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女神之子 第6章 骚乱女王

  1

  来说明一下,艾莉卡·布兰德里和清秋院惠那这几天的经历。

  这两个人从亚格皮纳失去了踪影。当然,她们的离去并非毫无理由,而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那一天,护堂等人和降世的『最后之王』决战后——

  艾莉卡和惠那带着晕厥的艾西亚夫人,骑马回到亚格皮纳的市区,然而多尼的肉身被亚尔芾欧夺走了。

  最要紧的是,她们的王·草剃护堂行踪成谜……

  「还好,我能感应到护堂所在的方位。」

  勇者降临的隔天,艾莉卡在『草剃护堂的宅院』里说出这句话。

  她拎着爱用的怀表施展寻人的魔术,只要有搜寻对象的头发或贴身物品,就可以查出其所在位置——

  「在这里的北方……约东北方五十公里到一百公里左右的距离。」

  「王也跑太远了。」

  听见施术结果,惠那十分佩服。

  「不过,真不愧是王,居然有办法奇迹生还呢!」

  「真想早点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他离我们有一段距离。」

  如果在现代,这点距离也没什么大不了。

  问题是用徒步或骑马的方式,少说也得花上好几天。再者,护堂所在的地区,应该没有铺设罗马帝国的道路网。

  在未经开发的土地上搜索,更得花上大把时间。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法兰克族才对。」

  「那些大叔意见不合又血气方刚的,很棘手。」

  艾莉卡皱眉分析情势,惠那也一脸烦闷地点点头。

  草剃护堂奇迹生还,却极有可能身负重伤。

  更何况,她们想快点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只是现在她们得压抑这股冲动。理由是,艾莉卡告诉法兰克族『萨尔巴特雷·多尼在战斗中失踪,生死不明』。

  结果他们认定多尼战死,陷入极大的恐慌与混乱之中。

  勇者降临后的第二天,艾莉卡和惠那再次进行商议。

  「拱萨尔巴特雷卿为大族长的法兰克族,除了大族长以外,还另有四位族长。」

  「啊,就像将军旗下的有力大名对吧。」

  「我记得那是近世日本的支配体制对吗?总之,和侍奉封建国家君主的贵族差不多。这四大族长在萨尔巴特雷卿亡故后,各自有不同的行动方针。」

  方针一,继承多尼的遗志,和女神的军势战斗到底。

  方针二,即刻离开亚格皮纳,回到族人的故乡。

  方针三,持续占领亚格皮纳,也不和女神战斗。

  方针四,以此为据点,先在附近大肆掠夺,再图撤退转进。

  「赶快回老家,不要打掠夺的歪主意才是上策吧。」

  「这是最稳健、也最没有牺牲的选择,但回到故乡也解决不了亚尔蒂欧的问题,还是得过着担心受怕的生活。」

  「不过法兰克族待在这座城市,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吧。」

  「也对,没必要的临时演员是该退场,无论我们和亚尔蒂欧或萨尔巴特雷卿的对决如何收场,一般人最好都不要介入。」

  若有必要,她们不介意用上阴谋诡计,而且有个人在这种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不,那个人的能力具有绝对性的神效。

  于是,艾莉卡和惠那前去拜访艾西亚夫人。

  「我认为我需要带领法兰克族的人民对抗女神!」

  艾西亚夫人待在三千名法兰克族战士聚集的罗马军团驻地。

  她一见到艾莉卡和惠那,就说出了上面那一段话。

  「继承了多尼先生遗志的法兰克族,拜托我帮助他们。何况,失去大族长的法兰克族非常混乱……他们打算对城里的人施暴,气氛也不太好。」

  艾西亚夫人紧握双拳,宣示她的斗志与决心。

  「如今草剃先生也不在,我得好好加油。我要先带着法兰克族,前去会见夺取多尼先生肉身的亚尔蒂欧小姐。」

  「艾西亚夫人,法兰克族的大叔们不是意见不合吗?」

  「放心,我会亲自去拜托他们的♪」

  夫人没有将惠那的意见放在心上。

  这位女弑神者凭着强大的魅惑权能『提出请求』,法兰克族的反对意见将尽数平息,成为她忠实的信奉者。

  不可讳言的,艾西亚夫人是位善良温柔、和气婉约的女性。

  可是她对自己的魔性魅力毫无自觉……

  「夫人,在亚格皮纳和女神碰面,居民可能遭逢极大的灾难,法兰克族受女神的诅咒所苦,就某方面来看也是囚果报应,但这里还有法兰克族以外的百姓。」

  说出这番优美论调的自然非艾莉卡莫属了。

  艾莉卡要打动艾西亚夫人的侧隐之心,才刻意提及『百姓』一词。她的建言形同在反驳弑神的魔王,但是当前的情况确实有这么做的必要。

  「我认为不该徒增他们的痛苦,还望您三思——」

  「呵呵,没关系的。等完成准备后,我会带着法兰克族离开城市,前去寻找亚尔蒂欧小姐的。」

  「「…………」」

  这种方针不会引来其他乱子吗?

