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可称为亲信的几名大司教、司教、司祭,遴选出来的神官与修女,以及如同亲卫队般特别编制而成的圣骑士团。率领如此大阵仗走入王宫,进入王座厅的克劳迪斯·路斯·连克提巴尔斯枢机卿,面对眼前的光景不禁皱着眉头。
「……请问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艾德亚德陛下。」
「玩笑?说什么蠢话,我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啊。如你所见,我在办麻将大赛。」
听到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老国王的话,克劳迪斯再次移动视线。总共五张麻将桌,四处传来嘈杂的哗啦哗啦洗牌声,以及喀啦喀啦的堆牌、进牌声。如国王所言,这完全是赌场,绝对称不上是在迎接国宾的状态。
但是让克劳迪斯感到讶异的理由还有一个。
(……奇怪……那个男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找不到事先派来的异端审问会司教,连圣骑士团的影子也看不见。如果是被挡在王宫外头,为什么没有来迎接自己?而如果进了王宫,应该已经大闹了一番才是。他已经事先研究过这赛姆王的个性,他的个性十分刚烈,要是自己的生日被无礼之徒打乱,绝对会暴跳如雷。如果说司教已经遭到处死,现在看不到人也算合理……但若是杀死教团的人,其他客人怎么可能如此悠闲地在玩游戏?
「你千里迢迢前来祝福我的喜寿,真是太感谢啦。来,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吧。」
赛姆王拍着克劳迪斯的背,而另一只手……居然不是要他坐在别的地方,而是麻将桌。
「……请稍等一下,陛下。」
「你的随从们也可以随便去拿些东西吃。这里有很多山里难得一见的美食,到时候回去也可以当作闲聊话题,对吧?」
克劳迪斯没有移动,微微提高了音量。
「陛下。」
「干嘛?」
「在我之前,有没有一位年轻司教带着圣骑士团来过?」
「喔,有啊。他说话很有精神嘛。」
赛姆王的双眼闪烁着亮光。
那么,他是故意摆出这种态度的吗?
「虽然我早有耳闻陛下喜欢在生日的时候如此嬉戏,但他因为太过年轻,总是对教义非常忠诚。他没有听我的劝阻就提前出发,说要在枢机卿抵达前先平息喧闹。我一直很担心他是不是会让陛下感到不愉快呢。」
「我刚开始也这么想,不过呢,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嘛。比起这个,我年纪已经不小了,继续站着说话会很累。而且我也不可能丢着客人不管,就自己先坐下吧?」
老国王展现出来的是很明显的敌意。那么年轻司教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
「恕我直言,陛下。我身为神的仆人,不可以在赌博的桌子就座。」
「喔?」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目前整座大陆处在动荡不安的时期……在这样的时机下,要是陛下沉迷赌博,甚至在这种地方迎接教团人士,人民会怎么想呢?民心将会背离啊。请您务必三思。」
「哼,不能称心如意还称得上王吗?你是来祝福我的吗?还是来教训我的?说啊?」
……这样就好。克劳迪斯暗自窃笑。目的既不是祝福,也不是团结,而是不和。不和的前方则是埋伏着无法逃避的要求。
「陛下。您愿意听劝吗?再这样下去,我就必须以枢机卿的身分认定陛下叛教了。」
「哼,汝勿赌博是吗?但以我的看法,人生就是一场赌局。一般所谓的命运,简单地说就是可能性。」
「……」
「譬如以你为例。既然离开了大神殿,就是在赌能不能抵达目的地。能够不被马车辗过、不被魔物吃掉、不生病倒下,胜过了这些可能性,你才能来到我的面前不是吗?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类是不赌的。」
有趣的说法。虽然有趣,但克劳迪斯仍缓缓摇头。他早就调查清楚,知道这国王好赌成性,也喜欢拿赌博来譬喻。
「只要相信主,让自己心存正念,就可以不依赖命运,在主的引导下来到这里,陛下。所谓的赌博,就是否定自然的天命,那毋庸置疑是叛教的行为。」
「喔,居然被你反驳了。哈哈哈,真有一套,不愧是德高望重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那么……」
「不过站着说话还真累啊,膝盖都快撑不住啦。剩下的话等坐下来再说吧。难道教团有说汝不可敬老尊贤吗?嗯?」
像是在挑衅般转过身子的老人,居然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内部的麻将桌。
一名大司教亲信朝克劳迪斯耳语。
「……他好像有什么盘算。」
「我知道。」
这个空间内的气氛感觉十分做作。明明平常难得有机会看见枢机卿在此现身,却连一点敬畏的声音也听不到。
(……这群该死的异端……)
但是就算继续站在入口,也无法有任何进展。况且还有与帝国的密约,即使克劳迪斯明知这是进入虎穴的行为,为了取得虎子,还是走到桌子旁。
赛姆王已经坐定了。
「怎么,你不坐吗?」
「只要陛下能休息就够了吧,我不能坐在这种座位上。」
「只要不赌就好了吧?我觉得你弄错了什么事,今天这场大完彻大赛,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赌钱。你们说对吧?」
「是呀,您说的对,爷爷。」
从一旁带着那名司教与圣骑士们现身的人,是一名穿着与克劳迪斯相同的法衣、帽子的年轻枢机卿。原来如此,看来选择那个只听上司命令的司教,是选错人了。
(可恶……是这女人吗……)
还在想说大神殿那个不良少女跑哪里去了,没想到在此现身。
这个前任枢机卿留下来的眼中钉,只因为身为孙女,就取得枢机卿地位的女人……爱蜜特·利卡·艾利克希尔。
「好久不见了,克劳迪斯枢机卿。虽然很冒昧,但今天在这宫殿里的人全都只是以这硬币的移动为乐,享受着游戏的乐趣而已。像这样劈头就认定是恶意的金钱往来,甚至还冠上叛教的嫌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会毫不退让了。不过,你几个月来都没有出席枢机会,却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遵照预言者大人的指示行动罢了。咦,真奇怪呢,克劳迪斯枢机卿明明是枢机会议长,我还以为预言者大人有告诉你呢。」
(这女人……)
居然睁眼说瞎话。与现任教皇相同,那个只会沉睡的女人根本不具有任何用处,同样身为枢机卿的爱蜜特明知此事,但立场上,克劳迪斯也不能在公众面前否定预言者的立场。
「很遗憾,因为预言者大人休息的时间很长……你才是,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是呀,预言者大人是很随兴呢。」
尽管彼此的语气都很有礼貌,但两名枢机卿产生对立的这种离谱状况、不安气氛,甚至让周围的人忍不住停止了打牌的动作。
「哼,我已经知道你们两个合不来啦。够了,那就长话短说吧。我知道你是亲帝国派,克劳迪斯枢机卿。你的目的是什么?想把我指为异端吗?然后威胁我,替帝国制造有利的状况?」
「……怎么会有那种事呢。我只是想站在神殿教团这个中立的立场,替大陆带来更美好的未来而已。我认为格兰马赛纳尔帝国所提倡的『为了防备魔王与魔物而团结一致』的想法是最合理的,这也是事实……所以我才希望盟军各国能再次倾听帝国的理念。同时,我也会尽可能劝阻帝国使用武力发动侵略。这不仅是我坚定的意志,同时也是目前枢机会全体的意思。」
「喔,那我就听听看吧。」
克劳迪斯忍不住在内心暗骂。
把话说得太好听了?听听看?愚蠢,那怎么成。就算这种说词能够收拾现在的状况,到时候若是他又翻脸不认帐可就麻烦了。就算这些家伙肯听,帝国也不会退让。而且,要是帝国真的退了也很伤脑筋啊。所以原本才打算激怒赛姆王,让他放弃沟通。
如果要问为什么教团会失去权威,当然就是因为这座大陆太过和平。只有混沌令人不安的时代,宗教才能给予人心安享……不,是成为心灵的唯一支柱。才能集合众人的意志而成为权威,集合大量的金钱而生出权力。
无知的人感谢着根本不存在的神,获得内心的平静。有见识的人则能得到现实中的权威与权力。这就是人世间的定律。光靠信仰是填不饱肚子的。就算是教团领地内的信徒,也都是活人。如果不能重新建立这样的定律,教团领地很快就会崩毁。
要是将来自己好不容易坐上名为教皇的王位,却和神一样徒有形式就毫无意义了……
「陛下……」
「不要再说这些小事了。反正我也觉得只是玩游戏不够有趣,不然如果你赢了,我就关闭国内所有的赌场,然后和帝国坐上谈判桌如何?」
在场所有人比克劳迪斯更惊讶。尤其是这个国家的人,还有王的亲信们。因为他们很了解国王是说到做到的人物。
如果是这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您是说真的吗?陛下。」
「汝莫怀疑,不是吗?嗯?要是违反承诺,到时候你们怎么喊我异端都无所谓。」
「……」
「欸,还不赶快坐下来。你刚刚不是说过吗?要是心存正念就会有天的引导。不会是说谎的吧?」
这老头子……惹人生气的手段还真高明啊。
「……我明白了。可是,我并不清楚这个游戏的玩法,我对这方面没有涉猎,如果没有其他游戏……那么我可以找其他人代替参加吗?」
「喔,找代打也无所谓。不过没有其他游戏。我一向喜欢在自己生日的最后好好打一次牌。因为老婆们只有今天才允许我熬夜到天亮。」
正所谓未雨绸缪,早有准备就不会忧心。
他是一个爱好赌博、尤其爱打麻将的国王,就算摸不清他的个性,至少也看得懂这点。而且对方还自己预设了不得不比拚一场的状况,真是幸运。
