类。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论如何,即使这次事件以这种不上不下的立场参加,但也与我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我需要充分运用前世与游戏的知识,在脑中整理出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诺尔贝鲁特,请叫马克斯过来。另外,还有购买物资和招募的事情,也拜托你了。」
「购买物资和招募……是吗?」
诺尔贝鲁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也很正常。
但这次战斗,我知道结局会是失败,所以不能忽略生存的准备。
◆
「出阵!」
担任总司令官的王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号角声随之响起,军队开始行动。步兵与骑兵总共约四千二百人,再加上两百名佣兵队和约一百名左右的学生支援队紧随其后。
因为战场就在王都附近,辎重队较少,所以行军速度可以加快,但来自地方的贵族领地士兵不可能赶得上,主要还是以王都驻军为中心。虽然这次是魔物暴走,但平时也不至于会发展成如此大规模,因此大家都太过掉以轻心了。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恐怕也会如此吧。战场距离王都如此之近,即使没有太多时间集结补给物资,还是能动员相当的人数。
主力是王都的第一和第二骑士团,共计两千三百人。此外,还有三百名近卫精锐。剩下的一千人是由各贵族的私兵组成的联合部队,随行的还有两百名佣兵队。乍看数量好像对不上,但贵族的私兵队里的奴隶兵不算在内。不过,大多数奴隶的战斗力也不高,只是用来撑场面增加人数而已。
不过,即使是奴隶,在这个世界也很少像前世某些游戏中那样被残酷对待。奴隶在这个世界被视为财产。以高价买来的奴隶,要是因粗暴对待而损耗掉,那是极大的浪费。这就好比前世购买了高级轿车后,立刻拿锤子砸坏它进行强度测试,根本没有人会这样做。附带一提,一个奴隶的平均售价,可以让普通平民四口之家过上一年饮食无忧的生活。
有些拥有出色技术的奴隶,甚至比普通士兵的薪水还高。虽然奴隶身分限制了他们的居住自由和结婚自由,但他们的生活并不算特别艰难。某种意义上,这倒是有些像古代共和时代的罗马。
泽菲尔特伯爵家的部队里没有奴隶兵,因为我强硬拒绝了这个提议。说起来,游戏中也没提到奴隶的存在,这些资讯在游戏中毫无意义。我恢复记忆时对于这个游戏世界存在奴隶感到吃惊,但现在回想起来也算是个有趣的回忆了。当时的游戏中也没有奴隶出身的角色。代表这游戏是在奇幻作品流行奴隶之前发行的吗?这大概也算是世代差距吧。
回到部队的话题。伯爵家部队的成员主要是侍奉伯爵家的骑士,以及与伯爵家有渊源的亲属或骑士的家人等。通常,贵族的随从部队里,每名骑士会配有三到五名随从。伯爵家的部队共有十五名骑士,七十一名随从,还有一些临时雇佣的猎人和搬运工共一百零三人,加上我自己合计是一百零四人。以伯爵家这个级别的家族而言,这样的部队规模的确显得有点少,但毕竟只是形式上的参与,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过,其他贵族家的部队也是如此,规模或多或少有所不同。这次魔物暴走毕竟是一场突发事件,伯爵家能迅速集结一百名士兵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有些单独参与的男爵家,部队甚至只有三人或五人,完全是为了履行义务而来,跟学生的参与差不多。而伯爵家的队伍,虽然人数少,但携带的物资较多,因此在其他部队眼中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是否有必要将部队划分得如此细致?」
说这句话的,是部队的实际指挥官,泽菲尔特家所属的骑士团团长马克斯•莱曼。贵族家的骑士虽然部队规模称不上骑士团,但通常还是会称他们为团长。
马克斯年约四十岁后半,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名体型健硕的力量型战士。身为骑士,他的能力优秀,统率力与忠诚心也没问题,相当受父亲信任。然而在这个中世纪欧洲风格的游戏世界里,骑士的价值更多体现在个人武勇上。这大概是因为原型是RPG游戏吧。但这次可不一样。
「我只是想避免在这种地方受伤而已。」
「哦……」
听马克斯的口气,他似乎还不是很理解。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是一场注定要输的战斗,只要他不反对我的做法就行。
这次的编制其实也没多复杂。随从通常在骑士周围协助战斗,这是当然的。在这基础上,将五名骑士编成一组,并设立一名组长,并吩咐骑士要严格遵守组长的命令。此外,我将约三十人编为一个小队,共设三个小队。我和副将马克斯的任务就是向三名小队长下达指示,从而确立指挥系统。
至于为什么这么编组,其实古代罗马帝国和古代中国的军队最小单位也是五人一组,并以五人为基础不断向上组织。我记得武田信玄的《甲阳军鉴》里,骑马武士和四名随从也是五人一组。
附带一提,军队中的「伍长」这个职位的由来,就是「五人之长」的意思,简单明瞭。
这个数字比所谓的「邓巴数(注:英国人类学家罗宾•邓巴在一九九三年的研究中,提出了「邓巴数」理论,认为人类无法与超过一百五十人建立有意义的人际关系。)」还少,但根据学者计算的结果,无论是古代罗马还是古代中国,这些战争频繁的国家实际运用的制度,可能更为贴近现实需求。在战争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一个人能管理的人数,就普通人或是基层士兵领导者来说,恐怕最多就是五个人。而且这里没有即时通讯系统,组织好部队可以让败战时的混乱减少,提高生存机率。在关键时刻,我只需向三位小队长传达指令,也会轻松许多。
猎人部队归我直接指挥,但他们目前只是跟在后方,一旦需要,就用投石索向前方抛掷石头。他们的出场时机到来时,如果下达复杂的指令也不太可能照做,所以安排的任务尽量简单明瞭。
「以王太孙殿下的首次出征来说,这似乎稍嫌平淡啊。」
「嗯,是啊。」
任命为小队长之一的骑士欧肯在另一边发出了这样的感想。我听了之后,内心不禁感到头疼。
王太孙是总大将王太子殿下的儿子。在游戏里的这场战役中,王太子殿下将和他的儿子一同战死。王太子战死加上骑士团被灭多半会对接下来的局势造成巨大影响。要是能改变这个结局最好,但这可能是过于奢望了。
在这个世界,王位继承人通常会选出两人,按惯例第二顺位的继承人会称为「王太孙」。因此,在历史上有一段时期,国王的长子称为王太子,而王太子的叔叔,也就是王弟则称为王太孙。真是复杂。贵族的阶级制度和前世有所不同,但这可能正是异世界特有的差异吧。
话说回来,现任王太子三十八岁,而这次是他儿子的首次出征,王太孙才十岁。之后会加入勇者队伍的第二王女也才十五、十六岁左右。现任国王,真的是相当拼啊。
「话说回来,维尔纳少爷,要不要趁现在去拜访一下弗斯腾伯爵呢?」
「啊……」
马克斯提起了我一直没兴趣去做,甚至刻意忽略的事情,我不由得露出苦涩的表情。保持扑克脸?这次真没心情。
「为什么我们的布阵偏偏安排在弗斯腾伯爵部队伍的旁边?」
「可能是为了在万一情况下,让弗斯腾伯爵部队来支援泽菲尔特队吧。」
真是多此一举。的确,泽菲尔特家是文官系的家族,没有人期待我们在战场上有所表现。而弗斯腾伯爵家则是武将世家,带领的兵力也较多。在我看来,带着奴隶兵上战场反而更危险,但这些武将世家总是在这种场合想要大出锋头。
虽说我们泽菲尔特家是文官家族,而弗斯腾伯爵家是武将世家,但双方领地相邻,经济圈的物产也不相同,因此有着流通上的合作体系,两家族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平时是这样。