  艾莉卡和惠那对看一眼,就在她们试图反驳时。

  「所以艾莉卡小姐、惠那小姐,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们一起加油吧?」

  之后,她们和艾西亚夫人共度了半天的时光。

  二人陪着艾西亚夫人,和驻地内的法兰克族战士及妇孺谈天,另外还拜访了某位族长。艾莉卡说服了许多法兰克族,艾西亚夫人才是最适合成为新任大族长的人选。

  到了夜晚,她们才和留在驻地的夫人道别。

  回到主人不在的宅院,艾莉卡在大门前面猛然一惊。

  同行的惠那也静默不语,开始反思自己的行径。

  「……那个啊,我们是不是也受到艾西亚夫人的权能影响了?」

  反思过后,惠那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回顾过去这几小时的行动,她们错愕了。

  「惠那完全赞同了那个人的计划……」

  「我也是啊,丝毫没有受到魅惑的自觉,很自然地举荐艾西亚夫人……」

  「是说,为什么我们现在又恢复正常了呢?」

  「我们比一般人更熟悉魔术,咒力也比较强吧……所以才有办法恢复理智。」

  艾莉卡·布兰德里的聪慧受到权能影响而蒙上了阴影——

  这个前所未有的事实,带给艾莉卡不小的打击,她拼命思考个中原由。

  「照这样看来,我们是和夫人分开才恢复理智,不过下次再碰到夫人,说不定又会受魅惑影响了……」

  「呃,你会不会有种很想见艾西亚夫人的冲动?」

  「唉呀,惠那小姐也有同样的感觉吗?」

  艾莉卡和惠那探讨着魅惑的权能有多可怕。

  奇怪的是,她们在讨论当下很自然地想起夫人温柔的笑容,内心又对善良的弑神者产生了敬慕之情——

  她们发现自己心中的变化,两人焦急喊道。

  「糟糕了!这下要躲避艾西亚夫人……不对,要逃离她才行了!?」

  「而且,我们最好跑远一点。在敬慕之情冷静下来以前,我们要到一个无法轻易碰到她的地方。」

  距离和时间也许可以缓和艾西亚夫人的咒缚。

  这个猜测让她们想到了逃离城镇的点子。此外,艾莉卡·布兰德里和清秋院惠那又具有当机立断的行动力。

  二人急忙回屋内整理行囊,再从马槽牵出爱马踏上旅程。

  她们连夜出城离开亚格皮纳,沿着莱茵河畔的道路前往南方。

  「艾西亚夫人说了,她要带领法兰克族寻找女神亚尔蒂欧。然而,对方也带着那些熊群对吧?」

  「两军一碰头,很可能引燃战火啊……」

  艾西亚夫人手握三千法兰克族战士。

  女神则率领了熊群军团。

  双方如果在旷野上相遇,势必会直接开战吧?艾莉卡她们策马前行,担忧着战争爆发的危险性。

  「啊,烦死了。要是天丛云剑清醒,就可以和王取得联系了!」

  「看来凡事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我们要事先做好准备,来抑制艾西亚夫人和亚尔蒂欧……!」

  骑在爱马上的二人,一个抱怨神刀无法使用、一个意志坚决地发表腹案。

  艾莉卡摸着吊在腰带上的小皮袋,里面装了铜制的笔和墨水,以及古代的草纸……

  『最后之王』降临的两天后,她们趁着黑夜离开了亚格皮纳。

  三天后,护堂偕同璃璃亚娜和佑理抵达该城市。

  2

  回到亚格皮纳,和艾西亚夫人面谈后。

  护堂回到了市区里的宅院,三十位女侍恭候他的归来。

  「「「「「主人,欢迎回来!」」」」」

  三十人异口同声地行礼。

  这是一座附有庭园的豪华宅院,门前的空间足够容纳三十个人。服侍的少女们也换上了相同的制服,场面看上去十分壮观。

  简直和义侄陆鹰化经营的女仆咖啡厅没有两样。

  护堂不禁有些感动,其实这样感觉有点新鲜。

  「原来如此,这就是艾西亚夫人说的后宫实态啊?」

  「护堂同学……你真的好糟糕喔……」

  璃璃亚娜语带讽刺,佑理则是难过地叹气。

  护堂默默忍受尴尬的气氛,一位侍女走近他身旁,就是当初帮助他巡逻市区的法兰克贵族少女。

  「主人,艾莉卡夫人要我转达一件事情。」

  「艾莉卡!?」

  「夫人说——万一碰不到面也别担心,她们一定会回来的。」

  据说,艾莉卡和惠那是在三天前的夜晚离开的。她们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是夜——

  「在这种状况下没有交待自己的去向,真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比较有可能的原因是……」

  护堂在宅院的屋主执务室思考,璃璃亚娜对他说明。

  「一者是她们害怕受到追击,一者是她们不得不踏上漫无目标的旅程,或许是这两者的其中之一吧。」

  「要真是如此,艾莉卡小姐和惠那想必很仓皇……」

  佑理的表情也十分忧虑。

  现在,这间执务室只有护堂他们三人在议事。

  「总之她们似乎平安无事,凭她们的能力也足以度过难吧。」

  「没错,她们在这方面的判断力很优异,尤其艾莉卡是个堪比狐狸精的狡猾女人,犯不着我们担心才是。」

  璃璃亚娜下达总结,言谈间流露对那位欢喜冤家的信赖与理解。

  「眼下最该烦恼的,还是艾西亚夫人出阵一事。」

  艾西亚夫人明天就要离开亚格皮纳了。

  她打算率领数千名战士,前去和女神亚尔蒂欧会谈。

  护堂他们在白天看到了女神和熊群的集会——法兰克族斥候也发现了那场集会,并将结果回报艾西亚夫人。

  而这数千人的军团,打从心底敬服夫人。

  「他们肯定不惜舍命一战,来保护艾西亚夫人,如果女神率领熊群,二话不说就打过来的话……」

  「演变成野战的可能性很高吧,当然这也要看双方遭遇的地形。」

  「女神没有开战以外的念头,真令人担心。」

  未来情况毫不乐观,三人各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我和艾西亚夫人同行,这次要忙的事情还真不少,首先得减少法兰克族的牺牲、解决救世神刀和亚尔蒂欧的事件、回收多尼的肉身……也不晓得我的身体能撑到什么地步。」

  护堂皱着眉头嘀咕。

  「我的身体要是安然无恙,至少还能阻止艾西亚夫人,将她监禁在某个地方。无奈那个人实力高强,以我目前的状况是奈何不了她的。」

  「「咦?」」

  两位女孩听了这番话很惊讶,护堂认真地解释。

  「呃,我没有亲眼见过她战斗,这纯粹是我的直觉。艾西亚夫人的举止和性格温吞,实力却应该十分坚强……啊,用『难缠』来形容远比『强悍』贴切才对。」

  护堂想起了亚历山大·嘉斯科因。

  那个男人也有一种和其他弑神者或英勇神明不一样的强大。

  「事关战斗领域,护堂同学的推论想必是正确的……」

  佑理也同意了护堂的说法,这位身负灵妙知觉的媛巫女,想起了弑神者对战斗具有异常敏锐的直觉。

  璃璃亚娜也随即补充。

  「照这么说……草剃护堂要尽快恢复万全状态,才有办法对付艾西亚夫人,以及获得救世神刀和萨尔巴特雷卿肉身的女神。」

  护堂坐在事务桌前的椅子上。

  璃璃亚娜莫名来到护堂身旁。她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今天都在思考你状况不佳的原因,也想出了一些端倪。晚点我来调配魔女的秘药,希望治得好你的伤势。」

  璃璃亚娜表面上很严肃,背地里却动了点手脚。

  她在护堂的大腿上放了一张草纸,上面写着『今夜相会』的字句。她利用桌子的死角做掩护,同房的佑理看不到她的举动。

  这么做的意思是,她要直接对护堂施术,而不是调配什么秘药……

  护堂惊讶地看着身旁的骑士。璃璃亚娜维持凛然的表情,稍微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那一瞬的目光充满野艳的魅力,逗得护堂心跳加速。

  不过,他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妥当。受罪恶感影响的护堂正要开口,佑理也恍然大悟地开口。

  「事、事实上,关于护堂同学的伤势,我也看出了一点门道!」

  佑理的自白有点生硬和突兀。

  说不定,她的优异灵感察觉璃璃亚娜想要『偷跑』,护堂赶紧捏烂手上的纸条。

  「护堂同学——你如果想让璃璃亚娜小姐的『秘药』治疗,那轮不到我出场了,不过要是你不嫌弃,我、我也……」

  「这、这怎么可以,古往今来治疗行为一直是魔女的职责。」

  含蓄的大和抚子意外反击,璃璃亚娜也慌了。

  「我、我自认更为适合这个工作……」

  「也、也许是这样没错,我应该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二人的态度和言词婉转,却也互不相让。

