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无名的凤凰 第二章 穿越新世界

  第Ⅱ章穿越新世界

  ☆☆☆

  古顷怪造高中的入学典礼在四月一日举行。

  空井伊依一副不知是否受骗了的模样,对新生活抱着期待与不安,混在喧闹的新生队伍里面。和同年龄少女相比,伊依的身体较为瘦小。绑着独具特色的双马尾发型,挂在脖子上的骷髅项链和怪造高中的橙色水手服形成对比。

  奇迹般地通过入学考试,像是被骗似地没有任何事发生而到了今天。入学典礼。自己全新的第一步,连接着梦想的每天的开始。

  当然有期待也有不安。为什么自己能够合格——这也是个疑问。不过自己就算是弄错还什么的,毕竟是合格了,所以伊依想尽可能地去活用这份运气。拼了命地用功,成为伟大的怪造学者,然后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类能够一同生活的世界。

  『接下来是校长先生的致词——』担任司仪的教师,声音被麦克风放大,那声音明朗地回荡着。

  起立、敬礼。伊依反射性地随号令行动。伊依可没有白白念完义务教育,像这类反射行动可拿手了。伊依抬起头看向前方。

  『各位新生,欢迎来到古顷怪造高中。』

  才在想今天体育馆出奇地热——只见古顷怪造高中校长,同时也是日本仅有七人的怪造学教授,宇宙木冰蜜站在正前方。

  宇宙木静静地拍了拍手。

  『总之,今天我先替你们掌声鼓励吧。恭喜你们,这所古顷怪造高中——会成为你们的新世界。如果说你们的梦想是花卉,这所高中就是土壤吧。要尽情地开花也好,储备营养也行,请你们尽情地成长,不要枯萎了。』

  冰色的眼眸、白金色的头发、乳白色的肌肤。今天也宛如透明冰雕的她,用银色发饰装扮着质感看来有些硬的头发。服装也是正式礼服,她的一举一动彷佛某国的王公贵族一般端庄优雅。

  『话说回来。』宇宙木突然换了个表情,语出惊人地说道:

  『怎么说呢,怪造学界还真是没出息呢。』然后笑了出来。这好笑吗?

  『完全不行呢,整体已经快死掉了。我想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这点。应该说——不知道的话就麻烦了。最近十年,在怪造学上没有新发现,也没有新发明,整个停滞不动,且缓慢地腐烂下去——』

  看着骚动的学生们,宇宙木露出微笑:『例如从虚界怪造出除了生物之外,像是矿物——或其他资源的技术,虽然这应该叫作物造,总之物造虽然也一直有人在研究,但根本没人成功,也几乎找不到新种的怪造生物,不知是否害怕失败,根本没有试着去怪造出上级怪造生物的家伙,但是怪造中级程度的怪造生物失败而死掉的家伙又持续增加——年轻的你们明白吗?将支撑着今后的怪造学界的你们。这就是现今怪造学界的状况——』打从入学典礼开始就一片黯淡。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宇宙木的台词深深地渗透到内心里。

  『明明渴望新的境地,但却踏不出最初的一步,只会想着要比别人早些巧妙地仿造前人的功绩]该做的不做,也不求改革,让进步延后发展——懒散地过活。这就是你们梦想的怪造学界的现在,也是他们的真面目。』骚动声变得更大了。有困惑与失望的声音。

  宇宙木砰地用力踏了一下舞台。

  于是全场陷入一片寂静。宇宙木等待那寂静渗入到每个角落之后,露出了奸笑。『所以请你们尽情地去破坏吧。』似乎很愉快的声音,更重要的是那声音给予人勇气。

  『没有必要客气,不中意的话就去改变。我不介意你们尽情去搞破坏唷?无聊透顶的怪造学界也是,无聊透顶的怪造学者的常识也是——』

  宇宙木往正前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尽管破坏掉现在,去创造出未来吧。』

  她将手指竖了起来。

  『但是我希望你们别忘了,所谓的虚界绝非只是轻易地给予我们力量的世界——那其实是非常凶暴、恐怖的世界。』

  这一点是宇宙木亲身验证的。被绝对零度的冷气附身,现在也被怪造生物折磨着的她。

  『这是绝对不可以忘记的重要事项。』她冰冷地笑着。

  『在今后学习怪造学时,有三个约定希望你们能遵守。』在一片安静的体育馆里,她的声音清楚地回荡。

  她一根根地比起手指说道:『不轻视、不强求、不畏惧。』

  不轻视、不强求、不畏惧。伊依在嘴里复颂,心想原来如此。这是非常重要的事。要是没做到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丧命。不过,「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伊依小声也低喃道。

  宇宙木冰蜜摊开双手。

  『请你们谨记这三点——』然后柔和地微笑:『尽情地享受虚界的怪造学吧。』

  ☆☆☆

  入学典礼结束之后,今天的行程就此告终。学生们对从明天开始的生活抱着梦想并踏上归路,但伊依却独自一人呆站在举行入学典礼的体育馆人口附近。过了一会儿,似乎立刻将制服进行改造了的魅神香美出现了。

