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螺旋之风 1 里伯特的秘密住所

  空无一物的空间。

  一股迷失在无尽恶梦中的感觉袭向自己,但莉姬仍然不忘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候,莉姬突然觉得此地有些不大对劲。她慎重地环顾四周后,发现到处都飘浮着有如漩涡般的空间。

  她记得自己曾经好几次看过类似的景象。

  (这是……通往异界的入口吗……?)

  莉姬伸手想要触摸其中一个怪异空间。

  看似漩涡的空间就像是捕捉到猎物一般,将莉姬的手掌吞了进去。

  「——!?」

  莉姬感受到一股整个人都要被吸入的引力,吓得急忙缩手,并向后退了几步。

  (随便触碰的话就会被吸进去吗……)

  这下子可不能贸然行动了。

  莉姬随即回过头去——

  「你们别乱摸那些空间喔。」

  她对身后的两个人提出警告。只见其中一名年轻人——裘特里尔瞬间停止了动作,原来他和刚才的莉姬一样,正准备伸手触摸飘浮在眼前奇妙漩涡。

  裘特里尔就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子,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缓缓缩回自己的手。

  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才差点一命呜呼的人。

  虽然衣服破破烂烂的,而且遍体鳞伤,但是似乎没有受到致命伤。

  舍身保护了希露潘娜——本来就算死掉也不足为奇的裘特里尔,却超乎莉姬想像的生龙活虎。

  而且好像还压抑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呃——莉姬……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大概是异界的入口吧。」

  「异界……?」

  听了莉姬的回答后,裘特里尔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被吸进去的话不晓得会被传送到哪里去,所以绝对不能乱碰喔。」

  虽然不明就里,但他似乎是从莉姬严肃的表情中了解到个中的危险性。

  裘特里尔老实地远离了不断旋转的空间入口。

  确认他的行动后,莉姬便把视线转移到另一位银发少女——妹妹希露潘娜身上。妹妹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发一语。

  看到这样的她,莉姬不禁紧咬嘴唇。

  (希露潘娜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

  然而她为什么不肯瞧莉姬一眼呢?

  如果她取回了莉姬是亲姐姐的认知,照理说应该会出现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反应才对。

  一瞬间所萌生的期待逐渐萎缩。

  (结果情况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吗……不,或许变得比以前更糟了也说不定。)

  莉姬看向自己的手腕。

  里伯特赠送的手镯已经消失。换句话说,莉姬完全失去了进行移动的手段。

  对于没有任何力量的莉姬来说,那只手镯是她唯一的力量。

  (这种时候如果能使用神兽的其他力量就好了。)

  神兽的剑与盾只能用来攻击或防御,如今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

  一想到这里,莉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行,连我都这么消沉的话,会令希露潘娜他们感到更加不安的。)

  至少自己要振作一点才行……

  就算在这种时候派不上用场,目前能够施展特殊力量的也只有莉姬而已。

  (希露潘娜体内的神兽……和我的神兽又不一样……)

  此时莉姬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么希露潘娜的神兽现在是属于谁的呢?

  不久之前,希露潘娜以为裘特里尔为了保护自己而丧命,还因此哭得半死。即便先前一直顽固地抗拒裘特里尔,但是在失去他的瞬间,希露潘娜便重新取回一度舍弃的记忆,并叫出所爱之人的名字。

  既然如此——不就代表希露潘娜的心和爱情,如今都属于裘特里尔的了吗?

  可是裘特里尔不具有特别的力量。

  并非圣兽操纵者的裘特里尔,能够成为神兽的主人吗?

  (而且……)

  莉姬的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人物的脸孔。

  端整却冷漠的脸庞——杰涅斯迪亚第三王子,杰洛法·雷士特——

  小时候就和希露潘娜定下婚约的少年。

  (倘若真是如此,杰洛法又会怎么处置那两个人呢?)