  艾莉卡和惠那就是要避免这种纷争,才立下休战协议的,护堂心想——事已至此,他该介入璃璃亚娜和佑理的争执了。

  护堂下定决心后,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总之,可否先请你们告诉我诊断的结果?」

  「啊,是的,我个人的感觉是……护堂同学的身体状况,并非治愈之术起不了作用,而是你丧失了原本的恢复力。」

  佑理战战兢兢地回答问题,璃璃亚娜也正色道。

  「同感,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体内的咒力——不到受伤前的七分之一,咒力这种东西很类似东洋医学或中国武术的『气』,是属于精神与肉体的能量。」

  璃璃亚娜用『气』来说明,帮助缺乏魔术素养的护堂理解。

  女骑士的贴心之情表露无遗,她继续告诉护堂。

  「救世神刀的毒素夺走了弑神者体内的咒力,造成了回复迟缓的症状。」

  「那要怎样才能回复啊?」

  护堂深入问题核心,媛巫女和魔女稍微思考后回答。

  「例如,学清秋院惠那到无人的深山里清修,吸纳土地的灵气入体治疗。只不过,这个方法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是打算用上咒术,将我体内的咒力传给护堂同学。」

  「那我也用相同咒术——说、说错了,我也打算调配相同效果的秘药,但是草剃护堂身为弑神者,肉体具有我们无法相提并论的庞大咒力。」

  「我们的微薄咒力能否见效……也是个未知数。」

  佑理言明不安要素,璃璃亚娜也点头认同。

  她们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方法大同小异,得知这件事的护堂也松了一口气,他笑着对二人说。

  「谢谢,我明白了,幸好只是这点程度的伤,我也安心了。」

  「护、护堂同学?」

  「请你别说傻话了!过去你的强悍肉体,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麻烦的伤不是吗!?」

  「唔,可是我们的身体本来就不寻常啊。」

  护堂原本担心要花数个月才能痊愈,听完诊断他反而神清气爽。

  「我猜一碰上赌命的战斗,体内的咒力会自动被激发,顺利逢凶化吉吧。」

  「「…………」」

  这是护堂历经多场恶战的经验之谈。

  然而,护堂很确信自己说得没错,弑神凶兽的身心完全肯定他夸张的言论,甚至还产生亢奋的轻微颤抖。

  佑理和璃璃亚娜也感应到他的变化,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然,没有性命危机,我也不会战意昂扬,阻止艾西亚夫人一事就算了吧。这下我可以放心和那个人同行了。」

  「可是,草剃护堂,我想还是该尝试治疗——」

  「大概也没用吧?那就免了。」

  面对两位不满的女孩,护堂加重语气。

  「我不想……我不想冷落你们任何一个人,这次就先算了,我又不能同时拜托你们施术对吧?」

  「你——请你不要说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就、就是说啊,护堂同学。过、过去虽然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但你怎么主动提起这种建议呢……!」

  佑理和璃璃亚娜既害羞又愤怒地抗议,护堂笑着说自己是在开玩笑,然后结束了这个话题。

  「嗯,就先这样吧,麻烦你们了。」

  「「…………」」

  二位少女不满地凝视微笑的护堂。她们对看一眼试探彼此的想法,并且低下头。

  成功制止她们争风吃醋,护堂暗自松了一口气。

  隔天,艾西亚夫人率领法兰克族军团,离开了亚格皮纳——一行人前往莱茵河东岸,也就是日耳曼尼亚的内部。

  三千名战士中,夫人留了一千人在亚格皮纳。

  用意是要保护无力战斗的妇孺和据点。

  两千多名战士手持各类武器,和艾西亚夫人同行,整个队伍俨然充斥杀伐的气息。

  这种状况与其说是移动,更接近行军打仗。

  艾西亚夫人位在军团前方,骑马的模样称得上风姿飒爽。

  另一方面,被当成伤患的护堂在最后方的货物马车团中,和佑理及璃璃亚娜搭乘运送人员专用的四轮马车。

  「我在上一个城镇的罗马军城寨,有看到罗马军团的训练。」

  马车里搭了一张临时的床铺。

  护堂坐在上面,想起了他在奥古斯塔·劳里卡的经历。

  「比起罗马军的行军和野营训练,这些法兰克族……感觉有些散漫,似乎没有什么绵密的计画啊。」

  罗马军的步兵队从平时就厉行严格的训练。

  也多亏严格训练的实效,他们在模拟战时的阵式井然有序,动作也是整齐无比,行军时以规定的队列迅速移动,采取最有效率的休息方式,设立野营地的作业也很熟练。

  反观法兰克族的粗野军团——

  整个队伍没有阵式可言,众人散乱地跟着前方的人行走。

  他们在战斗中奋勇杀敌,展现出勇猛果敢的剽悍风范,不过,他们的武装未经统整,不仅难以组织阵形,更不懂积极互助合作。

  「上次艾莉卡说过『一万罗马军大胜三万日耳曼人』的轶事,比较下来,的确有可能大爆冷门啊……」

  「差了三倍还有办法获胜!?」

  「艾莉卡说的,大概是史特拉斯堡之役吧。」

  护堂有感而发,佑理听了大为震惊,璃璃亚娜在一旁苦笑。

  「依我所见,这里的法兰克族十分骁勇善战。假如是十对十的战斗,他们定能轻易击败罗马军的步兵。相反的,五十对五十的战斗,会是罗马军的步兵大获全胜。」

  「是喔。」

  「武装统一使用长枪、盾牌、金属铠甲,又懂得迅速组织阵形的步兵队,在古代战场是别具优势的致胜要素。最重要的是,罗马军的军纪严明、指挥系统干练,在各战场间移动的速度非常快。」

  当初,聚集在史特拉斯堡近郊的日耳曼部族,总数共有三万之多。

  仅有一万人的罗马军团,分成多批阵列迎战他们散乱的攻势。皇帝尤利安趁着第一战列顽抗蛮族的数量攻势,看准时机率领罗马军的预备部队加入战局,最后挽回颓势赢得了空前的胜利。