  「唷~~」她悠哉地举起手,似乎有点想睡的样子。

  「看来偶们同班呢,伊依,偶觉得很开心唷。虽然知道怪造学科的人数很少,没想到一学年才两班呢。星班和月班。这样感觉要不同班还比较困难吧。」香美照常用独特的语调这么说道,然后笑了起来。

  「对了,伊依也是住学生宿舍对吧?偶也是偶也是,一起走吧。」

  「学生宿舍是在哪里来着?」

  「啊~~原来如此。你是不知道路才会等偶的啊。这样偶就懂了,你的记忆力没办法发挥在怪造学相关的事情之外吗?『疾风鼠』喜欢吃的东西什么?」

  「蒲公英的花。」

  「看吧,为什么你连那种超下级怪造生物爱吃的东西都记得,却记不住其他事情啊?你的头脑组织太诡异了,偶可以肯定地说确实很诡异。」香美用拳头咕噜咕噜地扭着伊依的头,并这么断言道。然后她笑了笑,并指向学校正门。

  「算啦,偶们赶快到学生宿舍去吧。今天要整理行李和准备明天的事,可忙得很呢,才没有时间去思考有关你脑细胞的构造。」

  「明明是你自己要胡思乱想的。」

  「学生宿舍在出了学校的附近,是个感觉还不错的地方喔。」香美的审美观不太对劲,听以这番话一点都靠不住。

  学生宿舍就在古顷怪造高中附近,名字是「空蝉舍~在你变成玩偶之前~」。外观看来就像是会有幽灵出来散步一般的房屋,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讽刺,到处挂着没被扫掉的蜘蛛网。

  「真是符合充满历史与传统的怪造学校的外观——」香美露出彷佛遇到命运中的恋人般的表情笑了:「太浪漫了。」

  「是说,为什么宿舍的名字还有副标题?后面看起来很明显地是墓园吧?而且还一副被挖出来过的样子——这种理性的吐槽也禁止对吗?」

  「禁止。伊依你真是太不懂风情了,那些都只是小事嘛。」

  「小事吗……虽然我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香美像是想要尽快进入这间恐怖的宿舍,她拉着不太情愿的伊依前进。就伊依来说,是不太想靠近这种过于诡异的场所。

  但是——先不论空蝉舍让人感觉吸血鬼和狼人会在这生活,且从地下布满青苔的外观,问题在于这不祥的邪恶气氛。虽然伊依并不是很怕幽灵或妖怪,但生理上讨厌这种彷佛冰块压着心脏的感觉。

  像监狱一般的铁栏杆,堆满灰尘的玻璃窗,乌鸦的叫声回荡着。正前方是快要腐朽的出入口,香美已经握住仿造骷髅的门把,并打开了门。

  「啊、啊,香米,等一下。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嘛。」

  「是要准备什么啊?伊依你还真怪。」香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步向前走去。

  如果是恐怖电影的话,现在就是香美被怪物吃掉而发出哀号的时机了。伊依也觉得那会让自己睡不好,所以克制着不舒服的感觉,跟在香美背后。

  「……」

  建造得很宽广的玄关大厅。有些幽暗且安静,果然没有人的气息。这里真的是住有好几名学生的学生宿舍吗?感觉挺寂寥的,彷佛墓地一般。

  不知是否为讽刺的诡异洋画装饰在墙壁上。当然,也有蜘蛛网和疑似红色的污渍。两个电灯泡的其中之一,明显地时暗时亮。

  香美一个个地眺望着。

  「嗯——太浪漫了。」她说了意义不明的话之后,一脸幸福地笑了。

  虽然香美觉得很开心,但伊依可是一秒也不想多待在这种幽灵鬼屋。她脸色苍白地紧靠在香美背后。

  「香米,那现在——应该要做什么呢?」

  「首先跟管理员拿钥匙,把应该已经送到的行李塞到柜子里,然后——嗯,就吃饭洗澡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还有睡觉啦。」后半似乎感到麻烦而随便地说明之后,香美环顾四周。

  「这栋空蝉舍的管理委员会在哪啊?不知道会用多么诡异又浪漫的样貌来满足我呢?」

  希望至少管理员是普通人——伊依悄悄向神祈祷的愿望,在瞬间便破碎了。

  在微暗的玄关大厅角落——

  一名女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由于几乎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到刚才为止都没发现。伊依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香美也绷紧了原本一脸幸福洋溢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的?根本没注意到。

  坐在椅子上的女性,胸前挂着写有「寮母」的名牌。看来她应该就是这栋空蝉舍的管理人——是寮母没错——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性,只不过那种美与其说像是人类,不如说像洋娃娃一般,不带血色的肌肤白晰得像是假的一样。年纪大约比伊依年长一点,但还很年轻。应该也还不到二十岁吧。彷佛混合着绿色与金色一般,颜色不可思议的头发随意地伸展。那头发也笔直的像是假的一样,用发圈固定住浏海的女性眼眸当中没有色彩,她在椅子上抱膝而坐,并从膝盖的缝隙间看着伊依的模样,就像幽灵或洋娃娃一般。