「那么……这里有没有能和陛下较量的人?」
「有的,枢机卿阁下。」
那是一道很细微、如同人偶所发出的声音,一名眼神空洞的女司祭向前踏出一步。
「虽然是不可原谅的过去,但我在受到教团洗涤心灵之前曾玩过这样的游戏。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能够派上用场吗?」
「我想这也是主的安排吧,黛安娜司祭。你这真诚的忏侮,已经将过去的错误导向光明的未来了。这不是赌博,而是带领人类走向正路的正确行为。有我在,你就放心坐下吧。」
「是,枢机卿阁下。」
2
没有参加决赛,以种子选手的身分负责打倒克劳迪斯的马希洛与嘉德丽亚,正在一旁关注情势发展。
毕竟敌人是神殿教团,一旦决定开战,马蒂洛与赛姆王都不打算与对方做正常的比拚或谈判。如果是利塞尔或希娜等现役勇者,想必会不知该站在哪一边才好,事情会因此变得棘手,最糟糕的情况甚至会被克劳迪斯利用,因此先编了套理由让他们到一旁休息。
但是马希洛也不太甘愿让他们独处,所以又推了安洁丽卡及帕莉艾尔去当电灯泡。
「在这贵宾席看好戏的感觉如何呢,嘉德丽亚小姐?」
「真是好啊,不过那个叫做克劳迪斯的家伙,虽然一脸好人样,实际上还真阴险啊。」
「为什么这么说?」
「负责代打的那个女司祭在共和国赌场四处作乱,不只被我国当局、甚至连大君都特别盯着她,是好手中的好手,简单地说就是诈赌师。还以为她躲到哪里去了,居然会藏身在大神殿……真是笑死人了。」
「她连麻将也很强吗?」
「一般猜测她可能是高准确度探测魔法的高手。」
探测魔法。一般是冒险者用来探知宝箱或洞窟内的陷阱用的魔法。刚开始虽然只能看到蒙胧而抽象的画面,但经过修练以后,甚至能判断出构造及颜色。
那需要相当程度的专注力,也会带来剧烈的精神疲劳,而且大部分的使用者只能看出大略的形体……因为这种种因素,即使和许多诈赌方式相同,有很多人想把它利用在赌博上,大都徒劳无功。
「……所以她真的会这种魔法?」
「将她的故事整理起来,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我们CIC高层甚至考虑挖角她,应该不会错。无论如何,克劳迪斯就是猜想会有这个可能性,才准备了职业的赌徒过来。」
原来如此,的确很阴险。所以说他也是一个披了教团实际领袖之面具的某种怪物。
「……爱戴尔瓦斯,这样子可以胡牌吗?」
「是的,可以。」
「那么我胡了。」
虽然沙穗打扑克牌非常强,但似乎不太明白麻将的规则。刚开始包含*振听在内扣了不少分的沙穗,在爱戴尔瓦斯站在后面给予建议后……也许是因为新手好运,慢慢开始赢了。(译注:振听指的是在听牌状况下,因抵触规则而无法胡放枪牌,如果此时胡脾将会因为犯规而扣分。)
看来这一桌是由沙穗以第一名姿态晋级。
「……我没辙了。那两个像伙,说也说不听,根本打算拿冠军。」
难得像是放弃劝说的杰斯走了过来。
「拜托你也劝那个侍从长几句吧。」
「如果余说了就会听,还有谁会被张闪打?」
此时,赛姆王终于来找他们了。
「你们是特别招待名额,臭小鬼。就算是种子选手,站着看也很无聊吧。」
「好啦好啦,臭老爷爷……我们走吧,嘉德丽亚小姐。」
「我要做什么才好?」
「你会诈赌吗?」
「会一点,但没有信心能瞒过诈赌师啊。」
「那么,你就专心执行自己的任务吧。」
于是,马希洛带着耸耸肩的嘉德丽亚向前走去。
「接下来……我想想。爱戴尔瓦斯,那一桌已经决定胜负了吧?那女孩现在有空吗?」
「是,陛下。」
爱戴尔瓦斯低头行礼,而沙穗则开心地笑着。
「沙穗得到第一名哟。」
「喔,是吗是吗,很好很好,哈哈哈。你也来坐这一桌吧。还是和可爱的女孩围在同一桌才好啊。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于是,赛姆王、马希洛、女司祭,以及沙穗四个人就这样围在同一桌。虽然最后一个人找谁都无所谓,既然沙穗刚好胜出,就找了她参加。
所谓的麻将,简单地说就是把拿到手的牌,以每轮一张的方式与山牌做交换,藉此堆出特定牌型的游戏。
尽管要掌握所有规则需要不少时间……但用来堆出牌型的牌多达十四张(十三张手牌十一张自摸牌),因此胜利方式既多样化又很深奥,令人百玩不腻。与能轻快而顺畅地分出高下为魅力的纸牌游戏形成对比,是一种能坐定位好好享受一番、在大陆上最受欢迎的桌上游戏之一。
虽然只要堆出牌型就能胡牌,并且进入下一场游戏……但愈是漂亮、愈是稀有的牌型,就能获得愈高的分数。由于并不是每一局都下赌注,而是以最后的得分来决定胜败,因此不论是以简单牌型快速胡牌累积分数,还是以堆出高分来完成大翻盘,过程中彼此之间的心理战也是一大乐趣。
掷骰、发牌,游戏迅速开始后的第一轮。做庄的赛姆王一边选着弃牌,一边说道:
「我说克劳迪斯啊,如果我赢了。你要给我什么呢?」
「您的意思是……?」
「如果你赢了,我就得舍弃占了国家预算三成的赌博产业。所以我想要一个合理的报酬啊,不然怎么有干劲呢。难道说欺负没有干劲的老头子,能称得上是神的指引吗?」
咚!赛姆王用力切牌。
马希洛从山牌中摸牌,并且把不要的牌丢出来。赛姆王继续说道:
「怎么啦,反正你们有那个什么神的指引,一定会赢不是吗?这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啦。我只是在说,万一我的强运真的胜过天命的时候……或者,你该不会也怕输吧?你们家的神明大人只有这点能耐吗?否则我就不信神,就算输了也不听你们的话。」
咚!
果然很熟练,黛安娜司祭轻巧地切出了牌。
「我有主庇佑。承受天命、由主指引的我,手指所抓住的必定是胜利。」
「哈哈哈哈!你看,你那虔诚的部下不也这么说了吗?那么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给我与失去赌博产业相同金额的钱。我是说赛姆王国国家预算的三成,知道吗?」
「……好吧。」
克劳迪斯的回答迟疑了。原本不为所动且泰然自若的表情上,开始出现一丝紧张。
「那么沙穗要切这种牌。」
沙穗弃牌了,再度轮到的赛姆王说道:
「还有……密斯玛路卡要给我纹章。」
「啥?」
他以满是皱纹的手指,用力把牌放出,像是在强调这句话。
「嗯,怎么啦,马希洛?反正那位司祭说一定会赢嘛,你也不需要看得太认真啊!」
「请稍等一下。」
克劳迪斯在最糟的时机下插了话。
「既然要把纹章给赛姆王,就表示如果我们胜利也会得到纹章……可以看作是这个意思吗?」
「喔,这样也好。我说,不管是圣魔杯还是使其复活用的纹章,说起来原本都是圣魔王的圣遗物。我早就认为,比起由一个国家独占那么重要的东西,还不如放在某个公正的中立地方,才是最公平的事情吧。」
(原来如此,居然来这招……)
还在想他为什么比会议的时候更好沟通,看来这才是他心里打的算盘。说什么克劳迪斯一定是冲着纹章而来,结果最想要的人其实是赛姆王自己。他利用了这个状况想一石二鸟。真不愧是只靠一代就拥有这等国土与国力的能君。
「……好啊,就赌上纹章吧。」
「喔,反正你是代理拉希尔来的,你没有忘记自己的决定和拉希尔一样重要吧?」
赛姆王以在会议里威胁诸侯的恐怖眼神看向马希洛,于是马希洛笑着回答:
「可是这样子好像太便宜了呢。」
「什么?」
「难道圣遗物能够以价格衡量吗?要是光靠赛姆的赌场利益就能买到的话,陛下应该早就买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臭小鬼?」
马希洛用力切牌,把牌砸在桌上。
「余是说价钱不够。赫尔贝河西南方的全部领地,把一半国土拿出来当赌注,如此一来,余就陪你赌。」
赛姆王此时的表情,凶狠的程度像是可以让人听见用力咬牙的声音。但马希洛却抬起脸嘲笑道:
「喂,怎么啦,臭老爷爷,余没听到回答喔。你痴呆了吗?反正会赢的是那位司祭嘛!不必太认真,小心爆血管喔。」
「咕……呼呼呼呼……哇哈哈哈哈哈……!很好,我就陪你赌吧……!」
「好胆量,那你们也没问题吧?」
突然接到马希洛抛来的话题,让克劳迪斯一脸错愕。
「什……什么意思……」
「你们就把爱兰丘陵东北方一带,割让给密斯玛路卡吧。」
结果就连枢机卿也脸色大变地叫道:
「您、您在说什么啊,王子……!那不只是教团领地、还是有大神殿的地方……!」
「管它是神给的土地,还是从恶魔那里抢来的土地,有没有大神殿都无所谓。很抱歉,余可不想和没有主庇佑的骗子一决胜负。要是不接受余就不比了。」
即使以神职人员自居,内在果然与爱蜜特推测的一样,是个俗夫。就算假装冷静,但握着锡杖的手、额头旁的抽动、目光的飘动等等……都不是企图对马希洛的不敬言词加以劝说,而是为了自己遭到羞辱而感到愤慨。
「还是不能给吗?哼,真是小气的信仰啊。」
「…………好吧。可是主一定会指引我们正确的道路。就算只是玩笑话,马希洛王子绝对会因刚才想染指天赐之地的傲慢而深深懊悔的……!」
「哇哈哈哈哈!等余有空再说吧。」
这样就够了。说要拿国土也没意义,还不如拿探索纹章的棹利。接下来只要打赢就够了。
「很好,事情都决定了……喂!!叫安杰罗过来!!」
赛姆王朝亲信下令后便离开了座位,改由前来的男子坐下。
「是克劳迪斯先找代打的,没有任何问题吧。」
男子只穿了一件薄衬衫,黑发而瘦小。虽然穿着轻便,但身上围绕的气氛却像是熟练的佣兵。可以看得出他曾在鬼门关前走过几遭。
「好久不见啊,黛安娜玛莉娜。没想到还有机会和你在同一桌打牌。」
「我才不认识你这种肮脏之徒。」
两眼无神的黛安娜再次以流畅的动作切牌。
背后的嘉德丽亚弯腰向马希洛耳语:
「那可是大君聘请的专门代打人啊。他是一个晚上动辄十几亿的地下赌场常客,被称为大陆上最强等级的赌徒。小心点……不对,你真的赢得了吗……?」
「老实说,不可能。」
「喂……」
马希洛没有理会冒着冷汗的嘉德丽亚,站起来朝爱戴尔瓦斯招手。
「基于这个缘故,就请我国引以为傲的侍从近卫将军帮忙吧。」
「……殿下,虽然打牌是无所谓,但您应该有准备应对策略吧?」
「……咦?爱戴尔瓦斯就是余准备的策略——」
啪!!