  获得神兽、继承圣兽王的封号,进而继承杰涅斯迪亚的王位,一直是他长年以来的愿望。

  而他也曾经一度得到希露潘娜的神兽。不过要是希露潘娜取回原本的记忆,杰洛法很可能会丧失神兽的所有权。

  (——玛莉蕾妮所担忧的事可能会成真也说不定。)

  莉姬心中想起那位杰涅斯迪亚公主的名字。

  希露潘娜不行——记得这句话玛莉蕾妮曾经说过好几次。莫非她所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确实是相当不安定的〈祭品〉……)

  实际目睹这样的情况后,莉姬总算是理解这一点了。

  也许对他们来说,一旦变心、神兽也会跟着易主的〈祭品〉,只不过是招致灾难的存在罢了。

  那么他们会如何处置变心的希露潘娜呢?

  光是想像,莉姬就觉得不寒而栗。

  要是希露潘娜的爱情回到裘特里尔身上的话……

  (……只是个普通人的裘特里尔,没有保护希露潘娜的力量……)

  杰涅斯迪亚王家的人不只能操纵神兽,还拥有特别的力量。

  (没错……特别的……)

  此时莉姬又想起另一件事。

  (等一下……?)

  裘特里尔确实是普通人没错。身为青梅竹马的莉姬深知他是多么的平凡。不过他——

  莉姬忍不住开口:

  「裘特里尔。」

  听到莉姬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裘特里尔「咦?」了一声,转头看向莉姬。

  「仔细想想……你不是也能使用某种能力吗?」

  裘特里尔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但莉姬仍然继续问道:

  「我是说,拉杰尔……刚才那个男人看到你的时候,不是有提到你是『自力逃脱的』吗?」

  对方是为了获得希露潘娜体内的神兽,曾经附身在裘特里尔身上的古代民族之一。

  继承了期盼取回过去的荣光、期盼杰涅斯迪亚灭亡的人们之意志,那个名为拉杰尔的男人,在了解到空有裘特里尔的身体无法达成目的之后,便打算亲手葬送没有利用价值的裘特里尔。但不晓得是不是裘特里尔本能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所以才在对方下手前先逃了出来。

  据说拉杰尔的一部分力量还残留在他的体内。

  当然莉姬并没有完全相信拉杰尔的说辞。

  就算长期被拉杰尔附身,裘特里尔毕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莉姬实在很难想像自己所认识的裘特里尔,具有穿越异次元空间、逃到杰涅斯迪亚的力量。

  即使如此……

  (不管怎么说,倘若裘特里尔真具有那股力量的话,搞不好现在还可以使用也说不定。)

  「呐,裘特里尔。」

  莉姬再次对裘特里尔问道:

  「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好像拥有某种力量?」

  「咦?」

  「假如那个男人的魔力仍然残留在你的体内,说不定我们有办法脱离这个场所喔。」

  裘特里尔一听,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清楚……」

  「可是你曾经运用那股力量来到我身边不是吗?」

  「嗯,不过那件事我自己倒是完全没印象。」

  这个回答令莉姬相当失望。虽然希露潘娜似乎因为受到冲击而恢复了记忆,但是裘特里尔的情况却没有好转。

  穿越异界逃亡至杰涅斯迪亚时,裘特里尔承受不了那股力量,而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正当莉姬深感绝望、意志消沉的时候——

  一个身影突然掠过视线的一角。

  莉姬连忙抬起头一看。

  只见一个物体朝自己飞扑而来。

  那是一个茶色的毛球。

  是伊欧的圣兽。

  回过神来的莉姬顺手抱住那个生物。

  「奇,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不晓得听不听得懂莉姬的话,奇只是歪着小小的脑袋,眨了几下眼睛。

  (难道是伊欧派它来找我们的吗……!?)

