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一章 改变的预兆

  形成外神雅人这个少年的人格要素之一,就是『不幸』。甚至可以说是他人格的基础。

  他是天生的倒霉鬼。

  这实在不是夸饰,而是真的『与生俱来就不幸』。刚出生没多久,他的病房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黑猫大合唱(觉得很恶心的护士把它们给赶走了)。被母亲抱着出院时,停在枝头上的乌鸦们开始嘎嘎叫地拍动翅膀。

  在幼稚园突如其来地被车子撞上,小学时在河里被冲走,国中时食物中毒。从会有生命危险的重大事故到日常生活中的小霉运——比如说投了硬币后,自动贩卖机却突然坏掉;莫名其妙遭到误会,结果被女生打巴掌;重要的考试考到一半,肚子却突然绞痛起来等等的。

  而最严重的不幸……

  就是他的父母离开了人世。

  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四肢健全地活到了十七岁,在至今有如双胞胎兄弟一样黏着他的『不幸』陪伴之下成长,长成了外神雅人这个少年。

  不管做什么,大致上都会事与愿违,这名在日常生活中总是过得惨兮兮的少年,个性到底是怎样呢?

  大部分的人,恐怕都会过着感到挫折、怨恨世界、痛恨人们的日子吧。但是,外神雅人不一样。

  他带着虚弱的微笑,接受了这一切。

  与其感叹自己的不幸,他更珍惜偶尔平稳的日常生活。

  与其跟别人竞争,忘我地去追求什么,他宁可选择哭哭笑笑地过着这些高低起伏的生活。

  没辄。

  没办法。

  这是才十几岁的外神雅人,在生活里很自然就感受到的道理。

  他继承了被称为『全日本最高明』的『五元』术师血缘,实际上拥有一般人不可能拥有的强大灵力。但相对地,他的个性却超级内向被动,完全不会让周遭的人感受到任何压迫感,会造成这种不平衡的性格,应该是因为过着这种生活的关系。雅人很清楚,自己是『很强』的。

  但是,他并没有积极地利用『强』的特质去高歌人生。

  『我可是很强的呢』。

  所以……

  『我应该要得到更适当的评价、赞赏跟金钱』。

  他的价值观并没有被这种错误认知混淆过。

  雅人会这样想,实在是因为他太不幸了。而且,他的内心平稳到不起波澜。他的福神吉儿第一次看到雅人那高深莫测的实力时,对于『为什么世界上的人没有更认同他呢?』感到很奇怪,也很懊恼。

  不过老实说,即使没有吉儿的慧眼识英雄,只要雅人懂得善用自己的条件,就算他平常都很不幸,应该也能够过着更好一点的生活。

  尽管有特殊能力,但他心里却只想要平凡。这也许是外神雅人最大的特点。

  实际上,二之宫良子到现在还觉得他只是个心地善良的文静少年,天草沙代一开始也完全不相信他是近乎最强的存在。因为与这强大的力量正好相反,他一直过着低调朴实的生活。

  这就是外神雅人基本的状况。

  直到他遇到福神吉儿为止。

  遇见吉儿之后,他并没有急速地改变。

  他的言行举止跟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就算有了吉儿,雅人也还是雅人。

  以自我为中心。

  有点靠不住。

  给人一种柔和印象的男生。

  但是……

  跟福神在一起生活将近四个月,在这过程之中,雅人的确变了。『要朝向更高的目标好好努力前进。正当使用自己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力量』。

  这么说来,跟他同学年的学生好像都是这样子的……不,要是没这么做的话,就算被说成怠惰也不能反驳,就某种程度来说,这算是理所当然该做的事……

  但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对从前就认识外神雅人的人来说,却是会让他们吓到掉下巴的惊人变化。他的特色是柔和、满足,就某种程度而言算是放弃一切的那种微笑。跟不幸共存,肯定眼前的现实,稳定地生活下去,就像是禅僧那种『知足』的精神。但是,现在这些都慢慢地变了样子,朝着同一个方向开始发展。