虽然宛如雷鸣的张闪声使大家纷纷回头关注,但那已不重要了。爱戴尔瓦斯以闭眼取代叹息,坐到马希洛的座位上。
「容我确认一下,本次的比赛并不是赌钱,而是赌着各种权利。请告诉我究竟以什么决定胜负,以及比赛到什么时候。」
「哼,这可是大完彻大会。就由在日出的钟声敲响之前,赚最多分数的人独赢吧。」
赛姆的代打者——安杰罗问道:
「如果空箱(分数输光)呢?」
「每打半庄就结算一次太麻烦了。就加上负号继续打吧,可以吗?」
麻将是一种由四名玩家轮流当庄家而进行的游戏。每两轮称为半庄,一般是以此为一个段落进行计分。如果要继续比下去,则记录各人的名次,并且将分数重置并重新开始……但本次不那么做。分数将会一直延续使用到天亮为止。
若是输到负分,则不论负几万分都不会停止,而正分也能累加到几十万点以上,最终而言,站在第一名位置的队伍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
「虽然我打过很多种规则,不过还是第一次打这种单纯以力量决胜的脾局。有趣。」
受雇的职业赌徒安杰罗没有异议。
「愚蠢。规则或方法终究只是肤浅的人类所决定的,无法阻碍主的指引。」
同样的,神的仆人黛安娜也毫无动摇。而爱戴尔瓦斯也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这么做很简单明了。」
于是,这场连犯罪组织之间的争权夺利都远不能及——赌上国家、国土甚至势力存亡,拥有大陆史上最疯狂赔率的比赛,就这样拉开序幕。
就在此时——
「……?」
只有沙穗眨着只剩一边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请问空箱是什么意思?」
沙穗温吞的声音,使所有人同时感到无力。没办法,毕竟她是今天第一次摸牌的生手,在这群人当中简直像是跑错场一般。
安杰罗握着筹码棒说道:
「不用管细节,总之由这东西收集最多的人赢。」
「了解,这样说真是简单易懂呢。」
沙穗一派轻松地切牌。动作简直像是在打简易版麻将游戏的小孩子。
赛姆王问道:
「对了,小姑娘,你想要什么东西?」
「反正沙穗不像大家拥有那么厉害的东西,根本不能对赌哟。」
安杰罗切牌,赛姆王答道:
「无所谓,反正各人都赌了很荒唐离谱的东西。总之你就做个样子,随便说出想要的东西吧。」
结果很意外地,在场的人都在仔细聆听沙穗的回答。
所以赛姆王才会询问。
要是在最后关头,自己无法取得胜利的时候……还可以选择故意让她得胜,藉此逃脱窘境。说起来就像是能把这个荒诞无稽的夜晚,化为梦幻泡影的一种可能性。
「真的可以吗?」
爱戴尔瓦斯切牌,马希洛说道:
「哎,我们的国家很穷,如果你能稍微客气点是最好。」
黛安娜切牌,克劳迪斯缓缓点头。
不属于任何国家、组织及背景,只是区区一名女子的愿望。所有人都不当一回事,认为不可能会有多离谱。
「没关系,就仅限于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
然后,沙穗没有看自己从山牌摸来的牌,就把手牌一摊。
当所有人都感到惊讶时,她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变。
从天真的笑容——转为恶魔的笑意。
「那么,加果沙穗赢了,就要取大家的性命哟。」
而她所公开的手牌,是累计为四台的务实牌型。
3
「喂,白痴,你又在胡说什么……!」
正当杰斯打算从一旁出言制止时,沙穗却连人带椅转过去一脚踢飞了他。威力之大,连打算接住杰斯身体的圣骑士团都差点被撞得人仰马翻。
「如果是性命,沙穗有,大家也都有呢。这不是非常平等的赌注吗?」
原本各势力所赌的东西,已经把这场竞赛化为赔率非常高的赌局。但即使打破了现场可怕的紧张感,白井沙穗这女子所展现的笑容竟更让人胆寒。
「如果沙穗赢了,沙穗就要杀死在场所有的人。沙穗很强,所以没有人逃得掉哟!」
「你这家伙,居然有胆向枢机卿讨命……!!」
向前踏出一步的圣骑士队长级人物,把手放在剑柄上,站到沙穗身旁。
锵——一道尖锐的金属声响起。
「*这里是殿中。」(译注:江户时代在江户城本城内有不可拔刀的规定,一旦拔刀将不论理由一律斩首,因此如果有人在城内情绪激动而即将拔刀,身边的人就会以这句话提醒他。是『忠臣藏』等时代剧的名言。)
不懂剑术的人只感受到声音与气息。有剑术造诣的人则目睹了宛如音速般的惊人拔刀术。沙穗维持着坐姿,如同挥鞭一般拔出了刀,又收回鞘中。
「……?……!?……!?」
圣骑士至此才察觉到自己拔出的剑柄上居然没有刀刃,只能望着连同剑鞘被斩断的刀身切面而哑口无言。圣骑士团的装备尽管含量不多,仍是用上了秘银——是属于大陆最高等级的装备。
这时所有人总算察觉了。
什么国家预算、国土或纹章云丢,都不被她放在眼里。这女人提出的才是最高的赔率。
马希洛突然想到,自己不知是否也曾露出像她那样的笑容,不禁吞了口口水,问道:
「意思是说,如果你输了的话……」
「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能杀死沙穗就好。」
愚蠢至极、无聊、开什么玩笑……
应该有人说出这样的话语,但居然没有任何人开口。刚才她所展现的剑术以及杀气就是如此强大,几乎吞没了任何一个人。这里有赛姆的宫廷骑士团,也有圣骑士团在。要是杀了这个国家的王、杀了盟军盟主国的王子、杀了枢机卿以后,绝对不可能没事。
但是,看了她的笑容就能明白——
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事情。她说到做到。若是以她得胜收场,下一秒钟所有人的脑袋将会落地。会在刚才所展现的拔刀术下全部丧命。
「差点忘了,沙穗刚才自摸了。可是沙穗还不知道要怎么算分数。」
「……断么九、白牌、悬赏牌一张……三千九百分。各支付一千、两千分(庄家要付双倍)。」
担任庄家的安杰罗说完,就拿出两支千分筹码棒。爱戴尔瓦斯与黛安娜则各支付一支给沙穗。
比赛已经开始了。
所有人原本都坚信自己能赢。威胁对方时认为只要自己赢了就好,而威胁的结果……却是任何人都输不起。
山牌被推倒,所有人开始洗牌。在众人的默契之下,牌并没有全部被盖起来。爱戴尔瓦斯、黛安娜以及安杰罗都行动了。
「……真是的……我就说了嘛……」
被踢飞之后,杰斯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着脸前来。
「喂,马希洛。」
「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你的师父很强对吧。」
「没错,强到非常离谱的地步……以我的推测,她比三剑的那两个人还要强。」
凌驾于屠龙者及银发鬼之上。意思是说,一般的骑士或剑士,光是靠近她就会白白牺牲。需要一个能确定不让她在游戏中取胜的计策。还要有个万一她胜利时能使她回心转意、或是能物理性制止她的底牌……也就是一个保险的方式。
「真是的,什么国土、纹章。你们是白痴啊,居然赌那么离谱的东西……」
「我当然也知道啊……」
这下子谁也不能退了。问题是教团和赛姆。要是他们认为快要输掉的时候,可能以蛮力封杀她的要求,那将会导致一场腥风血雨。
嘉德丽亚说道:
「……你们的女侍长阁下强吗?」
「她的兴趣是红茶和拼布,手指头很灵巧。」
「……原来如此……」
就算站在身后,如果不注视还是无法察觉,她正自然地把不知从哪偷来的牌握在手指当中。当她从山牌里摸牌……也就是自摸的瞬间,牌的图案就变了。而当下一次眨眼的时候,那又会与不需要的手牌交换。不论是安杰罗还是黛安娜,想必都在做类似的事情。
感到受不了的嘉德丽亚说道:
「……这场牌局真是糟透了……没想到四个里头有三个是诈赌师……」
「可是,搞不好最厉害的诈赌师是她喔。」
马希洛仅将目光移动到沙穗身上。包括刚才的胡牌动作在内,她有时候连看也不看就把自摸的牌丢掉,彷佛摸牌之前就知道内容似的。
「就是所谓的『默牌』吗?」
为了让自己就算牌底朝下也能知道是哪张牌,而记住牌上些微的损伤、或者是自己刻上他人难以发现的记号,事先分辨哪一张牌在哪个位置——就是这样的诈赌手法。黛安娜的探测魔法如果属实,那也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默牌吧。但是沙穗明明是今天才学麻将的生手,而且从刚才为止观察到的个性,也不认为她是在假扮新手。但她却会默牌?
