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雷森学院正式进入第二学期。一个礼拜就这样很快地过去了。
学生的本分是念书;此外,雷森学院的学生必须提高能力值。
被编入能力开发学科(五芒星)的星光成员自然不必说,被视为候补的普通科学生也是一样,大家每天都认真地思索自我锻链的方法与手段,并加以实践。
只要能力值超过一百,便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星光班的一分子。
春日理刀当然也以「从普通科脱身」为目标,他之所以每天勤奋不懈地努力,就是希望能实现进入五芒星学习的梦想。
然而,即使他拥有能够抵消所有魔力的「混沌中的真实」能力,却被学院方面以「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理由继续留置在普通科,陷入棘手的现状。
因此理刀认为「如果想要光明正大地加入星光,便务必得设法让自己的能力值突破一百」。
想是这样想……
在强烈的期盼下,于暑假结束一周后举办的能力值测定中——
「春日理刀……九十九。」
负责测定的评审以平淡的口吻念出理刀的成绩,至于在一旁负责记录数值与操作机器的人员们也没有对他说出「真可惜」、「只差一点点了」、「再加把劲吧」之类鼓励的话。
一如往常、永恒不变、难以突破的九十九。
又来了……这样的气氛充斥在测定室中,「春日理刀」这位普通科学生的姓名,已经在测定室与普通科级中以「万年九十九学生」的身分名闻遐迩。
伴随着一股全身无力的疲惫感,理刀离开能力值测定室。
明明是熟悉无比的走廊,看起来却像头一遭造访的场所……尽管残存未消的暑气仍旧炽热,他反倒觉得肌肤被一股寒意包围……窗外的暮夏青空是那么晴朗,然而心情却无比沉重……
☆ ☆ ☆
为了接受健康检查,星光的女同学们陆续褪去衬衫与裙子。
众人想必都为今天准备了美观的内衣吧——无论是成熟风格、可爱风格,还是布料略少、性厌,以及绑绳的款式等等,各式各样都有。
因为学生人数少,星光班从小学部至大学部都被混编在一起;也是由于同一个理由,各种不同颜色与设计的内衣就像花丛般五彩缤纷。
似乎还有人喷了香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彷佛花蜜般的香气。
啾朵·冯塔纳也与其他女同学一样脱去身上的衣服。
她的脑中同时想着理刀的事。
虽然自发生浮游岛事件后至暑假结束的这段期间,啾朵与几个固定的伙伴一同快乐出游了好几次……跟他的关系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而且因为过于意识对方的存在,双方交谈的次数反而少得出奇,只能以傻笑带过……或许理刀也觉得她很奇怪吧。
直到现在,啾朵仍对在暴风中摇摇欲坠的浮游岛记忆犹新。
那一瞬间——理刀为了救自己而冲过来的一瞬间……
如果化为具体的时间,大概相当于一次呼吸吧……不,也许比那还短。
自己的心……霎时……被夺走了。
从那一刻起……她对理刀的心情从「重要的朋友」变为「重要的异性」。
该怎么做才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呢?这是个看似简单却又困难的问题,啾朵最近一直烦恼的就是这个。
理刀目前应该正在别的教室进行能力值测定吧。只差一点点,他的能力值就会达到一百了;只要他的能力值能提高一点,两人便能在同一间教室上课。
只差一点,就能跟理刀一起……
「啾朵学姊,可以请你看看这个吗?」
从旁发出的说话声拉回了啾朵的意识,并让理刀的脸在心中烟消云散;当啾朵将视线赙向声源,百香开朗的笑容便立刻映入视野。
穿着印有爱心图案的运动胸罩与内裤的百香,将手中握着的一件圆而扁平的物品递过来。
「这是我特别订制的。」
仔细一瞧,原来是一面小手镜,不过跟普通的镜子好像不太一样……
「这不是镜子唷!因为是把水装在透明的塑胶里,应该要叫水镜吧。」
「喔~~原来是携带用的媒体呀。」
啾朵将脸凑近水镜,定睛凝视,可以发现里头的水正轻微摇晃。
百香是一名能以水作为为媒体并窥视未来——也就是一般所称的「预视假定未来能力者」,虽然她还在珍珠级(第三级),却完全无愧于姊姊帮她命名的「世界树的一叶」名号,此外还是个既率直又充满活力的小学五年级生。