  璃璃亚娜表示罗马军的胜利绝非侥幸,护堂又问了一个问题。

  「有这么强大的军队,结果灭亡的反而是罗马呢?」

  「西罗马帝国的国力急速衰退,蛮族在各地的势力又日益壮大,罗马会灭亡也不意外。」

  「这正是所谓的诸行无常。」

  护堂深刻体认到胜者必衰的道理,他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一路前行。

  侍奉艾西亚夫人的法兰克族,来到斥候发现女神亚尔蒂欧的日耳曼尼亚旷野。他们的行军散乱,完全看不到罗马军的规律与迅速。

  而马车摇晃的震动,对受伤的身体是一种不小的负荷。

  可是护堂不想让女孩子看到自己虚弱的模样,他又找了下一个话题。

  「事到如今问这个或许晚了一点,你们说的『最后之王』纯粹是称号对吧?他的真名究竟是什么啊?」

  「这也是亚雷克王子长年探讨的主题。」

  「上次我和爱丽丝公主前往保加利亚,也请教过这个问题。」

  一谈到这个话题,不免要说到那位非友好的同类,以及地位高贵却生性冲动的公主。

  佑理点出白之巫女的名字,若有所思地说下去。

  「花了八年时间追查『最后之王』的公主,始终无法用灵视看穿该位英雄的真面目。公主断定的理由是……」

  「断定?」

  「是的,她说灵视的根源《虚空记忆》被施以特殊处置,所以无法看透他的真名。我想公主是在拜访幽世的普鲁塔克之馆时,确认了这件事情……」

  「对了,那位耆老也没有说出『最后之王』的真名。」

  璃璃亚娜点头附和,护堂也想起来了。

  那位苍发英雄现身时,亚尔蒂欧确实说出了他的名字,不过雷鸣声盖过了亚尔蒂欧的声音。一开始『最后之王』面带阴影,一直很难看清他的卢山真面目。

  那些不自然的现象,还有无法灵视真名的神秘性。

  象征了他『不愿表明真身』的意志。

  「不愧是神明,真是太夸张了……」

  护堂和两位女孩闲聊,在摇晃的马车上度过了第一天。

  第二天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

  到了第三天下午,终于产生了异变。艾西亚夫人率领的法兰克族,碰上了一百五十只大型的熊群。

  3

  艾西亚带着上千同伴横越莱茵河,前往日耳曼尼亚内地——

  喜好旅行的艾西亚很习惯这种近似民族迁移的旅行。每次她到各地旅行,总会无意间吸引一大群人追随她踏上旅途……这是常有的现象。

  「不过,这次得小心点才行。」

  艾西亚握紧小小的拳头,一个人喃喃自语。

  「我要会见的对象是想灭掉法兰克族的女神,不展现一点我可怕的地方,会被对方看扁然后主动找上门的。」

  艾西亚已经做好反转『治愈权能』的准备以防万一。

  现在她身旁吹拂的风势异常寒冷。

  明明时值春季,风势却堪比严冬的冷风,气温也下降到几近降雪的温度。

  温度变得这么寒冷,权能随时都可以反转了。

  艾西亚满意地点点头。『治愈权能』是她从春之女神帕希芬妮身上篡夺的,而这个女神也是职掌冬季和死亡的冥府女王。

  当她不得不动武时,这项权能常常意外地派上用场。

  「草剃先生一直把我当成不可靠的妹妹,我要让他见识一下,其实我才是大姊姊!」

  干劲十足的艾西亚骑着矮小的马匹轻快前行。

  另外,她周围跟了四位法兰克族族长,外加两百名族长的直属部下,这些人也是骑马同行。

  这一批带头部队的左右和后方,跟了一大群徒步行走的战士。

  最后方是负责运送粮食和物资的马车队。

  法兰克族的两千部众缺乏规律,行军十分散漫。

  当然,也有不少蛮族师法罗马帝国合理的军队营运,或是潜心研究而自成一派。例如在这个时代活跃的霸王,阿提拉所率领的匈族;以及西哥特族君王,亚拉里克所率领的日耳曼系哥特族。

  不过聚集在这里的人并没有类似的合理性。

  艾西亚想起,混在马车队里的草剃护堂,看到毫无纪律的行军后……

  『他们果然和多尼臭味相投啊……』

  他发表了这么一段感触良多的意见。

  之后,散漫的行军到了第三天,艾西亚接获斥候的报告,先行的侦查部队发现一群大熊聚集的场所。

  那是一片几乎没有遮蔽物的旷野。

  空旷的草原绵延数公里,顶多只有几座小丘陵和岩山,艾西亚领军的两千名法兰克族也顺利进入该地区。

  可是,一群野兽已先聚集在草原上了。

  野兽全是四、五公尺的巨熊,魁梧身形有如一栋房屋,数量约在一百五十左右。

  大熊军团也注意到法兰克族逼近。

  一百五十只熊低鸣嘶吼,它们面目狰狞地威吓,好战的气息表露无疑。

  法兰克族的两千战士也抄起武器,发出吼叫声震慑对方,态度也同样血气方刚。

  一百五十只大熊和法兰克族之间,横跨了数百公尺的距离。

  然而双方气氛剑拔弩张,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会演变成战斗状态。

  就在这时候,队伍最前方的艾西亚有了动静。

  「那、那个……不好意思,各位可以先冷静下来吗?」

  艾西亚骑在马上转身,歪着脖子拜托众人。

  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到所有人耳中,但后方的法兰克族马上闭嘴,乖乖地原地待机。

  看法兰克族这么听话,艾西亚不禁莞尔。

  她想这些人只是有些粗鲁好战,其实本性还是很善良的。

  「呵呵呵呵,熊熊也请安静一下喔♪」

  艾西亚隔着数百公尺,『拜托』那些凶猛巨兽。

  她的拜托还真的见效了,上百只大熊不服气地低吟,情绪却缓和了不少。

  熊群的眼神依旧狰狞,但也不乏对艾西亚的好奇。

  「我就知道,诚恳的态度果然有用……!」

  在艾西亚的观念里,这些凶暴的神明眷属说穿了也是『毛茸茸又讨喜』的森林小熊。

  她感动地点点头,庆幸自己成功和小熊交好。不用说,这当然是『魅惑权能』的功效,偏偏她认为这是自己精诚所至的关系。

  艾西亚独自策马前进,接近那一批熊群。

  志得意满的艾西亚挥手阻止准备跟上的法兰克族,那群大熊军团中也走出了一位青年——

  对方浑身白衣,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型神刀。

  容貌也和萨尔巴特雷·多尼相同。

  「大族长!」法兰克族激动地呼喊他们的共主。

  「各位,安静下来!多尼先生的身体被女神占据了!我会负责抢回来的,请你们不必担心!」

  艾西亚安抚后方动摇的战士。

  法兰克族战士立刻沉默了。艾西亚感受到法兰克族的信赖,心头感动不已,这时多尼开口说话了。

  「第三位弑神者,上次我们也见过面啊,你对妾身的眷属动了手脚是吗?」

  多尼的口中同样发出女神亚尔蒂欧的声音。

  「用上这种奇怪的手段,是想命令眷属攻击妾身,好求得胜利是吧?」

  「不是的。」

  凶暴性情稍减的熊群,还是敌视着两千名法兰克族。

  艾西亚和亚尔蒂欧在两军间对峙,艾西亚试着对女神温情喊话。

  她想实行一项策略,消除不顺从之神所承担的怨恨。

  「我是来和你交朋友的!」

  「喔……」

  「我明白,我们有许多不幸的误会,不过我们应该跨越障碍好好对谈,理解彼此的心意才对。」

  「唔。」

  「我知道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是人类,而你是神,彼此的出身不同,要互相理解的难度也更高。话虽如此,这不代表我们的心灵无法交流,因为不管是人类或神明,都具备爱情和温情不是吗!?」