杰斯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师父有时候的确会那样。每次都因此而导致暴力纠纷……但是没有人知道手法。」
「……也就是说,爱戴尔瓦斯也是因此才输了扑克吗……」
自摸。自摸。自摸。自摸。自摸。
没有一场无人胡牌,而且极少是放枪——也就是以他人的弃牌而胡牌。这并非只是单纯的胡牌,绝大多数都是为了不让对方胡牌而抢先胡牌。彼此都默认诈赌,但仍死命牵制对方,如此异样的战斗持续着。
就算偶尔有人胡了大牌,但随着总体胡牌次数的增加,分数仍趋于平均化。即使如此,经验不足似乎还是造成了影响,沙穗被甩到了最后一名。第三名以上则形成混战的局面。
过了几个小时后,众人在换日的时候稍作休息,此时……
「因为沙穗的手不够灵巧,所以办不到,但是为什么大家都要把牌藏在手里或从最旁边的一张换牌呢?」
这句话并不带任何讽刺,而是单纯的嶷问。
听到这种话,马希洛甚至想笑了。那么强大的剑士,就算只有一只眼睛,动态视力绝对也是高人一等。只是因为他们三个人的行为太过理所当然,才不明白那是在诈赌。而被那样的生手从一开始就识破的三个人,心中究竟是何种滋味呢?
啪。
「您以为是谁害我这么辛苦。」
「是,对不起……」
至于其他牌桌……原本应该正在举办决赛,但大概是因为就算背对着也能感受到此桌散发的异样气魄吧,他们都在猜想这里可能有着超乎寻常的赔率。
「真是的,你们居然在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一直静观情势发展的爱蜜特说道。她放下头发,穿法衣并戴着帽子,背后还有白天前来的司教与骑士们列队站着,看起来实在与平常活泼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论是爷爷,还是汝等,简直像是小孩子在做意气之争。」
但是无论要求多大的东西,对马希洛而言失去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他才判断应该要稍微虚张声势,尽可能给予对方压力。
「真对不起,毕竟我真的是小孩子。请问你有什么必胜方法吗?」
「没有。」
遭到爱蜜特以笑容拒绝,马希洛等人前往别室休息。三个人坐到沙发上,并且一如往常地要爱戴尔瓦斯替自己泡红茶后,马希洛问道:
「所以……爱戴尔瓦斯你认为他们三个人如何?」
「那名叫做安杰罗的代打,就连在三个人都恣意换牌的奇怪牌局下,也没有任何怠于研判机运与情势的迹象。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说法,但那是没有经验就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我认为他真的很强。」
爱戴尔瓦斯居然会称赞他人。
既然如此,就如嘉德丽亚所言,不愧是大君柯的专门代打人。要是与之正面交锋,将会是极为可怕的强大对手。
「不自然的是那个叫做黛安娜的司祭,还有勇者的师父。」
嘉德丽亚补充:
「虽然因为事情发展太快,我刚才来不及告诉你,但那个黛安娜玛莉娜是一个非常会用高准确度探测魔法的高手。既然安杰罗也认识她,可能还有其他伎俩也说不定……」
「不,这样我就明白了。难怪她能默牌的范围很有限。」
根据爱戴尔瓦斯的说法,黛安娜似乎一张不漏地注意着自己面前山牌的动向。那是伸手可及也不会突兀的范围。有时候甚至像是能看出*里悬赏牌。那很有可能是范围只限于指尖附近的采测,所以才能有足以读出细微牌纹的高准确庋。(译注:当以立直方式胡牌后,将会把悬赏指示牌下方的牌也视为指示牌。)
「……但最不能理解的还是——」
「杰斯的师父吗?」
听到马希洛的话,爱戴尔瓦斯点点头。
「那已经不是默牌或记忆力云云的问题,怎么想都像是看得见每一张牌。」
嘉德丽亚不禁皱起眉头。
「每一张牌?是怎么办到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恐怕其他两人在思考这个结论的同时,也产生相同的疑问吧。事实上,在打扑克时也是这样。她只要碰到我有好牌的时候必定不跟,而没有好牌时一定会提高赌注。」
能以「必定」来形容的猜测能力。
那么也只能推出「像是看得见」这样名符其实的结论了。
「既然如此,最可疑的……」
「嗯,就是藏在头巾下的右眼吧。」
面对想到同一件事的嘉德丽亚,马希洛慎重问道:
「顺带一提,共和国方是不是有那样的技术……」
「如果有,谁还要做间谍?我早就偷出那个机器去当诈赌师了。」
所言甚是。
但是……根据杰斯的说法,她之前都在西域。西域为未开化之地,就算有许多古文明遗产也不奇怪。
「不知道古文明时代是不是有那种机器?」
「……这是没有意义的,殿下。」
「为什么?」
「她的头巾看起来并不像藏了机器的厚度。而且,如果她是以那种东西取代眼球……您要如何证明那个东西如眼球般作用、投射在脑内,令她透视了一切?」
「……说的也是……」
所谓的诈赌,就算看穿了,如果不能逮到证据就是一种诬赖。如果不能说出确实的手法,或者说万一根本不是诈赌,在某种层面上而言那将是比诈赌更卑鄙、更难看而幼稚的行为。
黛安娜的探测魔法也一样。这和一般的魔法不同,并不会具象在现世,而是朝使用者内面进行投映。想要找到她在使用魔法的证据,在无法窥视脑内的前提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如何,接下来不会再有人偷换牌了,那将会是更凭运气及实力的较量。」
◆
休息时间为一小时。当各阵营都把自己关在别室时……只有沙穗没有移动,只是动动肩膀、扭扭腰或拉直身子.做着暖身运动;然后从墙边的餐桌上拿了糖果及果汁,开始吃吃喝喝。
「师父。」
「什么事呢?杰斯小弟。」
「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哟!」
面对如此若无其事的回答,杰斯摇摇头。
「不是,你现在明明已经输了吧。」
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能杀死沙穗就好——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看来师父她似乎没什么生死的概念。太不重视了,所以杰斯才会感到可怕。虽然西域的人都像她这样对生死看得很开,但这里尽是一些无法看破俗世的人。果真两者居住的环境完全不同。
「你在担心沙穗吗?杰斯小弟真是温柔呢。」
「我是要你想得认真一点……!」
「沙穗很认真哟。」
沙穗轻轻握住杰斯揪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让他把手放下。仔细一看,那的确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的脸上虽然在笑,但仍是杰斯所看过最认真的表情。
「明明年纪一大把,沙穗还是不小心生气了。」
「年纪……算了,我懒得再说什么。」
不耐,愤怒。仔细想想,虽然平常看起来总是很愉快,但杰斯的确没看过她生气的模样。
「因为圣魔杯是铃兰与大家一起制造的东西。这些人不但毫不知情,还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说着一些自私的话。如果是认真的也就算了……」
碰!她用力拍了桌子一下。
「他们却只是在玩。」
「……冷静点。他们在谈的不是圣魔杯,而是纹章……铃兰是谁啊?」
「只要没有赌上性命,那就是在玩。所以沙穗才让大家变得稍微认真一点哟。」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罢掉自己的性命,」
「那是当然的。又没有人说要送死,如果打过来,沙穗也会拚全力杀了对方哟。」
被收养也就算了,为什么自己会让她中意到收为徒弟的程度?杰斯感到十分厌倦,只能深深叹息。这师父真的很难虑付。
「哎,算了。既然如此,打完之后你就要回去了吧。至少在最后我会帮你逃跑的。所以就算有了万一,你也绝对不要杀人喔。」
「……杰斯小弟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呢。」
「少啰嗦,白痴。」
4
比赛再度开始。
接下来,场面发生变化了。
在被沙穗点破之后,所有人同样是在默契下终止了单纯的偷换牌。有时候会发生简单的预先堆牌,意思是为了能在自己摸牌时拿到有利的牌,事先在洗牌时把牌堆进山牌当中。
但那些依旧不像换牌那么有即效性。就算能控制决定从哪一堆山牌开始拿牌的骰子,一旦面临吃或碰的时候,拿牌的顺序还是会因此改变。
这是一场更依靠偶然,更注重实力的较量。因此,依旧拥有默牌这种凶狠诈赌技巧的黛安娜与沙穗便脱颖而出。即使如此,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依旧从各家丢出的牌判断局势,猜测对方在等的牌,以实力应战……但就连落在三、四名的这两人之间,也慢慢开始产生差距。
简单地说,就算再怎么完美,爱戴尔瓦斯终究只是女侍,而身为职业赌徒的安杰罗则无时无刻都把人生献给了赌博。这段差距开始反映在分数上。