实际上,我已故的兄长和弗斯腾伯爵的长女曾经有过婚约关系。由于兄长意外去世,婚约就此解除了。当时我才七岁,年纪太小还无法考虑婚姻的问题,而且要对方等到我合适的年龄,也有些太为难他们了。不过对于这件事,我倒觉得挺松一口气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我们双方都是同级的伯爵,但对方是亲自率兵,而我只是名义上的指挥官。因此无论如何,还是得由我去拜访对方,这一点我也明白。
「没办法了,马克斯,跟我一起去吧。欧肯,这段时间指挥由你负责。」
赶紧把麻烦事解决掉。
◆
「哦哦,是泽菲尔特大臣的公子啊,来得好啊。」
「在下是维尔纳•范•泽菲尔特,久疏问候了,巴斯蒂安•提莫•弗斯腾伯爵阁下。」
按照礼仪,我先低头行礼。对方比我父亲年长,应该有五十多岁,一张精悍的面容看起来有着十足的武人风范。
弗斯腾伯爵看我的眼神中没有恶意。或者说更像是根本没把我当回事的样子。就像在说「辛苦你跑腿了」。这种目光虽没有恶意,但确实带着些轻视。
「你应该是马克斯吧,要好好辅佐泽菲尔特伯爵家的公子。」
「是的,非常感谢您的关心。」
马克斯也对他行了礼。对弗斯腾伯爵来说,马克斯是实战指挥官,比我更有交流的价值。
「不如你们的队伍直接加入我父亲的指挥下如何?」
「这……」
弗斯腾伯爵家的嫡子泰隆这么说道。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最麻烦的是,他这些话并没有恶意。对方平时本来就看轻文官,这句话其实是在说「泽菲尔特家恐怕无法应对,不如听从我们的指挥行动比较好吧?」这是出于「善意」的建议。从弗斯腾家族的观点来看,「王族→武官系贵族→文官系贵族→不可逾越的鸿沟→平民」这种阶级差异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哥哥,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知道。」
中途插口责怪泰隆的是弗斯腾伯爵家的……应该是次女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叫赫尔敏娜。虽然她比我年长,我应该称她一声「大人」才合适。
「不过我听说少爷您还是学生。如果有危险的话,不妨待在弗斯腾队的后方吧。」
「感谢您的关心。」
赫尔敏娜大人也说了这样的话。这家人真的没有恶意,但却很自然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来看待我们。他们一开始就不打算指望泽菲尔特家。
(插图006)
尽管如此,和葬礼上那位在我父母听不到的地方说「这样我就不用嫁给文官的家族了」,而对哥哥去世感到高兴的弗斯腾家长女相比,已经算是好很多了。老实说,能不用称呼那位女性为大嫂,我还真得感谢神明。不过这种思维在这个世界的贵族女性中其实并不罕见。附带一提,据说那位女性后来顺利嫁给某个主战派的贵族家庭。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我能力有限,还请多多指教。」
「嗯,敏娜也说过,你不必勉强。如果觉得危险,随时可以后退。不要让典礼大臣为你担心。」
「感谢您。」
对于伯爵大人的亲切指导,我只做了形式上的感谢,然后就离开了。对于已故的兄长来说或许很抱歉,但能不用和弗斯腾家维持亲戚关系,这一点我是真的感到庆幸。还是赶紧回到队伍里去吧。
◆
目送维尔纳和马克斯向弗斯腾伯爵告退,回到他们的队伍里之后,敏娜以带有责备的眼神看向她的兄长。
「哥哥,刚才的发言不太妥当吧……」
「嗯,我知道。」
泰隆的回应显然认为他自己没有做错。看着嫡子的态度,弗斯腾伯爵也露出了些许苦涩的表情。
「维尔纳卿在学园里是一位优秀的学生。他不仅仅是伯爵家的嫡子。」
「他的评价我也听说过。无法以姻亲的身分亲自指导他剑术,确实有些遗憾。」
双方不是亲属,而是属于不同的贵族家族。虽然没必要敌对,但也没有必要在这方面多花心思。如果维尔纳真成了姻亲,或许能给予他更合适的教育,但也仅止于此。
「不过,他拥有的是枪术,倒是有些遗憾。」
在这个世界,骑士的象征普遍是剑,而枪被视为准骑士或士兵的武器。甚至骑士见习生在实战中也不能佩戴带刃的剑。因此,拥有「枪术」技能的维尔纳,评价自然不会很高。
「话说回来,如果维尔纳卿在这次战斗中阵亡,泽菲尔特领地将由谁继承呢?」
「哥哥……」
赫尔敏娜露出一副极其无奈的表情。她的兄长不仅对维尔纳没有期待,甚至认为他可能在这次魔物暴走中战死。确实,对于缺乏实战经验的学生来说,若魔物暴走,可能会相当危险,但泽菲尔特家的骑士团团长相当优秀,屈居于他们家底下真的太可惜了。只要有他在,怎么看都不至于出现那样的情况。
被如此轻视,泽菲尔特家的少爷应该也会感到很不愉快吧,敏娜不禁对那个年轻的学生感到一丝同情。
◆
完成了不愉快的义务,回到泽菲尔特队后,我与马克斯一同沉默策马前行,终于抵达了魔物暴走发生地的森林前方平地。回头望去,王都的城墙在远处视线中依稀可见。就我的感觉来说,大概距离三到四公里吧?如果骑马或许没问题,但穿着铠甲的步兵要跑完全程还是有点困难。
不知是否错觉,从前方的森林深处传来一股诡异的气息。马似乎感到害怕,颤抖着身体,我轻轻拍打它的脖颈使其平静下来。
此时,本阵下达了指示,命令全军布阵。中央是第一骑士团,右翼是第二骑士团,左翼由贵族联合军和冒险者部队组成,中央后方则是近卫队,总司令官王太子殿下应该就在那里。从指挥系统来看,左翼看起来是最容易崩溃的部分,但由于情报不足,无法做出确定的判断,暂且不抱先入为主的想法。
左翼的指挥官是名叫诺尔伯特侯爵的中年绅士。侯爵家平时负责西部边境的警备与治安维护,确实有资格担任一翼的指挥官。不过这位侯爵并未在游戏中登场,我对他没什么兴趣,对他的性格也一无所知。虽然不清楚实情,但他对此次魔物暴走似乎过于轻视,态度似乎是要部队单位各自作战,因此本次恐怕不值得太过依赖。
「好,把所有骑士召集起来吧。」
「是!」
马克斯立即向小队长传达指示,各小队长也带着骑士迅速集结起来。嗯嗯,看起来目前运作良好。
全员到齐后,我开始向大家说明这次战斗的方式,这是为了减少败战中的损失所做的事前指示。
◆
「说实话,虽然是维尔纳大人的指示,但还是不太服气。」
「用骑士的战斗方式挑战魔物毫无意义。难道对着狼群进行单挑会有用吗?兽类不会接受这种挑战的。」
我所下达的命令是彻底的集体战。面对魔物,每个小队中的骑士和随从全力进攻,确保消灭敌人。消灭完一只后,便迅速去支援另一个小队。这样虽然简单,但效果显著。
反对意见大多来自那些有魔物作战经验的骑士,他们可能认为这样低估了他们的实力。重视个人勇武的世界真的让人头疼。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勇者小队单独踏上旅程了。但对凡人来说,战斗可不是游戏。
「这次虽说是魔物暴走,但我们不清楚规模大小。如果是大规模的集群战斗,也许得打整整一天,但没有人能持续战斗那么久。要保留体力。」
这么说来,游戏里的勇者真是厉害,不吃不睡也能在地图上走来走去。
「此外,被魔物团团围住可能会导致伤患无法得到即时治疗。理想情况是我们在不受伤害的情况下杀死对方。」
「确实如此……」
看到欧肯点头认同,其他骑士也就不再反驳。这种时候,得到上位者的支持非常有帮助。
「再者,这次是王太孙殿下的初阵。过于显眼也不合适。」
我抬出王太孙来做借口。毕竟,从骑士团和本队的支援队总数来看,泽菲尔特伯爵部队只是总兵力的约四十分之一,本来就不是引人注目的规模。而且,这也并非精锐部队。加上这是王太孙的初阵,伯爵家就算表现显眼也没意义,虽然这种说法令人遗憾,但也是事实。不过,文官系家族的骑士自然也希望抓住任何小机会来表现自己,这点我也能理解。
「因此,这次伯爵家(泽菲尔特)部队的目标是取得适度的战果,同时不受伤害全身而退,不要有牺牲者。」
虽然我觉得事情未必如此顺利,但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没用。而且,和魔军的战斗会持续到勇者打败魔王为止。对于我们凡人来说,活下去本身就是一场战斗。
◆
一阵令人不安的感觉袭来,肌肤似乎感受到寒毛竖立的感觉。这就是所谓的战场气氛吗?
