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三月刚过一半的某天晚上,这里是东京都文京区的根津。
在草薙家的客厅里,两位老人正在喝酒。
护堂也坐在一边,不过只是为了替他们斟酒而已,护堂来回运送温好日本酒的酒壶。
……只要一闻味道,就知道盐梅酒的温度正好。
其实,这是护堂的一个特技,只有十五岁就有这种特技自己也觉得不太好,不过这是从小时候被祖父锻炼出的成果。
「——那么,为什么突然想去意大利?」
这样询问的是祖父旧友高松老师。
与祖父同年代的他,是都内私立大学的教授,教的是西方史。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护堂和妹妹静花都称他为「老师」。
「嗯?只是想去见老朋友而已。」
这样回答的人正是两天后将要前往意大利的祖父,草薙一朗。
虽然他是个非常喜欢旅游的人,不过最近很少出国,可是在这个春天,他突然说要去意大利一趟。
所以高松老师才特地来替他送行,而且是带着酒瓶一起来访。
……祖父过去也是一名民俗学的教授,但是现在已经退休了,悠闲过着每一天。有时候实在太悠然了,真想和他抱怨几句。
不过还是很感谢他接下了大部分的家事。
但是,向自己的孙子灌输有关酒的口味、气味、产地的知识,在当地商店街的女性中非常有名气(老的也有年轻的也有),路上与老年的女性都是(我想基本上以前都是美女才对) 「啊,你是——」、「是你啊,好久不见」就这样打招呼,总觉得非常有问题。
「……对方果然是女性吧?」
祖父的老朋友高松老师,露出厌烦的表情反问。
题外话,这个人每次看到护堂的脸都会担心地说出「跟一朗真像……」这种话,DNA是共通的,长得像也是当然的,不要有这种奇怪的担心啊。
「啊,这么说来,是你也认识的人。对了,你还记得吗?有个叫璐克蕾琪雅的意大利留学生来我们大学留学的事吗?」
「喔,那个女人啊,喂,难道说一朗,你跟她一直有往来吗?」
「不,其实是最近才开始,我把信寄到了以前从她那里问到的意大利住址,结果有了回信,大概已经是四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她留在日本的东西,辗转到了我的手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还给她。」
「等一下等一下!你不是跟千代约好再也不见她了?难道你忘了吗?」
话题变得越来越不稳当了。
千代是数年前去世的护堂祖母之名。
祖父一朗至今身上还飘散着一股魅力,年轻时的他是一位美男子,拥有巧妙地拢络人心的话术,完美的外交术以及卓越的人类观察眼,总而言之,他非常受女性欢迎。
而且他来者不拒。
针对丈夫这种作为,祖母可是费尽了心思。
「约定……那个不是不可以去机场送她而已吗?」
「不是吧!你肯定记得,却在装傻,再说,你又没有一定要直接送去的理由,用航空邮件寄过去不就好了。」
面对装傻的祖父,高松老师在一旁提出了强烈的指责。
「好像是很贵重的东西,如果在途中坏掉了就麻烦了,而且我也想去一次意大利,跟好久不见的璐克蕾琪雅聊聊天。」
「一朗,你懂意大利话吗?」
「不,完全不懂,但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关系的。」
如果这是普通老人讲出来的话,那他肯定是十分悠闲,或者是有点痴呆的人。
然而祖父的状况却不是这样,当草薙一朗还在当民俗学者时,是个野外调查的名人,专门研究各地传统艺术文化的他,总是会到各种聚落进行调查。
他所访问的地方有时候是闭锁的村落社会。
能在那里以极短的时间就融进村落,与原住民良好相处,有时甚至把不传外的秘密都询问出来,而且访问的地方有不少像是东南亚、中国、印度这样的海外国家。祖父的交际手腕,能将语言这道障碍轻松跨越过去。
他这个本领甚至可以说是名人等级的了。
「贵重品啊……那个女人,到底把什么放在日本了?」
「那个啦,大学时的同伴不是有一起出去旅行,那个时候因为氏神大人的诅咒还是什么的,结果有二十人离奇死掉而闹得很大嘛?」
「诅咒!?」
听到这个不得了的事情,护堂不由自主地叫出声音。
偷偷看了孙子一眼,祖父微笑继续说:
「嗯,那是我还在研究所念书的学生时代故事了,一群要好的朋友一起去能登旅游,那时发生了很多事情。」
「说起来,是有一场骚动……那个魔女好像躲起来做了些怪事。」
「魔、魔女吗?」
从高松老师口中听到这个超脱常识的词,护堂更加吃惊。
接在诅咒后面的是魔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件?
