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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习进入第二天,为了补充野营所需的水,我们决定在途中经过的一个小村庄稍作停留。
虽然补充水源这句话说得简单,但假设一个人需要一公升的水,那么一百人就是一百公升。换句话说,相当于五十瓶两公升的宝特瓶。而这次我们有三百人,需要的水量就是三倍之多。在没有卡车的情况下,光是搬运就已经是件难事,还没算上容器本身的重量。
不仅如此,光是从水井里打水,就是一项耗费体力又需要时间的苦工。因此,除了让随从参与劳动外,有时候也会让士兵一起帮忙,或是支付报酬请村民协助。
然而,根据井的种类不同,若一次打太多水,水位就会迅速下降,导致必须从河中取水煮沸用来煮食,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井大致分为两种。浅井的水主要是雨水或邻近河水渗透到地表下形成的,所以大量汲取时,水位很容易上下波动,干旱时期甚至会干涸。一般来说,井水枯竭引起问题的,几乎都是这类浅井。
另一种深井则是山中降下的雨水或积雪,经过长时间渗透成地下水,最后在地底深处累积而成。这类井的水源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干涸,比较可以大量打水。虽然前世曾有工厂过度抽取地下水导致地盘下陷,但在这个世界不用担心这种问题。至少目前不需要。
所谓的「深井」,正如字面意思一样,非常深。在中世纪的欧洲城堡中,甚至有深达一百二十公尺的深井。即使没有那么夸张,十公尺以上的深度也随处可见。想要从这样的深井中取水,必须将水桶放下汲水,再将水倒入容器,然后重新放下水桶,如此反覆进行。要是换算成一百五十瓶两公升宝特瓶的量,那么此一过程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与劳动力将会十分惊人。若这次的水源是来自深井,恐怕还是需要村民的协助才行。
附带一提,这个世界其实也存在能制造水的魔道具,但魔石的效率实在太差了。虽然很难将魔石和前世的物品进行比较,但就我的感觉来说,要制造出一辆小型给水车的水量,居然需要两辆大卡车装载分量以上的魔石。这就像要让一支智慧型手机运作,却得使用两个汽车电瓶一样。效率差到除了紧急状况之外,根本不会有人使用。不过,听说这方面的研究还在逐步进展之中。
因此,就由我担任交涉负责人,而赫尔敏娜小姐则担任我的助手,与搬运马车上装水用木桶的士兵们一同前往村庄。
我和赫尔敏娜小姐两人单独向村长打了招呼,并提出了补充水源的请求。但从村长那里得知,这里的水井似乎是浅井,想要取得所需的水量恐怕并不容易。于是,我们询问了附近是否有河流或涌泉,并决定在村庄只补充最低限度的水量。
接着,我拟了一份支付报酬的书面文件,并请村长签字。这种情况不算罕见,因此村长、村长家族,或是村中若有教会的话,神官们基本上都具备一定程度的读写能力。不过,看起来这个村庄并没有教会。有时会用物资交换水源,或是拿对方缺乏的物资来支付报酬,但这次村长提出希望以金币或银币来支付。这么小的村庄居然还会要求金币啊。
不过在前世的欧洲,自中世纪中叶以来,税金逐渐变成以金钱支付为主流。佃农时期通常是以实物缴纳,但随着独立农民数量增加,农民的地位也逐渐提升,特别是在领主主导开发的开垦村庄中,这一趋势更为明显。
与日本中世纪必须连劣质铜钱都使用的情况不同,当时的欧洲货币流通量相对充裕,再加上三年轮耕制农业的发展,一年可以收获两次,导致实物缴纳反而变得困难。此外还有其他各种原因,像是水果等谷物以外的作物生产面积也逐渐增加等等。
「真是一个安静而和平的村庄啊。」
我安排村中力气最大的男人负责用滑轮从井中打水,将水倒入桶中,而士兵们则负责把装满水的桶子搬运到马车上。我看着他们工作,赫尔敏娜小姐则望着正在田间忙碌的村民,自言自语地说道。嗯……虽然周围有魔兽徘徊,但他们却毫无警戒,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也算是和平吧。
「看起来是很和平没错。」
「……这是什么意思?」
赫尔敏娜小姐半是疑惑,半带着些许不满地反问我。我再次环视了村子,然后开口道:
「小孩子应该会更有好奇心才对。」
当我低声说出那句话后,赫尔敏娜小姐露出惊讶的神情,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她像是低声呻吟般地喃喃道:
「确实,这里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到……」
「就算是被告知待在家里,通常也会从家里偷偷往外窥探才对。更何况,这里连教会都没有,应该也不会有孩子们聚在某个地方读书或学习。」
我若无其事地扫视着周围。在这个世界里,孩子也是一种重要的劳动力。至于多大年纪才能算作孩子,这界线其实有些模糊,毕竟这点也会受到平均寿命影响。
「看似平静的村庄,却透着一丝诡异。但村民什么都没有对我们说,恐怕是有什么隐情不得不隐瞒吧。而且,这个村庄也算是历史悠久了。」
大体来说,如果是由掌权者主导开发的新村庄,农田的区划会规整有序,村里的道路也会修整得四通八达,这样方便课税。
相反,若是自然形成、逐渐发展起来的村庄,则会先从容易开垦的地方开始,导致田地的区划歪歪扭扭,村中的道路也只是简单的田埂小径,只要能抵达田地就好,弯弯曲的道路穿过农田之间,毫无规则可循。这座村庄便属于后者。多半是因为统治者之间的领地边界错综复杂,村民们才会采取法律边缘的方式扩建农地吧。
这类村庄有时还会存在奇怪的地方习俗,一旦轻举妄动,就可能引发难以收拾的麻烦。况且我们也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贸然行动恐怕只会自讨苦吃。
「或许他们并不信任我们,但在没掌握现状之前,贸然行动可能会招致意想不到的后果。最好的方法是回到队伍,向伯爵阁下报告这里的情况。」
我告诉她,只要等水源补充完毕,就先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这座村庄。说完后,我便转身去监督工作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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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不禁茫然目送着泽菲尔特子爵的背影离去。
补充水源这样的任务,在某些贵族眼中,这完全可以交给属下处理。但比我年幼五岁的泽菲尔特子爵,不仅毫无不满,还亲自投入其中,而且在过程中精准察觉到了异样感与疑点。而刚完成交涉的我,却把这当作一项单纯的任务,而放松了警惕。他和我的差异实在太过明显。但说到底,骑士或贵族本就应该像他那样才对吧?