  「原来如此,妾身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太好了,亚尔蒂欧小姐!」

  「换言之,你是想和妾身以武交心对吧?勇士之间必需拼死一战,才会产生互相敬重的心意。你想追求战场上的情谊,不愿出于憎恶之情战斗啊……」

  「咦?」

  「好吧,妾身也是以『熊』为名的女神,你的气慨妾身应允了,我们就来尽情一战,留下一场名留千古的血战吧!」

  「啊,不是的,我说的不是以武会友的意思!」

  艾西亚急急忙忙否认。

  可是被亚尔蒂欧附身的多尼微微一笑,递出了手中的救世神刀,全身上下散发出霸道无匹的斗争意志!

  「弑神之女,来场痛快的对决吧!」

  「请、请听我解释啊~~!」

  亚尔蒂欧手上的救世神刀灿烂生辉。

  神刀和上次凭空出现的光球一样,发出耀眼的白金色光芒。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刀身闪耀光芒。看来女神也习惯操控神刀,懂得拿捏力量的分寸了,至于这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了。

  说时迟那时快,艾西亚也开始咏唱言灵。

  「那个……美丽的少女啊,打开恐怖的秘教之门吧……」

  艾西亚咏唱的是反转权能的言灵。

  她几乎是反射性念出言灵的,因为不这么做必死无疑,她只好顺从生存本能的警告,自动咏唱言灵御敌。咏唱结束后,她立刻跳下马匹。

  「快点离开这里!」

  艾西亚话一说完,矮小的爱马即刻奔离战场。多亏魅惑的权能,马匹很快就了解艾西亚的意思。

  艾西亚也背对着亚尔蒂欧逃跑。

  「救世之剑啊,释放雷电轰击!」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萨尔巴特雷·多尼以女神的声音下令,右手上的神刀电光爆射。艾西亚被高热的电光击中,整个人被用力打飞。

  艾西亚像根圆木般在地上不停翻滚。

  「唉、唉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奇怪的是,她身上毫发未伤,这全是修正力的恩惠所赐。

  打开『妖精回廊』的权能,某种程度上也能操作历史修正力。

  例如为了将艾西亚维系在这个时代,轻微的负伤大多会被直接消除,之前她被匈族弑神者兀汀的箭矢射中,也是修正力保护了她的安危。

  在地面翻滚的艾西亚眼冒金星,脑袋却没有忘记冷静思考。

  (果、果然,她只能使出这点程度的威力……)

  亚尔蒂欧并非『钢』之军神,她纯粹是大地母神。

  失去肉身的女神改以救世神刀迎战对手,但是救世神刀不是她本身的力量,她不可能妥善发挥其威能。

  上次神刀失控,反而更具威胁性。

  不过附在多尼身上的女神压抑神刀的力量,意图自在操纵神刀。这么做是适得其反,其实能成功杀敌就好,操作就算粗糙也未尝不可。

  「多尼先生和草剃先生健在的话,绝对会抓准这个机会好好反击……」

  说完话的艾西亚猛然一惊。

  她好不容易停止打滚,赶紧站起来大叫。

  「亚、亚尔蒂欧小姐!你快点逃啊,有危险!」

  「什么?」

  一道北风吹来,夹杂着冰冷的冻气与雪花。

  「冰雪——是冬之女神的力量!?」

  女神正感惊讶,身体已经被北风吹冻。寒风呼啸而过,风势越来越强猛。

  神圣的北风替日耳曼尼亚的旷野带来冬天的寒意。

  天空乌云密布,更降下了绵密的白雪。

  「啊……我又弄巧成拙了……」

  艾西亚落寞地垂下肩膀。

  春之女神帕希芬妮本是位温柔的少女。她被冥王黑帝斯强娶为妻,终日在地底的冥府郁郁寡欢。

  每当冬季来临,她就会化为冥府的残酷女王,在世上带来寒气。

  因此治愈的权能一经反转,这项『冬之权能』会果断而残酷地实行艾西亚不小心想到的战略。

  仿佛连艾西亚本人的信念和气质也被反转了一样——

  「攻击前还嚣张地叫妾身逃跑……不接下这一击,有损妾身女神的威名!」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亚尔蒂欧举起神刀抵御北风,弑神者的肉体激发咒力顽抗权能。

  没想到手持神刀的弑神者,脚下的立足之地当场裂开。

  地面产生一条数十公尺的裂痕——如同大地震造成的一样。

  「呜……!」

  操纵神刀的战士掉进了地底。

  女王帕希芬妮支配的冥府位于地底。除了极寒的冻气以外,将对手拖入地底也是女王的权能之一。

  「这下子,附近的区域暂时会变成严冬世界了。」

  吞没亚尔蒂欧的裂缝涌现了强烈的寒气。

  艾西亚本人不受冻气影响,但普通人长时间待在这里,会被冷到骨髓里面,搞不好有被冻死的危险。

  而这次,大地的裂缝中涌现的不光是寒气。

  『弑神之女,了不起。』

  地底传来女神的声音,艾西亚吃了一惊。

  『一旦受制于冥界,就连神也无法轻易摆脱,不少神明会被困死在地底吧,然而妾身好歹也是职掌大地的女王……』

  亚尔蒂欧的声音没有愤怒和憎恨,反而还带有亲密之情。

  『暂待片刻,妾身将结束这场意外的归乡之旅,赶回地上与你一战。在此之前,你就先陪妾身的眷属打发时间吧!』

  「唔唔唔,我就知道~~!」

  这一招将对手拖往地底的秘术,威力非常强大。

  在某些状况下,甚至具有一击必杀的力量。遗憾的是,像亚尔蒂欧这种大地母神,也多半是『冥界的女神』,因此难以成为有效的打击,另外这对那些『死后奇迹重生』的神格也不管用。

  不但如此,亚尔蒂欧一声令下,战况也有了变化——

  至今很安分的大型熊群开始骚动了。

  一百五十头熊再次狰狞嘶吼,它们恶狠狠地看着艾西亚和法兰克族,慢慢走了过来。

  「各位,请你们乖一点!拜托了!」

  艾西亚双手合十,向那些熊群祈求。

  可是她的祈求失效了,恢复凶暴天性的熊群持续跺步,走近数百公尺外的艾西亚和两千名法兰克族。

  熊群终究是女神的眷属,过去和艾西亚也没有交集。

  魅惑的权能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仅能发挥微弱的『请托』效果了。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呵呵呵呵,妾身的回礼可不止于此啊!』