「……就是一朗准备去见的那个女性,她是意大利出身的留学生,绰号叫做『魔女』,是有着奇怪气息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被旁人这么称呼了。」
「本人倒是笑着回答『没错,我就是魔女。』这种话。」
与有些不开心的高松老师相反,祖父倒是非常高兴。
大概是怀念起以前的事情,他眯细眼睛。
「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非常善于应付猫与鸟,遗失的物品马上就能被她找到,预测第二天的天气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确……对了,她的日语也非常厉害,基本上跟我们当地人的等级相同。」
这个女人和年轻的一朗以及高松老师一行人去温泉旅行。
在那个偏僻的山村温泉旅馆住宿的时候,发生了奇异的事件。
「不断有人因为心脏麻痹而死,才半个月就已经出现了二十个人左右的牺牲者,既不是传染病也不是杀人事件,所以被谣传是报应,是土地神的诅咒。」
「报应……如果是推理小说的话肯定会有非常冲击的机关。」
护堂并不讨厌这类小说,但是祖父却苦笑摇了摇头。
「可惜的是,那里没有什么机关,正好因为旅行而住在那里的我们,内心可是十分地动摇,于是唯一冷静的璐克蕾琪雅就这样出去了一晚上才回来。隔天早上,疲劳的她回来时又发出了『预言』。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死了,全部都解决了。」
这些犹如谎话的旧事,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可是一点都听不出祖父是在开玩笑,高松老师也是一脸正经的样子。
「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这么说来,那个人为什么来留学呢?」
有点兴趣的护堂不由自主地发问。
「为了研究日本自古以来的传说——特别是有关日本武尊的事情。事实上,她比我们还要清楚神话以及民间故事的内容,在来日本之前曾经在伦敦的大学研究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故事。」
「这个,完全听不出有什么脉络可循,为什么特地从伦敦的大学来到日本呢?」
「谁知道,问璐克蕾琪雅本人的话只会笑着跟你说,她可是有理由的。」
「那么,爷爷跟那个女人以前发生过很多事吧。」
学生时期的祖父还没有和祖母结婚,就只是订婚而已,那个祖母严令禁止祖父去跟璐克蕾琪雅女士见面,所以高松先生才会摆出这种苦瓜脸。
这样一来,所有事情都明白了。
「很多事?不要把人说得那么坏,我们两个只是性别不同而且互相尊重的朋友罢了,千代和高松不要有那种奇怪的想法啦。」
完全无法相信这种正经的回答,护堂叹了一口气。
……去世的祖母经常这样说:
『护堂,你可不要变得像你爷爷那样。那个人虽然是个非常棒的人,不过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有个不可救药的缺点……奶奶从小就担心跟那个人非常相像的你,虽然言谈举止非常正经,但是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一些缺乏常识的事情来了……真是的,我好担心。』
怎么能对还没成年的孙子说这种话。
让祖母有这种不安的感觉,主因就是那个长年在她身边、风流潇洒的丈夫所导致吧,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护堂这样想着,他从正面看着祖父的眼睛说:
「呃,爷爷。别的事先不说,这不是跟去世的奶奶约好的事情吗?那你还是放弃比较好,请中止去意大利这件事。」
「这可不行,虽然对千代来说非常不义,但是跟老朋友的约定也是非常重要,我已经跟她说过要把留在日本的东西送过去了。」
与朋友的约定。
既然这样说的话,护堂也很难继续反对。
尽管祖父是个花花公子,但是却没有失去家人之间对他的信赖,还有被男性友人们羡慕他的理由,就是与草薙一朗交往的友人,无论男女,他绝对不会对他们不义,当听到朋友有困难了,即使是国外也会马上赶过去,是一个拥有侠义心肠的人。
认为与人交往、相处的关系,比任何事物都重视并且珍惜,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护堂十分敬佩祖父的这种品性,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想成为这种人。
「……那个女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刚刚你说是贵重物品。」