「……真希望兄长能在这里。」
我想起出发前,兄长泰隆对泽菲尔特子爵抱怨不满的模样,心中不禁浮现一丝不安与不满。我很清楚兄长对萝拉殿下抱持着情意,但当他得知泽菲尔特子爵与勇者大人在典礼上受到殿下召见时,所表现出来的不满,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泽菲尔特伯爵家偏向文官体系,兄长对他们的评价本来就不高。再加上泽菲尔特子爵年纪比他小,还是个学生却已经能够拥有子爵的称号。对此,兄长内心有所不平,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任务尚未结束。虽然补充水源的风险并不高,但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学习泽菲尔特子爵的思考方式。即使他年纪比我小,这种事也不容介意。
我匆忙追上子爵,并在脑中开始整理待会返回本阵后要向尚戴尔伯爵报告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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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拉着载满沉重水桶的马车离开了村庄。在远离村庄、村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地点,我指示部分同行的士兵监视并警戒村庄,然后迅速返回本队,向伯爵报告情况。幸好这次说明是由赫尔敏娜小姐代劳,着实帮了我大忙。
「原来如此,确实有些奇怪啊。」
「是的,我已经留下几名士兵进行监视。」
「判断得很好。」
伯爵点了点头,并下令增派士兵进行监视,以防万一。本队则继续着手准备夜营,但那边的事我就不再插手,专心向增援的士兵分配任务。
即使在前世,对野生猛兽也需要有所警惕,而在这个世界,还存在着「魔物」这种更加麻烦的存在。因此,监视任务必须派遣多名士兵以策安全。但若派遣的人数过多,被村人察觉到便会前功尽弃。反之,若派遣人数太少,士兵们遭到魔物袭击,那更是得不偿失。如何合理部署兵力,也是一件问题。老实说,我开始胃痛了。
「这附近也应该配置一些人员。」
「好的。」
我看着简易地图,确认各个位置后下达指示。这张地图是赫尔敏娜小姐绘制的,比起我绘制的那张,确实要清晰易懂得多。我也称赞了她。
此外,赫尔敏娜小姐表示愿意派出她所属部队的士兵,我便毫不客气地借用了。附带一提,负责带队前往附近河流补充水源的任务,已经交由库菲尔纳格尔男爵接手了。这位贵族头发斑白,身材纤细,但看起来是有锻炼过的。
至于村庄那边,恐怕今天之内便会有所动静,但也正因如此,这件事不能随便应付,这才让人感到头疼。也许事先雇用几名斥候会更为妥当吧。
「虽然现在说这些有点晚了,但果然还是该考虑编制一支斥候队啊。」
下达完指示后,我稍作休息,喝着只有蔬菜和盐调味的汤,喃喃自语。在这个世界,贵族的一个优点,或许就是他们的口味不算挑剔。当然,也许有一些贵族过着奢侈的生活,但我所认识的大多数贵族,在必要时刻,依然能够坦然接受战场上的粗茶淡饭。这或许与前世相比,这个世界的食物缺乏变化和调味种类有关吧。
或许美食文化一旦普及,骑士和贵族也就会开始堕落。我正思索着这些事情时,忽然有人向我搭话。
「打扰了,阁下。」
「怎么了?」
「伯爵大人有请。」
「知道了。」
我将剩下的汤一口喝完,然后跟着传令兵一同前往本阵。我们抵达尚戴尔伯爵所在的帐篷后,告知了门口的士兵,得到允许后入室。嗯?帐篷也能称作「入室」吗?
「特地请你跑一趟过来,真是抱歉啊,子爵。」
「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过嘛,要是没事的话,也不会特地叫我过来吧。但这话我自然不会说出口,而是等待对方的说明。参谋级的格雷尔曼子爵指着先前那张地图,在村庄外围标记出了一个位置。
「这一带有一处石造建筑群。我们发现有一名男子从那里走进村庄,随后又带着一名女性离开村庄,回到了那里。」
「他们的样子如何?」
「据说那名男子看起来不像普通的村人。至于女性,应该是村里的人。」
石造建筑群吗……
「是盗贼骑士的废墟吗?」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盗贼骑士」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在前世的中世纪确实也存在这种人。他们是王国集权化前过渡时期的特殊产物。
在前世的日本,平安末期到镰仓初期左右,曾有武士只带着一名随从便自称为「武士」的情况。同样地,在欧洲中世纪前期,也有一小家人加上几名随从,便自称为「骑士」的团体。规模最小的话,可能就只是父子兄弟四、五人左右吧。
这样的人数,自然不可能拥有领地,顶多就是经营个家庭菜园罢了。但他们却拥有武器和防具。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呢?那就是他们会擅自宣布自己统治着小村庄及附近的道路,并开始强行征收所谓的「通行税」。
村民和商人若支付这笔通行税也就罢了,若不支付,他们便会用武力抢夺对方的货物或农作物,因此被俗称为「盗贼骑士」。法国卡佩王朝的「战争之王」路易六世,终其一生都在与这些「有害之塔」战斗。
之所以称之为「塔」,是因为在当时的法国地区,军事据点多是被称为「矩形要塞」的建筑,简单来说,就是像石造高塔一样的建筑物。
「根据侦查士兵的报告,那处看似废墟的地点,其实在围墙内部有数座建筑。从建筑群的规模来看,能容纳的人数大概在十五到二十人左右。」
这规模在这个世界中,已经算是后期盗贼骑士的等级了。不过,考虑到如今的时代,社会已经不再容许盗贼骑士这种存在。
「进出村庄的人,应该是负责监视村子的人。从目前的情况来判断,那处废墟很可能已被山贼或盗贼当成据点。」
「我也有同感。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果然还是会这样问啊。放任村庄不管这种选项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是王都近郊,若置之不理,会产生怎样的风评实在难以预料。但另一方面,威利札堡垒那方面才是主要任务,在这种地方耗费时间实在不妥。
「我想,村里的孩子恐怕都被当成人质囚禁在那里,因此若动用人数包围,反而会有危险。我的建议是,先派少数人潜入,确保人质的安全,之后再进行后续行动。」
「嗯。」
尚戴尔伯爵听后的反应,简直像是在说「你合格了」。这让我有种在前世接受教授提问后答对问题的满足感。正当我这么想着时,尚戴尔伯爵接着说道:
「因此,我有件事想请你办。」
◆
那天深夜。大概是因为军队已经离村一段距离了,废墟(据点)周围似乎没有任何守卫的气息。大门紧闭,应该是为了防范魔物吧。对我们来说,这种松懈状态反而是好事,之前什么都没做就离开村庄,果然是值得的。
幸运的是今晚是月夜,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尽管如此,依旧称得上是昏暗。黑暗中更不容易被发现,反而有利于我们行动。我暗自思考,并将目光投向同行的十五名士兵。他们全都穿着皮甲等轻便装备,而非金属铠甲。
「准备就绪了。」
「很好,第二小队准备好弩弓待命。第一小队跟着我,别忘了带绳索。」
「是!」
「攀爬时不要只依靠双手的力量,要保持双手与一条腿呈三角形支撑,再用剩下的那条腿将身体撑起,重复这个动作。」
「明白了!」
「很好,行动吧。」
这堵墙是老旧的石头堆砌而成,因此可以找到许多立足点,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将厚刃的短剑插入石缝间做为额外的支撑,借力继续往上攀爬。虽然某些地方的高度不过五公尺左右,但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攀上墙后,墙面宽度大约只有数十公分,勉强还算能站立。我压低身体,观察周围的情况。那里有一块类似中庭的空地,四周围绕着建筑,但看不到任何人影。我确认完情况后,从后方攀爬上来的士兵小声询问道:
「阁下,您有过登城战的经验吗?」
「没有。」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有。虽然我会为了生存而锻炼过身体,但刚才「不要依赖双手,要靠脚的力量撑起身体」的建议,是我前世一位热爱抱石运动的朋友教给我的技巧,我只是现学现卖。但我如实回答后,士兵为什么显得那么惊讶啊?
若真有人攀上城墙,我们就得动用弩弓,但幸好目前还不需要出手,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如果射杀敌人时让对方发出声音,所有的计画就会泡汤。
「别说这些了,先把绳索放下去。」
「是!」
首先将绳索放到外侧,确认第二小队的人已经握住后,接着让体格最壮的士兵将绳索缠绕过肩膀。
「下面也抓稳了吧?」
「是!」
「很好,开始!」
我将绳索往墙壁内侧垂下,沿着绳索迅速从墙上滑降而下。虽然要支撑一个人的重量并不容易,但站在墙上的士兵就像是一个人肉滑轮,比单纯用手支撑更为可靠。外侧的第二小队也在同时协力拉绳。
等我与另外三人顺利下到地面后,墙上负责支撑的士兵也完成了任务,随即沿着之前架好的临时立足点从外侧降下。我们则小心翼翼地避开视线,朝大门方向前进。
「只用门闩锁着而已呢。」
「很好,稍微打开一点门。」
在被发现之前迅速将门打开,让第二小队的所有人以及刚才在墙上负责支撑的士兵一同进入。随后,我从第二小队的士兵手中接过自己的长枪,果然这样才最顺手。
「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吧?」
「是!」
确认无误后,我再次环视了四周。中庭周围共有五栋建筑,最里面那栋看起来最坚固,应该就是盗贼骑士的首领所在的建筑了。看来那家伙就躲在那里。
至于离大门最近、没有窗户的那栋建筑,应该是仓库。然而,那扇门却被重新修整过,这说明了什么?