我们的布阵位置在左翼第二列,靠近中央部队。旁边就是精锐的第一骑士团,这一点令人感到放心,但整个平地都被一股紧绷的氛围笼罩着,因此也没有多少安全感。至于另一边的弗斯腾伯爵部队,我则选择无视。
我正紧张地望着前方时,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森林那边扬起一阵烟尘和不明的震动往这里过来。
视野中开始出现魔兽,像是猎狼和六足兔之类会袭击人的动物系魔兽。也有那些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在森林之外的类型。接着是昆虫系……比如大型犬尺寸的跳蚤,还有比那更大的魔物,像是有着獠牙的蟑螂,简直让人不想面对。无数魔兽像洪流般挤向这里,看起来就像一场土石流。
「下马!」
「快点下马!」
如果敌人的身高像哥布林那样高倒还好,但面对昆虫类魔兽,由于其身高不及骑兵的高度,许多情况下骑兵的武器根本打不到。因此势必得下达指令让骑士下马。不过,在前世的战斗中,骑士下马作战其实也并不罕见,这一点也会受到地形影响。
骑士下马作战时,确保马匹不会逃跑是随从的责任,因为马很贵,是宝贵的财产。不过这样一来,随从也失去了战力。所以,我指示随从将马匹的缰绳交给后方的行李搬运者看管,然后迅速归队。如果没有彻底贯彻以小队为单位行动的命令,那么随从会在战场上乱跑,不知道该去哪里,导致混乱。
「射击!」
各处响起指令,弓兵与魔法兵开始远程攻击。弓箭、火球、冰枪,偶尔还有雷电球,各种攻击接连射向敌群,看上去相当壮观。
本来这些攻击应该让魔兽畏惧不前,但现在它们并未停下,依然向前冲来。看来,所谓的「暴走」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不过,我也察觉到其中部分敌群似乎出现了动摇,这应该是因为和预想有所不同,开始感到迷茫吧。
我军左翼的一部分部队开始前进,而泽菲尔特伯爵部队则原地待命。没过多久,迎敌的部队开始跟敌军集团或者说是魔物集团发生了激烈的碰撞。随后,泽菲尔特伯爵部队也开始迎击扑向这边的敌人。
「进攻!」
「进攻!」
各个小队长发出指令,骑士全体一起刺出手中的长枪,将面前的魔兽一举歼灭。我则单枪匹马地解决了一头魔兽。但随即又冒出一只魔兽跃到我面前。虽然我惊讶了一下,所幸之前有接受过训练,我的身体不假思索就迅速将魔兽打倒。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只奇异的昆虫。那只魔兽身体是蚱蜢,头是蝙蝠,张嘴准备扑咬上来,真是恶心透顶。
「这、就是、战场吗!」
这和一对一的战斗完全不同。敌人在落败之前似乎会源源不断地涌来,毫不停歇。当然,战败的结果就是死亡,这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战斗。
我一边抱怨,一边持枪奋战,接连杀死了眼前的两三只魔兽。幸好周围有其他骑士,只需解决眼前的敌人,相对轻松一些。伯爵部队也接连击败敌人,但新的敌人不断涌来。有些过于突出的贵族部队已经被敌人包围而陷入孤立了。
「不要乱挥剑!跟上周围的同伴动作!」
「不要太往前冲!不要离开左右的同伴!」
马克斯怒吼发出指挥后,我也对周围发号施令。相互掩护是集团战斗的基本战术。虽然之前只是口头说明过,但眼前的情况让大家都努力遵从指示。谁都不想死。
不过,这种作战方式免不了在杀死敌人后被敌人的血或是体液溅到,没有足够的空间躲避。装备被弄脏不说,有人手上的武器湿滑得几乎拿不住,还有人脚底打滑。更别说这股难闻的气味,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可是新的敌人不停涌现,已经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了。
「看来在这次魔物暴走中采取野战迎敌,果然是太掉以轻心了啊。」
我嘴上抱怨,手里也忙着挥舞长枪奋战。
◆
「不要退缩!敌人只不过是些虾兵蟹将!」
弗斯腾伯爵的怒吼响彻整个队伍,但回应的声音却稀稀落落。弗斯腾伯爵部队中的士兵各自单独应战,其中已有不少人因惯用手或腿部受伤而失去战斗力,战线开始出现缺口。
「唔……!」
「哥哥!」
泰隆正与一头魔兽战斗时,脚下一滑,敏娜见状立刻上前支援,帮兄长挡住了破绽。
「抱歉……没想到这地面比我想像中还难站稳。」
「不光是地面……!」
这时一头猎狼张开大嘴朝她扑来,她勉强以剑挡住攻击,但却被猎狼紧咬着剑刃,动作停滞不前。这时,另一头猎狼从侧面扑来,泰隆赶紧回身将它击倒,而敏娜也趁此机会将面前的魔兽斩杀。
「这跟一对一的对决完全不同……」
「嗯,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妹妹这么说,泰隆也表示同意。对人战一对一时若能抵挡住攻击,即使力量输给对方,也还能有反击的空间;就算力量赢不了,技术也能弥补。
然而,面对魔兽的混战,骑士的常识根本行不通。与一头魔兽硬碰硬,只会导致自己动作停滞,让其他魔兽趁机袭击。另外,在一对一中,理想状况是以最小的动作来回避攻击,但在现在的状况下,有些小型魔兽会从地面攻击脚踝,也有些魔兽会跳起来扑向脖颈。即使用最小的动作躲过一头魔兽,自己也有可能处于另一头魔兽的攻击范围中。敌人的大小和攻击方式千奇百怪,骑士的战斗方式根本无用武之地。
敏娜露出厌恶的表情,将一只大型犬大小的跳蚤刺穿。
「魔物暴走平常都是这种情况吗!」
「谁知道!」
泰隆发出怒吼,斩杀了一头魔兽,并开口回应她。即使两人都有相当的实力,又是贵族,有较好的装备得以避开致命伤,但士兵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嘎啊啊啊!」
「救、救命……呜哇啊啊啊啊!」
一名士兵被魔兽咬住脚踝拖倒在地,另一头魔物马上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喉咙。旁边的奴隶兵惊恐后退,却反而被从背后扑来的魔兽袭击。队伍开始崩乱,集团压力导致成员各自孤立,一一被击倒。
「父亲!我们必须先重整队伍!」
「嗯,那边的士兵!别逃!」
巴斯蒂安勉强能听到敏娜的声音,便开口回应,同时怒斥那些想逃跑的士兵。但已经开始崩溃的奴隶兵不可能停下脚步,连带着那些本来还算坚定的士兵队列也开始乱成一团。
「可恶!」
巴斯蒂安急忙奔向崩溃的战线,砍杀了一头正要袭击士兵的魔兽。无论是士兵或奴隶兵,对他来说都是财产,不能就这么白白牺牲。但在这混乱的战斗中贸然移动,反而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呃哇!」
「保护家主大人!」
伯爵被魔兽撞倒,骑士与士兵连忙冲过去救援,泰隆也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奋勇拼搏,终于勉强保住了巴斯蒂安的性命。但另一方面,缺乏兵力支援的战线,则暴露在魔兽的压力之下。
「唔……!」
周围无数魔兽蜂拥而至,敏娜的脸上也显现出紧张之色。魔兽单体虽然不强,但由于数量众多,整体战斗力强大。敏娜心想,这样下去受伤在所难免。就在此刻,周围的魔兽突然被击飞,陌生骑士的身影出现在她周围,迅速击倒那些魔兽。
「不要硬攻,坚守现在的位置。弗斯腾伯爵千金,您没事吧?」
「抱歉,多谢相助……你们是?」
敏娜向那名发出指令的骑士道谢,并开口询问他的身分。那位骑士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满脸都是敌人的鲜血,或者应该说是体液,但他依然面带笑容地回答道:
「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隶属于泽菲尔特伯爵家的巴克。奉维尔纳大人的指示前来支援。」
「……泽菲尔特?」
敏娜低声呢喃,重复了对方的家名,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她无法相信,文官系的泽菲尔特居然有余力支援其他家族。但现实却摆在眼前,她朝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泽菲尔特队伍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而是稳稳维持住了战线。
不仅如此,几个受损严重的贵族部队也靠拢过来,有的在泽菲尔特队伍的后方重新整顿队列,还有的骑士们则与泽菲尔特队伍协同作战,宛如隶属于泽菲尔特队伍的一员。此外,泽菲尔特队伍后方的猎人队也还未参战,保留着预备兵力。敏娜一时间为眼前的景象惊愕不已。
「……真是令人敬佩。」
「这都是维尔纳大人事先周密安排的结果。如果可以的话,是否能向伯爵阁下建议,让弗斯腾伯爵部队暂时撤退,重整队伍?」
「好,我明白了。」
敏娜心想,父亲和哥哥或许会认为依赖泽菲尔特是一种耻辱,但现实情况却不容许如此任性。为了说服父亲撤退,敏娜呼唤周围的士兵们,迅速朝着父亲所在之处奔去。
◆
太奇怪了。
王太子毫不掩饰他脸上的疑虑,环顾着四周。
周围的骑士也无法隐藏心中的异样感,站在他们身旁的少年王太孙露出不安的表情。开战之初,王太孙一直吵着要上前线,这让周围的骑士颇为为难,但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周遭氛围的变化,现在则如同处于陌生环境下的猫一样安静。
频繁前来通报的传令兵主要是报告我军的战况。尽管用词谨慎,报告内容却多是苦战与混战,而非胜利的消息。而最令人担忧的是关于敌人战意与行动的消息。