「那个啦,在遭受到诅咒的村子,她不是把一个东西放在那里嘛……那天晚上,璐克蕾琪雅去访问了当地一间被不敬之人烧掉的神社,然后把这个奉献上去,报应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果然是真正的诅咒和魔女吧?」
高松老师的疑问让祖父从座位上站起身离开,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抱着用紫色的布包着的板子回来了。
祖父把东西放在桌上,并且把包袱打开。
B5大小的长方形石板上面画着十分幼稚的画,应该是一个被锁锁住两手两脚的男人,在这幅画的边缘分布着展翅的鸟、太阳、月亮和星星的图案。
整体被磨损得很严重,而且到处都有像是被火烧焦的黑色痕迹。
「……石板画?这个难道是很古老的东西?」
护堂老实说出自己的感想。
是哪里的原始人所雕刻的过去遗物,这样说的话也符合情理。
「大概不是,如果要说是从哪个遗迹出土的文物,这个状态也太好了……然而一样不能说是某个前卫艺术家的作品。」
祖父用有趣的眼神打量石板。
「这个又为什么会到一朗手中?」
「其实那个村子已经废村十年以上了,管理神社的人对于如何处理这块石板十分困扰,因为不知道持有者到底在哪里,但是却对当时造访那里的学生——也就是我的样子还记得十分清楚,然后辗转过了一阵子,总算与我取得联系。」
「然后,爷爷就想去那个人那里了。」
护堂似乎对这个事件的绝妙发展很有感触。
身为民俗学者的草薙一朗出版过着作,所以在当时工作的大学有留下名字,只要跟那边取得联系,就能找到祖父的联络方式,如果爷爷只是从事一般职业的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
确实,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对方。
护堂理解到了想将这块石板交给本来拥有者的爷爷心情。
但是,不能就这样让他违背与祖母之间做好的约定。
考虑了一下,护堂下定决心,那么就用别的方法送过去。
「好,我明白了——这块石板就由我送去意大利,如此一来,爷爷就能好好遵守约定了。」
看到这样说的护堂,祖父露出兴味盎然的眼神,但是高松老师却十分担心。
「护堂,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你懂得意大利语吗?」
「不,完全不懂,但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关系的。」
护堂已经有好几次被祖父带到海外去的经历。
去的地方大多是越南、泰国这类的东南亚国家,在途中与祖父走散,然后再相遇的事也发生过,每次遇到这种事,自己就会在语言不通也没有钱的状态下度过半日以上,严重的时候甚至要等上好几天。
体验过无数次这种经历,结果护堂竟然习惯了。
语言不通就靠肢体语言,这样也意外地能够进行沟通,即使复杂的意思无法表达,不过却能够亲近他人。
现在就算在路上遇到外国人用英语对话,其他的日本人大概会僵住吧——这种时候,护堂就会适当地运用他所知道的英语,来让一些支离破碎的对话成立。
……顺便一提,妹妹静花也跟祖父一起去海外旅行过几次。
但是从来没有遇到哥哥所遇到过的那些事,所以护堂经常怀疑这是不是祖父为了培养孙子而故意这样做的。
「呵呵,护堂要代替我过去啊……我真的可以放心交给你吗?」
结果,祖父的脸上浮出挑衅孙子的微笑。
「没错,男人说一不二,现在是春假,反正我也闲到发慌。」
「璐克蕾琪雅所在的地方,说是意大利其实是在地中海中的某个岛——萨丁岛上,而且是住在非常乡下的内陆部分,我觉得会很辛苦唷。」
看着发出宣言的孙子,祖父微笑的性质改变了。
是表扬、同时也有着开玩笑的感觉,是道混杂各种感情的微笑,非常愉快的微笑。
「我知道了,那么全都交给你了,好好处理吧。」
祖父拿起桌上的石板,交到了护堂的手上。
2
意大利的南端,浮在地中海上的度假岛。
这就是萨丁岛,岛的面积跟四国差不多,人口大约有一千五百万人左右,而且其中的一大半都集中在岛上的最大都市卡利亚里当中。
四面被澄清的海水包围,周围的自然环境也十分美丽。
岛上最大的产业是观光,当到了夏季的时候,就会涌入许多以到欧洲度假为目的的游客,特别是位于东北部,那如同绿宝石一样美丽的海岸,更是以上流贵族人士专用的度假地闻名。
但是,来到这里的这件事,对妹妹是保密的。
「什么啊……哥哥。你突然说要出去旅游。难道忘了跟我的约定吗?真差劲。」
拜祖父所赐,护堂被妹妹狠狠骂了一顿。
全都是因为祖父的建议才会这样的。
『说实话也是可以,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护堂,如果静花知道你去南意大利的度假圣地时,她会怎么想?』
『自己也想跟去,或者说是一定要跟去吧?』