「……好。第一小队的两人,去那栋建筑的门口待命,负责打倒从里面出来的家伙。」
「是!」
「仓库里很可能有人质在。人质应该不会自己走出来,出来的应该是守卫。出手时不必留情。接着,你们要确保建筑内的贼人无法再进入仓库。」
「遵命!」
盗贼骑士的居住建筑群通常由领主的住居、数栋其他人的集体住处、马厩以及仓库所构成。然而,这群人似乎并没有带马,马厩早已破破烂烂。因此,除了首领以外,其余的人应该都分散住在共同住处里。
「你们两个,躲在那栋最里面的建筑阴影处。如果有人从里面出来,立刻封锁住建筑的入口。一旦让他们逃回去就麻烦了。」
「是!」
「注意里面可能还会有人出来,留意动静。」
「明白了!」
「第二小队中,你们两人,等我发出信号后,往右边建筑的窗户投掷火把。」
「这样做可以吗?」
「没问题。这些家伙留着迟早也是作奸犯科,将他们歼灭掉吧。」
「遵命。」
「剩下的四人准备好弩弓。等敌人被火逼出来后,立刻射杀。随后换上近战武器,把他们逐一解决。你们两人投掷完火把后,也转为进行肉搏战。」
「瞭解!」
前世不知为何有一种说法,称中世纪欧洲的剑并非靠刀刃伤人,而是靠力量劈砍。然而,西洋剑其实也能正常斩杀敌人。更何况,前世连工厂制作、单纯从金属板压制后打磨而成的工业刀具都能切肉了,在中世纪经过工匠细心锻造、淬火并打磨的剑怎么可能斩不动?实际上,记载中也有提到骑士在战场上被斩断手臂、后半生只能靠义肢度日。
「我一开始会守在左边那栋建筑前,如果从最里面的建筑有人出来,我会立刻赶过去。从左边建筑出来的敌人就交给你们两个。至于试图从大门逃出去的家伙,让外面的另一支队伍来收拾就行了。宣布完毕,立刻各就各位!」
「是!」
我迅速发出指示,所有人立即行动。哦哦,不愧是伯爵亲自认可的精锐部队,就算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动作依然迅速。
靠近右边建筑的两人用魔道具点燃火把。游戏里只要踏入迷宫,周围就会亮起来,但现实中,点火这种动作需要像现在这样,才能瞬间将光源准备好。
我不禁思考起别的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向两人打了个手势。火把立刻就扔进了建筑的窗户里。
「呜哇啊!?」
「起火了……呜啊!」
几个人从右侧的建筑里冲了出来,其中两人立刻被弩弓射中,倒在地上。不过,刚才的喊叫声肯定已经传遍了四周。从我所在的左边建筑也有人冲了出来,然而,他们显然没料到会遇到敌袭,有人甚至空手而出。
我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长枪,将其中一人砸倒在地。虽说长枪给人的印象是「刺击」,但实际上,利用离心力将枪头当作钝器来挥砸,反而更为轻松,而且威力更强,也更容易接续下一击。
「敌袭……!?」
太迟了!我将枪头收回,猛地一击刺入另一人的腹部,枪尖贯穿了他的身体。随即,我扭动手腕,让长枪在手中转了半圈。
「嘎……!」
人类的身体其实相当坚韧。如果将长枪刺入后不拔出来,肌肉会立刻紧缩,使枪难以拔出。因此,在枪刺入的瞬间,必须旋转枪身以扩大伤口,让枪尖更容易拔出,并迅速将枪收回。所谓「枪术中拔枪比刺枪更难」,指的就是这个技术上的困难。
尽管如此,这场夜袭中对方没穿铠甲,而且我还拥有《枪术》技能,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输的理由。我再度一枪刺出,又有一人倒在地上。他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活下来吧。
「你们是什么人!」
正当我再刺倒一人时,一名男子从最里面的那栋大建筑中冲了出来,嘶哑着声音怒吼。嗯,虽然他手上拿着武器,但只穿着一条内裤,这副模样即使是想装出凶狠的样子,也完全没气势可言啊。
不过,如果被他们抓到人质,那就麻烦了。不只是这家伙本身,也不能让他有机会命令部下挟持人质。就算奇袭成功了,这种时候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稍后再慢慢跟你自我介绍吧!」
这句话与其说是牵制,更像是挑衅。我边说边跑,朝他刺出一枪,但看起来像是首领的那名男子成功闪避了。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距离有些远。不过,其他两名士兵按照我的指示,已经将建筑入口封锁。很好,这下对方再也无法逃回屋内了。
「你这小子!」
「你被我这个小子压着打,还敢这么嚣张啊!」
我继续挑衅,分散对方对人质的注意力,同时用枪柄挡开他砍下来的剑,随即将枪身旋转,用枪尾的石突横扫向他。虽然一般认为枪不适合近身战,但只要双手握在枪的中段,像使用棒术一样挥舞,就能灵活调整距离。在狭窄的空间中操作确实不易,但这一点对大剑来说也是一样。
那名男子看来也是经验丰富的狠角色,巧妙避开了我的攻击,并迅速挥剑朝我逼近。我双手持枪柄将他的攻势挡下,对方似乎想将战局拖入纯粹的力量比拼,开始出力压制过来。这种战斗方式,显然是要靠蛮力解决不懂战斗技巧的对手。不过,虽然力量我比不过他,但我也没必要傻傻跟他拼力气。
「呃啊!?」
趁他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上半身时,我迅速一个扫堂腿将他踢倒。只穿着内裤的家伙挨了这一脚,想必是疼得要命。我毫不犹豫将枪尖刺出,贯穿了他倒地后的右肩。他发出了痛苦而难听的哀号声。
「很好,把他绑起来!」
「是!」
封锁首领所在建筑的两名士兵靠近过来,我指示他们将那名男子绑起来。那男人悔恨地抬头瞪着我。
「你的腿法真是龌龊啊。」
「大意的人才是错的。」
总比光明磊落地输掉性命要好得多。即使是骑士之间的决斗,也会使用腿法,真正在实战中不用才奇怪。况且,像这种程度的扫堂腿,在和麦瑟尔的模拟战中,他完全可以轻松躲开。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
「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这个中世纪风格的世界,犯罪者可是没有人权可言的。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不过,想到后续的事情,我就感到心情沉重。明天的演习预定是进行集体魔法战的数据搜集,似乎不需要我参加。既然如此,这件事的善后工作便只能由我来负责了。我在内心暗自叹了口气,随后指示士兵们清剿残党并救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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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向您道谢才好。」
「这只是我的职责罢了。」
村长低头致谢,我则是如此回答。受到前世习惯的影响,我差点也跟着低头致意,但这个世界的贵族可不能向平民行礼,真是让人胃痛。
被盗贼囚禁的孩子们,似乎是由年长者照顾年幼者。而从盗贼首领的穿着便能猜到,年龄达到一定程度的女性,恐怕已经遭受了那种对待。之前目击到的村里女性也是如此,她从首领的住处里被救了出来。