「殿下,这恐怕……」
「看来这次不是普通的魔物暴走了。」
虽然魔物暴走本身十分罕见,但并非首次发生。通常情况下,只要人类方采取适当的对策,这些魔物集团便会瓦解,四散而去。因为魔物集团没有指挥官,只是一群无序的怪物罢了。然而这一次,却彷佛……
「就像是死兵大军。」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王太子的心腹骑士这么说,王太子也苦笑着点了点头。毕竟对方完全不顾伤亡就冲上来,这种情形跟以往完全不同。如此一来,数量就是力量。就连骑士团的伤亡人数也逐渐增加,损害越来越大,这一点他们也已经注意到了。
然而,从用兵的角度来看,在混战状态下撤退无异于下下策。只能逐步后退,但却难以找到合适的契机。混战一直持续,等他们察觉到时,战斗的声响已经蔓延到了本阵附近。
「来自诺尔伯特侯爵的报告!库兰克子爵,战死!」
「什么!?」
传令兵冲进来,报告的内容让王太子的侍从骑士惊呼出声,王太子也默默皱起眉头。
他与库兰克子爵本人并没有多亲近,但有爵位的贵族竟然在左翼战死,这情况已经不容忽视。
实际上,很少有战斗能够轻松在本阵掌控战况全局,更何况是要随时根据变化给出指令。尤其在混乱的战场上更是难以达成。在总司令官的指示传达到最前线的现场之前,需要前线指挥官指挥士兵维持战线,并在收到指示后立即执行。因此,前线指挥官素质往往是评价军队素质的关键之一。
从这个观点来看,库兰克子爵队已经失去了指挥官,无论队中还有多少骑士,该部队已经无法被寄予厚望了。像泽菲尔特伯爵部队这种副指挥官职责明确的情况,在这个世界中反而是个例外。
没过多久,又有战报传来本阵,多赫那尼男爵受重伤后送,而弥塔科子爵则行踪不明,这让王太子身边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尽管中央第一骑士团和右翼第二骑士团的指挥官级人才似乎没有牺牲,但骑士之中也出现了伤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损失只会越来越大。正当他这么想时,右翼方向忽然传来了欢呼声。
「发生什么事了?」
王太子问道,但一时之间没有人能回答。然而,本阵前方也传来了欢呼声,随之战场的声音逐渐远去,本阵内出现了一片奇异的宁静。
「禀报!」
「怎么回事!」
来自右翼的传令兵冲了进来,一名骑士尖锐地追问。听完报告后,王太子周围的人们先是困惑,随后逐渐露出了安心的神色。据传令兵所述,第二骑士团击败了一个「能说人话、拥有巨大人型身体并长着青蛙头的魔物」,魔兽因此开始撤退。虽然那种魔物是闻所未闻的存在,但王太子周围的人都认为,那一定是敌方的指挥官。战场声音变小,应该是骑士团摆脱了先前的苦战,开始展开反击。
「父亲大人,我也想上前线!」
似乎是理解了形势的好转,王太孙再度提出要上前线的要求。王太子迟疑未答,是因为他犹豫是否应让年幼的儿子亲眼目睹苦战至今的前线惨况,毕竟那些场面可能相当凄惨。虽然这也可能是一种教育,但正当王太子思考之际,他听到了从本阵外传来的一声高喊。
「王太子殿下,我有提议要禀报!」
◆
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我所在的泽菲尔特伯爵部队,在混战中仍保持着有组织的战斗状态。在左翼军中这样的情况相当罕见,但说到底,我们也只是区区百人左右的兵力,以伯爵部队的人数而言,无法对整个战局产生影响。尽管如此,我还是派遣了巴克队去支援弗斯腾队,因为如果弗斯腾队崩溃,我们会面临从正面与左侧两面受到夹击的局面。至于更远位置的部队,我们也无力去救援了。
整个左翼部队还没有崩溃,是因为每个敌人的实力远不如我们,依靠个别的实力勉强维持住了战线。然而我们迟早会输,因为敌我数量悬殊,体力的消耗无法胜过对方。我甚至感觉,敌人的弱小正是为了将我们拉入这样的消耗战。
说到底,魔王总是会在勇者的起点附近放一些虾兵蟹将吧。现在由于对手是虾兵蟹将,我们反而因此得以支撑下去,因此抱怨的话可能会遭到报应。不过这次骑士团也是太轻敌了,算是彼此彼此吧?
「库兰克子爵战死了?」
「似乎是这样的。」
就在我收回沾满鲜血的长枪时,马克斯斩断了一只脚部生满无数只人类手臂的巨大蜈蚣,同时向我报告战况。虽然他向我报告也没什么用,但至少让我意识到战况变得更为严峻。
「看来维尔纳大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一旁的骑士与他带领的随从,将一头名为三口狼的魔兽刺死。这种魔兽外观是狼的样子,但每条前肢上都长着额外的腭。他们甚至没有正眼瞧一眼倒下的尸体,就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
他流鼻血并不是因为情绪亢奋,而是因为魔兽体液的刺激性气味及灰尘使鼻黏膜受损。他流泪的原因也是灰尘进入眼睛。并不仅是他一个人,周围其他士兵也一样,流着鼻血、泪水,混着灰尘、敌人的鲜血、体液,全身污秽挥舞着武器。还好魔兽的体液没有毒性。
更糟糕的是,敌人被杀死后内脏与排泄物散落一地,臭气薰天。鼻黏膜受损以致无法闻到气味,或许也是件好事。
鲜血、灰尘与刺激性的体液气味,无可逃避地刺进眼睛、鼻腔与皮肤,喧闹声、怒吼声、惨叫声、呻吟声则不断冲击着耳膜。在这里,完全没有像戏剧或动画那般干净俐落的战斗场面。这样的环境,难怪传染病容易蔓延。战场的污秽程度,让人想要逃离这里,即使不是洁癖者也难以忍受。
每当要移动时,都必须小心避免被敌人的尸体或地面上的体液所绊倒。手部也必须抓稳武器,否则容易滑落。在战场上,光是站着就已经带来巨大的精神疲劳了。
「若不是集团战,早就耗尽体力了。」
先前那名骑士旁边的随从略显疲惫地回应,他已经将武器换成了剑。
枪这种武器虽然效果很好,但并不适合长时间的混战。不仅仅是因为在混战中空间难以确保,还有其他原因。枪的形状是一根长棍,顶端是一块最重的金属,而握柄却在棍子的另一端。这样的结构基本上是在和杠杆原理对抗。光是长时间握住枪,就需要相当的臂力。
更不用说,单纯挥动长枪的过程中,当挥空的时候,惯性也会带动身体,导致额外消耗体力。老实说,长枪并不适合长时间使用。
另一方面,大剑先另当别论,但普通的剑或刀,其实就是「长度与平衡易于挥动的金属棍棒」。此时是否带刃并不重要。从体力与手臂肌肉疲劳的角度来看,伞容易挥动,而长柄拖把则难以长时间挥动,这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在混战状态的战场中,枪这种长柄武器难以持续使用,不久后会换成长度适中容易操控的剑,这样才能在战场上站上好几个小时。
以前在日本也有学者提出过刀在战国时代没什么用,我想那位学者可能连比伞还长的扫帚都没拿过吧。就算是轻便的碳纤钓竿,光靠腕力要长时间举着,手臂也会酸麻。如果是在待命状态下把长枪撑在地上那还好说,长枪是一把长棍,枪柄坚固沉重,顶端还是金属打造,如果有谁能在战场上持续挥舞几小时,我倒想见见那人。毕竟白刃战一个搞不好就有可能会从清早持续到日落。
不过,当然也有这样的人,那些人是像我这样的统治者阶级(贵族),从小饮食均衡充足,适合身体发育,而且有时间学习枪法,知道该如何用巧劲挥舞长枪。对普通士兵来说,这根本不可能。如果是时代剧中不到三十分钟就结束的战争,那或许是可以的吧?
除非像我这样拥有《枪术》技能,能像使用自己四肢般灵活使用长枪,否则一般人使用长枪只会徒增体力消耗……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技能真的很奇妙。如果只招募拥有技能的人,似乎能组成相当强大的精锐部队,但问题在于鉴定是否拥有技能也是一笔花费啊。
我刺杀了一只长有螳螂臂的猴子时,内心还在逃避现实。这时我前方的小队被魔物集团给吞没了。好像是叫弥塔科子爵的小队吧,他们冲得太前面了啦。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力量去帮助那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从那里逃脱的随从和骑士们四散奔逃,并摸索其他的战斗方式。那些仍然有战斗意志的贵族骑士团和个人骑士逐渐聚集在我们部队周围,形成了泽菲尔特队的外围。虽然他们看似临时加入我队,但实际上他们并不会听从我的指挥,所以想用这股战力来反击也无从下手。无论如何,能抵挡住这些敌人,为撤退的人们争取时间,也算是有所贡献吧。
在不断有士兵倒下的情况下,我还能冷静思考,是因为把这当成游戏世界呢,还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逐渐习惯了呢?不管是哪个原因,这些都可以之后再思考。至于杀敌的数量,已经不值得再数了,数下去只会显得愚蠢。
「雇来的后方部队还在吗?」
「还在,不过,说不定他们只是逃不掉罢了。」
我的问题由另一名骑士回答。要是后方部队带走辎重逃跑,那可就糟透了。即使他们只是抛下一切离开,也足以打乱整个计画。不过幸好他们似乎仍在,而且我们暂时还能勉强维持住战线。虽然不太想这么做,但似乎该对狩人投石队发出信号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右边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怎么回事?」
「维尔纳大人,敌军正在后退!」
不用他说,也能见到眼前的敌人突然全数撤退。在远处可以听到「骑士团击毙了敌人的首领」之类的喊声。
马克斯露出安心的表情。
「看来骑士团成功了。我们赢了吗?」
我边调整呼吸,边思考马克斯的发言。骑士团击倒了首领?