『是啊,但虽然说是欧洲,去那种乡下地方旅游也是十分麻烦,如果是市内最繁华的街道那就算了,不过那里可是比这个根津商店街还要萧条的地方喔……那么,我在这里问你一个问题,在乡下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旅行和带着烦人的妹妹并且费力照顾她,你要选择哪一个?』
『当然是一个人啰。』
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所以最后跟静花说是去熟人的禅寺里,当一个星期的杂工,用别的借口来搪塞过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异常愤怒的静花狠狠骂了一顿。
护堂在家里二楼自己的房间中整理行李时,静花突然冲了进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妈妈命令我代替她到那边去。」
「妈妈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那个人肯定是自己觉得麻烦而把事情推到了哥哥身上,真是任性。」
「……嗯,你任性的性格大概也是妈妈遗传的——啊,好痛。」
「这话也太失礼了!我可没有那种女王性格!」
明明只要说是因为母亲的干涉就能混过去了,自己却多嘴。
被静花的脚踩着,护堂认为不能再乱说话了。
顺便一提,假冒去访问的禅寺是在秩父的深山里,以前入僧籍仍然花天酒地的草薙家祖先,似乎在那里担任过住持。
那间寺里有着烧饭使用的水必须从井里打上来的习惯。
可是同时却有着酒厂营业用的大冰箱,里面塞满从山脚的酒行里购买而来的酒品,而且不使用般若汤这种暗号,直接大方地喝酒吃荤。
历代的住持都是一些怪人,并且都与草薙家是至交。
顺便一提,祖父一朗曾经在这里修行,结果却做出无数的坏事,最后由于跟米店的寡妇发生了不伦的关系,只能逃到上海,明明已经是大正时期的事情了,可是每每造访这间寺院时,都会听到这个风流事迹被传下来。
……由于是这样的环境,所以妹妹静花除了做法事以外绝对不会去那里。
正因为如此才能用来当借口。
再加上祖父的解释,所以没付任何代价就跟母亲沟通好了,本来的话,起码要伺候她三个小时以上才可以。
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但是静花却不高兴地瞪着护堂——为什么?
「可是哥哥不是先跟我约定好的吗?就不能想点办法回绝掉吗?真是迟钝,太可恶了!太差劲了!」
「约、约定?难道之前的那个算是约定?」
护堂大吃一惊。
突然想起来静花在结业式前几天说过的话。
『哥哥,春假有空吗?反正你一定很闲,又没有社团活动,也没有女朋友。好,确定有空了!那么听好,我春假中刚刚好有时间,打算把这个贵重的时间分给哥哥你唷,首先陪我去买衣服,然后二丁目那里开了一家新的咖啡屋,我们就去那里。接下来是……』
就这样被妹妹强行订下计划。
如果到时有空的话,陪妹妹打发一下时间也是无所谓。
当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就算了。
「那个时候你不是讲出『如果到时有空的话』这种话!居然不为了可爱的妹妹努力挤出时间,反而还跑去寺院里……哥哥,你这样太失职了!」
「哪有这么简单就失职啦!再说,谁会说自己可爱的啊!」
护堂至少嘱咐了一声。
果然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淑女一点。
但是从客观上来看,确实不能否定静花属于可爱的那一型,因为她像极那个以美貌着称的美女母亲。
……顺便一提,母亲的化妆技术已经到达神的境界。
那已经是神技的领域了,护堂对这点持有极高的敬意。
「反正春假也不可能一直呆在那里,等我回家就陪你逛逛,可以吗?」
「明明就是你忘了约定,还想这样草草了事?不是『就陪你逛逛』而已,是我为了陪哥哥你才会出门的,这点不要搞错了!」
唉,这个妹妹又这样擅自决定了。
但是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她这种任性。
护堂苦笑着,并且叮咛自己不要多嘴。
「啊,对了,你还记得唯吗?我的朋友,那个身高比较矮的。」
「唯?唯……是那个经常来玩的女孩?这么说来她好像来为我的比赛加油过……嗯,总之没有忘记。」
面对突然出现的名字,护堂觉得十分烦恼。
虽然叫这个名字的孩子经常跟在静花的后面,但是护堂对她没什么印象。
「哥哥就是这样,也难怪会完全记不得她。」
「我没有完全不记得,脑海中还是有残留一点印象。」
面对嘲笑自己的静花,护堂尝试反驳。
「不用逞强了,哥哥不是一个会注意到我朋友的人……其实是唯说的,如果哥哥春假有空的话,想跟你一起出去玩而已。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呀?」
总觉得妹妹现在有意在捉弄自己。
跟妹妹的朋友出去玩?为什么要我非得做这种事?