  虽然青梅竹马说破了嘴甚至提出威胁,雅人也没有改变,但现在他是自己主动想要朝着更高的目标前进。

  为了吉儿。

  为了这个倾慕他、鼓励他、相信他的少女。

  不过这个变化实在太慢,因此在另一方面,雅人几乎对自己本身所发生的变化毫无自觉。

  但是,姑且不论想法上的改变,雅人自己也感受到有些事已经开始变化。

  首先是遭遇不幸的次数减少了。就算被卷进什么麻烦事,只要吉儿使用『幸运招来』之术就能和缓情势。基本上来说,碰到这类麻烦事的情况已经变得很少了。反而是最近常常碰到『咦?这样真的好吗?』之类的幸运事。

  最近也已经不那么缺钱,也不再挨饿。这很明显地是福神吉儿加持的结果。另外还有一点非常明确的改变,让他的心动摇不已,甚至感到十分困惑。

  具体来说……

  就是跟女生的接触机会变得特别多。

  吉儿最初来到雅人身边时,雅人说过男生想要的东西就是……

  『女生跟钱』。

  虽然直截了当地这么说,但他其实没有什么机会跟女生很亲近地说过话。

  当然,他长得不错,个性也很温和,因此女生们并不会排斥他。她们顶多只是觉得他是同班同学,一个人畜无害的男生而已。

  当然,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得面对这些有如怒涛汹涌般的意外,光是要小心过日子维持生活,就已经让他忙到焦头烂额,因此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接触那些同年纪男生会有兴趣的恋爱。这些……都是吉儿来之前的事。

  首先是跟仰慕的二之宫良子亲密对话,甚至还去了她的私人海滩玩,跟穿着泳装的她度过快乐时光,甚至进展到会让她哥哥想要砍了他的地步。

  紧接着又认识了天草沙代,她是跟二之宫良子不同类型的稀世美少女,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有点色的小插曲,然后变得常常交谈……

  现在也是一样。

  「什么啊?你们都没吃多少耶……莫非是……不合口味?」

  天草沙代一边添饭,一边稍微抬头瞄了一眼。

  「啊?」

  突然被这么一问,雅人瞬间呆住。

  他真的不知道天草同学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

  「啊,怎么会!」

  他连忙摇头。

  「不是啦!刚好相反呢!超好吃的!我觉得好厉害,很佩服呢!」

  没错。紫檀桌上摆着梅子海苔拌芦笋、干煎鸡仔鱼佐巴沙米可醋、姜黄饭等等的和风料理,样样都是餐厅等级的菜色。

  「我、我只是拿些剩菜随便做一做而已喔!放在冰箱里坏掉也不好嘛!」

  天草沙代哼了一声,红着脸别过头去。很明显地事实并非如此。没有好好地挑选过食材,是不可能做出这些料理的。她一定是因为事前就知道雅人他们要来,所以先去买菜了吧。

  关于这部分,雅人已经很清楚天草沙代的个性,因此他也坦率地表达谢意。

  「谢谢,真的很好吃喔。」

  他微笑地说道。

  「是、是吗?」

  天草沙代一边用饭勺盛着饭……

  「你平常一定吃得很糟糕吧!」

  一边坏嘴地说道,然后将装好的饭递到雅人面前。

  「这、这个茄子跟栉瓜的天妇罗也吃一下啦!不吃很浪费耶!快吃!」

  天草沙代还推荐他吃夏季蔬菜的天妇罗。之前雅人就有稍微留意到,只要一碰到吃饭或是相关的行为(比如说喝茶),她的个性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具体来说,就是眼神会变得比较温柔,个性也会比较温和。她会像个喜欢忙东忙西的大婶一样帮人盛菜,要大家吃东西,然后自己露出高兴的表情。

  「……」

  雅人也露出幸福的眼神,然后继续吃着饭。言归正传,两人现在正在天草大楼最上层,只有沙代一个人住的巨大和风宅邸内的超大餐厅里。

  吉儿很难得地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饭。脚下的吉娃娃则是直接把嘴巴凑进碗里,大口大口地吃着饲料。