「啾朵,你也看看我的吧,这是我跟百香一起订制的喔。」
这回换黑媛的声音自百香身后传来,这对姊妹的共通点在于拥有一对意志坚强且通透的眸子。
黑媛的衬衫似乎刚好脱到一半,只见她胸口的钮扣没扣上,前襟大大敞开,自内衣旁挤出的胸部分量实在令人羡慕不已,彷佛只要直盯着那深邃的乳沟,整个人就会被吸进去一般。
拥有「蛇发女妖之眼」称号的【时之统治者】亚威黑媛,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妹妹的好姊姊。
此时黑媛越过百香肩膀,递来了她平日随身携带的媒体(粉饼盒);然而不同的是,这回的盖子上加了很多星星的图案。
「其实我比较喜欢简约的设计,不过因为百香说要订制水镜,我才会加上这些装饰。这上头大概有三十颗白金吧,搞不好在面临紧急状况时能帮上巴的忙。」
黑媛的这番话,让正在稍远处折叠衣服的巴露出了微笑。
身为【死灵法师】、被人唤作「谜」的巴所使用的媒体正是白金,只见充当媒体的耳环、项链、手环静静地戴在她全身只被淡紫色胸罩与内裤包裹的细致肌肤上。
「携带用的媒体也得时尚一点——意思是这样?」
「是的,这回的设计主题是『永远保持可爱』。」
百香露出灿烂的笑容。
在妹妹背后的黑媛跟着露出笑意,巴也表现出愉快的神情。
啾朵对这群总是腻在一起的朋友报以微笑,并将手移往裙子拉链。
然而没过多久——
「咿呀!」
黑媛突然发出了急遽的尖叫。
「黑媛呀~你该不会~还在~发育吧~?」
身旁传来一道尾音刻意拖长、隐约有些模糊,并带着热情的说话声。
原来在啾朵将视线短暂挪开的这段期间,香森小都恋从后方抓住了黑媛的大胸部。
——尽管进展不算快,不过啾朵最近也渐渐记住了星光成员的姓名与长相。小都恋是钻石级(第一级)的【无之旅人】,称号是「千里眼」。
黑媛慌慌张张地扭动身子,想要从小都恋的魔掌下逃脱。
「香森学姊,你干么突然这样?」
「因为觉得好大呢~不知不觉就~像这样紧紧抓住了。」
小都恋的双手手指持续在黑媛胸前激烈动着。
由于这位学姊依旧保持沉稳而悠闲的神色,让人觉得眼前的光景有点可笑;毕竟三年级的她在学院当中可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呀……
啾朵与巴和百香对看了一眼——原来黑媛也会露出不知所措的困窘表情;一想到这里,啾朵就不禁「呼呼」地笑了出来。
「讨厌啦!啾朵,不准笑,香森学姊也别太过分了。」
黑媛刻意装出愤怒的表情,狠狠瞪了小都恋一眼。
「黑媛~你太过分了~这种胸部~真是罪孽深重呀~」
小都恋的评语让巴忍俊不禁。
「感觉好奇怪喔。」
百香也笑了。
最后则是以黑媛的噗嗤一笑作为结尾。
只穿着内衣裤的少女们纷纷露出笑容,场面既华丽又温馨。
然而此时,理刀的身影再度自啾朵脑海闪过。
如果他也在场,气氛一定会变得更欢乐吧。
啊,可是女生的健康检查他当然不能进来。
况且啾朵对自己的胸部……也没什么自信……
等所有女同学都完成健康检查,接下来就是能力值测定了……
得知自己又提升了「七」点,黑媛紧握双拳。
巴是再度创下全学院的最高纪录。
百香举起双手,庆贺自己又增加了两位数。
正当大家欢欣鼓舞并相互祝贺时……
「那家伙」突然在测定室现身了。
「啾?」
啾朵吓得瞪大眼睛。
轻飘飘地飞至她面前的……是一只在这个世界理应不可能存在的人型小妖精。
拥有人类女性外型的妖精有着一头桃色长发及四片桃色羽翼,并以桃色的布覆盖胸部与腰际,从头到脚的长度仅有约二十公分左右。
妖精在啾朵伸手可及的距离滞空不动;当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碰巧相会后,妖精立刻带着温柔的目光说了声「初次见面」,并展现出惹人怜爱的微笑,微微偏着头的模样的确十分可爱。
「啾,彼此彼此。」
「我的名字是苹可(Pink)。」
「咦?啊,我叫啾朵·冯塔纳。」
尽管想立即转为柔和的表情,啾朵却无法自然地面露笑容。
为什么小妖精会没来由地出现在这?而且还是能说人类语言又彬彬有礼的高等种类……
比起欢迎对方,啾朵心中的疑虑更为强烈——是哪位姊姊一起带过来的吗?或是因为这位妖精遇到什么意外,才会误闯人类世界?