  「呃,你好。」伊依弯腰行了个礼,双马尾跳往正上方。「今天开始,我就要在这里生活了,我是空井伊依!」

  总之,不管外表多诡异,毕竟是寮母。应该要不失礼仪地先打声招呼。伊依这么心想而低头行礼——但令人惊讶的是,寮母并没有任何反应。连眨也不眨一下眼。

  瞬间,伊依不禁心想,莫非真的是洋娃娃吗?她一脸困惑地看了看香美。

  香美耸耸肩:「嗯~~会不会是讨厌人啊?外表看起来有这种感觉。」

  那就别当寮母嘛——伊依心想。

  该怎么办呢?再打一次招呼也很怪,如果说「请给我钥匙」却又被无视的话,就没有立场了。正烦恼的时候,被严密地用符纸和魔法阵等东西给封印住的门慢慢地打开了。

  叽——沉重的门扉打开的声音。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在幽灵之后怪物要出来了吗?伊依警戒了起来,但意外的,出现的是个大约小学生年纪的男孩子。

  「嗯?」小男孩注意到伊依和香美的存在,皱起眉头。

  「学生吗?真稀奇。」

  他短短地低喃之后,便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并走到寮母身旁。

  是个外国人的小孩。这么说来,寮母的长相也像外国人一般。是亲子吗?或是姊弟呢?小男孩和寮母同样颜色的头发分成四束固定在后脑。头发较短且和寮母不同,是有些卷的。尺寸不合的衬衫和牛仔裤,以及鲜红的披风覆盖着少年一般的体格。少年站到寮母背后,并敲了敲她脖子附近。

  「起床了,血影。」

  于是乎——寮母突然发出了叽、叽、叽的声音并转动脸部,将屈起来的双脚放到地面上,用不太安定的动作慢慢地站起身。她凝视着半空中并支支吾吾地张着嘴巴。

  少年毫不客气地揍向她的背后。

  「快点醒来,学生在等你。」

  「唔、啊。」寮母又再次以像是会发出声音般的不自然动作看向伊依和香美,然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了解了,主人。」她这么说道。

  感觉她好像是这么说了。因为声音过于沙哑,而且很小声,实际上伊依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她说了什么。

  瞬间——少年像野兽般用凶狠的表情简短地怒吼:

  「在学生面前别那样叫我,母猪!」

  那是不像个少年,而彷佛是活了一世纪的老人般的沙哑声音。寮母并没有感到疑惑的模样,向少年深深地鞠了个躬。「实在很抱歉,影文大人。」

  然后将视线移到伊依身上,露出像洋娃娃一般的微笑。

  「欢迎光临,你是新来的住宿生吗?」

  「是、是的。」对于两人不知所以然的对话,伊依做出了暧昧的反应。

  然后随着她招手而凑近两人身旁。奇妙的是,不知是从寮母或少年身上传来了一股强烈的香水味。像是要掩盖掉某种味道一般。伊依决定不去多想,而再度低头行礼。

  「初次见面,我是空井伊依。」

  「唉呀,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姐。」寮母露出了依然像是洋娃娃般的微笑,并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比向自己的胸前。

  「我是这栋空蝉舍的寮母,名叫闇宫血影。餐点、洗衣、整理床铺等工作请尽管交给我。如果有其他不明白的地方,请尽管提出。」

  ——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么说道的她的真面目。

  面对彷佛没事般地欢迎着自己的血影,伊依回不出话,浅浅地笑着。

  接着,她手指向一脸阴沉地站着的少年。

  「这位是我弟弟,名叫闇宫影文。还请和我们友好相处。还有,到了晚上请千万不要靠近——」

  「两位是姊弟吗?」伊依试着不去在意诡异的忠告,提出了无关紧要的问题。

  血影像洋娃娃般地露出微笑。

  要说为什么看起来像洋娃娃的话,就是因为她的眼神没有在笑。

  「是的,设定上是那样没错。」

  影文毫不客气地踹了血影背后一脚。「你这家伙别再多嘴了。」

  「了解了,影文大人。」

  在谜样的对话之后,影文稍微往前站了一点。「俺——不,我是在附近小学就读的极为普通的小学生,和姊姊是相差了四岁的姊弟。兴趣是电玩游戏,喜欢的食物是汉堡肉。」

  事到如今才假装自己是普通小孩也太晚了吧?但伊依也不想太深入追究,于是很平常地回答:「差了四岁——那么影文弟弟是几岁呢?」

  插图3

  「影文大人今年贵庚一百八十二——」

  「都叫你别多嘴了。」影文毫不客气地踹了好几下血影的背部,然后用有些紧绷的笑容注视伊依。

  「很对不起,姊姊精神有点问题,偶尔会讲一些奇怪的话。请不要在意喔。嗯,这是你们房间的钥匙。」

  影文将挂在墙壁上的钥匙亲手递了过来。

  然后伊依被推着前往和房间相连的走廊,虽然看来年幼,但腕力却相当强。血影也不发出任何脚步声地跟在后方。

  「影文大人,我的精神回路当中,并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你当真想被破坏掉吗——这只母猪。」影文用无法完全隐藏住的凶恶面孔瞪着血影。伊依试着尽最大的努力不去多想、不下任何结论、不和任何奇怪的世界扯上关系。自己想要普通地,不被卷入任何事件当中地专心在课业上。