  不知道是今天比较特别,还是平常就这样,天草沙代将雅人们吃的餐点,一部分也给了这只宠物魔导吉娃娃。

  像这样被邀请到女生家里,然后吃她亲手做的料理,这可是雅人前所未有的经验。

  然后,吃完饭后移动到客厅,才刚放松心情坐下,雅人就发现手机里有新的简讯。

  『我是二之宫良子。』

  这是简讯的标题。

  『今天晚上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心仪的女生传简讯给他。

  感觉有点亲近,又带点娇羞的内容,这是半年前的雅人难以想像的字句,现在却由对方自己传来这样的简讯。

  就在这时候……

  「五元术师?」

  天草沙代一把拉开纸门探头问道。

  「啊,什么事?」

  其实根本不需要隐瞒的。

  但雅人不知道为什么,反射性地把手机藏在身后才抬头看着沙代。她穿着迷你裙跟无袖衬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在洗碗,所以腰际还穿着有金鱼图案的围裙。这是为什么呢?

  露在衬衫跟裙子外的雪白手脚,显得好性感。

  没有穿袜子的脚,美艳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雅人心跳漏了一拍。

  「?」

  沙代对雅人的反应,有点不解地微歪着头。

  「我放好洗澡水了,你要洗澡吧?」

  她露出微笑。

  「啊,嗯。」

  雅人尽可能地游移着眼神,不敢正视沙代。

  「能洗个澡的话,真是太好了。」

  「应该是说……」

  沙代微眯起眼睛。

  「你不洗的话我才头痛呢。因为你真的很脏啊,还有那个福神也是!」

  「啊,嗯。这个我知道啦。」

  「什么?」

  「没什么,你帮我们做了这么多,真的很谢谢你……今后也要受你照顾了,我们不用帮忙洗碗吗?」

  「不、不用啦。」

  沙代别过头去,紧接着又害羞地红着脸。

  「今天比较特别,你是客人。啊,从明天起,我一定会好好地差遣你,你就趁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沙代双手叉腰,用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挺起胸部。

  雅人又吃惊地心中小鹿乱撞了一下。

  为什么呢?

  心里为什么会这么动摇呢?

  为什么只是穿着这么普通的便服,就让他有一种类似不道德般惊慌失措的感觉呢?沙代又露出天真的笑容。

  「还有,我准备了冰好的西瓜,等一下拿过来,你要吃吗?」

  沙代在榻榻米上坐下,手放在膝盖上问道。

  他终于理解了。

  为什么他会对沙代穿便服的样子如此动心?

  为什么呢?

  虽然听起来有点妙,但他的确在沙代身上感受到了『性感』这两个字。

  那是因为——

  (对了,因为我只看过天草同学穿制服的模样啊……)

  不知道那是否算是公务方面的正式服装,天草沙代平常总是穿着水手服,以特令灵能搜查官的身分行动。那件水手服怎么看都已经退流行,是最近很少见的老样式,而且她还穿着黑色丝袜,将下半身到脚底完全遮住。

  所以,像这样接触到私生活时便服装扮的她,就像看到二之宫良子穿泳装一样,会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性感。

  (实、实在不知道眼睛要往哪里看耶……)