以黑媛、巴、百香为首,周围的女同学们纷纷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桃色的小妖精——苹可。
「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啾朵直接切入问题核心。
「不,我知道自己该回哪里,只是现在还不到回去的时候……」
「是这样吗?」
「您……该不会是……」
苹可微微睁大尺寸超袖珍的眼眸.丝毫不敢大意地打量啾朵。
怎么了?这种不明就里的压力让啾朵有些却步。
苹可灵巧而迅速地接近啾朵。
「我正在找同属,您有看到吗?」
「同属?啊,你是说同族、同伴吧,我没看到耶。」
谨慎起见,啾朵同时环顾正在倾听两人对话的女同学一圈。
黑媛在自己脸前用力挥手否定。
巴使劲摇着头。
百香睁着闪亮亮的眼睛紧跟着苹可,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小都恋则是急遽地挑起双眉。
四周围观的女学生群中也没传出「我有看到」之类的回应。
如果真的有人在这里目击妖精,应该早就掀起一阵大骚动了吧。
「这样呀。」
苹可露出宛若植物枯萎般的表情,重重地吐了口气:不过很快地又挺起背脊。
「很抱歉打扰大家了,那我就先告辞罗。」
妖精咻地刮起一阵微风,飞向教室门口;没想到她的移动速度这么快。
「啊。等一下,你先别走……」
即使啾朵出声,苹可依旧没有停下迅速拍打的翅膀,直接穿过只开了一小道缝隙的入口,飞向室外。
「唔哇,那是真的妖精耶!」
百香的双眼瞪得大到不能再大。
「确实是妖精啊。」
「妖精……」
黑媛与巴也同样圆睁双眼。
那只妖精究竟是以何种管道进入人类世界的呢?
啾朵持续望着苹可离去的那扇门。
对妖精而言,人类世界其实是非常残酷严苛的环境。
希望那位可爱的小妖精之后不要出事才好……
「后天要跟地下学院的同学们一起上街进行社区服务、清理环境,大家别忘了带运动眼。」
啾朵坐在教室第一排最靠窗的位置,恍惚地俯视窗外风景,映入眼帘的都会街道一如往昔,没什么改变。
犹如耳边风般的中年教师说话声在随意拍打啾朵的鼓膜后,便变成混浊的杂音,不知消失在何方——也就是说啾朵虽然有听到,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她的脑中只想着一件事。
自己这种确切却又暧昧、沉重却又炽热的心意,究竟该怎么传达给理刀才好。
一言以蔽之,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吧……不过这么告白未免太过直接,恐怕还没在对方面前说出口,啾朵的心脏就会因害臊而破裂。
话说回来,自己的这种心意真的要让理刀知道吗?
嗯唔~~她的脑袋陷入混乱。
不知道理刀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在浮游岛的事件中,理刀不顾自身安危,对啾朵舍命相救。
不过……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男生吧;看到他人受苦,理刀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
即使当时的对象不是自己——好比丝伊持、黑媛、巴、百香,或是任何其他人——理刀一定也会为了救人而飞入那座遭到龙卷风肆虐的浮游岛。
无论是谁——虽然说这句话好像有语病就是了……
啾朵交叉双臂、缩着身子。
试着以更正面的态度思考吧!
以前在魔界的时候,啾朵也经常跟姊姊们一起欣赏人类世界的电影。
萤幕当中似乎经常出现男性对女性的告白场面。
基本上是透过送花或情书的方式,也有些是用手机简讯告白;当然,直接面对面传情的例子更是常见。
那自己呢?