「不,没什么……我没什么兴趣,我想她跟我在一起玩也会觉得很无聊才对。还是算了,帮我拒绝掉。」
「这样啊,好不容易有人找你约会,真是可惜。」
被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的静花捉弄,叹气的护堂摇摇头。
「不要说什么约会,只是一起出去玩而已……跟我这种人在一起只会觉得无聊,真不知道你的朋友在想什么。」
一也对,像哥哥这种迟钝又无趣……平常明明是个吊儿郎当又搞笑的人,却会在奇怪地方非常认真,普通的女孩是不可能会看上你的……像你妹妹这样会陪你的女生已经绝种了,你要感谢我喔。」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静花是我可爱的妹妹,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这样总行了吧。」
「你的口气不够认真,而且没有诚意,台词也太普通了,完全不行,满分一百分的话,我只能给十五分。再努力一点,哥哥!」
看上去在抱怨,可是心情好像不错。虽然是我妹妹,不过真是个难懂的家伙。
「哥哥的优点大概就只有不下拉马车的马体力以及棒球打得……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心情很好的静花突然停住了。
护堂把手放在消沉的妹妹头上来回抚摸。
「说我打得好,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没关系的,不要介意了,我对有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真的很感激喔,不用介意别的事情啦。」
「但、但是,对不起,我的神经太大条了,说了那种话。」
「好了,那些都无所谓的事情,不能打棒球这件事我在心里早就放开了,你就安心吧。」
稍微过了一段时间,兄妹两人都没开口。
注意到消沉的静花,护堂不仅说了一些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而且还一直摸着妹妹的头。
心情稍微恢复的静花,在临别时所说的那些话这次绝对不能忘记。
「哥哥,我也不要求很贵的东西,稍微用心挑的就行,买一些能让我高兴的东西回来,你要是随便乱选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喔!」
明明知道哥哥没有挑东西的眼光,还这样要求?
护堂大大叹气。
草薙护堂现在十五岁,正好是国中刚毕业,将要进入高中的时期。
从小学到国中的他一直在打棒球。
国中的时候是某个坚强的少年队正式四棒兼捕手,有参加过海外比赛以及身为世界大赛东京选拔的日本代表经验。
但是在国三时的夏天,在世界大赛代表的集训中肩膀受伤了。
某个投出难以控制的快速球投手,将球扔到正在冲三垒跑向本垒的护堂身上,由于球的直击,背部与右肩都受伤了。
虽然伤势治好了,但是身为捕手最重要的武器,强力的肩膀却不行了。
对于自己只能扔出无力松软的球路感到失望,护堂开始烦恼高中的去向。
就算肩膀不行了,还是有办法可以继续打棒球。
其实也有学校看上护堂的打击能力,邀请他到高中校队担任打者,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反正都已经打九年了,已经足够了。
结果,以肩膀受伤为契机,护堂开始这样思考,差不多也该体验体验别的事情了。这种想法其实自己也算是默认了。
自己的棒球并没有打得非常好。
对静花所说的话,其实有一半是认真的。
因为护堂有机会在高水准的地方打棒球,有很多次遇到那种具有天才资质的人。与真正拥有才能的人相比,草薙护堂最多也只能算是中上的程度。
也可以说正是因为自己的资质不够,所以才没有执着在棒球上面,参加别的体育活动,甚至文艺社团也许可行。
这几个月,护堂就是用这样心态来复习以及迎接考试。
『喂,护堂,一直以来总是输给你的我怎么办啊!?总得给我一个上诉报仇的机会!不要赢了就逃啊!』
这是在国三的第二学期结束的时候,来拜访的友人三浦说的话。
『就算高中继续打棒球,你的球我大概再也打不到了,你跟我不一样,你是为了棒球,是为了成为投手而诞生的人,我想不久你就会跟我拉开差距,所以还是饶了我吧。』
面对少年队中被评为东京第一的投手三浦,护堂这样回答。
虽然所属队伍不同,但是在东京选拔的时候一起组队过。