  「影文弟弟。」

  一直保持沉默的香美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并对影文说道:「血的臭味用香水是掩盖不住的喔。」

  「——」

  那时香美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从伊依的角度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香美现在露出了非常恐怖的表情。

  魅神香美轻轻地敲了敲影文的头。

  「……只有这件事请你记好了。」她用非常冰冷的声音低喃道:「要是让偶和伊依遇到危险的话,偶可会生气的。」

  「……」

  影文陷入了沉默。没多久又稍微露出苦笑——

  「了解了,勇气十足的人类少女啊。」他用非常细小、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看来她们似乎能在这栋学生宿舍平稳地睡觉。

  应该是合格——了吧。

  ☆☆☆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空井伊依早上起床,打算大大地伸个懒腰时一头撞上了天花板。

  「……唔……呜……呜!」

  由于太过疼痛,伊依一时之间在床铺上咕隆咕隆地翻滚着,说不出话来。自己大意地忘了这里是学生宿舍的房间,且是上下铺的上铺这件事实。由于这房间的天花板很低,就算是小个子的伊依,伸个懒腰也会撞到头。

  「好痛喔喔喔,撞出包了。」

  『……你真的是没有学习能力啊,伊依。早上起来撞到头已经是第几次了啊?』就连睡觉时也拿不下来的骷髅项链出声说道。

  伊依抱头,眼里含着泪水抗议道:

  「可是,早上起来后伸个懒腰已经变成习惯了嘛。呜呜呜好痛喔……痛死人了,万一变得更笨的话怎么办啊。」

  『你要是再变得更笨的话,就真的不算是人类了喔。』

  「爸爸,你真的很罗唆耶……」伊依嘴里叨念着,她穿着睡衣留心不要撞到头地走下梯子。同房的女孩似乎还在睡,全身缩成一团在棉被里,连脸也没有露出来地睡着。

  由于约定好较早起来的人要叫醒还在睡的人,伊依一边揉着睡迷糊的眼睛,一边摇晃缩成一团的棉被。

  「喂——小片,不起床不行喔。」

  「……」

  但是同房的女孩,片津理梦不管怎么摇或怎么敲,都没有要起床的迹象。这孩子每天都是这样。应该说,由于这孩子无论何时都包着棉被缩成一团,所以伊依甚至没看过理梦的脸。是个像结草虫一样的孩子。看来怪造学科似乎有聚集怪人的倾向,教师和学生都个性强烈,像伊依这样的普通人实在很辛苦。

  「小片?」

  「……」

  虽然再度试着叫她,但还是没有反应。

  伊依叉着双手心想是怎么回事。

  这时,手臂从棉被当中伸了出来。手的前方捏着一张纸,伊依接过那张纸后,手臂以惊人的速度又缩回了棉被当中。那动作彷佛捕捉到猎物的青蛙舌头一般。

  「……信?」

  伊依看着递过来的纸,上面用笔之类的东西写着一段文章。

  「别叫醒我,我还要睡。不要在意。片津理梦」空井伊依不知为何从早上就感到精疲力尽。

  ☆☆☆

  第五节的课堂中,伊依一脸睡眠不足地打着瞌睡。

  在那栋学生宿舍里面,根本无法安眠。因为天花板上的污渍不知何时变成了老婆婆的脸吓到自己。走廊上又会响起哒哒脚步声,电灯泡还会莫名其妙地闪来闪去。应该要正式地请人来除灵比较好吧?

  因此伊依最近的睡眠相当不足,现在也是想睡得不得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彷佛恋人般互相吸引。但是伊依用力地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睡着。

  怪造学的课程相当多样化,大致可分为讲义和实习。所谓的讲义,就是面对桌子用功,实习换言之便是怪造的修行。在古顷怪造高中里面,没有像是数学或英语般的一般课程,全部时间都被怪造学相关的课程占据。这正是怪造学校的毕业生为何无法顺利地就业或升学的原因。

  这暂且不提。

  分发完教科书,结束各班的导师时间后,从第三堂开始上课。第三堂是「虚界地理」。讲授的是虚界地名、咒印的画法、注意事项、特征等有关虚界这个世界的知识。第四堂是「怪造生物」。和字面意思相同,是教授怪造生物的生态与怪造方法,还有外观等等。有时也会实际怪造出怪造生物并接触。

  ——啊啊,伊依心想。自己现在正站在梦想中前往怪造学者之路的起跑点。一想到这,就猛然涌起了干劲。伊依发誓:我要加油!我要努力修行用功,成为伟大的怪造学者,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类能友好生活的世界。为此首先要用功,再来要修行,必须下断努力才行。

  ——好,伊依赶跑睡意。现在要集中在课程上。

  「那么——」

  在面试会场也见过的,名为妖森吉音的女教师在讲台上教授着「怪造学的历史」。这门课程也如同字面一般,是学习关于在两百年前诞生的「怪造学」这门学问的历史。

  妖森是个有着细长双眼的女性,头发卷曲。那卷曲的头发刚好卷得像动物的耳朵一样。虽然是个彷佛化身为人类的狐狸一般,有些奇怪的教师,但在许多人说不定会化身为狐狸的怪造学科当中,她似乎算是较具常识的人种。