  艾西亚泪眼婆娑,女神笑着落井下石。

  转眼间,艾西亚的脚下闪耀着白金色的光芒。不对,是附近的整片地面都在发光,光芒是来自地底的救世之雷。

  这些雷电的威力,远比刚才修正力消除的雷电强上数倍。

  女神这次放弃了精密的控制,直接释放出不顾失控风险的强大威力。

  地底下的闪光爆裂,吞没了艾西亚的身影。

  4

  女神率领的熊群面对法兰克族的两千战士。

  两军终于正式交会,双方没有展开战斗,而是先隔着数百公尺对峙,各自的领袖在中央地带进行会谈。

  艾西亚夫人的权能把女神拖进了地底。

  「如我所料,她的力量果然是无法控制的类型……」

  喃喃自语的护堂和法兰克族一起观望那场会谈。

  他来到队伍的最前列,以防情况生变。带他来到前到的佑理和璃璃亚娜,也被突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

  「她、她本人没有战斗打算,权能却自行发动了吗?」

  「艾西亚夫人的权能说不定都有她无法控制的特性……」

  「看上去完全没有战意,却突然出手偷袭啊。」

  就某种意义来说,艾西亚夫人平常的言行举止,成了她战斗时最佳的欺敌战术。见识到艾西亚夫人的可怕之处,护堂皱起了眉头。

  「多尼说得没错,她的战斗方式真的太卑鄙了……」

  而且,战斗并未就此结束。

  女神亚尔蒂欧在地底发声,刺激大熊军团狂暴化,艾西亚夫人被地底的雷电击中——整个人不见踪影。

  「艾西亚夫人!?」

  护堂怀疑自己看错了,难道那个人遭逢不测了……?

  一百五十只大熊开始进攻。

  熊群身长四、五公尺,用后肢站立的大小形同一栋建筑。每一只都展现出凶暴的性情,呲牙裂嘴地宣扬其斗志。

  这支野兽军团夸示着它们的巨大身躯,杀向了法兰克族。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熊群的咆叫此起彼落,天地也为之震动。

  两千名法兰克族战士面对如海啸般奔袭而来的巨兽军团。他们看到艾西亚夫人消失,很明显动摇了。

  他们激动地喊着「大族长~~!」有些人还掉下了男儿泪。

  不过当中有某个人大叫。

  「各位弟兄!你们不帮大族长报仇吗!?」

  这段喊话很有效,所有法兰克族战士的眼神都变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人类军团也放声嘶吼,开始发动突击。

  他们拿着刀、枪、斧、弓等各式武器,怀抱激励身心的斗志与复仇心,迎战一百五十头大熊组成的杀戮海啸。

  两军在毫无遮蔽物的日耳曼尼亚平原交锋——

  一场混战展开。

  想当然,一只大熊的战力远比一个人类强大多了。

  可是熊群只有一百五十只,人类却有两千人。用单纯的数量分析,每十个人围攻一头大熊也还绰绰有余。

  大熊挥舞巨大的前肢攻击,法兰克族的战士中招倒地。

  它们张开可怕的血盆大口一咬,制造不少尖叫与流血的法兰克族牺牲者。

  战场上随处可见这种残酷的杀戮景象。

  法兰克族中也有不少顽强的战士,靠着机动性和盾牌抵挡熊群的狂攻——更有许多强者拿起自身武器,利用熊群粗野进攻后的破绽进行反击。

  一场乱战下来,有越来越多大熊和人类的尸体倒在日耳曼尼亚的旷野上。

  「现在的战况是五五波,再打下去死伤者会越来越多的!」

  「好、好歹要有身负治愈权能的艾西亚夫人助阵才行啊——」

  「那个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

  护堂他们在战圈外讨论现况。

  刚才法兰克族发动突击,他们认为不该卷入战场的狂乱,所以没有采取行动。

  璃璃亚娜左手架起背在身上的弓。

  那是骑马民族爱用的复合弓——材质包括了木材、动物骨头、肌腱,是一种射程很远的小型弓。璃璃亚娜从腰上的箭筒抽出箭矢,搭在强弓上预备射击。

  随后,璃璃亚娜一箭射向数十公尺外的巨大野熊。

  正好有一只大熊和法兰克族恶斗,璃璃亚娜的箭矢精准射中它的右眼,第二箭也正中左眼的位置。

  两支箭矢射穿眼球,贯入大脑深处。

  璃璃亚娜用上区区两箭,击毙了凶猛的大熊。在一旁战斗的法兰克族,见识到璃璃亚娜的神技后纷纷兴奋大吼。

  可是,披露绝妙箭技的银发骑士摇摇头。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一个人无法歼灭所有的敌人……!」

  「我的身体也还不能作战啊……」

  至少要能用上乌鲁斯拉格纳的化身。

  护堂急得咬牙切齿,他不但身体沉重,咒力更是难以完全发挥。也因为这个关系,战事明明已经爆发,他还是没想到任何可用的化身。

  佑埋靠近护堂,主动关心他的状况。

  护堂很感谢佑理的体贴,另一方面又在思考该怎么办。璃璃亚娜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么,只好键而走险了——!

  就在护堂打算放手一搏时。

  「……龙?」

  璃璃亚娜抬起头来,仰望南边的天空。

  护堂也凝神细辨,起先他只看到天上有个黑点,接着他总算看清南边飞来的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约四公尺大小,外表很像兽脚类肉食恐龙的生物。

  不过,其细小的前肢变成了翅膀,在天空乘风翱翔。

  翼龙粗壮的后肢前端有巨大的勾爪,锐利的程度和『恐惧之爪』的称号相得益彰,是飞天魔兽特有的武器。

  护堂很肯定,那是弑神者兀汀旗下的翼龙。

  骑在翼龙背上的,是留着一头华丽金发的美少女——

  「艾莉卡!」

  护堂忍不住大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惠那小姐?」

  「感觉有人在叫艾莉卡小姐的名字呢,不晓得是不是惠那听错了……」

  看见媛巫女满脸狐疑,艾莉卡试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异常巨大的熊群和法兰克族在下方展开激战。

  翼龙轻快飞越战场上空十几公尺的位置,艾莉卡·布兰德里跨在龙背上手握缰绳,清秋院惠那坐在她的身后。

  「王该不会在下面吧!?也许他注意到我们了!」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那个人一回来就发生严重的骚动,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和战斗或争端实在太有缘了。」