  雅人甚至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他整个身体往后仰。

  沙代觉得很奇怪。

  「喂!你有在听吗?五元术师!」

  她带着一脸不满的表情凑近雅人。

  「我、我有在听啦!」

  「……真的吗?」

  「啊,嗯。你说西瓜嘛?我、我吃啊!我吃!」

  本来一脸不满的沙代——

  「好。」

  表情瞬间变得柔和。

  「你就先去洗澡吧!」

  沙代指着雅人的鼻子如此说完,一个转身又离开了房间。转身时裙摆飘动,雅人觉得好像看到了白色的小裤裤。刚刚实在是太紧张了,因此沙代一离开,雅人马上瘫倒在榻榻米上。

  「唉。」

  他不禁想着,之后的生活不知道会怎样……

  雅人从瘫倒的状态坐了起来。

  「……」

  首先先慢慢地拿出手机,打算拨电话给二之宫良子。万一有什么要紧事那就糟了。

  他找到了『二之宫同学』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

  『……啊,咦?外神同学?』

  良子接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听起来有点慌张。

  『不、不好意思喔,我等一下打给你好吗?』

  「啊。」

  雅人也跟着道歉。

  「你在忙吗?那么……」

  『没有,马上、我马上回电话!真的很抱歉,我先挂掉啰。』

  话一说完,二之宫良子就先挂掉了电话。雅人不解地歪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到三分钟后,良子又拨了电话过来。

  『啊,外神同学,抱歉。』

  良子道歉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雅人有点介意。

  「呃,你没事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晚一点再打……」

  『啊,没关系。』

  「而且……你感冒了吗?没事吧?」

  呵呵。

  良子笑了。

  有点恶作剧的意味。

  但又有点性感。

  『雅人同学,你真善良呢。不过,我没有感冒。』

  她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样听起来可能有点怪,不过我跟佐野还有桐岛同学他们,今天一起去山口同学家帮忙大扫除喔。』

  佐野夏美、山口、桐岛藤治这二个人,是良子跟雅人的共同朋友。良子很温柔地向雅人诉说着为什么会去大扫除的原因,原来是玩扑克牌后的处罚游戏。

  良子跟佐野夏美。

  还有山口亮亚跟桐岛藤治。

  他们分成男生队跟女生队,一起玩排七,输的那方要答应赢的那方一个要求。女生队希望大家可以帮忙买佐野夏美想去的乐团演唱会门票,男生队则提出要大家帮忙山口老家(他家是寺庙,腹地里有很古老的仓库)的仓库大扫除。

  然后,女生们输得一塌糊涂。

  「哈哈。」

  雅人听了之后大笑,然后觉得有点羡慕地说道:

  「大家听起来都很有精神。真好,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嗯。』

  良子也笑了。

  『大家感情很好啊。不过说归说,最后男生们也帮忙去买佐野同学想听的演唱会门票,还说好要四个人一起去听演唱会,嗯……不过……』

  她喃喃说道。

  声音好甜美。

  『雅人同学不在,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呢。』

  雅人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啊哈哈。」

  她有注意到自己的一句话,给雅人带来多大的影响吗?

  还是她完全没有自觉呢?

  良子继续说道:

  『大家也都这么说喔。我们的话题有一半都是你呢。』

  「啊,是喔。」

  『……你那边怎样?』

  「啊,嗯,我很好。」

  『天草同学呢?』

  「啊?呃?啊啊,嗯,就是平常的样子。」

  『呵呵。』

  很妖艳的笑声。

  但听起来又有一种纯洁无瑕的感觉。

  『你所说的「平常的天草同学」,我可就不熟了。』

  「啊,唔唔。」

  雅人有点慌张。

  「啊,呃……结果怎样呢?」

  『啊,对了。』

  良子并没有深究。

  她以温柔的口吻直截了当地说道:

  『然后啊,我好像对那时候的灰尘过敏,所以鼻子有点发炎。』

  「唉呀……」

  『没关系,我没事。这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然后,我刚刚回来之后去洗了澡,就在外神同学打电话给我的时候——』

  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才刚洗好澡。』

  「!」

  也就是说——

  简单来说,几乎是全裸的状态啊。

  「啊,呃……抱歉。」

  『呵呵。』

  良子有点害羞,但声音听起来又带点恶作剧的语气。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有穿衣服了。』

  雅人下意识地缩起身体。

  这破坏力也太惊人了吧!