  虽然难以看出她的感情起伏,上课也挺无聊的,但在伊依跌倒而擦伤膝盖时,她递给伊依手帕,还背着动不了的伊依到保健室——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伊依就相当喜欢妖森老师。虽然她的课让人很想睡。

  「各位,我想你们在准备考试时,应该已经了解关于怪造学的基础知识了,但请你们先暂时忘记那些,在「怪造学的历史」这门课中,要请你们从基础的基础开始学起咩~~反正你们大概也在长时间的休假中让脑袋都融化掉了吧,那应该是正好啦。」老师依然用如梦一般难以捉摸,且不知所云的语调说道。

  在怪造学校里会用到很多其他学科所没有的独特教科书和资料集。例如《怪造生物百科》、《怪造理论》、《怪造学的历史》、《图解虚界地图》、《要注意怪造生物一览》等等。这些在用于课程同时,也会成为怪造学者实习生们的学术书。

  伊依尤其喜欢《怪造生物百科》这本,而且读了好几遍。《怪造生物百科》这本书里,每一页都刊载着各三只怪造生物且附有照片,并记载着在虚界的栖息地域、能力、等级和生态。但似乎没有刊载上级等级的怪造生物。

  《怪造生物百科》全十册,由于要随身带着这么多本书很累人,大部分学生都是放在柜子里头,但伊依则是带回自己宿舍房间里一读再读。虽说伊依也尚未全部看过就是了。

  由于今天不使用教科书,所以伊依的桌上只放着笔记本和铅笔盒。但妖森老师连粉笔都不打算用。她只是一直用那难以捉摸的不可思议的声音讲述着。「……大前提就是,世界被分为两个世界唷~~现界和虚界。所谓的现界就是我们现在像这样存在的这个世界。换言之就是这里咩~~」

  人们所生活的,理所当然的常识和理所当然的道理所推动的世界。

  「在遥远的过去,我们的世界,现界和虚界被认为有着明确的境界线唷。但由于在两百年前北海道发现的相连那境界的金属,变得能够从现界去干涉虚界了。附带一提,要说那金属用在哪里的话——没错,就是我们挂在手腕上的『门」唷~~」妖森一边说道,并展示自己的手腕。是象征怪造学者的红色手镯。

  「这个比金块还要稀有的金属破坏了现界和虚界的境界呢,请你们想起准备考试时的知识吧。两百年前,在怪造学这门学问还不存在的时代里,所发生的大悲剧——」

  在停顿一阵后,她看着学生们,像是在确认大家是否记得一样:「没错,就是『在没有火山的城镇里发生的火山喷发事件』。当时,从大量被采掘的相连现界与虚界的金属当中,怪造出来的顶多是中级一位的『岩浆泳者』,但当时的人们并没有阻止他的实力,一个城镇就被怪造生物给毁灭了。所以感受到危机的人们决定调查并研究急速被采掘的金属。这就是怪造学的开始呢~~」

  妖森看也不看教科书地默背着:「不久之后,发现虚界这个无尽遥远的相邻异世界存在的人们,同时抓住栖息在虚界的生物,且发现能够将他们带到这边的世界来。目前能够从虚界带出来的只有生物,不过怪造学界的先锋似乎也不断在尝试是否能够将生物以外的东西带过来。真是的——实在很贪心咩。」

  和懒散的语调相反,妖森眯起来的双眼当中含着沉静的威严。

  「明白吗~~各位,太贪心是不行的喔。小看虚界是不行的。虚界还存在着很多谜题,太过深入而丧命的怪造学者也多得很呢~~」

  『啧。』伊依胸前的项链不禁咋舌。

  可以说,就是太过深入而丧命的标准范例——空井灭作。

  『她说得可真好啊,真是堂没梦没希望的课程。』

  「爸爸——至少在学校的时候你安静点嘛。」伊依用自动笔的前端刺着项链。

  「听好罗~~我想入学典礼时校长先生应该也说过,今后在学习怪造学时,各位必须将三件事牢记在心唷。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再复述一遍:『不轻视』、『不强求』、『不畏惧』——」

  妖森将手指一根根竖起,平静地说道:「首先要了解到,虚界并非温柔的世界。那绝非是只会轻易给予我们力量的世界——那也是可能会让我们丧命,或将我们的世界也破坏掉的狰狞地狱。是个饥渴的地狱唷。要是大意地闯进去的话,大概立刻就会被虚界给吃掉了吧。要小心唷——孩子们。」

  然后她用认真的表情低声说道:「……这不是玩笑,我祈祷能多几个人平安地从这所学校毕业。」

  ☆☆☆

  「怪造学的历史」结束之后,伊依从座位上起身,正打算和香美聊天聊到下堂课开始时,教室的拉门嘎拉地打开,教师走了进来,伊依惊讶地将抬起来的腰又落下去。喧闹的教室稍微安静了一点。