然而,异象就在此时发生了。
「胡。」
「唔……」
黛安娜居然中了爱戴尔瓦斯的简单陷阱,自己舍弃了胡牌。虽然她的确很依赖默牌,但绝对不是生手。认为她失去专注力的安杰罗开始瞄准黛安娜,又是一次放枪。
黛安娜的表情虽然平静,但眼睛的移动、手指的动作,都不像前半场那样如同机器人般精准了。
「……」
「……」
如此一来,最可怕的就是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两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分数了。为了抵达胜利圈,两人如同默默交换了密约一般,开始集中瞄准黛安娜,彻底蚕食她。
安杰罗是一个活在冷酷世界的黑暗赌徒,而爱戴尔瓦斯则原本就是这种个性,一旦认定可以吃掉对方,就毫无手下留情的余地。黛安娜后退,沙穗单独站上第一名的位置。虽然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分别成为二、三名,但仍没有停止追击。再度将黛安娜愈踢愈深,攻击、攻击、再攻击。
「呼……呼……」
当第一名的沙穗与第四名的黛安娜,相差超过了十万分,距离破晓只剩下不到两小时的时候……黛安娜的模样很明显变得奇怪。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疲劳或压力过大,如今却已超过了限度。
她的呼吸凌乱,指尖像是因为寒冷而颤抖,就连目光停留在哪里都看不出来,苍白的面孔上开始浮现不自然的汗珠。
「啊……神……是存在的……呼、呼……神……请指引我……」
她终于开始自言自语,想从山牌中取牌时,牌从指间中滑落,掉落在地上,然后就整个人缩成一团。
马希洛没有漏看克劳迪斯的表情。当大家都被黛安娜的异状吸引时,他竟极不耐烦地俯看着黛安娜。
「呜……神、神、神……呼、呼……!」
「怎、怎么啦……?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像是察觉了真相,嘉德丽亚向前走去,一把抓起痛苦地按住胸口的黛安娜的左手臂。拉开袖子后,手臂上有着一片看起来如同疤痕的东西。
仔细一看,那是数量绝不算少的注射痕迹。
「看吧,马希洛。我们之所以只有考虑,没有真正决定挖角的理由就是这个。就算局限范围,那仍是高准确度的强力侦测魔法。想要在不咏唱的情况下保持准确度,精神力无论如何都会成为瓶颈,所以……」
「兴奋剂吗?」
听到安杰罗的话,嘉德丽亚点点头。
「听说大八洲的风牙众也是藉由这种药物进行精神修练。并非经由口服或吸食那种半吊子的方式,而是将足以令头发倒竖程度的大量兴奋剂,直接注射进入体内,以游走生死边缘的方式制造出极限状态的专注力……但是,这次可是必须维持专注力到天亮的漫长牌局。只靠着药物这种外力,一旦失效,就会变成这副惨状是吗?」
「住、住口……!」
黛安娜像是因为寒冷而颤抖着,甩开嘉德丽亚的手。
「我、我、我才没有用那种东西……!这是枢机卿阁下所赐、说是一种很、很好的药……」
「……黛安娜司祭。」
克劳迪斯把手放到黛安娜颤抖的肩膀上。
「请、请您放必……枢机卿阁下、我我我、还可以、打……」
「……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还没有戒掉呢。」
此时,黛安娜的表情还有眼神……
「这……这是……?可是阁下、阁下……可是这是、这、这是……」
「住口。你不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脆弱而用了这种邪恶的药,还看到了是我给你的这种幻觉吗?」
「啊……阁下、阁下、阁下、可是……啊……呼、您说这是能指引我的良药……啊、啊啊……!」
这是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列为管制品,在恶徒之间甚至以高价买卖的药品,岂是在教团领地可以随便交易的东西。连犯罪组织都要细心建构的取得管道,一介司祭的她怎么可能持续取得?
「可是、阁下、阁下、阁下、您要抛弃我吗?我我我、我要怎么、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触碰我神圣的法衣,你这肮脏的东西!被恶魔附身的异端……!」
被甩开手之后,黛安娜受到比症状更严重的精神打击,开始害怕、颤抖,还像精神错乱般流着泪。
「啊、啊、啊、神、神、神、神、神……不存在、神根本不存在、被神抛弃的我、啊、啊啊啊啊啊……!」
对于黛安娜而言,神是绝对的存在,而身为神之使徒的克劳迪斯对她而言就像是人神一般,她已经被药物控制到这种地步了。而克劳迪斯当然不能承认这件事,于是才以药物中毒者看到的全是幻觉,说的全是胡言乱语来加以切割。
黛安娜就这样失去了神与克劳迪斯这两个精神寄托。
如今已经不是打牌的时候了。
而克劳迪斯居然还以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
「……这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教好她,真是对不起各位。既然她已是这副惨相,而我们又没有其他人……」
「继续打。」
赛姆王语气尖锐地瞪着他,马希洛则带着嘲笑继续说道:
「这是当然的啊,枢机卿。你都已经呆站在那里看了几个小时了,是不是也该记住规则了啊?或者该说,如果你的信仰正确,那就算不懂规则也能赢不是吗?也会受到指引不是吗?」
「唔……这……」
狡猾如克劳迪斯也终于变了脸色。
安杰萝说道:
「没有得到参加者的同意就私自中断比赛,这可是比犯规更严重的礼貌问题。如果再拖下去,你就要罚分了。」
爱戴尔瓦斯说道:
「那是很合理的做法。如果不想要那样,无论是谁都好,请坐下来。不知道规则的话,只要摸了就打也没关系。」
然后,沙穗带着笑容给予致命一击。
「想逃的话沙穗就要砍人罗!」
没错,根本无路可逃。不只是沙穗,在连赛姆王都被惹火的状况下,宫殿内所有兵力都将成为敌人。赛姆王在赌博,就因为赛姆方有错,才能期望与之对立……但如果站在同一个擂台上又输了较量……甚或是逃跑,就算真的产生对立也会变成克劳迪斯方的错。
「神、神、神、神、神……」
黛安娜不断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神不在,神抛弃了我,世上根本没有神,神抛弃了我,神没有来救我……!」
然而,却有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不,世上的确有神。神一直在看着你。所以你不要再哭了喔。」
「啊……呜……?」
温柔地把手放在黛安娜肩膀上的是爱蜜特。那令人安心的温柔笑容、语气,以及手的温度,让黛安娜的严重颤抖稍微和缓了下来。
「我就代替你打吧。来,你先坐在椅子上休息。我来代替你。」
爱蜜特请亚历司教把自己刚才坐的椅子搬过来,让黛安娜坐下。
克劳迪斯说道:
「喔……喔喔,爱蜜特枢机卿……!原来你会打牌……看来无论你流浪到何方,信仰永远都放在教团是吧……!你想必还有什么计……」
他似乎是想说计谋吧。不过急忙闭上嘴的他,表情仍然浮现着喜色。如果没有计谋,怎么可能闯进这个场面。身为枢机卿的她如果要帮助某一方,当然会选择教团。反正输都输了,是爱蜜特自己跑进来的。立场上也同样是枢机卿。既然如此就还能利用这个状况……他的脸上浮现的就是这样的喜色。
但爱蜜特却也吊起嘴角筅道:
「虽然这么说很突然,不过容我变更一下赌注吧。」
「不行,爱蜜特,就算是你也……」
「不是的,爷爷。我是要把当我赢的时候拿的东西改得便宜一点。」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还有,如果我赢了,克劳迪斯枢机卿必须答应让王子大人他们到教团领地寻找纹章,作为代打的手续费。」
克劳迪斯插了嘴。
「这……」
「哎呀,真遗憾。既然如此,我只能摸了就打掉喔。」
黛安娜发出「啊……」的一声想要制止,但爱蜜特一拿到牌,就把需要用来做出牌型的其中一张牌舍弃掉。
「「胡。」」
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同时发言,教团方一口气赔了两万八千分。
「这样就行了吗,克劳迪斯枢机卿……?」
「随便……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好,OK——」
牌混在一起,再度堆成山牌。掷完骰子后,比赛再度开始。
马希洛问道:
「所以说修女,虽然你说的代打费让余很感激……但改便宜是指?」
「错的是我方,派出两名代打的也是我方。哎,差不多就是道歉费吧。」
「不用管什么理由啦。如果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我还是不会接受。」
「请两位的国家捐献给收养孤儿的教会,每一名儿童要收到两条棉被、十支铅笔及十本笔记本。」