这不可能。操纵这场魔物暴走的应该是勇者麦瑟尔所要击败的魔族,至少在游戏中,这是最初的头目战。而且骑士团还没被歼灭,从游戏剧情来看,敌军撤退反而有些不合常理。
我再次看向敌人的队伍……敌军正在全面撤退?
真的假的。想通其中的理由后,我脸色苍白。
「马克斯,把部队集合起来!后方部队的物资中有治疗药,给受伤的人喝!准备撤退!」
「什、什么?」
「维尔纳大人,可是敌人……」
「别啰嗦,照我说的去准备!我去本阵一趟!」
我怒吼打断马克斯和其他骑士的疑问,随即向本阵奔去。没有马真是让人着急。
途中,有几次有人向我打招呼,但我几乎全都无视了。全速跑向本阵前,然后从腹中发出声音大喊,希望能传到帐篷内。
「王太子殿下,我有提议要禀报!」
◆
骑士团进入了追击战,因此在这股奇妙的松弛气氛中,那声音显得格外突兀,让本阵的人感到异样。
「让我去查探对方是何人。」
「不必了,让他进来吧。」
王太子心想,来人的声音显得异常紧张,或许是某位贵族级高级指挥官已确认战死的消息,便命令让声音的主人进来。这样的推测离「提议」的本意差了不少,但刚经历过一番苦战和苦恼,王太子本人的专注力也较为低落了吧。
被召入本阵的骑士跪在地上,全身沾满了喷溅的血迹和泥泞。从身影上看得出他年轻,但脸上脏得连容貌也看不清,显然是从最前线回来的。王太孙看到这副模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王太子看了一眼王太孙的反应,心中不禁想着:也许他要上战场还太早了吧。之后随即开口问道:
(插图007)
「你是何人?」
「在下是泽菲尔特伯爵家的维尔纳•范•泽菲尔特。」
「是典礼大臣的公子吗……我有耳闻过。虽然年轻,但似乎很优秀啊。」
虽然礼数稍有欠缺,但这里毕竟是战场,现在不必苛责。再者,年轻的人才必须好好栽培,于是他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王太子不禁皱起眉头,露出怀疑的神色。
「王太子殿下,请撤兵吧。」
◆
「王太子殿下,请撤兵吧。」
说起来,我这个努力家的名字,竟然已经传到了王家。能够让殿下愿意听取我的发言,这还得感谢过去的我做得很好啊。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继续说了下去。
果不其然,周围的骑士们露出「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我自己也很惊讶啊。失去冷静的前线竟如此轻易就中了这种招数。
「你在说什么……」
「等等,维尔纳卿,你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殿下似乎足够冷静,能够理解我的紧张感,他伸手制止了旁边的骑士。如果正确的情报已经传递出去,那我也就没必要来了吧。
「敌人的动向十分奇怪。」
「奇怪?」
「敌方领头的魔物,已经被骑士团击杀了。这其中有什么奇怪的?」
王太子殿下身边的佞臣……不,应该说他的亲信在旁插嘴,彷佛想说「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但我无视了他的发言。
「敌人并非逃亡或撤退,而是在后退。不仅是那些无智慧的虫型魔物,而是全体都在一起后退。」
我一口气把事实讲出来。是的,敌人全体一起向森林方向后退,不同于那种溃散逃窜的状态。
对方的部队是由昆虫和野兽构成的,在森林中行动自由度很高。相对的,身穿厚重铠甲的骑士进入森林的话会怎么样呢?看来王太子殿下瞬间就理解了我话语的意思,他脸色大变,立刻站起身。
「敲响撤退钟!召回骑士团!此外,命令剩下的人员重新结阵!」
「殿、殿下?」
「快点!」
被殿下喊到的骑士立即跑了出去。原来这就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的声音啊,连我都差点就反射性回应了。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个人意见。
「殿下,恕我僭越,我认为可否让王太孙殿下负责守护王都城门?」
言外之意是,这位拖后腿的小孩是否可以提前送回王都。殿下是否理解了这层意思,我不清楚,但他点了点头。
「说得对。梅林格、法斯宾达,你们二人辅佐路文,护送补给部队和负伤士兵,一同进驻王都北门守备。」
「……是。」
「遵命。」
两位骑士带着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孩离开了本阵。原来王太孙殿下叫路文吗?在游戏里他是个没名字的角色,只在阵亡报告中出现过,我也没怎么在意。
「维尔纳卿,你的队伍跟本队会合吧,还需要你多加帮忙。」
在响亮的金属钟声之中,王太子殿下说出了这么不得了的话啊。看来是没办法拒绝了。
「遵命,我马上回到部队。」
那么我就再稍微努力一下吧……唉。
◆
「没想到魔物竟然用了钓野伏这种战术啊。」
「钓野伏?」
「别在意,只是自言自语。」
我率领伯爵部队与本队会合后,随即按指示移动到本队右侧,这时我不经意的抱怨似乎被周围的人听到了。一名骑士露出诧异的表情问我,但我并未理会他。
钓野伏是一种利用诱饵部队后退来引诱敌军,并让埋伏的包围部队进行围剿的战术。最知名的就是日本战国时代萨摩岛津家使用过的例子。不过说起来,为什么叫「野伏」呢?森林里不行吗?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撤退的钟声大响,传入了我的耳朵。高亢的声音能传得更远,并且金属声音不是自然界中的声音,很适合用来引起注意。所以,进攻时使用的是能让腹部产生共鸣的低沉鼓声以激励士气,而撤退时则敲钟提醒士兵。
之前听说过这一点,现在亲耳听到之后,觉得确实有道理。不过时间差还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我有外挂能力,也许就能造出魔法的无线电了吧。
我在思考这些无谓的事情时,也看向森林的方向,更加强大的邪恶气息从那里汹涌而来,但战斗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突然出现,而是逐渐接近的感觉。看来撤退指令是赶在最后关头下达的,勉强来得及。
不过,眼见前线的传令兵不断返回王太子本阵,看来就算没被包围歼灭,骑士团依然承受了损失。
敌人没能成功将我方引入森林,那么接下来应该是总力战。敌方的包围部队加上反攻的诱饵部队,一起对撤退中的骑士团发动袭击,出现损失也是自然的结果。
「受伤者先行撤往王都!」
「还能战斗的人立刻聚集在本队周围,进行临时配置!各人若有异议,可先返回王都。」
王太子的亲信正在聚集仍有战斗力的骑士,尽管是混编部队,也渐渐组织起来。本队的撤离准备虽早已完成,但王太子殿下本人却还留在本阵中,十分令人佩服。看来他是不愿抛弃部下独自逃跑吧。身为指挥官,这一点值得赞赏。
但比起这些,有件事更让我在意。
「维尔纳大人,莱尼修卿的队伍已完成重编及部署。」
「登戈克鲁布卿的队伍与格克先生的部队也已经整顿指挥系统并完成配置。」
「嗯,我明白了。」
我其实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居然成了多个部队的临时指挥官?这似乎是王太子殿下的指示,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离开左翼向这边移动前,还被要求对今后的战局提出建议。我真想说别来问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啊。
「看来是因为泽菲尔特卿您在那种情况下仍能冷静观察敌人,得到了认可吧。」
满脸脏污但露出笑容对我说话的那个人正是莱尼修卿。他这么说我只会更困扰啊。
说到底,因为我早就知道『答案』,很清楚敌人在那时撤退是不合常理的,才能根据情况给出解答,这根本算不上冷静判断。他们该不会是要我们担任殿后部队然后抛弃我们吧?这应该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啦,大概吧。
附带一提,「卿」这个称呼原本是对同等地位或地位较低的人使用的敬称。然而在这个世界的这种场合中,会对非家主的贵族成员使用「卿」来称呼。我是父亲的代理人,王太子及其他贵族自然会用「卿」来称呼我。莱尼修卿、登戈克鲁布卿,他们的父亲或兄长应该也是贵族家的家主吧。