  「啊——一年星班的各位。」

  伊依记得这个看起来有点跩的教师,他是在技术测验时斥责伊依的,有点帅气的老师。当然,伊依无法读别人的心,所以作梦也没想到那个理想的男性教师对自己抱持着敌视心。

  灰发且高个帅气的他大声地咳了几声。

  「我是怪造学教师蚁马磁狱。啊——那边闭嘴。」

  他用力将手指向还在聊天的几名学生,发出宣言:「我在讲话的时候,只要我没有准许,禁止学生发言。因为那样会干扰到我。」

  看来似乎是个相当任性的老师。

  但是那举止感觉莫名地强悍,且性格有些差劲的地方也让伊依感到极具魅力,因为有种成熟男性的感觉。同年龄的人所缺乏的洗练言行举止——梳理整齐的发型和毫无污垢的服装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

  伊依心脏跳动不已。胸口这份心悸是怎么回事?在看到自称蚁马的男性教师的瞬间,就会感到像是被紧紧揪住的这胸口,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

  插图4

  伊依她——伊依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是伊依活了十六年来从未感受过的,酸酸甜甜的感情。是怎么回事?这太奇怪了。对这么年长的人,还是个老师,几乎算是初次碰面的人——这该不会是——

  由于伊依的座位就在蚁马打开的门旁边,蚁马立刻就注意到一直注视自己的伊依。瞬间,蚁马的表情明显地变得险恶。

  「空井……伊依……!」

  他记得我的名字!伊依内心感到雀跃。

  蚁马暂时将视线离开了伊依身上,发出整间教室都听得见的大音量:「你们下一堂课的「怪造实习」各自有不同的指导教师。按照入学考试成绩,会进行不同等级的教学。入学考试中成绩最高的魅神——香美,魅神香美在吗?」

  「有什么事吗?」趴在桌上整个睡着了的香美,被叫到名字后像猫一样地抬起了脸。

  蚁马有些自暴自弃地宣布:「你的技术在校内也已经算是顶尖等级,所以和三年级的一起参加宇宙木校长的课程吧。场所在地下那间宇宙木校长专用的暖房室。话先说在前头,那里可是很热的,要是爱惜性命的话就脱了外套再去。还有千万别忘记补充水分。」

  「只有偶?」

  没错,只有你而已。因为在新生当中,能够怪造出中级一位的只有你而已。」

  「……真寂寞呢。」这么低喃之后,香美搔了搔头,像是想说该听的已经听完了一般,又再度趴到桌上。附带一提,她从早上就一直在睡。魅神香美,十五岁,兴趣是观赏腐烂的尸体和日光浴还有睡眠。

  在伊依佩服着香美好厉害的时候,蚁马持续地将学生们分发给各自的指导教师。伊依虽然希望自己的指导教师是妖森老师或蚁马老师,但遗憾的是他们负责指导的学生当中,并没有伊依的名字。看来似乎是每一名教师会分发到大约十名学生的样子。

  蚁马念着手上的名单,说道:「——以上。」

  啊咧,伊依心想。她慌张地举手主张:「老、老师,我还没有被叫到名字。」

  「嗯……?」蚁马用别有含意的笑容,一副现在才注意到似地补充道:「啊~~你是空井伊依嘛。你的指导教师是链之岛了信。」

  链之岛了信……好像战国武将的名字。

  蚁马像是揶揄似地说道:「像你这样的吊车尾,入学考试成绩也是最低分;但由于校长大发慈悲,你才勉强合格的。像你这样子啊,学校也觉得应该从怪造的基础的基础开始重新来过比较好,所以只有你一个人要参加『特别课程』。」

  「特别课程……?」那是什么啊?

  看到伊依一睑不可思议的表情,蚁马用像是憋着笑意的声音说明:「没错,你先到位于学校郊外的第三研究所去。链之岛老师在那里。知道吗,不管是怎样的课程内容都不准抱怨。就算他叫你去清洗研究要用的器材,或是叫你去擦地板,你都别抱怨那跟上课无关,先实行看看就是了。因为链之岛老师是个思虑周详的人,就算乍看之下是和怪造学毫无关系的事情,也一定是在某种方面的修行……知道了吧,好好加油啊。」

  「是、是的!」他要我好好加油呢,这样一来只能努力去做了。

  伊依不知为何感到很幸福。

  ☆☆☆

  「咯咯。」怪造学教师蚁马磁狱忍耐不住地漏出了窃笑。

  「咯咯,咈咈、哈哈哈!」

  事情很顺利,很顺利地进行了。空井伊依已经完蛋了。特别课程根本是说谎的,那是蚁马擅自捏造出来的方便谎言。

  负责指导伊依,名为链之岛的教师是个只对自己研究有兴趣的男人,可以想见确实不会认真地指导伊依。如果是那个男人,肯定当真会像蚁马所说的一样,让伊依清洗器材或擦地板。

  当然,做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提升怪造学技术的。但是伊依大概会当作是修行而认真地去完成吧,不过做那种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就在伊依那样扮演小丑的期间,其他学生们提升了技术,不知不觉间只有伊依一个人成了废物。成绩也会直直跌落吧。就这样丧失自信,对未来感到绝望的伊依会自动休学吧。太愉快了,说不定还会自杀。一想到那光景,蚁马愉快得不禁要大笑出来。