听到这破天荒的便宜程度,马希洛与赛姆王纷纷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沙穗也要吗?」
「你就和我的勇者,一起到那些教会去当一天志工。」
「你真是很温柔的人呢。因为杰斯小弟也很温柔,所以沙穗答应了。」
爱蜜特轻轻一笑。
「……话虽如此,要是我们赢了,可不会算便宜啊。」
「喔,你们的赌注怎样都好。我可是神职人员哟!怎么可能以赌博来较量呢。」
第一轮摸牌。爱蜜特一从山牌中取牌,就立刻向前推倒手牌。仿佛褪去了羊皮般双眸闪烁着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反正会赢的是我,所以算你们便宜一点。自摸、地胡、*役满。各家支付一万六千、八千。」(译注:役满指的是高难度的牌型,拥有最高的得分率。)
5
「……」
「……」
「……」
其实爱戴尔瓦斯、安杰罗及沙穗都察觉了。虽然其他人都被爱蜜特的谈刿吸引而没有注意到……正确来说这三个人也在听,但是因为对方身为枢机卿而产生了误判、大意,使他们来不及说出口。
爱蜜特自摸之后,立刻把自己的整副手牌与面前的山牌整个调换过来。就算想指出这点,对方也已经做出胡牌宣言。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出山牌里的牌是爱蜜特原先的手牌。
不只以手指维持住整副手牌而已,她还纤细地运用了斥波及引波两种魔法,在一瞬间大胆地进行切换。手牌如同飞去又返回的燕子般华丽,而且过程中还像没有空气传达声音般,一切都在无声之中完成。
所以才被称为『真空飞燕返』。
「汝这些人要感谢主,幸好我是一位非常非常温柔的枢机卿。金钱是大家辛勤工作赚来的,领土是大家赌上性命守护的,而圣魔杯、纹章还有任何人的性命……没有一样是你们的东西。把如此重要的事物据为己有,还拿来作为交易筹码,这是何等肤浅、愚蠢而且傲慢的想法,你们最好给我想清楚!!就算是我,也不会原谅忘记感恩之情的异端……!」
如今她已不是圣人。她的双眸宛如要消灭一切邪恶的愤怒天使。
赛姆王、马希洛,还有克劳迪斯……
面对之前作风豪放的修女所展现出来的真正愤怒,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安杰罗推倒山牌,说道:
「不赌了……原来如此,所以才诈赌吗?但别想做第二次。」
爱戴尔瓦斯边洗牌边说道:
「下次你要注意了,修女。就算是殿下的旅行同伴,在认真较量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然后,爱蜜特一边堆山牌一边说道:
「哎呀,是吗?下一次我就不会再用这么容易了解的手法让你们看罗。就让我这个枢机卿,亲自证明神明大人的存在吧……!」
爱蜜特嘲笑着可悲的羔羊们,然后继续比赛。
但经过半庄时,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都产生了未曾有过的焦躁。这是因为太过显着的危机感所致。
这位枢机卿……已经不能以强来形容,根本就是异类。
像安杰罗这样的熟手,能从对手舍弃的牌当中获得相当的情报。例如对方目标的牌型、在哪一轮感到迷惘、在哪一轮冒险一搏。只要把舍弃的牌与胡牌加在一起,就能看出打牌者的思考、甚至个人习惯,如此一来还可反过来藉由自己的舍牌来引诱对方。
例如沙穗使用能看清所有牌之位置的强烈默牌,安杰罗早就看穿了。
因为下一张牌是什么,所以堆出这样的牌型,等着这样的牌……诸如此类的思考。但因为她是生手,一旦被人以吃或碰搅乱顺序,甚至能轻易看出她在急忙整牌之下所做的弃牌或思考。虽然默牌很强,但安杰罗深知这种生手容易犯的错误。只要明白这点,就能轻易玩弄她。既然黛安娜离开了牌桌,真正的强敌就剩那位冷漠的女侍。虽然女侍以极为巧妙的技术进行着牌局,但就在安杰罗终于掌握了她的思考方式、虚张声势以及设陷阱的习惯时——
这位女枢机卿却乱打一通,变来变去。明明看不出她的目标为何,却能堆出牌型。看起来像沙穗那样能得知每一张进牌,而且还把周围的吃、碰全都考虑进去。
这简直像是……
「差不多该发现了吧?可是汝一定不懂。因为没有信仰的汝这些人,是听不见预言者大人的声音的。」
没错,简直像是魔眼。据说只有被誉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预言者,以及第二代圣魔王才拥有的——传说中的预知未来。
堆出牌型的方式只能以预知来形容。进牌的时候丝毫不考虑就放进手牌,弃牌的时候又像是视而不见地舍弃掉。即使如此依然能胡牌。简直像是有看不见的神在指引着她……!
「怎么可能……」
安杰罗也曾在各式各样的牌桌上,与数不清的黑暗赌徒战斗,看过许许多多的诈赌手法。但是,就因为博弈游戏总是基于不小的偶然性,才能成立一场赌博。就算诈赌也不是只有高回报而已。就因为背负着被发现的高风险,才能成为赌博的一部分。但如果说,诈赌的手段真的是预知未来的话……这样一来……
「……这样子根本比不下去……」
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焦躁般,爱戴尔瓦斯自言自语。爱蜜特笑道:
「哎呀,我一开始就说过罗。我不赌博,但是没有人相信嘛。因为根本没有半个人相信神明大人的存在。所以我才在教导汝等,『汝莫怀疑』。信仰就是这么一回事。啊,杠。再来一次,杠……然后是立直。下一轮就会胡脾罗。」
这种宣言听起来只像是在开玩笑。
「……原来如此,你的演说非常精彩。但是既然拥有那么清楚的眼睛,应该看得出天快要亮了吧。」
跟在弃牌的爱戴尔瓦斯之后,安杰罗也说道:
「强归强,但你似乎太晚坐下来了。」
仍在第一名的沙穗与爱蜜特的差距很大,相差五万分。就算再怎么强,照这样慢慢赢下去绝不可能追上第一名。
「啊啊,说的也是,天都要亮了呢。」
爱蜜特看向东方。受到影响,原本关注着牌桌的所有人也跟着把目光移向东边窗口的那一瞬间,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将此当作最后的好机会,一起展开行动。
爱戴尔瓦斯把握在双手里的牌换出来,而安杰罗则从自己堆的山牌当中一口气抽换。
但在那一瞬间,两人不仅无法确信自己的胜利,反而理解到自己闯了祸。
因为本应面向窗户的爱蜜特,居然也在同一时间展开行动。
她并不是听到那句话才看窗户,而是明白自己一看窗户,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就会采取行动。虽然将爱蜜特的视线导向东方,但他们也被爱蜜特导向进行诈赌。而在自己进行诈赌时,根本无法阻止他人的诈赌……
「……?」
不熟悉这种心理战的沙穗,看看窗户再看看时钟,移回目光后就眨了眨眼。她大概察觉到,自己才把目光移开一下子,牌的顺序就全然改变了。
「……大家真是灵巧啊……」
太过佩服之下,对于胜利已经不太执着的沙穗摸起一张牌,然后舍弃掉。
「碰。」
那就是最后的抵抗。爱戴尔瓦斯碰了牌,跳过爱蜜特的回合取走沙穗的睥。
「吃。」
安杰罗则吃了爱戴尔瓦斯的牌,弃掉其中一项牌型而加快速度。
「……顺序又乱掉了呢……」
沙穗从山牌中取了牌后,就放进手牌里。
没错,取牌顺序乱了。宣示将会胡牌的爱蜜特原本该拿到的胡牌,如今却进了沙穗的手里。爱戴尔瓦斯避开了爱蜜特的自摸胡牌,而安杰罗则把危险牌传给沙穗。
但轮到爱蜜特时——
「自摸。」
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爱蜜特依旧按照宣示而胡了牌。她推倒的手牌,是不怎么高分的牌型……然而——
牌型之中还是有悬赏牌。所谓的悬赏牌,是玩家只要持有悬赏指示牌所指定的特定牌,就能追加一台,一种类似额外奖励的东西。但是,就算只是额外奖励,一台仍是一台。正所谓积沙成塔,一旦增加之后就会形成*满贯、甚至是*跳满。接着翻开里悬赏牌——(译注:当胡牌分数累积到一定数值,就会形成满贯或跳满等名称,这是为了防止分数随着台数增加太剧烈而设的一种上限。)
「唔……」
「……」
安杰罗与爱戴尔瓦斯都不想再说什么了。爱蜜特操作的是隐藏在悬赏指示牌底下的里悬赏指示牌。出现在底下的牌,与悬赏指示牌具有完全相同的纹样。
「悬赏牌十四。虽然我还有立直,不过应该不必算了吧。总之是*累计役满。所有人支付一万六千分。」(译注:当所有台数加起来超过13时,将视为役满。)
这是庄家的役满自摸胡牌。爱蜜特一下子冲到第一名,而当所有人陷入沉默时,钟塔也传来通知黎明的报晓钟声。
但即使钟声的余韵过了,还是没有任何人说话。没想到她真的赢了。
第一个说话的人是黛安娜。
「……啊……好、好厉害……爱蜜特枢机卿……居然能从、那样的差距……」
「对吧,我不是说过了嗝?如果不是神明大人的指引,怎么可能赢得这么离谱呢?所以你也不要再说神明大人不在这种令人伤心的话。只要你肯相信,你的神明大人一定会现身的。」
「啊……是、是的、枢机卿阁下……呜……啊……」
爱蜜特笑着替还很痛苦的黛安娜拍拍背,然后叫来异端审问会的亚历司教与圣骑士。
「在上城第五街的教会,有一位擅长治疗中毒的司祭。快带她过去吧。」
「「「是!」」」