要一直等理刀主动吗?
理刀对自己告白?
那种场面……该怎么说……实在非常……
啾朵开始在心中模拟。
理刀的脸贴近自己,露出了从认识到现在最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何,当下他的眉毛、眼睛与脸颊线条显得特别清晰、凛然——当然,这只是啾朵想像中的理刀……
哩刀想必会对啾朵这么说吧:
『啾朵,无论你擅长何种幻术,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溜走,想要幻化为他人欺瞒身为「混沌中的真实」的我,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就乖乖留在我的手掌心里吧……不,或许被虏获的人是我才对?我被啾朵·冯塔纳这位爱的小恶魔抓住了。』
砰——啾朵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好像着火了。
「啾~~」
她忍不住以双手按住自己的脸颊……自己怎么会想像起那么害臊的场面呢?
「冯塔纳同学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很红喔?」
老师突然出声询问啾朵。
「啾?啊,抱、抱歉,没、没没、没事的,请不要管我!」
啾朵发出明显失态的语气,
如此一来,自己的脸更烫了,脖子以上的部位想必已经红成一片了吧。
啾朵浑身软绵绵地挥手否认……然后又慌忙地自裙子口袋中取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千水。
教室内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啾朵,你真的没事吗?」
黑媛担忧的声音自斜后方传来。
「我、我没事啦。」
啾朵回头安抚对方。
坐在黑媛后方的巴也对啾朵投以「你还好吧?」的眼神。
啾朵只好努力对她挤出笑容。
总之,以笑来化解尴尬就对了,快想办法笑吧!
啾!
☆ ☆ ☆
被啾朵跟丝伊特一左一右夹住的理刀走出学院大楼,黑媛、巴,以及百香三人则紧跟在后。
星光成员四名,地下学院学生一名,剩下的那位则是隶属普通科。
被她们包围时,理刀总有种自己是「异物」……甚至是「不良品」的感觉。
这样的心态是自卑感造成的,理刀非常清楚这点:另一方面。能力值测定的结果也是让他心情沉重的原因。
九十九,不论过了多久都是停在九十九;离一百明明只差一点,却永远到不了,真是折腾人。
不论理刀如何锻链身体、进行精神修练,或是对自己的健康状态小心翼翼,依旧换来能力值九十九的结局。
不上不上,顽固到极点的数值。
即使身为「混沌中的真实」能力者,也不被雷森学院认可为星光的一员,这种缺乏归属感的失落究竟要如何排解?
见状,丝伊特倏地将身体贴近心情郁闷、正在钻牛角尖的理刀,接着顺势迅速握住他的手。
「理刀怎么了吗?脸色似乎不太好耶。」
「咦?啊,没事啦。」
理刀勉强放松紧绷的脸颊……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情绪表现出来了。
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要显露出丧气的模样比较好;能力值一直停在九十九是自己造成的,也是个人的问题,不该让大家一块担心。
「怎么了吗?」
这回换跟丝伊特相反方向的啾朵出声了;尽管她没有像丝伊特那样把身体贴过来,相对地却狠狠瞪着丝伊特的手。
「没啊,没事……」
理刀的话还没说完,啾朵便急忙喊了起来:
「慢着,丝伊特,先把理刀的手放开!」
「呼呼,我第二学期的目标就是达成『身体接触』。」
又来了。
啾朵与丝伊特的冲突早巳变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你要搞什么身体接触就去找其他人呀!」
「哎呀,我是怎么搞的,竟然忘了加上『跟理刀』这么重要的三个字。」
「理刀才不想呢!」
「这点你就不了解了,我可是彻底研究过男性的心理喔。你是不是也该多读点这方面的书?多少能当作参考……啊,抱歉。我竟然劝你多读书,对缺乏理解力的你来说未免太难了。」
「读、读书有什么难的!」
被陷入唇枪舌战的啾朵与丝伊特包夹的理刀只能面露苦笑,他早就习惯这种事了。
回头只见黑媛与百香也正望着啾朵她们微笑。
只有巴在与理刀四目交会后,双颊略微泛出红晕,并立刻将视线挪开。