  「伊欧在哪里?奇!?」

  莉姬这么一问,奇立刻从莉姬的手中逃出。

  就在莉姬连忙想要伸手抓住它的时候——

  以奇所站的位置为中心的周遭空间开始扭曲起来。

  「——咦?」

  那对又黑又圆的小眼睛是莉姬相当熟悉的。

  但是看着奇的样子——莉姬却感到有些不对劲。

  「你……?」

  她没来得及开口问话。

  因为眼前的毛球就像一阵轻烟似地消失了。下个瞬间,莉姬所在的「场所」突然产生了异变。

  在莉姬身旁呈螺旋状旋转的异空间入口,突然大幅扩张开来,将莉姬整个人吞了进去。

  ☆

  被冰冷的感触惊醒,莉姬睁开了眼睛。

  接着——

  「我劝你还是别乱动比较好,因为很危险。」

  「咦——?」

  映入眼帘的女性身影,令莉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一直延伸到地面的漆黑长发,以及仿佛会勾人魂魄的黑色瞳眸——那是莉姬所熟知的样貌。

  「玛莉蕾妮……!?」

  (为什么玛莉蕾妮会……!?)

  莉姬慌张地想要爬起身,但是却被对方伸手制止。

  「我提醒过你不要乱动了。不该存在的人既然存在于此地,就应该尽可能地隐藏自身的气息。」

  看到对方的反应后,莉姬顿时感到疑惑。

  (这个人……不是玛莉蕾妮……?)

  莉姬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性。

  随后她发现对方和自己所认识的杰涅斯迪亚公主有着不同之处。

  对方比起玛莉蕾妮多了点大人的韵味。没错——简直就像是玛莉蕾妮未来的模样。

  那对黑色瞳眸虽然不像玛莉蕾妮那样看似柔和却让人摸不清真意,但是却显得有些不悦。

  困惑之余,莉姬以目光扫过四周,随后她吓了一跳。

  (这个房间……)

  感觉很眼熟。

  (和杰涅斯迪亚的房间相同……)

  天花板、墙壁及豪华家具都与莉姬的房间十分类似,然而氛围上却有些不同。

  莉姬的脑中陷入一片混乱。

  (难道……我因为奇的力量而回到杰涅斯迪亚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她顿时脸色铁青。

  如果只有莉姬借由奇的力量返回杰涅斯迪亚,就代表裘特里尔和希露潘娜仍然还留在那个世界。

  要是变成这种情况的话……

  极度动摇的莉姬连忙想要挣扎起身。

  下个瞬间,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呜……」

  「真是个不听话的女孩。要说几次你才懂呢?对于这个场所来说,你算是个特异的存在。所以请你安分一点。」

  莉姬听了之后,再次望向眼前的女性。

  对方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冰冷得令莉姬感到背脊发凉。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虽然容貌神似,眼前的女性却不是莉姬所认识的那个人。

  「你是……谁……」

  被莉姬这么一问,她面露不愉快的表情,

  「这种事你没必要知道。」

  接着女性一脸不满地低声自语:

  「——在这个关头竟然会有这种女孩闯入——难道这也是那个人玩的把戏吗?直到现在还不满足,究竟是有多贪心啊?」

  莉姬完全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

  「你不是玛莉蕾妮吗?」

  听到莉姬的发问后,女性眯起了双眼。

  「那是我女儿的名字。」

  这个回答令莉姬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才总算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莫非……这个人是玛莉蕾妮的……母亲……?)

  虽然身为女性,却拥有不逊于圣兽操纵者的力量,被人们称作阿尔提娜斯魔女的女性。

  其强大的力量被杰涅斯迪亚的先王看中,而成为王妃的人物。

  但是她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因为先王的变心而怒不可遏的她,在给女儿玛莉蕾妮留下遗言后便离开人世了。

  (既然如此,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是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物。

  莉姬握紧了拳头。

  真是如此的话,这里就不是杰涅斯迪亚。

  (难道我又出现在不同的世界了吗……?)

  那么这个场所又是哪里呢?

  莉姬开始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事。

  当莉姬首度被传送到未知空间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应该早已沉入地底的古代都市阿尔提娜斯。随后莉姬还遇见了一位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人物——杰涅斯迪亚初代圣兽王的新娘,尤仙·丽斯提尔。仿佛受到她的引导一般,莉姬目睹了阿尔提娜斯的毁灭以及杰涅斯迪亚的诞生。

  甚至接触了初代圣兽王的灵魂。

  这么说来……

  (这也是……尤仙·丽斯提尔玩的花样吗……?)