不只是这一桌,由于大完彻大会终于落幕,四处都开始传来喧嚣吵闹的声音。
混在这些杂音当中,克劳迪斯朝爱蜜特说道:
「哎呀……厉害,真是了不起,爱蜜特枢机卿。你对教团的坚定信仰,正可说是……」
「克劳迪斯枢机卿,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还是说,你不知道所谓的信仰,并非对于『教团』的忠诚心,而是对于『神明大人』的忠实?」
爱蜜特望着咬牙切齿的他,以冷漠的表情说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那股不对劲是来自何方了。」
「你说……不对劲……?」
「是的。恕我失礼,我一直深信祖父……前任教皇是被杀死的。而且就状况而言,很有可能是克劳迪斯枢机卿所为……我一直是这么猜测着……但总觉得之中实在有些不对劲。」
「……爱蜜特枢机卿。那是你的错觉,我根本不是犯人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吗?」
「是呀,也许是那样没错。我并不是因为祖父被杀,才憎恨着杀他的凶手……」
爱蜜特嗤之以鼻地笑着。
「我只是非——常讨厌你而已。克劳迪斯枢机卿。」
「唔、呜……!!」
克劳迪斯像是按住自己的腹部般压低声音:
「你……你给我适可而止……!刚才到底是用了什么伎俩,你这骗术师!」
「哎呀,难道你没听见吗?预言者大人明明和你说了很多话呢……咦?真的一句话也没听到?」
「够了!给我记住,爱蜜特·利卡·艾利克希尔!你这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假借主与预言者之名的蠢材!你这异端,别以为还有机会踏进大神殿这块神圣之地……!」
面对转过身子,结果根本没祝福赛姆王就离去的克劳迪斯,爱蜜特挥挥手道:
「哼,随你便呀。你才是,别忘了让我们寻找纹章的约定,」
等到克劳迪斯等人离去以后——
沙穗一点也不介意地笑着。
「……沙穗输了,杰斯也要一起去当志工喔。」
「……你这个人真是……所以才叫你不要参加……啊啊,真麻烦……」
亳无干劲的杰斯不知如何自处,只能垂头丧气地抓抓头发。赛姆王则以双手揉了揉脸。
「哎,总之呢,输是输了,但这场牌局看起来最过瘾啊!我会依照约定给你报酬喔,安杰罗。」
安杰罗没有理会老国王哈哈大笑的声音,只是点了烟,缓缓吐出白烟,静静地注视着没有动静的牌桌。虽然是超越常理的一场牌局,但他想必正在一一回顾这个晚上令人眼花撩乱的场场牌谱吧。
然后爱戴尔瓦斯默默离席,站到马希洛面前。
「……有什么关系,爱戴尔瓦斯,你已经努力过了,结局也算皆大欢——」
啪。
「咦……不是——」
啪啪!
「那个、呃、别……!」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棉被、笔记本及铅笔的费用,将从殿下的零用钱里扣除。」
咚——最后是重重的一踢。
爱戴尔瓦斯没有理会脸上冒着烟倒下的马希洛,就这样离开了大厅。
「该怎么说呢,这女侍还是这么过火啊……」
嘉德丽亚叹了口气。
不只是这一桌,由于大完彻大会终于落幕,四处都开始传来喧嚣吵闹的声音。如同恶梦、而且十分虚幻的漫长夜晚终于结束,象征着一天之始的炫目朝阳,从天窗照了进来。
◆
「欸,库迦……?库迦……?」
穿着纯白色的白袍、留着纯白色秀发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抬起了脸。
「库迦,你在吗……?」
虽然女子左右张望,但她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取而代之地——颈子上像是牛铃的铃铛响着,叫来了男子。
「……你醒了吗?怎么了?」
回答的人已是壮年,灰白色的胡须与长发中部交杂着白发。如同她闭着眼,他的两眼也戴着眼罩。
「是呀,库迦。我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麻将这个东西真的很有趣呢。只要收集了同样的牌,看起来就好漂亮……爱蜜特很会玩那个东西呢。」
穿着圣骑士服装的男子听了之后露出微笑。
「……明明看不见东西,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哎呀……说的也是呢。被你一说的确是如此,为什么呢……?」
女子单手持着白杖,把手放到眼皮上。
女子目前正处于不知是睡还是醒着的状态,只是在现实与梦境中来回的存在而已。但是,唯有在梦中,她才能把未来看得更清楚。然而相信这件事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而知道能看见之理由的人更是稀少。
「天还没有亮,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说的也是,下一次会做什么梦呢……」
女子是被称为预言者的人物。
男子则是担任圣骑士长的人物。
看不见的男子,正守护着看不见的女子。
6
又过了一星期。完成所有黄金月假期行程的马希洛回到了密斯玛路卡。然后他在没有其他人的国王办公室中向国王报告。
「……喔?那个赫德嘉说了吗?我还以为有洁癖的她,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听说在海兰德的事情后,国王面对着阳台的大窗,俯看着底下如此自嘲。事情总是不如想像中顺利。这又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已经不想再提个人的事情了。比起这个,你觉得赫德嘉女王所提的可能性如何?」
「我想想……以结论而言——」
「而言?」
拉希尔二世回过身子。
「我从来没想过。」
「……不是,我的老爸,像你这样能计划几十年后事情发展的聪明人怎么会……」
「这是事实。如赫德嘉所言,我在艾露柯雷谢尔那件事发生后死过了一次。从『我』变成『本王』。我停止思考国政以外的事情,也抛弃了与计划有关的所有可能性。」
马希洛以严肃的表情,朝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靠近一步。
「那么,请你思考一次吧。现在就开始。这件事包含了利塞尔、安洁丽卡大人……而且,你一定也知道帕莉斯缇艾尔公主的事情吧?」
「……当然,怎么可能忘记。那是挚友的遗子。」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疑问。我的力量……你当初说要还我力量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那是事实,父亲大人的计划,不就能如愿地完成了吗……!?」
把手肘放在桌上的拉希尔手撑着下巴,目光不知看向何处,默默地思考着。
「……我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
他看向马希洛。
「你们全都会死。」
那不是恐吓,而是平淡至极、像是在陈违事实的语气。当他向赫德嘉说「不想做就去死吧」的时候,想必也是这样子吧……令马希洛不禁想到那个景象。
「是因为……临时找来的器皿无法支撑力量吗?」
「不,这是一开始就设想过的,只是我没有告诉里米埃尔及赫德嘉。」
「……」
「当时我对仍未见过的自己的孩子毫无兴趣,更何况是连见都没见过的里米埃尔或赫德嘉等陌生人的孩子。我真的只是把未来要出生的孩子们当作纹章使用,只看作是一种工具而已。」
但是,那是年轻时的思考方式。然后就算才过了仅仅几年的岁月,人会变的时候就是会变。
「……看到原本说连会不会结婚都不知道的里米埃尔,一下子变成疼孩子的傻父亲,我就感到内疚了。赫德嘉以及你的母亲也都爱着孩子。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想法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接着,拉希尔发出的是像在责备自己的苦涩声音。
「……既然艾露柯雷谢尔都变成了那样,我怎么能够将他的女儿当成活祭?如果失去安洁雳卡公主和利塞尔王子,即使得到了圣魔杯,对于现在的大陆而言也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而我自己……也不想失去现在的你。」
这表示受到肯定了吗?很遗憾现在不是为此高兴的时候。马希洛静静地反问:
「……一定会死吗?」
「不知道,你们是第一批实验体。但失去特性的瞬间,三枚纹章都融化消失了。给予特性的时候,我们也丧失了能明确感受到的力量……如果对象是圣魔杯,不知将会如何。」
最糟的情况是死,就算没死也很有可能产生严重的副作用。
「与你们有关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但是,马希洛,你该不会忘记最根本的问题吧……器皿要怎么办?」
「既然没有,做出来不就好了?」
「呵……」