至于留在村里监视村民的剩下那名盗贼,也抓走了一名女性,但他已经被前去捕捉盗贼并保护村子的赫尔敏娜小姐斩杀。她为无法活捉那人向我致歉,但这根本不需要道歉。
而此刻,首领和那群运气不好活下来的贼人,共三人正在接受他们应得的报应。
「我再重申一次,不许杀了他们,杀人是我的责任。」
「遵命。」
村长这么说着,但村民们已经气势汹汹地朝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的贼人投掷石块,有时还用农具狠狠挥打。光是这样的投石就足以要了他们的命,有几个已经半死不活了。
从前世的法律角度来看,这毫无疑问属于私刑。然而,从中世纪世界的观念来看,这种场景却再正常不过。在前世的中世纪日本,也存在所谓的「锯刑」,是村落共同体用来惩罚罪人的一种方式。而将人赶出共同体的「村八分」,也是一种私刑。附带一提,同时代的欧洲,罪人会被固定在台上,旁边放着烧红的烙铁。这跟锯刑一样,也是一种由共同体惩罚罪人的方式。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法律的不完善」。但在中世纪的世界,即使是身为统治阶级的骑士和贵族,判断谁对谁错的方式,有时也是透过「决斗中胜者即为正义」这种粗暴的手段。若法律有足够的力量,便不会演变成如此局面。在这个中世纪风格的世界生存,就必须接受这个世界的做法。
自从我恢复前世记忆以来,透过贵族教育,我才勉强能接受这样的价值观。但如果我是转生到平民阶级的话,那种与前世观念的巨大落差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不太敢去想像。
「好了,差不多该停手了。我们也必须赶回本队。」
某些妻女曾遭受迫害的村民,似乎还不愿罢休,但再继续下去,这些贼人真的会死。我下令制止村民,这时贼人的首领抬起头,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同时怒视着我和赫尔敏娜小姐。
「你、你们这样做,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你是什么意思?」
「村、村里的那些家伙,也、对我们、施暴,不是吗?」
他气若游丝,说出这句话。我重新戴上了贵族的面具。
「别搞错了,杀死你们的人是我。」
「……什、什么?」
「我并不认为毁坏尸体是件好事,但站在受害者的立场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做为负责人,我予以容许。」
这只是顺序上的差异罢了。书面纪录上,会写成他们先被判处死刑,然后村民才对他们进行了这些行为。
「这、这种事怎么可能容许!再说,你们这些贵族,不也是靠着税金那些事情在剥削我们吗!」
「你又误会了。」
我刻意让语气显得冷静,面无表情回答他。身为率领士兵的将领,以及拥有领地与领民的贵族,我绝不能在这种场合动摇。
「确实,有些贵族是些无可救药的混蛋。村民当中也可能有人做过偷鸡摸狗的事。但这些事情,与现在这件事毫无关联。」
我拔出剑,感受到背后村民们的视线。我深深吐了一口气,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向他宣告:
「无论世界上还有多少犯罪者,那都与你无关。你正在承受的,是你自身所作所为的后果,和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剑光一闪,首领的头颅滚落在地。随后,我毫不犹豫将剩下的两名贼人一一斩杀。在战场之外亲手夺取人命,让我感受到沉重的压力,但这份感觉不能表现出来。我收起长剑,转身面向村长。
「贼人的物品就让村民分了吧。如果附近还有其他受害的村庄,让他们向领主正式提出申请。我会将这次的纪录交给领主处理。」
「真、真是太感谢您了……」
在这个中世纪风格的社会里,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社会保障制度。村民们只能白白遭受这些损失。但若能分得贼人的财物,多少能改善一下目前的困境。
毕竟接下来,魔王复活的风声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危险且复杂。这座村庄距离王都只有数天路程,位置上也靠近本应保护王都的威利札堡垒。能获得民心,对未来的情势而言绝对是有利的。
(插图012)
「尸体的处理就交给你们了。若不妥善处理,可能会引发瘟疫,一定要做得彻底。」
「是、是!」
和前世的知识相比,这种程度的保障和支援总让人感到有所不足,但这个世界自有它的规矩。尽管这里在某些时候,依然给我一种肌肉至上的游戏世界印象,但无论如何,这里是我现在存在并活着的世界。此时此刻,即使是虚张声势,我都必须展现出毅然决然的态度。
「世界是个舞台,男女皆是演员吗……」
「啊?」
「没什么。」
这句话是莎士比亚说的吧?不过,类似的话好像有不少人都说过。虽然我的低语似乎被赫尔敏娜小姐听见了,但我假装没事而敷衍过去。
「所有人,辛苦了!我们回本队会合吧。」
「是!」
年长的骑士齐声向我行礼,随后迅速行动起来。赫尔敏娜小姐以及她麾下的骑士们也同样遵从指示行动。唉,很多事都让我感到胃痛。
◆
「喂,那位泽菲尔特子爵不是还在念书的学生吗?」
「我听说是这样啊……」
「他的决断力真是令人佩服啊。」
「注意别说闲话。」
在返回本队的途中,敏娜听见士兵们的议论后出言制止,但内心却和他们抱持着相同的想法。
敏娜自己也是选择走上骑士的道路,对于斩杀盗贼并无抵抗。但问题在于,她是否能像那样展现出毅然决然的态度?战斗中,因为对手是贼人而挥剑,和带着明确信念进行的处决,两者有所不同。
更何况,他镇压废墟(据点)时展现出的手段也十分突出。普通的骑士或许只会正面强攻,反而使情势变得棘手。然而维尔纳却亲自潜入,他的每一个行动,都与敏娜所认识的骑士,以及同龄的贵族们完全不同。
「那份觉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敏娜低声自言自语。那份决断力与行动力,似乎并非单纯出于贵族或骑士的立场,但具体是什么,她却无法理解。然而,她可以肯定一点。无论年龄或外貌如何,维尔纳•范•泽菲尔特毫无疑问拥有与爵位贵族相称的素质。敏娜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想必尚戴尔伯爵所派遣的士兵们也抱持着相同的看法。这些士兵当中,几乎可以确定有伯爵的亲信存在。
同时,她也开始思考,该如何改善与泽菲尔特家的关系。因为姊姊的缘故,维尔纳似乎并不对她的家族抱持好感。然而,维持与邻近领地泽菲尔特家的友好关系,是父亲的意向。维尔纳•范•泽菲尔特多半会是下一任伯爵,我们对这个人的评价,或许也需要重新审视才行。赫尔敏娜如此思索着,紧随在维尔纳的身后。如果维尔纳能听见她内心的想法,想必会开口否认,认为对方高估他了。
在那座村庄发生事件的两天后。夜晚的营火在各处燃起,将夜空映照得通红,将士们笑着谈天吃饭,我望着他们,正在休息当中。身边尽是年纪比我大的家伙,让我有点疲惫。要是没有取回记忆后接受过的那段贵族教育,我恐怕早就撑不住了吧。
「维尔纳卿还真是个勤劳的人啊。」
「没那回事。」
要是不做这些事,我会死啊。对,因为不想死,所以才这么努力,这样有什么不对?