至于用姓+卿还是名+卿,则取决于本家的地位高低。像我这种伯爵家的大臣之子,若对方与我父亲地位相同或更高,则可以用名+卿来称呼;若是家主地位较低,则会用姓+卿。当现场有多位同一家族的人时,则会用全名+卿。而拥有爵位的家主则可以直接用姓+爵位称呼,反而简单得多。总之不确定时,用姓+卿来称呼也不会有失礼的情况。我这个年纪,大概谁都可以用名+卿来称呼我吧。
在战场礼仪和宫廷礼仪中,敬称的使用方式是不同的,真是让人头痛。宫廷礼仪中,反而是用名+卿才是正式的称呼。这可能是这个世界独特的用法,但也许前世的中世纪贵族也是这样。如果真是如此,我倒是对贵族有些刮目相看了,光是记住这些繁琐的礼仪就已经不简单了。
我认真思考,像「卿」这样,单独用来呼唤对方,就和「你」的用法相似,成为最常见的称呼也算是理所当然。
至于奥利弗•格克先生,他是来自原贵族家庭的佣兵,现为冒险者及佣兵部队的临时指挥官。由于不具备王家的贵族地位,所以只能用「先生」来称呼。真是烦人啊。
我在心里抱怨着,同时重新编排了超过两百人的队伍,依旧按照最小五人一组和小队长的方式进行编组,并替每三个小队长设置一个中队长。不管怎样,至少要把隶属和指挥系统整理出来。为了维持这些指挥系统,我还紧急新设了一支督察队。虽然这像是亡羊补牢的做法,但我前世也从来没管理过两百多人的部下,只能将现场交给专业人士处理。而我只需要向中队长发布指令,之后就像普通骑士一样行动。
「报告称,敌人数量增加了数倍,而且看起来有一定的统率性,但同时敌人的行动也发生了变化。」
「怎样的变化?」
「简单来说,敌人不再只是单纯发动冲锋。一部分敌人甚至表现出对魔法的恐惧。」
从王太子殿下本阵来的骑士那里,我收到了最新的情报。原来如此,诱饵部队是专门用魔兽组成,目的是让我们陷入苦战,甚至因苦战而陷入愤怒。这也有道理,要是伏兵只会依据本能行动,那就没办法担任伏兵了。难怪现在跑出来的是具有智慧可以发动伏击的哥布林等魔物啊。
「如果敌人有智慧和感情,那么我们主动发动攻击,他们也会因此动摇。所以说──」
随着本阵的信号,目前正在后退作战的第一骑士团和第二骑士团开始向左右分开。骑士团左右分散,敌人的正面因此暴露无遗,此时本阵及左右两翼部队一同对敌人发起反攻,以此牵制敌人的脚步。在成功牵制敌人的同时,我方再拉开距离,逐渐边战边撤至王都。
大致上来说,就是这样的作战计画。经历了从混战到追击的转变,前线与本阵的指挥联系也变得混乱。在这种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要进行撤退战大概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
还好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些手段,为了不在王都袭击事件前死掉,只能努力了。
◆
本阵的信号声响起,与此同时,原本在我面前作战的骑士团向右侧、战场的外围方向奔去。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如此有序,真不愧是专业的骑士团。
「突击!」
随着我的命令,临时编组的本队右翼(泽菲尔特队)超过两百人一起向现身的敌人发动袭击。那些面向我们侧面的魔物部队原本正在追击骑士团,根本无法应对这样的突发变化。一只哥布林身上同时刺入三、四根长枪或剑,在鲜血飞溅中,甚至来不及哀号便倒下。我也刺穿了一只看似狗头人魔物的喉咙,将其击倒。
各小队长发出指令,刀枪排成一列一起砍出,数把武器同时袭击一只魔物,将其刺穿。魔物的尸体一排接着一排地倒下。
「好,后退!」
我提高声音让中队长听到,指令迅速传达到各小队长,尽管部队有些混乱,但仍迅速撤退。本阵的魔法队趁着空隙释放魔法,少数几位弓兵的箭矢也纷纷射出,完全牵制住了敌军左翼。
「真是厉害的指挥。」
「不,这只是按照殿下的事先指示而已。」
这不是谦虚,而是事实。因为事前就知道要做什么,所以我只是在按指示行事。或许因为专注于生存,把眼前的战果放在次要位置,才显得我比较冷静吧。正说着这些时,右翼更外侧、战场最外围的第二骑士团的传令兵朝我们跑来,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我隶属于第二骑士团,名为巴黑德鲁。」
「我是泽菲尔特伯爵家的维尔纳•范•泽菲尔特。辛苦了,巴黑德鲁卿。」
「原来您是泽菲尔特伯爵的公子。难怪这么年轻……」
年轻也不是我的错。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会担任指挥官。
「我想就右翼接下来的行动进行讨论。」
「本队的指示是什么?」
他大概比我年长二十岁,但这是战场,这种语气应该没问题。巴黑德鲁卿也没有异议。
「在给予敌人一击后,与我方合作将其击退。」
「关于合作的方式吗……」
我稍加思索后确认道:
「第二骑士团的疲劳程度如何?」
「虽然不能说是精神饱满,但还能再撑一阵子。」
真是强悍啊。那么看来这里应该交给他们了。
「明白了。请你下令让部队继续进入右翼,绕到可以守护本队侧面的位置。我们的队伍将前往本队中央支援前锋。」
「……明白了。」
如今本队虽然是为了对敌人进行一击,但连王太子殿下身边的近卫都已经拔出了剑。如果敌人试图从中央突破,那么近卫很可能会因为人数劣势而受到压制。骑士团向两侧分散后,原本应位于本队前卫的第一骑士团已经退向全军左翼的更外侧,与重新编成的左翼诺尔伯特侯爵的部队合作。
至于左翼的情况,在我离开泽菲尔特伯爵部队后,就完全不清楚了。反正即使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反而更好,何必徒增烦恼。这个世界虽然没有佛祖,但「不知情才能像佛祖一样脱离烦恼」这种想法还是通用的。
这微妙的沉默背后,或许骑士团认为应该由他们来站在近卫的前面吧。
然而在现状下,骑士团已分散到最右翼和最左翼,若想移动到本队前卫的位置,必须穿越敌我之间的战场。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其他部队陷入混乱,所以目前正在本队右侧的我们移动到本队前方,反而会更迅速。
「不过,伯爵部队的疲劳状况没问题吗?」
「啊……是满辛苦的,但也没办法。」
说真的,其实我也不想做这种危险的事。然而现在如果身为大将的王太子殿下阵亡,那么全军迟早会瓦解,被魔物的浪潮吞噬。我只能想办法撑住,祈祷麦瑟尔能在我这些小伎俩还有效时击败魔族。
不想死的话,还是得考虑如何逃跑。但考虑到目前的TPO(时间地点场合),也不可能在这里说这种话。
「现在也没有哪支部队是有余力的吧。那么,也只能靠还能动的部队去做了。」
「确实如此……」
巴黑德鲁卿说完之后,低下了头。
「感谢泽菲尔特卿的决断。我们一定会维持右翼的防线。」
「嗯?」
用得着这么低头吗?虽然我这么想,但巴黑德鲁卿已经转身跑走了。随后,马克斯靠近过来。他满身是敌人喷溅的血,相当可怕。
「怎么了吗?」
「副将不必亲自过来啦……不过你来得正好。泽菲尔特队将前往本队中央支援。」
马克斯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随即点了点头,似乎是理解了。
「原来如此,是要成为王太子殿下的盾啊……难怪骑士团的那些人会露出那样感动的表情。」
「……啊,是这样的吗?」
虽然我打算拖延时间,但真到危急时刻还是想逃走的,被误认为要成为肉盾、具备忠诚心和自我牺牲精神,让我感到有点尴尬。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什么了。
「再一次向前推进,突击敌军正面。不要停下脚步,直奔中央,来到本队前方。」
「瞭解!」
麦瑟尔,拜托你尽量快点啊,真的。如果能活下来的话,我会请你吃顿饭。
我毕竟是不信神的前日本人,没选择向神祈祷,而是向勇者祈求。接着我再次检查了长枪的状况。
◆
怒吼声。悲鸣声。体液飞溅地面的声音响彻耳边,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周围的喧闹声都渐渐模糊起来。体感上像是过去了前世的三十分钟左右,但实际上到底多久了呢?我也不清楚。逃避现实似乎已逐渐变得稀松平常了。
「前进三步,推进!」
「好!!」
随着我的指示,队伍中的多个声音齐声响起,所有人向前踏出数步,一同将武器刺向眼前的敌人。魔物群立刻化作一具具尸骸,倒在地上。
「向本队联络,稍作后退!」
「是!」
我自己也很惊讶,竟然能不断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过,声音确实已经变得嘶哑了。明天恐怕就发不出声了吧。尽管心里这么想,但队伍仍然随着我的喊声稍稍向后撤退,在那里重新摆好武器,避开不时飞来的石块,迅速重新排列队形。