  刚刚只是看到穿便服的天草沙代就有一种异样的心动感,这还远在那之上啊……不,像这样透过电话来感受,说不定反而让人更加发挥了想像力,有一种赤裸裸的深刻感觉。

  「是、是吗?」

  雅人好不容易才以沙哑的声音回答。

  后来二之宫良子很欢乐地继续跟雅人聊着一些有的没的。雅人被深深地吸引住,听到入神了,偶尔才发言。良子也适度地回应,偶尔发出温柔的笑声。

  良子说话的步调合宜,时而停顿,时而流畅。

  而且还带着点鼻音。

  那女神般的声音,让雅人想要一直听下去。

  是的。

  是女神啊。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在雅人的脑海里形成一个大漩涡。终于……

  『啊,不行……』

  良子在电话的那一头……

  『我都一直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抱歉喔。』

  她很不好意思似地道歉。雅人显得手忙脚乱。

  「啊,不会,没关系的。」

  倒不如说,他觉得很幸福啊!

  雅人甚至想跟良子道谢呢。良子呵呵呵地笑了。

  『那个……我要说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啦。』

  良子告诉雅人他没考期末考的相关补课事宜,最后以很开心的声音继续说道:

  『所以,当外神同学回来之后,我也会去的,请多指教喔。』

  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关于天草家的事,她没再多问。雅人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

  明明还没去洗澡。

  「热到头昏眼花了呢……」

  身体有一种不实在的感觉,真的想去洗个澡让自己冷静一下。雅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沙代说的浴室就在走廊的尽头。这扇富有情调的木门其实不像一般家庭,看起来更像温泉旅馆。

  他拉开门走进去。

  里面是脱衣服的地方。

  这里也跟温泉旅馆一样,非常地宽广。里头有两个洗脸台,还有放着洗衣篮的架子。

  从隔着浴室跟换衣处的玻璃门那头,传来淡淡的热烟。因为雅人在想事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洗衣篮里有衣服……

  而且还是可爱的女生衣服。

  就在他用手抓着衬衫的衣摆,正要脱衣服的时候——

  「……」

  有人喀啦喀啦地拉开了玻璃门。一个女生从浴室里站起身来。一开始雅人还不知道是谁。

  那是雪白纤细的裸体。

  平常绑起来的长发解开了,从肩膀披散到胸前。她手上还拿着毛巾,所以正好遮住了胸部与重要部位。不过还是看得出来,那身体虽然稚嫩,但很明显地有着玲珑的曲线。

  平常开朗的表情,现在带着一丝阴影。

  她整个人僵住了。

  「!」

  她看着雅人,雅人也僵住了。

  「!」

  吉儿僵住了。

  雅人的福神吉儿就站在他面前。如果是平常时候,一定是这样子的吧。吉儿一看到雅人,就会开心地露出笑容。

  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一丝不挂。

  『雅人~?怎么啦?你也来洗澡吗?』

  然后话说完就跑到雅人身边,用一身湿答答的裸体贴着雅人。

  『我就再洗一次吧,和你一起洗啰!』

  然后拉着雅人的衬衫,要跟他一起洗澡。雅人紧接着就会大叫:

  『等一下!吉儿!衣服!穿衣服啦!』

  照理说应该是这种景象才对。

  但……

  今天却……

  「……」

  「……」

  雅人跟吉儿还是一样,像石头般定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雅人觉得很奇怪。

  跟平常不一样。

  比起眼前的画面,之前吉儿曾经更加赤裸裸地被雅人一览无遗。

  老实说,吉儿半裸或全裸的画面并不是那么稀奇。

  然而……

  现在……

  雅人却动弹不得,心里莫名地骚动。这跟平常不一样。

  有些地方不对劲。

  首先……

  「……」

  吉儿有点湿润的眼睛不太对,还有红着脸的样子也不对,稍微抬头往上看的样子也是……

  她的全身上下都让人感受到『羞耻』,这一点是最大的不同。

  终于……

  「雅人……」

  吉儿蹲下身子,一副笑中带泪的表情。

  「讨厌。」

  她双手遮着上半身。

  「不能看啦……」

  轻到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

  声音虽然小声,最重要的下半身却因为不习惯而忘了遮起来。

  加上又是蹲着。

  所以好像若隐若现的。

  那因为害羞而忸怩的样子。

  意外地发育良好的身材。

  还带点稚气的模样。

  少女含羞的态度。

  她对雅人有着莫大的爱意,另一方面则是被看到裸体的丢脸感觉,这些全部交杂在一起。

  「唔。」

  雅人他……

  「噗!」

  终于忍不住,鼻子里喷出了大量的鼻血,整个人倒在地上……

  「雅人——————————————————————————!」

  吉儿暂时忘记了丢脸的感觉,跟着大叫起来。

  总而言之,在他身边最大的变化——

  就是日常生活里出现了跟这些既可爱、又性感的少女们紧紧相连的情况。

  另一方面,当雅人受到打击时,帮助他翻身的决胜者福神吉儿,也是正体验到这重大变化的其中一人。

  在碰到雅人之前,她正在浴室里洗澡。吃完饭在走廊上发呆走着的时候,她先碰到了(难得)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天草沙代。

  『啊,福神。等一下要吃西瓜,你先去洗澡吧!』

  天草沙代这么一说,吉儿就乖乖地去了浴室。

  她的脑袋瓜还迷迷糊糊,没办法认真思考事情。因此,她先在换衣处脱了衣服。

  洗澡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思考。

  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这么不踏实呢?

  「……」

  那时候……

  她想到了雅人看到自己小裤裤的瞬间。

  吉儿感受到至今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她的脸变红,身体变热。皮肤表面也觉得好痒,有种既想哭又想笑的奇妙感觉。

  腹部深处涌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

  这一般来说被称为……

  『羞耻』——

  只要是一般人,在青春期都一定会出现的情绪。但吉儿长时间以没有感情的瘟神身分存在,直到最近转生成福神,她才第一次有了这种冲动。

  相对来说……

  也许她的精神状态,终于成长到跟她外表年龄相符了。

  心灵跟身体……

  开始起了变化。

  心灵追上了身体,她的身体也逐渐开始变化。

  天真纯洁的少女,身上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征兆。

  吉儿在浴室里洗着手脚。初识雅人的时候,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要洗,因为『浴室』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只有概念上的认知,她连泡澡都不曾体验过。

  现在,她已经会用毛巾依序仔细地沿着脚尖、手背、手臂,该洗的部位全都照顺序来洗。全身洗过一遍之后,雪白的臀部坐到浴室里的木头椅子上,倒上洗发精,满头泡沫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几个月前的记忆。

  话说回来……

  『雅人曾经帮我洗澡。』

  她刚转生成福神的时候,不太会洗头,全身光溜溜地跑去找雅人,然后一把抱住他要他帮忙洗头。

  那时候的画面……

  吉儿满脸笑容。

  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而且还以赤裸的胸部直接压在雅人身上。

  「唔。」

  吉儿的脸颊像是被点了火般又红又烫。她的双手埋在满是泡泡的头发里,用力地睁开眼睛大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吉儿整个人泡进热水里,几乎把半个头部埋了进去,然后吐了一口气。刚刚满是泡沫的头发,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冲洗干净,然后她便进了浴池。

  她全身还是热呼呼的。

  这跟水的温度无关,她的脸颊也很烫。心里痒痒的,一想到雅人帮她洗头的事,相关的记忆便接二连三地依照顺序一一浮现。

  穿着半开的浴衣抱住雅人。

  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就把臀部对着雅人,而且上半身还往前倾。

  自、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不禁想大叫啊!