  难道她还想让莉姬见证什么事情吗?

  莉姬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假如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不管莉姬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因为这一切现象都操纵在尤仙·丽斯提尔的手中。

  她想让莉姬见证的事物,多半是莉姬非知道不可的事物。

  (啊~~不过……)

  此时莉姬察觉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这个人能够和我交谈啊?)

  在目前为止所看到的幻影中,莉姬一直是个旁观者。她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默默旁观事情的发展。眼前所见之物应该全是早已毁灭的幻影才对。

  唯一对莉姬表明自身存在的人物,只有尤仙·丽斯提尔而已。

  「你看得见我吗?」

  莉姬试探性地问道。只见眼前女性的脸上浮现出「这个女孩在说什么傻话啊」的表情。

  那个表情说明了一切。

  (她看得见我……不,我现在正在和早已死去的人物交谈吗……?就和尤仙·丽斯提尔一样……?)

  那对黑色瞳眸正直直注视着莉姬。

  (也就是说,我这次是真的回到过去了吗……?)

  越是思考,莉姬就越是感到混乱。

  就像看穿了莉姬的想法一般,女性开口说道:

  「正确说起来,这里并不是过去。」

  「咦——?」

  「因为我只不过是纪录罢了。」

  「纪录——?」

  「就是所谓的幻影。」

  莉姬一听,不解地歪着头。

  「幻影……」

  就在困惑的莉姬与眼前的女性目光交会时——

  女性的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没错,你想要看那个生命的诞生吧——」

  那个生命的诞生……?

  「你马上就能看到那个不祥婴儿的诞生,以及肤浅的企图……」

  ……不祥婴儿的诞生……?

  「你可以尽情看个过瘾,反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女性的手指发出一道闪光之后,周围的墙壁随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光景映入眼帘。

  除了玛莉蕾妮的母亲之外,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名女性。

  深色的金发……和伊欧的发色相同。

  莉姬一眼就知道此人是谁了,因为那张柔和的面孔和他十分相像。

  她一脸悲伤的表情,低头看着床上的一团布块。

  接着长得像玛莉蕾妮的女性在莉姬耳边细声说道:

  「真是个可悲的女人,明知道自己的肚子里孕育着什么样的生命,却又束手无策。就连服毒自杀都不能如愿,母体和胎儿就是死不了。经过十月怀胎,那个令人忌惮的生命体终究还是诞生了。」

  这番话令莉姬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忍不住把视线移向那团布块,小婴儿似乎正熟睡在其中。

  「我是不会同情她的,毕竟比起失去力量及国王宠幸的我,她还算好命的了;更何况她是个内心比起柔弱的外表坚强许多的女人。你看吧。」

  和玛莉蕾妮有着相同脸孔的女性,伸手指着金发的女性。

  不知不觉间,婴儿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身材高瘦的人物——是莉姬所熟知的人。

  (里伯特……?)

  站在莉姬眼前,看似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人物,就是害莉姬被传送到这种地方来的罪魁祸首。

  伊欧的母亲将视线投向里伯特之后,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而里伯特就像是表示答应般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莉姬所看到的最后景象。

  一股强烈的引力突然袭来,令莉姬的意识逐渐远去。

  ☆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裘特里尔打量着莉姬的脸庞,发出安心的声音。

  面对瞬息万变的状况,使得莉姬的意识跟不上变化的速度。

  「你突然消失在漩涡之中,害我们着急得要命呢。」

  (刚才那是一场梦吗……?)