  兀汀出借的翼龙承载两人的体重,飞行动作依旧轻盈灵敏。

  艾莉卡的脖子上挂着系住龙牙的项链,这也是兀汀给她的东西。

  有了这项东西,可以使役兀汀的翼龙短短数日。

  惠那没有借翼龙来骑,纯粹是骑术不佳的关系。骑龙基本上和骑马的要领差不多,没有深厚经验的媛巫女难以妥善驾驭。

  「幸好我们赶上了,只是好像没有看到艾西亚夫人,以及附身在萨尔巴特雷卿身上的女神。」

  「也罢,直接开战也无所谓吧。」

  太刀媛巫女面带笑容、伸手取出一件物品。

  惠那从鞍座上的箭筒里,抽一支箭矢递给艾莉卡。

  「反正那些熊也是非清不可。」

  「说得也是,那我们赶快行动吧!」

  艾莉卡拿起挂在鞍座上的钢铁长弓。

  这是具有超长射程和威力的铁弓,一般强壮的男人也很难拉动弓弦,艾莉卡的臂力是经过魔术强化的。

  艾莉卡接下惠那递上的箭矢,轻而易举地弯弓搭箭。

  她跨在翼龙上施展骑射,双脚稳稳踩在鞍蹬上。

  多亏有鞍蹬的辅助支撑,艾莉卡顺利射出第一箭——

  咻!

  箭矢划出豪迈的破风声,飞向下方的战场。

  艾莉卡对所有箭矢施加了增强贯穿力的炼铁术,配合铁弓本身的威力加持,壮如房舍的大熊也经不起这样一击。

  箭矢轻易贯穿巨兽,直接没入地面。

  中箭的大熊倒地后动弹不得,当场死亡了。

  能贯穿移动目标双眼的箭术固然精妙,然而若具有一击必杀的威力,那么攻击不常移动的身躯——尤其攻击心脏才是最有效率的。

  艾莉卡在空中,重复了十次豪迈的狙击攻势。

  十支箭矢一一贯穿附近的大熊,地面也多了十具尸体。

  死战群熊的法兰克族,呆呆地仰望来自天空的援军,艾莉卡没有闲功夫理会他们。

  「到熊群最多的地方,放惠那下去吧!」

  「我知道了!」

  在宽广的平原上,总有激战区和非激战区的差异。

  她们利用翼龙的机动力迅速飞到新的激战区上空,惠那立刻从翼龙身上跳了下去!

  动作灵巧的媛巫女身轻如燕地降落在战场上。

  惠那平常用的是神刀·天丛云剑。现在她拿的是一柄宽厚长剑,剑身收纳在临时找来的剑鞘之中——那不是日本刀,而是西洋式的双刃剑。

  「狮王之心!好好帮助惠那小姐!」

  清秋院惠那手中的魔剑顺应主人的命令,银色的剑刃绽放光芒。

  平时变成细长剑身的狮王之心,今日恢复成长剑的外形,代替惠那爱用的神刀。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惠那架起狮王魔剑冲锋陷阵。

  狮王之心的剑柄变长方便双手劲力施展,也多亏剑柄变长,惠那才得以用日本刀的要领使用长剑。

  手持魔剑的惠那攻击的目标是一只大熊。

  六名法兰克族的战士围住大熊,惠那快如疾风地冲过他们身旁,身形灵巧地跳了起来。

  以后肢站立的大熊,头部离地面至少有五公尺高。

  惠那轻松跳到大熊的头部位置,一刀砍向其粗短的颈子。对方也正好挥动巨大的前肢,想要撕裂媛巫女单薄的身体。

  不过架起狮王魔剑的惠那,没有停下手中的攻势。

  狮王魔剑首先斩下前肢的肘部一带,再顺势砍进大熊的颈部里。

  威力和锐利程度,丝毫不输使用天丛云剑的时候。

  「再来!」

  杀完一只大熊的惠那,马上转身冲向附近的另一只凶兽。

  大熊同样被法兰克族包围,惠那穿过包围的阵势,一刀杀向大熊的身体。剑身砍进腹部之后,惠那劲贯剑尖,狠狠刺穿对方的肝脏,轻易击毙了第二只大熊。

  「了不起!」

  艾莉卡称赞自己的竞争对手,攻势也没有停歇。

  箭筒里的箭矢用完,艾莉卡挥手发动召唤魔术。十几支箭矢凭空显现,化为艾莉卡再次射杀敌人的兵器。

  艾莉卡驾驭翼龙,在空中反覆施展狙击。

  地上越来越多插着孤箭的大熊尸体,艾莉卡和惠那持续清除大熊军团,等附近的敌人净空后,艾莉卡降低了翼龙的飞行高度。

  下方碰巧有几名法兰克族。

  看到上方的翼龙下降,他们惊荒逃窜。

  惠那冲近翼龙,身手矫健地跳到艾莉卡身后。翼龙戴着二人,张开双翼振翅高飞。

  艾莉卡她们打倒了将近二十头大熊。

  可是敌人的数量还是很多。艾莉卡乘着翼龙转战各处,寻找下一批猎物。

  「她们的本领真是惊人啊……」

  护堂眺望艾莉卡和惠那的活跃,敬佩之意不禁脱口而出。

  双方的距离有三、四百公尺远,护堂当然看不清她们的细部动作,然而光看翼龙在战场上四处转进,就知道她们在哪边连战皆捷了。

  最主要的是,艾莉卡她们拥有高强的「个人战力」。

  再者她们充分活用飞行机动力,有效发挥自身战斗力,积极转战各方敌兵,不只是在战场上「夸示实力」。

  如果不是她们智勇双全,这没办法那么简单活跃了。

  另一方面,草剃护堂身边还有璃璃亚娜和佑理。银发骑士的实力自然不在话下,媛巫女也具备不凡的能力。上次佑理动用精神感应的灵力,挡下了女神喀耳刻的攻势。

  二人待在护堂身边守护他的安全。

  这里离激战地区稍有一段距离,偶尔也有大熊来寻找猎物,每次都靠璃璃亚娜射箭击杀对方。

  「二位,拜托你们了。」

  又有一只大熊缓步前来,护堂随即说道。

  「你们——不用保护我,不必管我没关系。」

  话一说完,护堂主动走向大熊。

  「护堂同学……!?」佑理正想追上去,璃璃亚娜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默默地摇头。媛巫女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停下脚步,担心地目送护堂离去。

  「草剃护堂……」

  璃璃亚娜守望护堂的背影,凛然的美貌也夹杂几分忧虑。

  护堂持续前进,重伤未愈的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走到大熊前面,和大熊一对一正面交锋。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长四公尺的大熊狂吠,选用后肢立起身子进行威吓。