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实力固然重要,但就算我一个人活下来,最终也不可能撑到最后。游戏里的主角能力根本就是开外挂啊。
骑士团的集团战训练仍在继续。到昨天为止,大家只是针对标靶进行练习,而从今天开始,训练场移至王都附近的平原,展开以魔物为对手的实战演习。这也兼具维护安全的目的,不过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像是一场大规模的魔物狩猎。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我们这边人数超过一百人,魔物还是会毫不犹豫冲过来,果然状况相当异常啊。我开始担心商队了。
魔术师队的成员在彻夜赶工完成报告并送回王都之后,也继续参与演习。集团战与魔术师队之间的配合,将是接下来必须解决的重要课题,毕竟单个骑士的支援和集团战的支援方式完全不同。
这次演习也包括夜营的训练,众人轮流站哨,布置阵型。虽然针对人类和外国军队的夜营系统我还有点概念,但面对飞行魔物的夜营阵型,我可是完全没经验。如果当年对抗魔王时的战斗经验能够流传下来,那该有多好。但现实是,一旦离开实战,那些经验通常就会被遗忘殆尽。就像江户时代那些军事学者写的书一样,看一眼就能明白,许多内容完全是凭空想像出来的。这次演习的夜营,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验证这些真实的部分。
「果然,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来自空中的袭击啊。」
「就算设立栅栏,面对大型魔兽也恐怕派不上用场。」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每次夜营都构筑防御墙。更何况,对于那些从空中来袭的敌人,墙根本没用。」
「看来我们必须考虑如何携带简易结界的魔道具才行了。」
实际进行夜营,并站在「攻击方」的角度来看,才发现这里的防御漏洞很多。虽然不可能存在万全的防御,但如果漏洞百出,防御也就毫无意义。因此,这几天晚上都会进行验证。光是把夜营地点从宽阔的平原改到靠近河流的地方,就能发现新的问题,这一点绝不能小觑。而且,在这种场合下,要是只当听众,便会被认为没有价值,因此我也会不时地发表意见参与讨论。
最棘手的问题,果然是当敌人从外部施放范围魔法攻击营地内部的情况啊。考虑到这一点,与其指挥整支军队,不如像勇者小队那样以少数精锐行动,或许能将损害降到最低。从控制损失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确实更加现实,但作战成功的机率就另当别论了。没想到游戏中的一些设定,在这里还真有道理。
游戏里确实存在能封印魔法的魔法,虽然现在无法明说,但印象中萝拉是会使用的。不过那是在战斗画面中对眼前敌人使用的魔法,至于在这种广阔的野外是否能有效果,我就不清楚了。就算真的有效果,也不可能持续一整晚。
至于那些能够防止在移动途中随机遇到魔物的魔法,或是具有类似功能的魔道具,也都无法长时间持续发挥作用。王城的结界能有效阻挡一般的魔物,但那种功能并不具备携带性。要是简易结界的魔道具能更方便使用就好了。
「虽然需要警戒空中的威胁,但也不能让弓箭手整晚都处于备战状态。」
「弓的保养也需要时间啊。」
我对弓并不怎么瞭解。不过,这个世界的弓箭可不是用碳纤维之类的材料制作,而是纯天然的素材,因此非常容易受温度与湿度变化的影响,光是弦的绑紧和卸下方式,就可能让弓损坏。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工具的使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我们聊了许多,但话说到底,现阶段能做的事依旧极其有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在这个以剑、长枪、弓箭和战马为主的中世纪世界里,突然出现一支携带手榴弹和机关枪的军队,恐怕早就被蹂躏殆尽了。而现在的状况是,魔法的破坏力等同于手榴弹,且还不需要考虑补给问题。范围魔法太作弊了。
此外,魔物的战斗经验比我们更为丰富。如果要比喻的话,就是一群只持有木刀的士兵,面对着一支现代化军队,偏偏军队还是进攻方。幸好,进攻方较为疏忽大意。
总而言之,只靠小手段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目前能想到的应对方法相当有限,其一是增强魔术师队和司祭队的力量。可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增强,那我就不用烦恼了。剩下的选项,恐怕只剩下加强警戒这一条路。
看来只能设法想出能突破现状的办法,或者是想出一个天马行空的点子来扭转局面……我抱着这样的念头参与会议时,会场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禀报!」
「发生了什么事?」
由格雷尔曼子爵代替尚戴尔伯爵做出回应。从某种角度来看,对方的回答正如我所料。
「威利札堡垒的方向出现了火柱。其中一条呈青绿色……我们已经反覆确认过是否看错了。」
负责夜间警戒的负责人已无需再多说。因为伯爵已经站起身,高声下令:
「全员起床!准备出营!」
「阁下?」
「王太子殿下曾私下与我交代过,要特别注意威利札堡垒。泽菲尔特子爵,你的部队人数最多,我需要你担任先锋。」
「是!」
会议中的将领和骑士闻言纷纷起身。老实说,我的第一感想是「终于开始了」。但同时,又对自己的预测没有落空感到松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我个性胆小的证据吧。眼下先暂且不谈我的个人感想吧。
「首先不要进入堡垒,在外围观察情况。子爵,请不要鲁莽突入。」
「好的。」
这段对话其实早已经过与王太子殿下以及伯爵的事前商议,是一套早就计画好的过场剧。不过,实际来说,如果真的鲁莽冲进堡垒,局势一定会变得不可收拾。
所有干部一起冲出了本阵,当然我也不例外。不过,没想到竟然是在夜间发动袭击。不过在游戏里是等到堡垒被攻陷后才收到情报,所以也无从防范。不过,幸好我们为了保险起见,早就提前准备好了通风报信的方式。
青绿色的火光是由铜的化学反应所致,具体的化学式我也说不上来。不过,重点在于能让远处的人一眼就看出异常,能产生醒目的效果就足够了。
为了让信号弹一丢进营火里就能传达异状,我将狼的粪便等能产生大量浓烟的材料与铜粉混合后,装入用牛的内脏制作的袋子中,并加上干燥剂以防止受潮。这东西已事先由王太子殿下交由克纳普侯爵保存。使用时,只需要把整个袋子丢进篝火中,就能升起狼烟。
刚才,袋中的铜粉随着营火燃烧升空,远远看去,就形成了那道青绿色的火柱。这点伯爵应该事先知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迅速判断这是紧急状况。
附带一提,干燥剂的主要成分是来自史莱姆核心的粉末,因为它吸水能力极强,有时还会被撒在下过雨的道路上吸水。如果撒在雪地上,会导致粉末落处的雪层异常塌陷,场景看起来有点诡异。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啦。
「全员起床!立刻前往威利札堡垒!」
好,配角也有配角的戏分,战斗即将开始了。
◆
前往威利札堡垒的途中,很快就能感受到这次的骚动规模非比寻常。起初看不到的火柱,现在却从各处升起,甚至能听见堡垒内传来的巨大声响。我实在不愿意去想像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游戏中只需直线奔向目标,但现实中想要通往城门,必须先绕过护城河走一大圈。这世界的堡垒设计与现实中的中世纪相同。之所以要让人绕远路,是为了让进攻方将右半身长时间暴露在堡垒之下。通常盾牌握在左手,右手只持武器。因此才要让敌军的右半身朝向堡垒,我军则趁机在堡垒上射箭攻击,扩大敌军的伤亡。在抵达城墙之前,战斗早已开始了。
不知道是因为援军到来让他们有所行动,还是原本就打算逃走,堡垒内的人开始动作了。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吊桥放了下来,让护城河变得可通行,同时那扇双开的木门也打开了。
涌出的人群显然不是战斗员的打扮,看来克纳普侯爵并没有强迫非战斗人员参加战斗。
「不用管那么多,把锁链砍断!」
「是!」
「来人啊,去拿战斧来!」
若魔物有智慧,恐怕会再次将吊桥拉起,这可不妙。不仅现在的局势会更糟,之后麦瑟尔也很难进入堡垒。因此,我干脆以「紧急状况」为由,砍断吊桥的锁链,让吊桥固定成通行状态。理由嘛,之后再慢慢编就好了,多半没问题啦。
同行的达夫拉克子爵指挥队伍,高举火把引导从吊桥上跑出来的人群。人类有趣的一点是,会自然而然地向明亮的地方靠拢。而随着人群逐渐远离堡垒,火把光亮也逐步加强,这么做是因为当人们进入黑暗后,突然接触明亮的光源,眼睛会适应光线而无法看清周围。
利用光线引导非战斗人员,目的是避免这些人突然冲进战斗部队中,导致队形大乱。这种微妙的平衡其实相当难以掌控。等把人群引导到安全地带后,接下来则由克费尔纳格尔男爵的队伍负责安抚并保护他们,同时也要治疗伤患。老实说,这任务对男爵来说显然是倒楣的苦差事,但只能麻烦他忍耐一下了。