  不,不对,那不是梦。

  莉姬的本能如此告诉自己。

  莉姬既没有见过玛莉蕾妮的母亲,也没有见过伊欧的母亲,不可能无缘无故作梦梦到素未谋面的人。

  她回想起那个眼神似乎蕴含着冰冷恶意的美丽女性。

  『你想要看那个生命的诞生吧——』

  还有后来所看到的——被布巾包裹着的婴儿——以及……

  就在莉姬用模糊的思考努力回想的时候——

  「幸好您醒过来了。」

  飘逸的熟悉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那不是裘特里尔的声音。

  看到说话的人后,莉姬睁大了双眼。

  没有醒目的特征、头发和眼眸都是淡栗色的青年,脸上正挂着一贯的微笑,低头看着莉姬。

  「你也是幻影吗?」

  「没这回事。我是货真价实的本人,所以请放心吧。」

  「本人——?」

  莉姬一脸狐疑地颦起眉头。

  接着她环视了四周。

  周遭的景象并不是杰涅斯迪亚的豪华宫殿内部,而是狭小简朴的室内。

  自己并非回到原本那个空无一物的空间。

  「这里到底是……?」

  看着困惑的莉姬,里伯特笑着说道:

  「这里是我的其中一个秘密住所。」

  ☆

  「不好意思,请你们暂时到另一个房间歇息。」

  里伯特说了这句话后,便带领裘特里尔和希露潘娜前往隔壁的房间。

  虽然裘特里尔似乎还有点担心莉姬,不过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了吧,他默默听从里伯特的指示,牵着希露潘娜的手走出了房间。

  等到房里只剩下里伯特和莉姬两人之后,里伯特便在看似由原木切割而成的简朴木桌上摆放陶制茶杯,并放入茶叶及滤网,然后再将刚煮好的热水注入杯内。

  「请用,趁热喝了吧。」

  受到催促的莉姬勉强拉开木桌旁的椅子坐下。

  其实她恨不得立刻上前质问里伯特。有太多的疑问在脑子里纠结成一团,多到她甚至不晓得该从哪里开始问起才好。

  想说的话和想问的问题堆积如山,使得莉姬的脑袋完全处在混乱的状态。

  喝下一口热茶后,莉姬总算恢复了些许的平静。

  「你欺骗了我对吧?」

  「咦?我欺骗了您?」

  里伯特的视线飘到莉姬的右手腕上。

  「我想我应该是有帮上您的忙才对啊。」

  注意到里伯特的视线后,莉姬连忙遮住自己的右手腕。

  「这是……」

  一想到自己弄坏了人家好心赠送的礼物,莉姬的脸上不禁露出尴尬的表情。

  「呃……不好意思。你送给我的手镯被我弄坏了……」

  然而里伯特却笑咪咪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有派上用场就好了。」

  那个笑容让莉姬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是回想起自己所面临的处境,莉姬不由得脸色一沉。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你。」

  只见他仍然面带笑容。

  「想问什么请尽管问。」

  没想到对方会回答得如此干脆,莉姬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

  「因为最后的时刻就快到了,所以无所谓,您想问什么都可以。」

  最后的时刻就快到了……?

  「想问什么都可以……」

  以前不管莉姬问什么问题,总是以避重就轻的方式打马虎眼的青年,现在却静静地等待莉姬发问。

  这反而令莉姬开始不安了起来。

  这样子的他给人一种相当诡异的感觉。

  让人没办法平心静气。

  (——毕竟这家伙严格说起来并不是人类……)

  这一点莉姬至今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她甚至不认为世界上会有神的〈代理人〉存在。

  对莉姬来说,所谓的神只是人们心中的抽象存在。

  神话和传说更是和莉姬完全无缘的东西。

  「你不是人类吧?」

  对于莉姬的发问,里伯特很干脆地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老实说我确实不是人类。」

  「听说你是神的〈代理人〉。」

  「基本上,那只是为了让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更容易理解而取的名称罢了。」

  里伯特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似的,满不在乎地说出令人震惊的事实,使得莉姬的内心一时之间丧失了现实感。即使如此,莉姬还是努力保持意识清醒。

  「伊欧知道你的真实身分吗?」

  经莉姬这么一问,他微微歪着头。

  「我想他应该没有完全知情吧,顶多知道我和他母亲有些交情而已。」

  「——有些交情?」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听到这里,莉姬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少骗人了,你哪会有什么朋友啊。你不是要把一切都从实招来吗?」