  什么天才的,什么空井伊依的。在学校这个战场里面,学生是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赢过老师的。连自己遭受攻击一事也不知道,只是逐渐变得遍体鳞伤而已。然后就这样,伊依会从学校被赶出去。

  太完美了——完美的策略啊。

  「哈、啊哈哈哈哈哈!」仗着职员室里没其他人在,蚁马放声大笑。

  ☆☆☆

  链之岛了信将抽到最后一丁点的香烟压到烟灰缸里,用手指搔了搔已经大约三天没洗的肮脏头发。他叹了口气,扔掉手里资料。

  他是个混着白发,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的男人。他穿上像是被煤炭般的东西给弄脏的绉白衣,穿上一阵子没替换的长裤。脸庞的下半部被细微的胡须给满满地覆盖住。背后靠着的老旧椅子发出了「叽」一声的哀号。

  「凤凰……」

  链之岛低喃,这几个月来,他只想着有关那怪造生物的事情。可以用「被附身了」来表现他的偏执精神状态。

  不死鸟、凤凰——看来像是金色的火焰羽翼,点燃灼热意志的双眼。上级一位的——过去还没有人曾怪造出来,但传言确实存在的终极怪造生物。

  一定要找出来——我链之岛了信一定要找出来。

  「凤凰。」

  就算这样碎碎念,凤凰也不可能会冒出来的。链之岛摇了摇头,从椅子上起身,蹲下来打算重新整理散乱的资料。于是发现一张没看过的印刷物,链之岛心想——这是啥来着?他捡起来,看了看内容。但那并非资料,而是同事捎来的信。

  虽然链之岛和蚁马磁狱这个男人没什么往来,但由于蚁马是一年级的教务主任,所以链之岛至少还知道名字。但怎样也想不起他的脸。想不起长相表示他应该是美型——链之岛下了这般混杂着偏见,却又是真理的判断后,对着信上内容大叹:是故意找碴吗?

  似乎从今天开始,每两天一次会有一名学生到这间第三研究室来修「怪造实习」的课程。学生名字是空井伊依。空井——链之岛知道这名字。在三年前的「D·O事件」中死亡的怪造学教授,空井灭作。这名字也算罕见,那学生应该是亲戚或女儿没错吧。空井灭作,「愚昧的贤者」。碰触到人类不能出手的禁断存在,不幸丧命的可悲男人。

  但是链之岛无法像其他怪造学者一样去嘲笑他,因为他确信自己也会踏上和那男人一样的道路。眼前有黑盒子的话,会想打开是人之常情。所以链之岛并不认为潘朵拉和浦岛太郎和空井灭作是愚者。那是身为人类理当会有的欲望。

  想要知道未知,想要确定未定。正因为是危险的东西才想去碰触看看,这就是人类——链之岛了信心想。

  「上课……吗?」

  已经几年没教其他人东西了呢?链之岛从五年前开始就职于这所古顷怪造高中,但最近只有在研究或处理辅助其他教师等幕后事务。

  不过——现在可没有上课教人的时间。自己必须尽快怪造出凤凰才行。没办法,虽然有点可怜,但这名叫空井伊依的学生就随便敷衍过去吧。蚁马捎过来的信上也写着「如果会妨碍到研究的话,就让她打杂也行。因为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废物,不用替她上课也无所谓。」——不过,感觉这封信似乎微妙地夹带着私人的怨恨?

  「算了,反正一看到这间研究室的脏乱程度,最近的女高中生根本也不会想进来,会立刻打道回府吧。重要的是——」

  一个人喃喃自语,链之岛打算重新将资料看过一递,而正要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资料瞬间,门铃嗡嗡地响了。是那个叫空井伊依什么的来了吗?看来似乎已经是第六堂课的样子。由于房间里没有时钟也没有窗户,所以昼夜不分地让人有些困扰。

  「门没锁!」他大声地朝外面叫道。链之岛的视线已经转移到资料上,头脑里面一堆用打字机想选汉字也找不到选项的困难汉字交错飞舞着。

  「打扰了,我是空井伊依!」

  那少女毫不畏惧地踏进这间就算某处躺着尸体也似乎能「唉呀~」一声带过的,混沌不已的房间,朝着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失礼教师深深地鞠躬行礼。

  「请您多多指教!」

  「啊……」链之岛思考停顿下来而拉长了声音,他重新看向空井伊依。

  她穿着古顷怪造高中染着柔和橙色的制服,头发绑成双马尾。手腕戴着表示自己是怪造学者实习生的纯白色「门」。脖子挂着品味差劲的骷髅项链。

  那样的伊依用直率的笑容看着链之岛:「您好,请问您是链之岛老师吗?我是空井伊依。」

  「啊……我有听说你的事,要来修『怪造实习』对吧。那么——」

  由于对方给人的感觉,和蚁马所写的信件内容实在相差太多,链之岛感到有些困惑。

  感觉相当纯真的少女闪耀着双眼笑道:

  「咦?」那是啥?「那么,是要清洗器材?还是擦地板呢?」

  伊依看着一脸讶异的链之岛,握紧拳头并全身发抖。

  「我真的是太感动了,透过清洗用于研究的器材和整理书本来进行的怪造学修行……我完全想像不到会是怎样的内容。总之我什么都会做的,请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什么都做是指……」