「欧肯队位于桥左侧,巴克队位于右侧!准备弩弓!」
「是!」
「第一波射击听我指挥,全员统一动作!」
「瞭解!」
马克斯的身材是个标准的壮汉。相较之下,欧肯身高体重属于平均值,巴克则比他高一些,整体看起来更具锋利感。这次马克斯留守,因此我的分队长分别由这两人担任。他们两人都已年过三十,但欧肯的年龄和资历都比较深,因此由欧肯担任首席辅佐。
话虽如此,欧肯的心态倒是显得年轻,在集团战时经常看到他快意策马奔驰。而巴克则偏向冷静型。
对年长者下命令,我也已经习惯了。虽然算上前世的话,我才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不过每次这种情况还是让我感到胃痛。
「预备!」
在确认吊桥已经完全放下后,一群新出现的工人从堡垒内冲了出来。而在他们身后随之追来的一群身影,明显不属于用双脚走路的人类。火焰在堡垒内熊熊燃烧,让这些敌人的模样在火光中化作剪影,难以辨识。但我清楚地知道它们是什么。是骸骨兵与活尸。果然,看来这里正是那家伙的战场。
(插图013)
「放箭!」
随着我的命令,二十多支弩箭射向城门附近的魔物。弩弓即使给不熟练的人使用,命中率也非常高。那些魔物瞬间被射成刺猬,当场倒下。虽然是我指挥放箭的,但没想到弩箭竟然也能对骸骨兵造成伤害。
另一方面,友军中也多少响起了动摇声。
「那是活尸……还有骷髅吧?」
「是啊,我只听说过,从没亲眼见过……」
「别慌!实际上可以用那种方式打倒它们!」
欧肯大声激励士气,同时指挥众人重新装填弩箭,骑士与侍从虽然慌乱,但也迅速回应指令。虽说有些慌乱,但至少没有陷入恐惧,这一点已经值得称赞。
对一般骑士和侍从而言,这样的反应其实并不意外。即使已经听说过魔王复活的消息,但直到那些从未见过的怪物在眼前现身之前,他们想必都缺乏现实感。之前在王都附近,遇到的最多是一些魔兽型的敌人,而从威利札堡垒开始,敌人则变得更加可怕了。
不过,这次的敌方头目是魔军三将军之一的德雷克斯,他可以说是「最弱的」也不奇怪。实际上,后期迷宫里遇到的杂兵都比他强多了。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不过,最终头目的前方有四道门,德雷克斯复活后担任三名守门人之一,却变得相当强大。通常复活的怪物不是应该变弱吗?真想吐槽这点。说起来,四天王虽然不会复活,但三将军却倒是都会。
另外,虽然这点无关紧要,但人名明明是德语风格,但魔物的名字却是英语发音,真是神奇。这一点也是受到游戏的影响吗?
先不管这些了,我们继续支援从堡垒内逃出的难民,同时请求魔术师队的佛格特先生过来帮忙。幸运的是,很快就联络上了。因为目前他还处于待命状态,负责支援从堡垒里逃出来的人。
「有什么吩咐吗?阁下?」
「太好了,我需要借助魔术师队的力量帮个忙。」
我请他破坏堡垒双开大门右侧的铰链,让门无法再关闭。不出所料,他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这样做,之后不会引起问题吗?」
「如果魔物中有具有智慧的存在,将门重新关上,那么里面的人类就有可能遭到屠杀。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先确保逃生出口吧。」
表面上看,这理由无懈可击,但其实也是为了之后方便我们进入堡垒。游戏里角色能轻易进出,但在现实中会是什么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魔王城这类的据点,玩家只要在地图上移动几步就能进去,这设定是不是也太随便了?敌方大本营居然这么容易进入,难道这也是魔军的疏忽大意?不过如果每次都要来一场潜入任务,那确实太麻烦了。
「我知道了。」
「这是我的请求,之后报告就说是我指示的。」
佛格特似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于是我就表现出一副愿意承担责任的模样。我并没有要你担责任的意思啦。
魔术师队的魔法集中在一点,引发了爆炸。右侧的大门倾斜,但还没有完全遭到破坏。我的队伍则再度放箭。正在观察战况的佛格特,则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那些家伙,似乎没有从堡垒里出来的打算呢。」
「可能他们接到命令,要彻底镇压堡垒内部吧。」
我也配合他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但内心暗自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游戏中设定为不同地图区域的关系吧。当然,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口。又或者,事实上堡垒内部已经成为了德雷克斯的管辖区域?
正当我思索着这些的时候,堡垒内又有几个人冲了出来。其中有几名骑士,再加上一些衣着讲究的人……啊,看来又有麻烦要找上门了。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去处理吧。目前我要先支援他们撤离。
「喂,你们这些人!指挥官是谁?他在哪里!」
刚越过吊桥的一名骑士用高高在上的口气朝我们吼道。站在队伍中央的那个年轻人身材高大,穿戴华丽,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就是这群人的领头人吧。
「我们是泽菲尔特子爵的队伍,不过整支军队的指挥官是尚戴尔伯爵。他目前在稍远的地方。」
巴克以冷静的语气回应。至于佛格特先生,则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想必是因为这些人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正在逃命的人。
「那个文官泽菲尔特吗?我没兴趣跟你们废话。」
对方说着让我们听得一清二楚的侮辱性话语,并朝本队方向冲去。虽然我不会从后面偷袭他们,但他们要是摔倒了,我才不想去帮忙呢。
「呃……」
「继续支援其他撤离者。欧肯、巴克,准备好弩弓。差不多该考虑和其他队伍换防了。」
「是!」
「遵命。」
我无视了佛格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专心准备迎击敌军。毕竟不可能一直只靠泽菲尔特队迎击敌人,还需要考虑和其他部队进行轮替的时机。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我的脑袋恐怕会超载。这种麻烦事,能推给别人就推吧。
◆
那名年轻人一踏入本阵,就怒吼要求把指挥权移交给自己,周围的众人纷纷对他投以冰冷的目光,这反应也实属自然。
「我父亲还在堡垒里面,你们竟然不打算去救他吗!?我可是侯爵家的嫡子,曼戈尔特•戈斯利希•克纳普!」
「此军目前由我指挥,没有接受其他人命令的理由。」
面对克纳普侯爵长子曼戈尔特的咆哮,尚戴尔伯爵以不耐烦的口气应对着。这番话虽具有正当性,但原本已经怒火中烧的曼戈尔特,态度又变得更加激烈。
「现在正是守护堡垒的好机会!你们明明拥有这么多兵力,竟然袖手旁观!这群懦夫!不知羞耻的家伙!」
「曼戈尔特先生,勇气和匹夫之勇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特意用「先生」而非用「卿」来称呼对方,是明显的讽刺。对于无礼之人,这种程度的回应刚好。
克纳普侯爵本人是武门出身,作风难免强硬,但仍然遵守贵族礼仪。然而,这位长子显然无法分清个人的实力与家族地位的差别。即使考虑到他的父亲还在砦中苦战,他的态度也实在过于傲慢。
尚戴尔伯爵暗自打量着曼戈尔特,发现这人虽看起来比泽菲尔特子爵年长五岁以上,但无论是稳重还是态度,两者的格局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当然,尚戴尔伯爵并不知道,维尔纳之所以显得冷静,乃是因为他早已预料到堡垒将会陷落。
难怪王太子殿下会如此欣赏泽菲尔特子爵。尚戴尔伯爵在心中再次确认了自己对维尔纳的评价。而此时的曼戈尔特仍然在一旁不断怒吼。已经感到厌烦的尚戴尔伯爵,下令叫人取来文件箱,从中抽出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这种东西根本不重要!你这区区伯爵,居然敢不听我这个下一任侯爵的话吗!」
「这是王太子殿下的正式通知书,明确说明此军的指挥权归属于我。」
尚戴尔伯爵淡淡说出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曼戈尔特的头上。就连曼戈尔特身后那些一直不加以劝阻的侯爵家骑士,也全都变了脸色。这群人到底是不愿制止,还是根本无力制止?无论是哪种,看来这些人也没什么用处。尚戴尔伯爵在内心做出如此冷漠的评价后,便继续说道:
「既然有王太子殿下的亲笔通知书在此,你却说我必须服从你的命令,这是怎么回事?请给我一个解释。」
「不、不是,这……不,等等,为什么会有……」
曼戈尔特似乎想要质疑为什么伯爵会随身携带通知书。但实际上,他甚至可能没仔细想过,为何这支军队会在这里驻扎?恐怕只是以为军队正好出现在这里吧?