在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下,理刀偷偷叹了口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即使没办法跟她们同班,大家依然能像这样一起放学回家,在同一个空间中共享欢
只要这么想的话……然而,焦躁感依旧无法拂去。
寂寞也是。
☆ ☆ ☆
类似这种实用书的专区,啾朵一进书店就找到了。
她以视线扫过上方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籍。
走出学院,于车站向黑媛等人道别,并分别在公寓的电梯及五楼走廊目送丝伊特及理刀离去后,啾朵将书包扔在自己的房间,随即再度离开屋内。
「读书有什么难的!」这样的心情促使她来到这里。
不过她仍然感到很不好意思;为了配合日本这个国家的居民,她特地幻化为黑发黄皮肤的外表。
以幻术让自己的外貌融入周围的客人后,就可以放松心情、好好读书了。
各种不同样式的书背文字通过她的意识——
「恋爱教本」、「恋爱达人的推荐」、「给想要恋爱的你」、「成年人的恋爱入门」、「爱不厌诈」、「在写情书前该做的十件事」、「勇敢追爱!」、「轻松恋认真爱」、「萌恋爱术」、「如何夺走他的唇」,「谈情高手」、「简讯传情」
关于恋爱的书籍真是让人眼花撩乱。
啾朵一边考虑该拿起哪一本才好,脑中一边依旧被理刀的笑容所占据。
如果好好地用功研究,跟他的关系真的有办法产生些许进展吗?
不过,所谓的「有进展」指的又是什么样的状态?啾朵离以想象,况且就算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她也已经很开心了……
即使开心……却还是感觉少了什么。
明明是很愉快的相处方式……然而似乎又有哪里不完整。
缺少了什么、欠缺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要素呢?
啾朵紧咬着下唇,重新让意识回到书架上。
总之还是先选书架最上层的「恋爱教本」吧,从正统王道的方式开始。啾朵认为这样比较好。
不过当她努力伸长了手……拿不到。
这回试着踮起脚尖……还是拿不到。
「啾~为什么要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嘛。」
她用力吐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另一本「恋爱教室·激战篇」蓦然飞入了啾朵的视线中。激战……?
而且书放置的高度也刚好在啾朵不必踮脚就能拿到的地方。
她试着拿起来看看。
鲜红色的书腰上印着「恋爱教祖传授的众多终极绝招,让你令人刮目相看」等粗体白
嗯……虽然看不太懂,不过总觉得应该很厉害。
啾朵啪啦啪啦地快速翻阅书页。
『爱就是战斗,爱就是争夺,先别开眼神的人就输了,请牢记「退一步即会身陷死处」。』
「这是什么……」
啾朵似乎多少能够理解「爱是战斗」这句话,因为过程会让人非常紧张。
她又翻了几页,并随意停在某个页面开始阅读,此时「决胜内衣」四个字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决胜内衣?要用内衣当战斗的武器吗?还是要跟情敌比赛内衣的优劣?啾朵似懂非懂。
她再度翻过数页。
「……」
背景音乐的种类、舌头的使用方式、手指的运用方式、重心移动法、体位、男性与女性的☆●◆口★等,钜细靡遗……彻头彻尾……不厌其烦……小心翼翼……
这是……
大量血液冲上了位于啾朵脖子以上的血管,让她顿时感到晕眩不已。
啾~~
啾朵站着看完了好几本书后才离开书店,至于收获……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随后她直接返回公寓,毒舌丸来到门厅出迎——这位护卫似乎早就预料到啾朵的返家时间。
「啾朵大小姐,欢迎回来。」
「谢谢你,毒舌丸,晚饭时间前你可以……」
下去做自己的事——然而啾朵反射性地将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如果是毒舌丸的话……
一袭黑色西服打扮的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九月残存的暑气,依然散发出冷酷尖锐的氛围,直挺挺地站着。
毒舌丸那双能捕捉到十分钟后未来的眼眸,以及对于任何变化都能冷静面对的从容……在啾朵看来,总觉得她应该连男女间的微妙情愫与酸甜苦辣都能轻易地看穿才对。
比起研读那些实用书,直接问毒舌丸或许更具参考价值?