『混蛋!这是打败我的家伙说出来的话吗?我们至今为止的对决,草薙你从来都没有被我三振过!』
『不,这只是像是耍赖之类的东西,这种事你就不要介意了。』
『耍赖?你在说什么啊?』
『嗯,你的性格非常单纯,在想什么一看就明白了,我在国三的时候,一见到你的脸,大概就有一半的把握能猜出你投球的方法,这是以前我爷爷教我的,比赛以及谈判,如果掌握了对手的性格,然后再拟好对策,胜率基本上有七成,所以根本就不是棒球的实力。』
即使这样三浦还是缠着自己,一起去某个学校吧,至少去个棒球比较强的学校……
但是护堂进入的是邻近的城楠学院高中部。
妹妹静花在那里的国中部,而这个学校的棒球部非常贫弱,所以也不会有打棒球的意愿。
半强制性地把棒球这个选项舍弃的高中生活,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
做完去意大利的准备后,护堂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
「仔细想想的话,在这个时期去海外旅游,真的像是『寻找自我』之旅一样。」
觉得自己与纤细这名词无缘,护堂自然地露出苦笑。
3
意大利的南部与北部,住民的气质完全不同。
当然,这只是一般人的论调,但是北部是富裕的都会,南部比较贫困,所以有人说南部那里的人较为质朴,待人热情许多。
米兰是代表北部的大都市,文化、经济、时尚、体育等各种分野的中心地,广为世人所知。
认识艾莉卡·布兰德里的人都知道,她才是聚集米兰精华的少女。
先祖代代是米兰人的名门布兰德里家的大小姐,她美丽又高贵,从小受到深刻的教养洗礼,充满机智与才气。
犹如是一朵蔷薇般华丽至极的美少女。
「当然,我的这种超人般的美貌是不可否定的事实——」
艾莉卡优雅地微笑。
但是她的笑脸绝对不像一朵可怜的花朵,不如说是母豹,或者可以说是母狮子。
高傲强劲的百兽女王,这样才能形容她桀骛不逊的外表。
「可以说成是蛋糕上的巧克力,我的存在为装饰上的重要元素之一,但是光这些不能代表我的全部——所以这件事,我很慎重拒绝,叔父大人。」
「你这样说的话,我当然会这样做,艾莉卡。」
苦笑回答的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叔父。
保罗·布兰德里,他的身姿可以比喻为大卫的雕像。
明明就是个快要不惑之年的人了,却还像青年一样年轻有朝气,像雕塑般端正的脸型,充满知性和气质。
而且,这个受过严格锻炼的完美肉体,就宛如钢铁——正符合他最高骑士的称号。
意大利最强的骑士是剑之王——萨尔巴特雷·多尼。
但是最上级的骑士是保罗·布兰德里。
关于这点没有人会质疑,虽然叔父谦逊地否定了,但是另一个当事人萨尔巴特雷却笑着承认这个事实。
「非常感谢……但是把我当成榜样,到底是哪个傻瓜想出来的,自己的美貌没必要公开出来,仅仅外表好看是没有意义的,外表的美丽要配合内在的才识,这样才是真正的艾莉卡·布兰德里。」
「就猜到你会像这样拒绝,所以我先来找你谈谈,我不觉得这是件傻事。」
苦笑的叔父面对着艾莉卡,他们现在所在的是某家咖啡厅的一角。
本来应该在布兰德里家的宅院里一起生活的家人,最近却由于叔父的公事繁忙没有回家,有好几周都没有见过面了。
突然收到好久不见的联络,就约在这里见面——
「叔父大人,还是说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萨丁岛的事件听说了吗?」
「嗯,好像真的存在,『不顺从之神』降临的可能性很高,我们的盟主萨尔巴特雷卿正在南美远征的途中,回来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还是先收集些情报,调查一下当地的状况。」
「那么请授予我斥候的职务。叔父大人——不,《赤铜黑十字》之长布兰德里总帅,骑士艾莉卡在此请愿。」
中世纪在欧洲横行的圣堂骑士团。
既是骑士又是神之子与侍奉魔神巴风特的魔术师后裔,这就是艾莉卡他们的真面目,虽然继承圣堂骑士秘仪的魔术结社有很多,但是以米兰为总部的《赤铜黑十字》为其中最强的结社之一。
意大利南端的萨丁岛有着不稳定的事件发生。
这个报告送到《赤铜黑十字》是在两天前,正好是当地的一个团员送来的报告,这个情报应该还没有几个意大利本土的结社知道。
所以艾莉卡才会想出这种点子,自己申请前往。
不过,保罗叔父却用严肃的表情摇头。