  受到莉姬质疑的里伯特面露苦笑。

  「对我来说,所有和我接触过的人都是朋友;当然也包括您在内,公主殿下。」

  「——」

  「同样的道理,伊欧殿下也是我的朋友。」

  面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的里伯特,莉姬不禁颦起眉头。

  「那么你是会对朋友说谎的人吗?」

  「咦?」

  眼前的青年佯装出不明其意的茫然表情,莉姬耐着性子之余,却也忍不住朝他瞪了一眼。

  「在伊欧·艾尔巴司的体内创造出另一个名为伊欧的人格——赋予他母亲这股力量的人是你吧?」

  莉姬回想起刚才被吸进异空间时所目睹的光景。当时伊欧的母亲对站在眼前的里伯特说了某些话,而里伯特也点头答应了。

  如果那不是一场梦,而是莉姬亲眼看到的现实……就代表一切都是这个青年干的好事。

  里伯特在桌子上托起腮,轻轻笑了出来。

  「她希望和我定下契约。而我也认为那是最好的作法,所以就答应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结交到伊欧殿下这个朋友。」

  他还是老样子,说的话总是让莉姬摸不着头脑。

  虽然里伯特表示想问什么都可以,但是那不代表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钜细靡遗地解释清楚。直到现在莉姬才明白这一点。

  当然他不是故意要吊莉姬的胃口。

  只是和人类活在不同时间轴的存在,对莉姬来说很难以理解罢了。

  既然如此,问些拐弯抹角的问题也只是浪费时间。

  于是莉姬下定决心,话锋一转:

  「世界正面临毁灭的事情是真的吗?」

  里伯特爽快地点了点头。

  「是的。」

  「不只是杰涅斯迪亚,整个世界都会毁灭?」

  对于莉姬进一步的确认,里伯特依然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

  「就因为伊欧·艾尔巴司诞生的缘故?」

  「其实世界迟早是要步向毁灭的……不过他的出现确实是加速这个命运的因素之一。」

  「你为了封住伊欧·艾尔巴司,所以才赋予他的母亲力量,创造出伊欧这个拟似人格来吗?」

  「我再重申一遍,我只是实现她的愿望罢了。」

  「那么做就能阻止世界毁灭吗?」

  里伯特一听,脑袋微微一偏。

  「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伊欧·艾尔巴司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扭曲的特异点。伊欧殿下只能算是应急处置罢了。」

  「应急处置……」

  面对喃喃自语的莉姬,里伯特的脸上露出有些过意不去的表情。

  「严格说起来这并不是他的错。世界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其实应该是我的错。」

  「你的错……?」

  「我赋予了这个尚且年幼的世界过于庞大的力量——这个世界还没有成长到足以承受这股力量的地步。」

  「——可是,你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并且想好对策了吧?」

  根据尤仙·丽斯提尔的说法,就在阿尔提娜斯之都沉入地底、〈代理人〉赋予这个世界崭新的力量时——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代理人〉设下了一项措施。

  而那项措施的关键之一似乎就在莉姬身上,但是莉姬不明白他的企图究竟是什么。

  因为情绪紧绷而口干舌燥的莉姬,缓缓喝下不知不觉间冷掉的茶。里伯特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的确,您说得没错。」

  「那和体内寄宿着神兽的〈祭品〉——身为新娘的我有关?」

  「是的。」

  「不是希露潘娜,而是我?」

  里伯特再度点点头。

  「不是伊欧殿下的新娘就不行。」

  「——伊欧的?」

  莉姬对里伯特投以狐疑的眼神。

  「尤仙·丽斯提尔曾经说过她自己无法做出抉择,但是她的伴侣并不是伊欧,而是杰涅斯迪亚的初代国王喔。」

  听了莉姬的话后,里伯特回答:

  「一开始是那样没错。原本就算不是伊欧殿下也无所谓,只要是杰涅斯迪亚的国王——圣兽王与其新娘就行了。无论在哪个时代,效果都是一样的。直到名为伊欧·艾尔巴司的存在诞生为止。」

  「直到伊欧·艾尔巴司诞生为止——?」

  「本来只要和神兽做切割,问题就解决了。毕竟就是因为神兽的力量过于庞大,才会给世界带来过量的负荷。」

  (和神兽做切割……?)