啾朵这么思索着。
「对了,毒舌丸,有些事想跟你讨论一下……」
「请说?」
「唔,是关于我学校的某个朋友……她似乎对自己的心上人很烦恼。」
啾朵偷偷地把当事人换成了「学校的朋友」。
毒舌丸的柳眉微微抖了一下。
「大小姐朋友的烦恼,是吗?」
「是、是呀,对方是我的朋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出点主意……」
「我明白了,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提供一点浅见:不过站在这里说话可能不太方便……」
毒舌丸以流畅的动作打开了管理员室的门。
一边喝着加了冰块的麦茶,啾朵一边以「学校的朋友C」作为幌子,将心中的烦恼向毒舌丸倾诉。
毒舌丸则带着向来冷漠尖锐的眼神,专注聆听。
至于啾朵告诉她的内容……
「C之前一直觉得某个男生只是重要的友人,现在却喜欢上了对方。只要跟那个男生在一块,C就会觉得很愉快;不过C总觉得现状依然少了什么,却又不清楚该怎么说明。C对今后该如何与这位男生相处似乎厌到非常苦恼。」
……大概类似这样吧。
待啾朵说明结束之后,坐在对面的毒舌丸先是安静地喝了口麦茶——就连冰块撞击的声响都听不见——然后将杯子再度搁回小圆桌上。
啾朵迫不及待地等着毒舌丸开口。对方究竟会提供何种意见呢……
毒舌丸冷酷的眼神落在小圆桌上,缓缓张开双唇:
「男女之间的交往以两情相悦最为理想——当然,这点必须视个案而定。男女间的关系有千百种,如果一开始就认定『一定要怎么样』,只会失去弹性而已;因此,大小姐的朋友C首先应该要放宽心胸,从各种不同的角度观察对方与自己,这才是上策。」
「要保持弹性……是这样吗?」
男女之间的关系需要弹性?啾朵实在无法理解。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感觉好像很深奥。」
「面对任何事情都必须小心翼翼地探索奥秘之处,并从错误中加以学习,不加思索就横冲直撞只会让人受到重伤。」
「受重伤……还真危险呢。」
「不过有时候也必须逞匹夫之勇突破僵局就是了。」
「啾~~不加思索就横冲直撞会受重伤,有时候却要大胆突击……听起来好难喔。」
「正如大小姐所言,这样的理论说起来似乎很简单,然而要达到熟练的境界,必须经历屡败屡战的过程并依然勇往直前才行。」
「听起来似乎很辛苦……」
「人生本来就像一场朝圣活动。」
虽然毒舌丸锐利的表情一瞬间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反射于眼镜镜片上的寂寞之色,模样实在不太像平常的她。
啾朵将目光从这样的毒舌丸身上移开,转而注意眼前的杯子,杯身表面浮出许多水滴。
在夏季的暑热中,冰麦茶是让人感激涕零的饮料。
毒舌丸也一样;尽管她总是散发冷酷气息,却是啾朵极为信赖的对象,愿意倾听啾朵的烦恼,更是冯塔纳公爵家非常重要的一分子。
这样的毒舌丸竟然也会流露出一闪即逝的寂寞之色,啾朵不禁暗自感到惊讶,不过她仍然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
「毒舌丸的恋爱经验想必很丰富吧,应该可以供其他人作为参考。」
「让大小姐特地谘询,个人实在瓯到相当惶恐,不过我对恋爱其实没有那么熟悉,学习任何事都必须靠经验累积,否则的话就不能称为专家了。」
「是这样吗?不过『恋爱专家』听起来好奇怪喔……也就是说,为了要熟练这件事,必须不断重复地谈恋爱罗?这样不就无法跟同一个对象维持太久了?啊,可是这样对『该怎么开始恋爱』应该会很老练吧。」
「也许诚如大小姐所言;我因为以前只谈过一次恋爱,所以对『该如何开始恋爱』并不怎么精通,但啾朵大小姐如果有需要,还是可以随时找我讨论。」
此时毒舌丸的眼睛与嘴唇轮廓总算变得稍微柔和一些,同时散发出尖锐与温柔气息的微笑表情很有她的风格。
可是可是……毒舌丸唯一的恋爱经验是?