前世是谁说过拿石头当成武器没什么用的?即使身穿铠甲,若有如同宝特瓶大小的石头飞过来,还是很让人害怕的。要是砸到脸上,可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狗头人和哥布林那些能使用手的魔物也因此格外危险。甚至有些哥布林还会使用魔法,但即使不会,他们也是相当危险的存在。
撤退战的艰辛实在难以言喻,看不到尽头。
◆
与骑士团的巴黑德鲁卿讨论过后,我们成功插入到了本队的前面。王太子殿下似乎把仅有的弓队和魔法队调去支援左右两翼,显然他对近卫队的实力非常有信心,这也并没有错。事实上,从我看到的情况来看,他们完全无惧魔物的攻击。
中央与左右两翼不同,没有弓箭和魔法的支援,因此敌军突出的中央部队就由近卫队发挥实力来击退,再加上我的部队从左侧突入,敌人很快便陷入劣势。接着,我的部队顺势站在了本队的前方,成为与敌军对抗的最前线。
如果没有事前准备好药水,我的部队中恐怕会有不少人倒下。穿着铠甲连续几小时不停进行篮球或足球比赛,应该还比这轻松些吧。实战中,因为性命悬于一线,神经紧绷,体力消耗也更大。因此,拥有足够替换人员的大军队自然占据优势。
「现在我终于明白『后方崩溃』是什么意思了。」
我猛力挥动长枪,横扫敌人的脚使其跌倒,随后旁边的骑士用武器将其变成了尸体。有些倒下的哥布林只受了伤,但倒在地上的敌人身体本身就成了对方进军的障碍,所以我们就放任不管,随后又后退了几步。
在战记小说或历史小说中,有时会提到后方部队崩溃的场景,就是战场上后方部队擅自逃离,导致前线部队也随之崩溃的状况。
而现在的状况正是相反。由于后方有近卫队,无法后退。如果从某个角度来看,似乎后方部队是为了逼前线部队继续战斗而存在的,但前线部队也会觉得,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方部队多半会补上前线,因此也对此感到安心,能够继续撑住。不过,如果后方没有人,只是一片空地,那他们恐怕早就卷起尾巴逃跑了。
我把最前线的指挥交给马克斯,自己退后几步,指示负伤者后退,调整队伍中人数不足无法继续维持的单位,并重新整理指挥系统。光是对着敌人挥舞武器,是无法当好指挥官的。我虽然在理论上理解这一点,但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实践。
即使抱怨也无济于事。无论如何,我必须同时担任指挥官和一名普通骑士,并且以前线指挥官的身分继续指挥撤退战。
◆
将维尔纳的泽菲尔特部队等一部分战力投入本队右翼的同时,王国军在左翼重组了仍有战意的骑士当成一支部队运用,继续守护本队左侧面,边战边退。
「推回去!」
拥有大盾的一队排成一列,向前进发,并用盾猛击那些从后方冲过来的暴走状态魔物,阻挡其脚步。接着从盾的缝隙或上方伸出剑和长枪,将被盾挡下的魔物击倒。之后无视击倒的敌人,全体队伍继续向后撤退,如此一来,左翼全队便能逐渐后退。由于敌人的主力从魔兽变成了哥布林和狗头人,这使得运用大盾的战术终于能够生效了。
「真是出色的战斗方式。」
左翼总指挥官诺尔伯特侯爵发出真心的赞叹,随即将目光转向留在左翼本阵担任传令的弗斯腾伯爵家次女。
「这真是一场出色的战斗。不愧是以武门着称的弗斯腾伯爵家啊。」
面对诺尔伯特的称赞,敏娜略显迟疑,但将他人的建议当作自己的功绩,这对身为骑士的她而言,是背叛荣誉的行为。因此,她决定如实说出真相。
「不,这是泽菲尔特伯爵嫡子维尔纳卿的提案。」
「哦?」
诺尔伯特微微眯起了眼睛。先前泽菲尔特在左翼由自己指挥,现在他奉王太子殿下的命令,已经加入本队。在此过程中,也有一些贵族部队被派去支援,而在紧急情况下,维尔纳并未事先与诺尔伯特说明。诺尔伯特也理解这是遵循王太子的指令,在事态紧迫之下的举措,但包含维尔纳直接向王太子进言的事,让他难免对其有些许不满。
「确定是泽菲尔特伯爵家的公子吗?」
诺尔伯特这么问,是因为他觉得这不像是文官系泽菲尔特家的提案。此外,泽菲尔特队的指挥官目前还是代理的学生,这让他一时无法相信。敏娜也开口确认。
「维尔纳卿在与本队合流之前,我曾去找过他商量。这些战术都是当时他建议的。」
这番话毫无虚假。当时维尔纳虽然脸上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敏娜要来找自己商量,但他仍然详细解释了盾墙的构建方法,并提到如果持盾者倒下,战线便会崩溃,所以应让特别勇敢的骑士担任持盾者。此外,他还介绍了利用盾的缝隙让士兵或奴隶兵进行攻击,以及撤退时如何利用敌人的尸体做为障碍物等战术。虽然只是简洁的说明,但这些都是维尔纳的提议。
这些战术,其实是维尔纳从前世的知识中提取出来,并根据记忆中的残片构建而成的简化版「方阵」运用法。由于当时没有太多时间解释,再加上他也从未在实战中运用过方阵,所以只能在被要求给予建议时大致说明一下。
不过,经由敏娜转述这些建议后,巴斯蒂安虽然露出苦笑,但还是说这个建议「符合道理」,并命令敏娜告知诺尔伯特侯爵。能将维尔纳的提议修改成适合实战的形态并付诸实践,巴斯蒂安与诺尔伯特无疑都是优秀的现场指挥官。
「这样啊。看来比我想像的还要优秀啊。」
「确实是很优秀。」
诺尔伯特和副官彼此交换了一个略显微妙的眼神。虽然有话想说,但那些话必须等撤退战成功后再提。
「必须向王太子殿下报告这件事呢。」
诺尔伯特侯爵低声自语道,随后又开始向前线下达指示。
◆
再次发出后退指示后,我眼观敌人的动向,嘴里大声喊道:
「向投石队发出信号!」
「是!」
魔物军看来还没吃够苦头,再次发起突击。我见状立即下达指令。那面已经脏兮兮且磨损得有些破烂的大旗挥舞起来后,无数的陶壶随即从后方飞出,落在敌军前锋部队的稍后方,随即火焰窜起。
这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火焰瓶,或者该说是火焰壶。但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原本应该是魔法更有效率才对。毕竟这里没有会爆炸燃烧的汽油。
然而,当我得知这个世界有松节油这种精油存在时,还真让我吃了一惊。据父亲典礼大臣所说,这原本是研发来当成药用油的,现在大多用来当香油。
不过它的价格相当高,一般很难购买到需要的数量。而我能够硬是扫光市面上的货物,是因为外交仪式上有时需要用到香油,而伯爵家控制着物流,自然有这个能力。我擅自用了父亲的名义买下,事后恐怕会挨骂,但总比死了好。能在短时间内大量筹到数量,也是因为战斗地点就在王都附近,这算是个有利条件吧。
说到底,这支投石队也只有十个人左右,并不会形成什么火焰之墙。不过魔法造成的伤害瞬间就会消失,而火焰瓶或说是火焰壶所造成的火焰,一旦在地面或身上燃烧起来,即使是魔物也难以轻易扑灭。这方面的原理我也不太清楚,毕竟魔法的原理本来就很神秘。总之能用就行了,没必要深究。
被火焰壶击中的魔物在地上不停翻滚,显然是非常烫。这些翻滚的魔物本身变成了障碍物,阻碍了敌人的集体行动。甚至有些魔兽似乎因为处于暴走状态,明知道地面在燃烧,却仍然自己踩进去,随即被烧得痛苦打滚,对我们来说倒是帮了大忙。
受到火焰影响而四处乱窜的魔物使敌人的队形混乱,结果在眼前的第一批敌军与后续的第二批部队之间形成了空隙。这样一来,只要击败眼前的敌人,就能稍微有一些空档能够后退,于是我军立即向前推进。
「推进!」
「好!」
「这混蛋!」
这已经不知道是重复第几次的战术了,我的队伍成员也早已习惯,火焰壶一飞过去,就开始准备反击,因此对指令的反应非常迅速。将敌方前锋彻底歼灭后,再稍稍后退。虽然我心底想跑得远远的,但后面是我方的军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偶尔能获得一些弓箭和魔法的支援,负伤者也由本队收容并护送后撤,这让我也不好再抱怨什么。
不过,魔兽的速度远超人类,如果全军都背对着敌人逃跑,那么牺牲的人数只会大大增加。
「维尔纳大人,火焰壶快用完了。」
「好,让那些挑夫和猎人部队在药水耗尽前撤离吧。不过要叫他们把马带回泽菲尔特的宅邸。」
我的回应略显松散,这也是因为现在连大声指挥的体力都不想浪费。敌军的压力依旧没有减少,这让我心理上感到极度疲惫。说起来,游戏里就算一直击杀魔物到等级上限,魔物也不会灭绝吧,这些魔物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离王都的城墙已经很近了,但也能明显感觉到情况变得更加紧迫。最后一次大规模投掷火焰壶阻挡魔物后,是不是就要开始和魔物赛跑了呢?