  「只可惜世界的扭曲情况比我想像中更加严重。在伊欧·艾尔巴司诞生的那一瞬间,我就领悟到自己的过错了。我原本是想修正这个世界,没想到事态却往错误的方向发展。」

  「错误的方向……?」

  「因此我不得不导正自己的错误。」

  「——要怎么做?你想让尤仙·丽斯提尔——想让杰涅斯迪亚的新娘做什么?」

  「解放神兽。」

  「解放——?」

  「用新娘的剑杀死圣兽王的话,神兽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完全解放,永远不会再度降临。」

  这句话让莉姬倒吸了一口气。

  「你说——杀死?」

  「遗憾的是除了尤仙·丽斯提尔之外,能够使用剑之力的新娘只有您而已。」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伊欧……!?」

  莉姬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这未免……也太……

  太过分了。

  但是眼前的青年就像完全不在乎莉姬的苦恼一般,给予了肯定的答覆。

  「就是这么一回事。」

  莉姬差点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仍开口辩驳:

  「可是伊欧并不是圣兽王啊……!而且神兽也不是只有一头!」

  听了莉姬的话后,里伯特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

  「咦?」

  「神兽不只一头,这是自古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状况。」

  「——你在说什么……」

  「照理说神兽应该是透过圣兽王的手〈降临〉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事实上过去一直都是如此。不过最近情况却变得不一样了,不属于我所赐予的神兽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还不只一头——复数的神兽出现在世界各地。」

  「就像亚许达·萨多的神兽?」

  「是的。也因为这样,世界的裂痕越来越大,甚至到了难以修复的地步。」

  听里伯特这么一说,莉姬握紧了拳头。

  「所以你才要我杀了伊欧·艾尔巴司?可是,我以前就曾经将神兽之剑刺入伊欧·艾尔巴司的体内,然而那家伙还是没有死。」

  「那是当然的,如果那种程度就能杀得了他,世界就不会毁灭了。」

  「——」

  「伊欧·艾尔巴司是谁也杀不死的,包括我在内。」

  「既然如此……」

  「所以我才准备了钥匙。」

  「你是说伊欧?」

  「没错。」

  「你在说什么傻话……」

  「即使不是圣兽王也无所谓,只要是伊欧殿下就行了。」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伊欧·艾尔巴司是杀不死的吗?」

  「我说的是伊欧·艾尔巴司,不过另一个——」

  话还没说完,莉姬就连忙打断里伯特的发言。

  「等一下,难不成……」

  「非常抱歉,您猜得没错。」

  「——」

  听到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后,莉姬紧咬住嘴唇。

  比铅块还沉重的物质自胃内逆流,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不晓得该如何启齿的莉姬,在踌躇了一会儿之后……总算开口问道:

  「杀了伊欧的话,伊欧·艾尔巴司不是会现身吗?」

  莉姬勉强挤出这句话后,里伯特对她投以平静的视线。

  「——我以前就说过了,伊欧殿下是把钥匙。」

  「钥匙……」

  就在莉姬反刍着那句话的时候,眼前的青年对她说道:

  「用来封印力量的钥匙。」

  「——咦?」

  一时之间,莉姬无法理解他的言下之意。面对这样的莉姬,他仍然淡淡地说道:

  「只要破坏那把钥匙,被封印的东西就会获得解放。」

  被封印的东西——是指……

  「伊欧·艾尔巴司吗——」

  「不是的。」

  里伯特面露微笑。

  「破坏名为伊欧殿下的钥匙后,将会解放另一个人格。」

  「另一个人格……?」

  「解放第三位『伊欧』殿下。」

  此话一出,莉姬顿时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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