尽管啾朵很想针对这点追问,不过总觉得对方的身边围绕着一股「最好别深究」的气氛。
因此,啾朵只好以笑容打住这次的讨论。
『男女之间的交往以两情相悦最为理想。』
这是毒舌丸所说的话。
她在书店翻过的书上也写了很多。
虽然选项多一点或许是件好事,不过啾朵还是很希望有人能够直接告诉自己「用这种方法就对了」,那样应该会轻松不少吧。
谈恋爱果然很难。
不把心声传达给理刀,保持原本的距离也是一种方法。
即使听起来有点消极,但是比起采取笨拙的方式躁,维持现状还比较安全。
或许维持现状比较好吧。
屡败屡战并依然勇往直前……虽然可以理解这番道理,不过啾朵总觉得不太适合用在谈恋爱上。
毒舌丸只谈过一次恋爱——本人确实是这么说的。虽然她是战斗的专家,却不是恋爱达人。
因此,啾朵决定暂时维持现状。
这样应该比较好吧。
冒险,还是等以后再说。
☆ ☆ ☆
理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腿呈现非常随性的姿势。即使回到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依旧保持这种模样,恍惚地望着窗外。
再过不久,阳光就要完全从天空消失了。
他的腰、背。以及脖子后方都是汗水。
室内的空调并没有打开。
他甚至懒得换下制服。
在空气潮湿闷热的客厅中,理刀几度深深地叹息着。
能力值依旧顽固地不肯提升。
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直到毕业也依然无法成为星光的一员吧?
不管如何使尽浑身解数。能力值就是无法提高一点……或许自己的体质就是如此。
自己是堪称魔族天敌的「混沌中的真实」能力者,能抵消所有魔力,同时却也是无法被魔力保护的人类。
啾朵的笑容突然浮现在理刀的脑海中。
那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可爱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女孩,原本是魔界的公爵家千金,如今却是自己的芳邻。
啾朵就在墙壁的另一边。
彷佛要将自己紧黏于沙发上的背部剥离般,理刀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站起来;不知为何,他的手臂跟腿部十分紧绷。
起身后的他持续移动,来到墙壁边;接着试图碰触壁面,白色壁纸传来粗糙触感——啾朵就在另一头。
一想到这点,理刀便感到莫名难过。
可爱的啾朵。
近在咫尺却又遥远的存在。
自己是人类,她是魔界人。
自己是一般人。她是公爵家千金。
自己是「混沌中的真实」,她是魔族。
两者的差异过于巨大。
好遥远啊……明明朝夕相处,却让理刀产生这样的感觉。
他的心中涌现出悲伤、孤独,以及烦躁感。
手掌下冰冷的墙壁反倒让他察觉到房间内的闷热,令人不快又湿答答的空气缠绕全身。
理刀决定离开这面墙,前往阳台。
打开拉门的他来到室外。
微风轻拂满布汗水的肌肤,让人感到非常舒畅。
理刀靠在阳台栏杆上,让和缓的风顺着脸颊边拂过,随后再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从五楼的高度俯瞰地面。
可能是刚练完球吧,只见一群小学生穿着泥泞不堪的制服、手持球棒或手套。边走边谈笑。看起来非常有活力,丝毫不受高温的影响。
他们将来想成为职棒选手吗?
理刀将下巴抵在栏杆上,继续眺望地面。
他连挺直背脊、将视线朝向上空的力气都没有。
当努力无法获得回报时,疲惫与辛劳只会累积在心底,所以如今他的心情才会如此沉重吧。
自幼就作着能帮助他人的美梦。
运用自身的能力,尽力拯救世界上陷入痛苦、悲伤的对象。
梦想……如今在哪里呢?