尚戴尔伯爵深深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既然对方都说不出话来了,再继续跟他纠缠也毫无意义,他目光一转,看向自己身边正在待命的骑士。
「送客吧。」
「是。」
虽然伯爵说的是送客,但实际上,曼戈尔特和他的部下却是被粗暴地赶出了本阵。尚戴尔伯爵摇着头,将文件重新放回文书箱。
「克纳普侯爵对儿子的教育真是失败啊。不过,殿下是否事前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才拟了这封通知书呢?」
「我想,这份通知书恐怕是为了应对侯爵本人亲自索要指挥权的情况。毕竟,那位大人不会轻易接受失败。」
格雷尔曼子爵回应时也显得很无奈。自建国以来,岁月流转,总会有一些人把不讲理的情况当成理所当然。即使如此,这次的那家伙也未免太过分了。格雷尔曼子爵脸上的表情完全透露出了心里的想法。
若魔王复活的消息属实,那么现有的秩序势必动摇。王宫及王太子都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不仅认同了威利札堡垒可能遭受袭击的可能性,甚至还打算利用即将发生的事件。
王太子和尚戴尔伯爵的目标并非彻底排除克纳普侯爵。但讽刺的是,在那些缺乏危机意识的贵族之中,克纳普侯爵却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正因如此,他们也认为有必要采取一些激烈手段来唤醒克纳普侯爵的警觉。在这一点上,维尔纳和王太子的想法可说是完全一致的。
「克纳普侯爵的忠诚心毋庸置疑。」
「但愿他能平安脱身。」
然而,与维尔纳的想法不同,对于王太子与其他贵族而言,克纳普侯爵的失败本身就是一张好牌。若他失败了,可以挫挫他的傲气;倘若他不幸战死,那也能削弱有力贵族的势力。两者对王室来说都没有坏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还称不上是具备高度的危机意识。
◆
「赫尔敏娜小姐,请将那边的士兵后送。」
「明白了!动作加快!」
我不停下达指令,将撤退过来的工人、受伤逃生的骑士与士兵转移到后方。
虽然我只是说一句「后送」,但这些好不容易逃回来的人,有的已经被吓得腿软站不起来,有的伤势过重根本无法行走,也不能放着不管。那些伤兵因为疼痛而低声呻吟,或者是开口抱怨。待在他们身旁,一般人也无法保持冷静,这也会影响到士气。
于是,我们开始将那些无法行动的人转移到安全的地点,但这可是一项极为费力的工作。要抬起穿着铠甲的骑士,光靠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最理想的情况下需要两个人,通常则需要三个人才能完成。幸好,搬运的工作由赫尔敏娜小姐带领的弗斯腾伯爵部队承担,但即使有他们的协助,这项支援任务也丝毫不能松懈。我们真的很忙。如果要应付那些自以为是的贵公子,还是交给更高层的人比较合适。
我们协助撤离人员,轮班休息,再次交替进行支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每次忙成这样,我的喉咙都会痛。记得前世曾听说,军队中的士官声音通常都比较低沉,我怀疑这只是因为他们喊得太多,导致声带变粗了吧。
尽管如此,我们也成功将大量的人员后送。随着逃难者的数量逐渐减少,我转头向欧肯询问。虽然我们的抵达时间是深夜,但此刻隐约可以看到山的另一边开始透出微弱的光亮。
「情况怎么样?」
「差不多到极限了。」
「果然啊。」
这样的对话,我总觉得以前也进行过。不过事实就是,箭矢是消耗品,而这次只是以演习为名,我们并没有携带太多的箭矢。听到欧肯的回应,我只能点头表示同意。而包括佛格特先生在内的魔术师队,疲惫之态也已经越来越明显。
虽然很遗憾,但现在或许是时候结束了吧。正当我这么想着时,我的视线突然捕捉到了桥对岸的影子。虽然堡垒内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但对岸依然比我们这边暗,逆光下能看到的仅仅是模糊的轮廓。然而,那披着长袍的轮廓该不会是……
「糟了!」
「维尔纳大人?」
「全队后退!拉开距离!」
这种情况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我立刻向后奔跑,其他人也迅速跟上,纷纷撤离到远离桥的位置。
或许是疲惫正在侵蚀大家的思考力,也或许是因为我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紧迫感,才让行动异常顺畅,连其他队伍的支援人员也配合得相当迅速。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桥的这一侧突然卷起了一道巨大的火焰漩涡。爆炸的冲击波直接震倒了一些人,周围响起惊呼与近乎惨叫的声音。
「刚、刚刚那是什么?」
「是魔法。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
这是火焰魔法。想到这里,我突然回忆起,游戏里威利札堡垒二楼通往三楼的阶梯前,会有一个中头目,正是这个黑魔导师。那家伙应当会使用范围攻击魔法。因为游戏中没有标示敌人的名称,当时遇到这个少见的敌人,我只觉得很稀奇,结果却因此吃了大亏。不过这些也只是游戏中的记忆啦。
然而,即使我回想起这些记忆,接下来的发展我还是无法预料。
「哼,看来还有些敏锐的家伙呢。」
「他……会说话?」
四周开始蔓延起一阵骚动。对了,虽然与魔族作战的麦瑟尔应该早就清楚了,但很多人还不知道魔族中有些家伙能说人类的语言。
……等一下,这家伙是魔族吗?不只是游戏里的中头目?