「你是我的至宝——总有一天会站在结社顶点的天才儿童,我承认这是我个人的希望,不过你应该还没有与神遭遇的经验吧?」
「是这样没错,正因为没有,所以这次要累积经验。」
艾莉卡出言不逊地夸口。
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才会是这种态度。
幼小的时候叔父亲自来教她武技,以及从古罗马到中世纪的欧洲,与圣堂骑士相连的系谱中所继承的各种魔术。
能像艾莉卡这样,在十五岁就吸收学习这些深奥法术的人非常稀少,在意大利的话,只有同样在米兰的琍琍亚娜·葛兰尼查尔是她唯一认同的同年龄敌手。
「以前叔父与统治贤人会议的爱丽丝公主共同对抗黑王子亚雷克大人而立下的功绩,被授予了『深红恶魔』的称号,如果我要继承叔父大人的称号,那么就有必要展示我过人的才能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比你现在还要大上十岁。不要着急,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的是,要接近神的话,即使几年后也不算迟。」
深谋远虑的叔父真挚地说服对方,但是艾莉卡却不接受。
「太慢了,如果我现在不得到功绩,叔父大人所守护的『深红恶魔』称号就要被那个粗野又低俗的詹那洛继承了,我绝对不想把那个高贵的《赤铜黑十字》领袖称号,交给那种男人。」
保罗·布兰德里在快二十年前所得到的称号『深红恶魔』。
这是对外代表《赤铜黑十字》的骑士,所拥有的荣誉称号,但是在三个月前,终于升上结社总帅的叔父归还了这个称号。
因为不能兼任首席骑士与总帅两个位子,也就是说,他自己从现役骑士这个头衔引退了。
虽然艾莉卡被称为神童,但是经验还是太浅。
继承这个称号的功绩不足,声望也不够。
但是在『不顺从之神』——世上所显现的最大灾难上立下功绩的话,结果就不同了,
「……艾莉卡,你难道想成为一个弑神者吗?」
「我并没有那么自负。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不介意成为像萨尔巴特雷卿那样的人,不过这只是奢望而已……但是封印神明的存在,或者是镇住他的想法还是有的。」
「真是的!既然你这样说了,肯定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面对叔父,艾莉卡理所当然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努力钻研着各各他的言灵和召唤的秘仪。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展露一下。」
「在这种年纪居然就已经学会了叹息与祈祷之圣枪,真是个恐怖的小鬼。」
边说边叹息的叔父表情也跟着改变了。
是站在凶猛的深红骑士团顶点的严格总帅表情。
「好吧,艾莉卡。前往危险之地,显示勇气和威武是骑士的任务。即然话都说出来了,那就绝对要完成此次的挑战。你懂了吗?」
「遵命。艾莉卡·布兰德里,现在就前往萨丁岛,将当地的『不顺从之神』的真面目调查出来。我会将这个神祗尽可能封印起来,并且让岛重新恢复平静,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面对恭敬回答的侄女,叔父轻轻摇头。
「看来,生在这个平和的年代对你来说太难熬了,真希望接下来你能好好分清楚勇气和无谋的区别,期望你拥有能够信赖的朋友与同伴,一同走向骑士的王道。还希望你的这次旅行能够成功,也希望你能让我安心一点。」
「哎呀,叔父大人,你把我当成是汉尼拔了?」
艾莉卡微微一笑。
从前,击破罗马共和国而进入意大利的迦太基名将。
身为古代最强战术家的他在决战前,被罗马的名将西庇阿称赞了『生在这个和平的年代对你来说太难熬了』这句话,在这之后所展开的札马战役结果,终于让稀世的智将败北了。
「我认为比起失败的汉尼拔,我更像是胜者西庇阿——」
「这点将在你遇到『不顺从之神』的时候彻底明白,那么我先走了,祈祷你生还以后,与你再见面的那一天。」
保罗叔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艾莉卡前面离开了。
——这大概是偶然,是在东京的草薙护堂宣言去意大利同一天,但是她当然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