  大熊挥舞左前肢用巨掌和勾爪攻击护堂。

  护堂鞭策虚弱的身体向后一跳,勉强躲开了敌人的攻击,不过熊爪掠过他的胸口,被擦到出地方产生灼热的痛楚,鲜血也飞散四方。

  「呜——!?」

  护堂强忍疼痛,努力集中精神。

  现在护堂最需要的是咒力,他需要激励自身斗志,唤醒体内的战斗力量——

  可是身上完全没有力量涌现的感触和前兆,护堂不由得胆战心惊。

  这时大熊扑向护堂,张开凶恶的血盆大口攻击。被这种巨大的身体压住,也是很容易死掉的。

  另外大熊的体型庞大,动作却很敏捷。

  现在要躲往左右两旁或后方,已经来不及了。护堂当机立断,选择向前回避,他用前滚翻的要领穿过飞扑而来的大熊下方。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接连两次攻击失败,大熊发出不快的兽吼,恶狠狠地瞪着护堂。

  反之,护堂也慌了。眼下情况危及——照这种状态打下去绝对没有胜算,偏偏他的力量就是没有涌现。

  咒力依然没有恢复,他想起璃璃亚娜把咒力称为『气』。

  难道需要什么运功法门?例如特别的呼吸法或冥想?……不对,护堂过去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换句话说,草剃护堂真正需要的行动是——

  「要我像平常那样蛮干是吗?」

  护堂喃喃自语,他英勇地面对敌人,不再东躲西藏。

  当然,大熊也来势汹汹地冲来了。它再次用前肢攻击护堂,护堂握紧拳头不闪不避。

  「喝啊啊啊啊啊啊!」

  护堂奋力大吼,冲上前殴打大熊。

  说穿了,逃避称不上战斗。所谓的战斗,是要双方互相攻击才成立的。最重要的是,草剃护堂以往再怎么不济——也从来没有舍弃攻击的意志!

  话说回来,他的行为实在不聪明。

  无法使用权能的血肉之躯,竟然殴打体格比自己大胜数倍的大熊。

  不过护堂紧张的情绪越来越高昂,喉咙也干渴不已,亢奋的情绪和肾上腺素消除了他身上的倦怠感,沉重的身体重拾多日未见的机敏,面对死亡的恐惧激发他「一定要打倒眼前敌人」的攻击本能——

  护堂的动态视力原本就很优异。

  弑神者在战斗中又具备高度的集中力。

  敌人野性的高速攻击,他也看得异常透彻清晰,他勉强躲过大熊强凌落雷的挥击,冲进巨兽的怀里悍然出拳。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熊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护堂抓住大熊,将它高举过头。被一个才一百八十公分的人类当杠铃举,大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护堂也不在意,直接单手扔出大熊,就像是在练习长传一样。

  大熊在空中飞越一百公尺,落在空无一物的平地上。

  摔落地面的大熊一动也不动。这样夸张的力量,平时的护堂是绝对使不出来的,这是用上『公牛』化身的结果,使用条件是遇上力量超越人类的敌人。

  护堂吐了一口气,用力深呼吸。

  专注的攻击意志和强大的咒力,在护堂体内激烈翻腾。

  的确,护堂一如预期地恢复了力量,但是实践这种复原方法真的是九死一生的赌注……而他现在也没有时间休息了。

  两公里外的地方,有一条巨大的裂缝。

  那一道通往地底的入口,先前吞没了附身多尼的亚尔蒂欧,如今裂缝里面爬出了巨大的怪兽。

  怪兽全长三十公尺左右,状似猫头鹰和熊的混种。

  护堂以前也碰过这头神兽,想必是落入地底的亚尔蒂欧派来地上的,最糟糕的是,这次出现了三只同样的神兽!

  「锐牙难近身者,给予违背契约之人破灭的铁锤!」

  护堂急忙咏唱言灵。

  「那是神兽!?是女神亚尔蒂欧的眷属吧!」

  艾莉卡乘坐翼龙,在天际华丽翱翔。

  想当然,艾莉卡的视野比地面上的任何人都清楚。她看到撕裂平原的裂缝里,爬出了巨大的猫头鹰熊,而且一次来了三只——

  战场上一下子冒出了神兽。

  另外还有五十只大熊尚未剿灭。

  情势明显不利,艾莉卡皱起了眉头。巨大的猫头鹰熊一出现,地上的法兰克族登时军心溃败,开始恐慌地大叫逃窜。

  不过,随后又多了一头黑色的大山猪——

  艾莉卡驾驭翼龙飞行,脸上也浮现了豪迈的笑容。

  在地上大杀四方的惠那也注意到了,不管身在战场的哪个位置,巨大的山猪都是很显眼的目标。

  太刀媛巫女还察觉到伙伴苏醒的气息。

  「天丛云……!快自我夫君手中归来!」

  惠那右手拿着狮王之心,因此漆黑神刀出现在她的左手。惠那吸收天丛云剑的神气,对着上空大叫。

  「艾莉卡小姐!」

  「嗯,回来吧,狮王之心!」

  惠那手中的魔剑消失,回到了施展召唤魔术的主人手上。

  「须佐之男命起兵窃国,千剑立于大地,以其为城郭坚守抗敌。」

  太刀媛巫女迅速咏唱运使神刀的言灵。

  「千剑尽丧,然须佐之男命自大蛇尾中取得一剑,是谓天丛云剑,力敌千剑之神钢!」

  她将刚召回手中的天丛云剑高高抛向空中。

  隐含奇迹之力的神刀如回力镖一般旋转飞升,飞到比艾莉卡的翼龙更高的位置,瞬间爆碎四散。

  天丛云剑的破片如同流星雨轰落地面。

  不过碎片不是随意降落的,所有的碎片全数杀向地上残存的大熊,在两百平方公里的战场上逞威的猛兽,纷纷被碎片击中。

  中招的大熊挣扎毙命。

  开始败退的法兰克族却没有任何人牺牲。

  惠那和天丛云剑展现瞬杀敌人的神技,而且没有伤到其他同伴——

  「七个祭司拿七个羊角巡走吹角,带兵器的在他们前面进军!」

  另一方面,艾莉卡咏唱圣绝言灵。

  魔剑狮王之心从长剑变成长枪的形状。

  那是骑兵专用的倒棘状长枪,飞天龙骑士绽放红光——周身包覆『神圣歼灭者特权』的艾莉卡轻蹬翼龙腹部。

  「约书亚吩咐百姓说:呼喊吧,因为耶和华已经把城交给你们了!又将城中所有的,不拘男女老少,牛羊和驴,都用刀杀尽!」

  艾莉卡擎枪向前,命令翼龙全速冲刺。

  目标是那些冒出地面的猫头鹰熊,骑乘翼龙的艾莉卡攻向其中一只巨大神兽的喉咙。

  猫头鹰熊大嘴一开,吐出绿色的火焰迎击。

  绿色火焰被『神圣歼灭特权』震开,龙骑士的长枪深深刺入敌人喉中。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兽发出撼动大气的震天哀号,艾莉卡在这一刻重创了一只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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