  自己的身体,大概没有一处没被雅人看过吧。

  「呀啊~」

  吉儿叫了一声之后,头又埋进了热水里。

  但是她也不能这样一直泡在热水里,泡到有点头晕时,她离开了浴池。乳白色的热水从她雪白又滑嫩的肌肤上滑下,她有点摇摇晃晃地站在浴室的镜子前。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前。

  转了一圈。

  仔细地打量自己的身体。

  心里的思念……

  不自觉地从嘴里轻泄而出。

  「雅人……」

  带点儿悲伤。

  带点儿甜美。

  却又有点寂寞的声音。

  她对自己的变化感到困惑,同时也确切地能够理解。

  然后……

  她也很清楚。

  这一切变化的起因,都是因为有外神雅人的存在。

  「雅人。」

  再度爱恋地喊出他的名字后,吉儿便准备离开浴室,却正好碰上了雅人本人。

  没想到他居然会喷鼻血……

  说到变化,叫吉儿去洗澡的天草沙代也是变化很大的人。

  本来……

  如果是了解她的人,或许难以相信她会请异性来家里,还自己下厨,甚至允许对方长期住下来。

  特令灵能搜查官天草沙代是孤傲的存在。

  身为天草家的当家,天草沙代总是一个人。

  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接近任何人。她虽然有去上学,但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却连半个也没有。

  从小学起她就是一个人背着书包,不跟任何人来往,不跟任何人相处,自己一个人上下学。

  进了国中之后别说是异性,就连同性的同班同学她也几乎没说过话,就这样结束了义务教育。

  虽然她没半个朋友,但却从来没有被欺负过。

  大家都敬畏她。

  刚进高中,就有不良少年喜欢她,却被她狠狠拒绝,因此恼羞成怒,在没什么人来往的路上找了几个伙伴来拦住她。

  『都是你不对!』

  那个男生愚蠢地大叫着。

  天草沙代的脸色丝毫没变。

  她拿出锡杖,机械式地接连打倒这些男生,甚至连灵能力都没用上。

  以她的战斗力来说——

  就算是被突袭——

  不……

  就算是单手单脚被绑住,几个不良少年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冷酷地一一打倒这些不良少年。

  然后,打得太过头了。

  那些少年有的骨折,有的伤了皮肤,有的皮开肉绽。所有人的伤,至少都得住院一个月以上才有办法出院。尤其是身为主谋者的那个男生,更是身心都被烙印上一辈子难以痊愈的伤痛。

  面对那个害怕到不断求饶的男生,天草沙代只是面无表情,不停地拼命用锡杖击打着对方。

  打到对方牙齿都碎了,只要感受到手中的锡杖在对方的肉上,她的眼睛里就燃起黑暗的怒火。对方的制服上全都是血,直到拿着锡杖的手感到些许麻痹时,她才终于停止了制裁的动作。

  主谋的男生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却一辈子没办法用自己的牙齿吃东西了。当然,这也引来了警察的质问。

  『你做得太超过了吧?』

  面对警察的质问,她傲然地回答:

  『他意图带给我难以治愈的伤害。因为我是女生,因为我是柔弱的存在,他就想要蹂躏我。碰到这种事,我只是在我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进行防卫。我会这么严厉,是因为不希望他再对我打什么坏主意,我要彻底斩断他的念头。要是那些低俗的家伙,又想对我做些什么的话……』

  天草沙代直视着质问她的警察问道:

  『你们这些警察,一定会出现来保护我吗?』

  面对这个质问,警察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当然会。』

  最后警察只能随口回应。但天草沙代的身上就是有一股气势,像要当场将那些不良少年碎尸万段一样。

  她看起来凛然高傲,但同时也给人一股阴暗的感觉。

  天草沙代并不知道,当她以特令灵能搜查官见习员之名到镇灵局工作时,仮名史郎这个有着特异性格的男性会当她的上司,也是跟天草沙代的这种气势有关。镇灵局的局长(当然是沙代不在的时候)是这么跟仮名史郎说的:

  『那个孩子简单来说就是颗炸弹。所以,炸弹就要找炸弹的专家。你知道该怎么跟这种麻烦的家伙相处,找你最适合了。小心不要让她爆炸,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对方可是天草家,会有点麻烦啊。』

  身为特令灵能搜查官的仮名史郎,评价有目共睹。身为灵能者,他并没有特别优秀的能力,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卷进大事件时,他总是有足够的运气来解决这一切。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乍看之下会觉得他很认真,一副不通人情的样子。