☆ ☆ ☆
向毒舌丸致谢过后.啾朵返回自己的房间。
恋爱的深奥之处……啾朵觉得自己终~~于有些理解了,不过她现在没时间去探索恋爱的奥妙,还是决定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对待理刀。
只要小心保持现状,应该就不会遭遇太大的损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或许吧。
一想起理刀,啾朵就觉得心情沉重——感觉彷佛被饱含水气的某种存在压住而无法动弹一般;不过只要遇到他本人,啾朵的心又会感到轻盈无比。
真是不可思议。
啾朵怀抱着有些沉重的心情,推开自家的门,让人烦闷的空气霎时迎面而来。
她不由得绷紧了脸。
如果是姊姊们,一定可以马上架构冰冻术式或风系术式,在自己的身边营造出舒适的空间吧……不过啾朵做不到。
于是面对这种程度的热气,她只好忍耐。
啾朵偷偷地朝隔壁的门瞟了一眼,接着进入自家玄关;理刀就住在五零一号房,搞不好能听见自己开关门的声音。
啾朵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走进又闷又湿的家中。
每走一步,汗水似乎就会从毛细孔喷出……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首先还是让空气流通一下吧!啾朵打开了通往阳台的拉门,此时……
「啾朵?」
随着声音传来,她的胸口为之一紧。
「理刀?」
「啾朵,这里。」
理刀迅速地将头探出区隔邻近两座阳台的板子,似乎努力地想将身体伸出栏杆外。
穿上阳台用拖鞋的啾朵步向那块板子,同时拚命按捺想冲过去的冲动。
按捺的过程中,啾朵一边暗自念着「一如往常」、「维持现状」、「自然一点」等提醒,一边投以笑容询问对方:
「你在做什么?」
「嗯?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只见理刀的表情缓缓转为温柔的神色。
「啊~~我知道了,是因为房间里太热了吧!不过外头也满热的。」
你看,胸口里的重量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真是不可思议。
既愉悦,又开心。
至于话题嘛……刚才我去过书店……很有趣吧!啊,如果对方问自己为什么要找关于恋爱的书,该怎么说明呢……
还是聊别的吧……
啾朵与理刀视线交会,同时思索着——
如果自己的身高高一点。也可以像那样探出阳台栏杆外了。
分隔两边阳台的这块板子真碍事,既然上头写着「常发生火灾时.请破坏这块板广到隔壁避难」,要不要尝试把它踢破?不过现在没有发生火灾……这样未免太粗暴了……
啾朵以双手撑着栏杆,努力挺直背脊,将脸贴近理刀那侧。
已经放松不少的心再度怦然跳动,心脏明明跳得那么剧烈,体积却好像在缩小;尽管彷佛有某种存在正在压着自己的胸口,啾朵却觉得这种感觉十分舒服。
真是不可思议。
「刚才跟毒舌丸聊了好多,也学到好多事。」
于是啾朵决定跟理刀谈谈双方都认识的魔界人——毒舌丸。
理刀的眼中似乎暗藏些许力量……啾朵这么觉得。
「喔,跟毒舌丸聊啊?都聊了些什么?」
「嗯……为了熟练某件事,即使屡战屡败,依然要勇往直前——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内容吧。」
理刀的眼眸似乎正徐徐增加光彩……
「为了熟练某件事……是吗。」
「还有,『人生就像一场朝圣活动』——很有毒舌丸的风格吧?」
「朝圣……吗?嗯,或许真的是这样。」
理刀带着似乎颇能理解的反应抬起头,接着朝夕阳眯起眼,仰望天空。
凝视对方的侧脸,啾朵再度感到胸口一阵苦闷。
理刀的眼珠如此清澈。
他那双不断往天空——甚至向着更高处追寻的眼睛,丝毫不带半点放弃、妥协或自卑的影子。
之所以会这么耀眼,难道是因为即使西沉却依然不减光芒的夏日阳光造成的吗?
理刀带着爽朗的表情直望着天空。
跟这样的他在一起,啾朵胸口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了。
沉重感也随之消失无踪。
不过……她觉得好渴呀。
这种干渴的厌觉让她痛苦。
见不到面而产生的那种饱含水气又闷湿滞重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理刀的笑容转换蒸发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啾朵才会觉得渴。
是由于湿气一下子全都消散的缘故吗?抑或是……
理刀是既接近又遥远的存在。
他永远都将目标放在远方。是个片刻都不愿停下脚步的男生。
那自己呢?
以「维持现状」这点来自我安慰的自己,真的有资格跟像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迟早会成为对方的包袱吧……
啾朵很想让理刀明白自己的心情。
然而,结果令啾朵畏惧。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相互冲突。
她提醒自己要保持笑容,努力不让笑容崩溃;在理刀的面前,一定要一直展露笑容才行。
不过……好渴呀,这种感觉真难受。
自己的思念……还是好想传达给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