拉希尔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居然是由你说出口,而且还说得很轻松。」
「既然都做出四个圣魔王的复制人,也知道钥匙的形状,还藉由父传子的方式重现了承载着特性的魔导力流动,接下来只要从我们这儿传递到器皿之中不就好了?不过是一点小事,不需要历史或传说。只要知道器皿的构造不就够了吗……?」
拉希尔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自己并没有看过初代圣魔王制造圣魔杯的景象。既然如此,只要以类似的方式重现相似的构造……」
「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那就是传说了。」
拉希尔稍稍屏住气息。
「……你打算骗尽整座大陆,靠一张嘴来取得天下?」
「这是不用任何武力,就能平定这座大陆的唯一可能性。而且,这也是父亲大人你的悲愿。」
父子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然后,拉希尔放松了表情,躺到椅背上。
「好吧。真正的纹章已经有了三枚。既然确保了前往教团探索的安全性,那么就有四枚。你们和纹章也许能够经由某种组合,生出全新的器皿。」
「真的吗……?」
「是你说要做的。而且有了古王朝、有我做过的事、有你们、有纹章……这些至今为止的成果……或许可以说时机已经成熟。所以就做吧。」
马希洛以高兴的表情说道:
「是,那就拜托了……!那么我马上准备前往教团领地。」
当马希洛行了礼,准备转过身子的时候——
「马希洛。」
「是?」
「当你得到第四枚纹章,平安从教团领地回来的时候……我将把当时封印住的力量还给你。现在的你一定不会使其失控,也不会用在邪恶的野心上,能够以好好使用那个力量。」
「……」
已经和当时不同。
已经不再是当时的自己。
彼此也不再只是互相厌恶的关系。虽然不能原谅,但也没有憎恨。
马希洛以率直的笑容点头。
「是,那么到时候,就请父亲大人还给我力量吧。」
看到那令他感到可靠的美容,拉希尔也轻轻点头回应。
「去吧,我的孩子,马希洛。」
「是,父亲大人……!」
7
缓冲地带南部,大莱恩要塞。
「嗯嗯,真是不错。果然要塞还是比宫殿好。」
因为只有军人的缘故,走在路上遇见的人不像在宫殿时那样会低头行礼,而是举手敬礼。隔了几个月终于回到前线的露娜斯,正以好心情一一回礼,雀跃地走在要塞内部。不,虽然说起来大八洲也是前线……但姑且不提那个,这是暌违许久的莱恩要塞。光是光辉之剑返回一事就让将兵们的士气高涨,也让逐渐懈怠的将兵们重新提高戒备。
然后,当她来到要塞的右翼处,即将走向地下的时候——
「……这里是……?」
一道巨大的铁门,左右站着几名手持大盾与重装备的最重量级黑骑士。记得上次看到的时候还只是一间普通仓库,总不可能派重骑士来防止偷吃或赶老鼠。感到在意的露娜斯正打算靠近时,居然被像是队长的人挡住了去路。
「恕我失礼,我们受命不得让任何未经许可的人进入。」
如往常跟在身后的其中一名女侍,向前跨出一步。
「这位可是露娜斯殿下哟。」
「命令吩咐,就算是露娜斯殿下也不可以。」
露娜斯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
露娜斯皱起眉头。
「……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就会离开……你说不知道,不是更叫人在意?右翼的守备队长是谁?之后我再替你们跟他说……」
「不行,下命令的人是我。」
听到熟悉的冷漠声音,露娜靳回过头。那是与自己一样带着女侍走路的姊姊。当女侍们纷纷朝彼此的主人与同僚低头行礼时——
「还在想你为什么不来打声招呼,果然是在四处乱跑。」
「我没有乱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而已。」
当然,既然没有停留在一个地方,那么意思仍是相同的。
「可是,尤莉卡姊姊并不是守备队长吧?」
「我是以大莱恩要塞总司令官的身分下的命令。即使是露娜斯也不能破例。」
「……我是进攻中原的总大将。」
「作战还没开始。而且这里是要塞内部,现在应该听我的。」
平常除了读书之外对于其他事情毫无兴趣的姊姊,居然会如此顽固。露娜斯立刻就了解到这里存放着极为重要的物品。
就算是露娜斯,也不是一个会打破军规耍任性的公主。毕竟她自己就以身为军人为傲。虽说是依照命令,但不得不阻挡上司、甚至皇族的去路,她很明白这位卫兵的心情。
「可是——」
尤莉卡说道:
「你的确也有知道的责任,以及义务。」
「如果说是权利……也就算了,为什么是责任与义务呢?」
尤莉卡静静朝周围的人下令:
「只有露娜斯可以进去。你们都在这里待命。」
尤莉卡取出一张卡片……将纹章符放到门上后,门扉立刻随着沉重的声音开启,朝左右打开仅能让一个人通过的宽度。
里面很黑,看不见东西。
等到把女侍们留在原地的尤莉卡与露娜斯进入后,门再度关起。同时还亮起像是紧急用的最低程度照明。尤莉卡又拿出另一张卡片,再度开启内部的门。与以前不同,这两道门具有非比寻常的厚度。会受到如此严密保管的军事物资,露娜斯心中找不到头绪。
抵达格纳库后,发现放置的东西是……
「这是……」
抬头仰望后,露娜斯轻轻地发出惊叹。
那是尖端很细的巨大圆筒,或者可说是柱子,尾端还长着像是翅膀的板子。这里有好几个像是古文明时代的武器,受到高耸天花板的灯光照耀着,释放出十分诡异的金属光泽。
「……这是火箭……还是飞弹呢,姊姊大人?」
「嗯,差不多就是那种东西。」
「呵呵,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露娜斯想通后笑着说道:
「原来新型魔法的真面目,其实是古文明的科学武器……虽然枪炮或战车等古文明武器,以共和国的研究比较先进……但也因此他们绝对想像不到只会用剑与魔法的我们,居然配备了这么强大的火箭呢。这就叫抢人生意是吗?」
一枚火箭的大小,直径居然有一公尺以上,全长似乎超过十公尺。而且有好几枚。
「原来如此,这谜底还真符合夏洛姊的作风。虽然我不喜欢枪炮那种从远处瞄准对手的卑鄙武器……但如果是攻其不意的话,用来奇袭应该是很有效的手段吧。」
尤莉卡的眼睛却直盯着火箭。
「全都是虚张声势。」
「?」
「……这是姊姊大人最可怕的地方。就算不喜欢,也会检视所有的可能性,并且将其全部准备到足以实行的地步。而且在虚张声势的时候,还会投入可以当真使用的资金。」
可以当真使用。
意思是说原本只是作为障眼法的东西,却筹划到真的可以当作主战力使用的地步。当然,对方根本无法区分。
「首先是在贝罗尼卡驻军。姊姊大人并非想要贝罗尼卡七领,只是想要金融财务管理专家瓦利欧·萨菲纳而已。」
虽然那似乎被马希洛看穿了……不过听说对方在瓦利欧投靠之时,就已经准备从贝罗尼卡朝大八洲进军。
「接下来经由大八洲进击的事情,也只是想让盟军误判情势而已。所以姊姊大人明知道东京没有军队,却派了那么多兵给你率领。」
「唔……」
「关于古文明技术的复原工作,大东京王国比共和国更加发达。你攻下那里以后,我们就取得了当时为最大瓶颈的火箭控制装置技术。最后一点……这里的火箭也是同样的情形。」
露娜斯不禁吸了一口气。
「难道说,这些火箭的存在也是为了虚张声势……?」
「在这座要塞里,左翼和中央处也有相同的格纳库。对方的间谍也已经查到了。我想,是姊姊大人故意让对方知道的,甚至连可以使用一事都泄漏出去了。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被列在军方机密预算中、一枚造价高达数亿金币的火箭居然只是虚张声势的工具?」
就算在戒备森严的要塞中,这里也拥有连皇族都不可进入的警备与管制。里面有着只需按下一颗按钮就能发射的火箭群,还有列入机密预算的惊人金额记录。
「正牌货藏在五十公尺后方的补给基地内,只是备用当中的其中一发。只有那一发的弹头不同。那就是新型魔法。除此之外的全部,都只是用来当作障眼法的掩饰。」
「怎么可能……」
太离谱了。明明有这么多可以实际运用的火箭,明明有将近二十万精锐聚集在这座要塞里。
「区区一发,究竟能做什么呢?」
尤莉卡的声音没有变化。
「能令在缓冲地带上——部署在拉斯露卡国境过半数的盟军全数消灭。」
「……!?」
目前盟军已经动员二十多万人,构筑了两翼长达十几公里的牢固阵地。如果要只凭一击,而且要消灭过半数的敌军,那就不会是普通的火箭。不会是普通的弹头。
「那就是本次即将揭开战火的第一击。同时,我们帝国将不再是英维之狮般的角色。」
「怎么会……姊姊大人,那不就是说……!」
一直注视着火箭的尤莉卡,直到此时终于回头看向露娜斯。这是为了让全帝国内最勇敢的妹妹听清楚自己的话语,因为那是将来彼此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没错。这个空白计划书,原本是有名字的。」
她红色的双眼中,带着无比冰冷、残酷的光芒。
「……那就叫做曼哈顿计划。我们……将成为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