  但是,每次碰到那种大事件,他总是透过从顽固外表难以想像的神奇人脉去解决。

  没有任何偏见的他,以直率到不行的态度建立起稳固的人脉。

  当仮名史郎听着引发伤害事件的沙代做口头报告时……

  『是喔……』

  他喃喃点头,用手抵着下巴。

  『嗯~嗯,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以后要注意一下。』

  就这样结束了。

  然后,他又继续忙起他的资料工作。既没有斥责也没有面露难色,天草沙代那时候只是冷冷地瞥了自己的上司一眼,随即就沉默地低下头。

  她认为仮名史郎的态度是想要回避责任,所以随口说说。

  事实上,为了让事情顺利收场,之后仮名史郎四处奔走的事,沙代并不知情。

  仮名史郎早就知道——

  『如果处在无可奈何的环境,任何忠告跟谴责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他保持沉默。

  然后,他在等。

  等有一天机会来临。

  另一方面,对于自己的处分相对而言较轻的事,天草沙代不但不觉得沮丧,甚至连反省的意思都没有。想要在镇灵局里往上爬的她,当然知道跟一般人起冲突的话,会对自己相当不—利。

  尽管如此……

  她完全不打算原谅企图侵犯自己尊严的人。

  她发过誓。

  不管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几次……

  她一定还是会把对方打个半死。

  打得鼻青脸肿。

  打到遍体鳞伤吧。

  就算镇灵局的上司对她印象变差,她也不在乎。

  沙代的眼里只在乎『强』的程度。

  为了保护自己。

  为了保护自己,一定要有绝对的『强』。

  镇灵局没有特别指责她。在仮名史郎的奔走之下,警察最后也认同她是正当防卫而无罪释放。但是,人的嘴巴是关不住的,沙代把同学打到送进医院的事,马上就传遍了她所就读的高中。

  她被孤立了。

  她越来越不跟别人讲话了。

  好奇的视线,加上那些不管本人听不听得见的闲言闲语。

  就连老师们的视线也不再跟她对上。

  对自己体力很有自信的生活指导老师也避着她。

  不知不觉中,沙代真的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

  尽管如此——

  她还是超然地独自一人。

  第一次认真对峙的时候,天草沙代本来想要杀了外神雅人。

  尽管当时是因为情绪激动——

  但她心里的确有着明显的『杀意』。

  她被愚弄了。

  有人想要入侵她那『强』的领域,面对这样的存在,她燃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在她心里一直存在……

  那把怒火一直在燃烧着。

  天草沙代想要杀了外神雅人。

  曾经——

  这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走在皎洁月光照射的走廊上,天草沙代露出了微笑。她似乎很开心,甚至还哼着歌。

  『姐姐。』

  走在她脚边的吉娃娃露出坏心的笑容。

  『你看起来很—开心呢。果然是因为那家伙来了,所以很高兴吗?』

  它本来想要举起捉弄的牌子,但却放弃了。

  「……」

  吉娃娃沉默了。它不禁停下脚步,仔细地看着月光下沙代的侧脸。

  那是一种完全不能开玩笑的氛围。

  很神圣。

  它有这样的感觉。

  她拒绝了所有的人。

  一直孤傲地想要变强的少女,现在露出了纯洁的笑容。

  它觉得……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完全不能开玩笑。

  「……?」

  像是突然注意到吉娃娃的视线,天草沙代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吉娃娃。

  「什么事?你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吉娃娃抬起前脚,呼地一声耸了耸肩。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家伙真是令人羡慕。』

  天草沙代睁大了眼睛。

  吉娃娃耍帅地抛了个媚眼。

  就在这时候——

  让这休息时间归零的使者出现了。

  从玄关传来这样的声音:

  「拜托了!天草同学,你在吗?」

  沙代跟吉娃娃不禁互看了对方一眼。

  在换衣处手忙脚乱的雅人跟吉儿没有听到那声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两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头。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异状,或者是不寻常的灵气。

  那是很剧烈的变化。

  已经开始了……

  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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