我心中一阵动摇,但黑魔导师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的异样,仍用嘲笑的口气继续说道:
「能活到现在的你们,性命还能多延续片刻。这是四将军之一德雷亚克斯大人的好意。快回去把这些话转告给这个集团的指挥官吧。」
果然,最终头目是德雷亚克斯吗?我记得他是个活铠甲。我的内心有一部分正冷静将现况对照游戏的记忆,但这可能只是在逃避现实。
黑魔导师似乎对我们这些人类的反应毫无兴趣。他转身回望了一眼堡垒内部,然后露出了一种只能称之为「奸笑」的表情。
「我替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伴随着这句话,数道人影从堡垒内部缓缓走出来。等等,那真的是人类吗?最右侧的影子少了一只手臂,而旁边那个似乎摇摇晃晃地……呃。
「身、身体断了……」
「那上半身只是放在下半身上吧……?」
是的,包括周围的骑士、赫尔敏娜小姐和佛格特先生在内,大家似乎都发现了这可怕的事实。那是被从胸部位置斩断的人类上半身,仅仅是被摆放在能活动的下半身上而已。
那摇摇晃晃的上半身,只要稍微失去平衡,就会从下半身摔下来。这副模样就像是鲜血直流的魔术,但用血腥虐杀来形容更为准确。
更可怕的是,在那群人影之中,还有克纳普侯爵的身影……不,应该说是「曾经是」克纳普侯爵。至少,那个只剩下半个头颅的身影正缓缓朝我们这边移动,这种场景只能用诡异至极来形容。
其他的人影就更不可能是活人了。有些人拖着已经破裂的内脏行走,腹部只剩下一半,根本不可能还活着吧。另外还传来了沙沙沙的声音,是因为有些人只剩下上半身,往这里爬过来时发出的声音。他们全都带着空洞的眼神,彷佛像是死亡的使者正前来迎接我们。
所有人都僵住了,一动也不动。或者说更准确来说,是无法动弹。甚至有随从在旁边吐了出来,但我完全没有心情责备他。就连我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别害怕。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们的性命,还能多延续片刻。」
黑魔导师带着嘲弄的语气向我们说道。虽然我听到了,但那意味着什么,我自己也不确定能否完全理解。
而克纳普侯爵等人的身体并未理会我们,过了桥之后以摇摇晃晃软弱无力的脚步走到我们面前,突然发出声音倒下。血液和腥臭气息钻入我的鼻腔,甚至笼罩着我整个身体。
无论是克纳普侯爵等人的身体或是我们,全都一动也不动。
「将德雷亚克斯大人的话传达给你们的王吧。下一次,就轮到你们的城堡了。」
说完这句话,那穿着长袍的身影转身消失在堡垒内部。即使敌人已经退去,我们依然呆若木鸡,站在当场无法移动分毫。
◆
听完我们带着苍白脸色的报告,尚戴尔伯爵等人的脸色也不由得变得苍白起来。我们分头行动,将克纳普侯爵等人的遗体收集起来,随即撤离了威利札堡垒。
在撤退途中,我将工人与伤患安置于军队中央,保持对魔兽的警戒,同时以最快速度朝王都返回。队伍中几乎没有人说话,原因多半并不仅仅是因为堡垒失守吧。特别是看到最后那一幕的人,其中恐怕有人已经心神崩溃了。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切身感受到游戏与现实的差异。
我们抵达王城时已是深夜。由于一路上要运送伤兵和遗体,再加上途中还遭遇了魔兽的袭击,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最近似乎所有魔物都变得更加凶暴,不过我宁愿相信这只是因为看过那场景后所产生的错觉。
抵达王城后,尚戴尔伯爵和格雷尔曼子爵立刻赶往国王陛下与王太子殿下处报告情况。我们也无法解散,只能忙于处理伤患、确认损失等事务,就这样过了一整个晚上。
「泽菲尔特子爵。」
「赫尔敏娜小姐,辛苦了……不,您受累了。」
当天夜里事情告一段落后,赫尔敏娜小姐主动找我搭话,因为身边没有其他人,我年龄也跟她相仿,便以较客气的口气回应。这样对我来说也比较自在。然而,赫尔敏娜小姐却摇了摇头回应:
「我只是个骑士,请您像平时那样称呼即可。」
「就算您这么说……」
「坦白说,我甚至希望您能忘记我之前的态度。」
真是一本正经的性格啊。女性骑士都是这样的吗?话说回来,我在学校时身边有些女学生以后想要成为骑士,但平常身边倒是完全没有女性骑士呢。
「我瞭解了。那么,你有什么疑问吗?」
「是关于堡垒前的事。那个身披长袍的敌人会使用魔法,您是如何察觉的?」
呃,这件事啊。总不能说是因为我有游戏知识吧。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总、总之,我有事先做过各种调查啦。不过,也不是完全有把握。」
「事前调查竟做到这种程度……真是佩服。」
赫尔敏娜小姐似乎立刻就相信了我的说法,或者说,她选择不再追问。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感到胃痛。
「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学识还远远不足,今后还请您多多指导。」
说完之后,赫尔敏娜小姐向我低下了头。这是什么情况?坦白说,被弗斯腾伯爵家的人以这种态度对待,让我的背后一阵发麻。
「我自己也只是个尚未成熟的人,不知道能否满足您的期待……」
「请多多指教。」
我差点拿捏不准要用什么样的口气对她说话。希望她能好好听我讲话啊。事情好像变得很麻烦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隔天早上,我被国王召见,面对陛下、王太子殿下,还有宰相阁下及其属下的一众大臣,与佛格特先生一同进行详细的报告。明明不想回想起来,却还要详细说明,拜托饶过我吧。虽然我心里暗自抱怨,但还是乖乖完成了报告。
「以上就是我们的报告。」
「辛苦了。」
真的很辛苦啊。精神上的压力与劳累实在太大了,我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听我说话的人,虽然表情各有不同,但看起来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这也是难免的。反倒是我父亲格外冷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
「泽菲尔特、佛格特,你们可以退下了。各位,现在先为克纳普侯爵的逝去默哀吧。」
国王陛下的这番话让我松了一口气,与佛格特先生一同离开了大厅。在低头退下前,我无意间透过即将关闭的门缝瞥见,陛下与其他大臣默祷的身影。尚戴尔伯爵仍然留在现场,应该是因为这次事件中他是直接负责人。
门关上后,我抬起头,似乎感受到身后侍卫似乎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我们两人一路无言,静静走过长廊。
「我的胃好痛啊。」
「我也一样。」
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佛格特先生也苦笑着附和。说实话,我自己似乎在某些地方仍然抱着一种「这只是游戏世界」的乐观心态。真没想到会在剧情的早期,就遇到一个无名的中头目抛下那么具有冲击力的宣告。
……无名的中头目吗?就是所谓的小配角吧。跟我一样。
我边走边想,内心正在验证之前的假设,而佛格特先生也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然而,他突然用一种正式的语调向我说话。
「阁下。」
「什么事?」
「坦白说,对于阁下的见识,我深感佩服。」
「什么?」
咦,这是什么意思?
我满脸困惑地望着他,而佛格特先生完全不顾我的疑惑,带着知性的神情继续说道,语气中满是敬意。我感觉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说来惭愧,直到前几天,我还觉得没有必要着急应对范围型攻击魔法。」
啊,这一点我倒是能理解。在王都周围,几乎不会出现使用魔法的魔物。虽然冒险者进入迷宫时,或许会偶然遭遇会使用魔法的魔物,但一般而言,也只停留在「会使用魔法的敌人吗?听起来有点危险啊」的程度,难以引起真正的危机感。
「在威利札堡垒,看到对手使用的魔法后,我深刻感受到,如果行为如此可怕的敌人能够使用范围魔法,那其危险性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而且对方恐怕不会只有一两个这样的敌人。」
那个黑魔导师是游戏中盘迷宫里会随机遇到的杂兵。这类敌人可以说是多得不得了。
「而且那家伙还说了,下一次目标是王城。我们现在清楚认识到,范围魔法的对策已经成为当务之急。」
「情况比我想像得还要严重啊。」
「我们甚至连想像都没做到。」
原来如此,这就是对话的脉络啊。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佩服我了。不过我竟然理解得这么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非阁下的先见之明,我们恐怕连开始研究所需的准备都要从头来。」
「这只是因为我胆小罢了。」
这倒是我的真心话,甚至可以说是事实。我不想死啊。
「有句话说,胆怯能产生智慧。光是敢于正视这份胆怯,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别再说了。」
听这位比我年长、而且身为宫廷魔术师队成员的人这么称赞,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这些构想与其说是我的个人见解,倒不如说是来自游戏中的剧情经验。明明这里的文化不崇尚谦虚,但他却用「您不必谦虚」的眼神看着我。
「不管怎样,这必然会成为魔术师队全力应对的重大课题之一。」
「佛格特。」
就在佛格特先生说到这里时,一道声音从旁传来。我转头看去,一名身穿宫廷魔术师制服的男性站在那里,看起来与佛格特先生年纪相仿。
外表给人的感觉偏向冷静的菁英型或学者型,感觉很适合戴眼镜那类配饰。
「原来是皮克勒啊。怎么了?」
「啊,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对我微微点头致意后,便与佛格特先生交谈起来。对话内容里充满了专业术语,我完全听不懂。独特系统的魔法波动?那是什么东西?
「抱歉了,阁下。我们得前往研究所,先告辞了。」
「好的,以后若有机会,再麻烦您了。」
「关于范围魔法的对策,请交给我们吧。」
「嗯,拜托了。」
说完后,我与佛格特先生在此告别。他与皮克勒继续边走边讨论。总之,如果他们真的会认真研究范围魔法的对策,那对我来说也是好消息。毕竟在这一方面,我只能依赖他人。
回到王都的宅邸后,发现父亲不在,而今天接下来也完全没有去学园的心情。我自己也有一些需要思考的事情,索性就去散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