就在我下定这个决心的瞬间,眼前的敌人动作突然变得不对劲。有的露出「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般的困惑表情,有的看到前面有人类反而慌乱,甚至有些虫型魔物还试图往其他魔物堆里钻。
我没有去理解这个变化的原因,而是凭直觉抓住了这个机会。
「就是现在,推回去!」
「维尔纳大人!?」
几人发出惊呼,但我毫不理会,继续前进,将长枪刺入其中一名敌人体内。从开战之初就一直听从我指挥的泽菲尔特家骑士和随从稍有迟疑,但随即跟着我行动,击溃了周围的魔物。接着,临时部署的队员们也跟着动了起来。结果,我的队伍如同纺锤阵形一般,深入敌阵。敌军不再是魔物暴走,而是单纯的魔物群。
……其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后来听说,我像是被附身了一般,疯狂地击倒眼前的魔物,在失去战意的敌人中大肆挥舞武器。可能当时积累了很多压力吧,应该是这样。
再之后,听说是因为返回的王太孙和随从骑士的报告,王都临时编组了第二军出击,与之前作战的军队会合,击溃了敌军,并将敌人彻底驱散。
「胜利了……」
「我们赢了!!」
「这是我们的胜利!」
胜利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我勉强用长枪当拐杖站着。
……等等?真的假的?我们竟然赢了!?
虽然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但体力也到达了极限,我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
魔物暴走事件过了几天后,当天早晨我穿着礼服,在谒见之间面对着玉座跪下。幸好不仅是我一个人,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场战斗的隔天,我因为肌肉疲劳和精神疲惫而倒下,整整睡了一天。虽然不是生病,但还是让父母、执事、亲人、佣人、女仆们非常担心。因为喉咙完全坏掉,无法发出声音,所以只能猛喝药水。
听说连王宫也特地派了使者来慰问,但那时我正沉睡中,于是由父母代为接待,我决定当作没听过这件事。此外,弗斯腾伯爵家也来慰问过,但我就刻意交给父亲去应对了。
再过一天后,状况逐渐明朗,当然也少不了挨父母责备……买下市场所有香油的事确实不太好……不过最终还是得到了表扬,说我做得不错。
正如预想,那场敌军的突然异变是因为麦瑟尔击败了魔族,原本控制魔族的水晶破裂而导致的。时间上恰好对得上。至于那个水晶的碎片,目前正在分析中。游戏里有过这样的情节吗?我不记得了。
「战利品中也有一颗黑色的宝石,但目前还不清楚其材质。」
「不是金属的话,姑且算作宝石吧。」
不过想想这真能算作宝石吗?如果有价值的话,倒是可以叫作宝石,但如果有诅咒,那可就不算什么宝物了。也不是魔石,难道是恶石或咒石?听起来不太好听。语言真是难以掌握。
「话说回来,魔族的出现已经让人惊讶了,但回来后听说维尔纳你的英勇事迹,更是让我震惊。」
「只是偶然而已。」
虽然治愈魔法治好了伤势和肌肉酸痛,不过我仍在家中休养,麦瑟尔前来探望我,我们边喝红茶边互相通报状况。
我们伯爵家的女仆很会泡红茶,甚至有同学是为了这个才来我家。她长得很高,给人一种温柔大姊姊的感觉,在同伴之间也很受欢迎。不过这不重要。
据麦瑟尔所说,我的英勇表现……虽然并非我的本意……如今在学园里也已经成为话题。毕竟学园里有不少贵族出身的学生,其中应该还有一些学生的父母也参加了这次战斗。我真希望他们少聊一些这次事件。
「看来我的事情在学园里已经被加油添醋到很夸张的地步了吧。」
「光是你一个学生能够成为话题,就已经不寻常了。」
麦瑟尔笑着回答。
「看准敌人的动作,识破陷阱,并在敌军崩溃时趁机反击。听说王太子殿下对你的战场洞察力赞不绝口。」
「饶了我吧……」
我差点想把脸埋到桌子上去,但这样会弄坏红茶和点心。这些饼干实在太好吃了。
我强忍住冲动,看向麦瑟尔。
「对了,你也是打倒了魔族,应该也成为话题人物了吧?」
「嗯,所以才来你这里避难。」
「喂,等一下。」
麦瑟尔笑着说出这番话,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露出歉疚的表情,苦笑着解释道:
「话是这么说,但我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出身的学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贵族的邀请。」
「啊……嗯,确实是这样吧。」
贵族的礼节可说是繁琐至极。我甚至觉得,游戏里没出现贵族角色,可能是因为一旦把这些礼节做成资料库,容量会大到惊人。
虽然麦瑟尔可以用学生身分当借口推托,但他毕竟拥有主角属性,即使想到可以用这个理由,或许也不想给学园添麻烦吧。不过给我们家添麻烦就可以吗?我并不这么认为。对麦瑟尔来说,他求助的对象并不是「伯爵家」,而是他的朋友「我这个人」。这大概是身为学生所能想出的最好的避难方法了。
这么一想,我也不能对他太冷淡。我会有这种想法,应该也是以贵族身分受过教育的成果吧。内心虽然复杂,但把他置之不理也未免太冷酷。
因此我也不会拒绝……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从游戏剧情的角度来看。
「所以说,明天谒见国王和参加庆功宴的事,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首先,你穿学生制服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
「学生制服就是礼服。」
的确如此。学生制服原本就是礼服的一种。把学生制服穿得不整齐,就像把礼服穿得不整齐,这比起普通衣服穿不整齐还要显得更不雅观。说白了,这不仅是不懂礼仪,还会被认为是愚蠢的行为。不过在前世的日本,大人们往往并没有这种认知,只是单纯以学校规定为由,要求制服不能穿得不整齐。所以学生们当然也不会听。
「这又不是国际礼仪场合,谒见的对方也清楚情况,不用太过担心。只要记住跪下的位置,以及不要主动开口这两点,其他只要模仿周围人的行为就好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对学生可不会这么严格。要是对学生太吹毛求疵,反而会被认为脑袋有问题。」
我将「但我就不一样了」这句话吞了回去。实际上,对于贵族以外的人,确实不会要求太过细致。因为他们内心自认「自己能做到礼仪很厉害,而做不到的平民水准低下」。所以如果去责备学生,反而会被视作「和无知的平民一样」。毕竟争执只会发生在同等层次的人之间。顶多也就提醒一下而已。但如果当事人是贵族,则会对琐碎的礼仪有着特别严苛的要求。
虽然我是学生,其他人勉强还不会对我太严格,但由于父亲是典礼大臣,我也不能随便做出不合礼仪的举止。唉,真是麻烦。
「麦瑟尔,你不叫家人一起来吗?」
「不行啊。」
在我说了另外几个注意事项后,换了话题问他,麦瑟尔苦笑着回答。说得也是。麦瑟尔的家乡离王都非常偏远……是个乡村。那里是朝圣者前往菲诺伊大神殿途中暂宿的村庄,离邻国边境还比离王都更近。大神殿本身就位于山中。
在游戏中我记得也经历过相当长的移动,而这个世界的旅行并不像前世那样普遍,移动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如果有游戏中出现的魔道具倒是另当别论,但那些东西价格昂贵,根本无法用于这种用途,更何况王都近郊也不会卖这些东西。如此一来,唯一的方式就是步行,而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也不可能赶得及叫来家人。难得的荣耀时刻却不能来参加,真是可惜。
「而且,他们还要开店呢。」
「这样啊?」
我回答道,但其实麦瑟尔父母和妹妹经营的应该是旅馆。
麦瑟尔的家乡阿雷亚村位于乡间,没有什么优质的武器或防具,不过玩家在游戏中如果选择住在麦瑟尔的家里,住宿费是免费的。因此在游戏中,玩家通常会在阿雷亚村提升一定等级后,前往大神殿后的下一个攻略点──「数星塔」。
记得游戏中也有麦瑟尔久违回家的台词,显然他真的很少回去。
「那我就让伯爵家通知一下麦瑟尔的家人。」
「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麦瑟尔连忙挥手拒绝,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些微反击,让我有点不甘心。
嗯,不是有点,其实还是很不甘心,既然如此,我就把勇者麦瑟尔打败魔族的事迹大肆渲染一番吧。年纪不相称?管他那么多。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不过还是等明天的活动结束后再说吧。谒见这种事对我来说也满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