  「啊,在我修行期间,老师请尽管进行研究。我会做好被吩咐的事情,那么是要清洗器材?还是擦地板呢?」

  「啊……」链之岛的思考再度停止。

  不过再度开始活动的怪造学者链之岛了信的思考回路非常优秀且计算迅速。

  ……虽然她好像有些误会,不过对我来说倒是很方便。

  链之岛这么决定——

  既可以不用指导她浪费时间的课程,她还打算替自己整理房间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是从谁那边听了什么而有这种误会,不过这倒挺方便的。

  「那,能拜托你先清洗一下堆在隔壁房间里已经用过的烧杯吗?」

  「我知道了!」空井伊依充满精神地回答,干劲十足地消失在隔壁的房里。

  她到底打算进行怎样的修行呢?

  ☆☆☆

  当——

  「嗯……」

  远方响起了表示课程结束的钟声,因此链之岛从思考的漩涡中脱离出来,从靠着的椅子上站起身,由于一直坐着,背骨僵硬得像铁一般。

  「唉——」他伸伸懒腰并叹了口气,结果今天也没有任何进展。还是不清楚怪造出凤凰的条件中少了什么。明明只要再一把劲就能摸到,但却碰触不到的焦躁感。焦躁不满的压力累积着。

  他看了看隔壁房间,伊依不知怎样子?有洗好大概十个烧杯了吗?由于黏着相当缠人的污渍,清洗应该是个大工程吧。不过所谓的怪造学也是一门需要忍耐的学问,说不定清洗烧杯也的确可以算是怪造学修行——链之岛思考着这样的诡辩,萌生一种害了伊依的罪恶感。

  「喂——空井,课程已经结束了,你回教室吧。」链之岛这么说道并打开房门,某个东西突然跳了过来,使力地用指甲抓了下去。

  「唔啊啊?」突如其来的鲜明疼痛让链之岛叫出声。

  「啊~~啊啊,老师您不要紧吧?」空井伊依用变调的声音尖叫。链之岛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锵一声地发出了「门」撞击摩擦的声音,瞬间之后——

  「『模仿小猴』,怪消!」

  光芒包围住对链之岛的脸部尽情恶作剧的生物,那是连接着现界与虚界,混合着火花的光芒。

  瞬间,那像猴子一般的生物便消失了。

  ——原来是怪造生物吗?

  从虚界怪造出来的怪造生物,可以在进行怪造的怪造学者希望的时候将他们送返虚界——也就是能够「怪消」。

  「怪消」这个命令只有进行「怪造」的人才办得到。伊依使用「怪消」消除了那名为「模仿小猴」的怪造生物。当然只是送返虚界而已,并非死掉。

  「唔哇,老师您不要紧吧……」

  「……」尽管链之岛仍残留着若干惊愕的余韵,但他用手摸了摸被抓的脸部,确认并没有受很重的伤。

  他往下一看,伊依一脸绝望的神色并拿出手帕递给自己。链之岛感恩地用那条手帕擦掉血迹。结果光是那样血便已经止住了,不过等会可能需要进行消毒也说不定。

  「老、老师很抱歉——我没想到那孩子居然会做出那种行动——」

  「啊,已经无所谓了。倒是你怪造出那种怪造生物在做些什么?」

  「就是——」伊依没有用言语回答,而是带领链之岛到她进行作业到刚才的隔壁房间。那里是用来放置器材和药品之类的储藏室,是个阴暗且空气不流通,待在那会很不舒服的肮脏场所。

  插图5

  但是——

  「咕噜沙丹啾拉!」

  『雪童』在房间中央像军队队长似地挥着扇子在下达着某些命令的样子。

  「咕叽——」、「唔哈」、「咕叽叽——」、「呀哈」

  以『雪童』为中心,大约有二十只左右吧——像婴儿一样大,刚才对链之岛施以暴行的「模仿小猴」,用海绵和刷子弄掉烧杯的污垢,或是用漂白剂擦去墙上污渍,或是勤快地擦着地板,看似愉快地劳动着。没多久『雪童』发出「咕噜沙丹啾拉!」的号令,于是他们同时暂时停下了工作,注视着惊讶到呆住的链之岛和站在他身旁的伊依。一阵难以言喻的讨厌沉默充满在狭窄的房间内。

  「呃……」

  伊依对怪造生物们做出「可以继续进行」的指示,将脸面向完全不了解状况的链之岛。咕噜沙丹啾啦、咕叽、呀哈。

  「那个——我自己试着去想了想『清洗烧杯』和『怪造学修行』的关连性。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不过总觉得应该就是『利用怪造生物来清洗烧杯』……啊,当然我也有帮怪造生物的忙喔,只让怪造生物去劳动是最差劲的。怎么样呢,老师?我决定怪造出来的怪造生物是『雪童』、『模仿小猴』和『蓝色海龟』。」

  「『蓝色海龟』?」

  「应该待在那边吧。」

  在伊依手指的地方,确实有只一脸像是顿悟一切的巨大海龟坐镇在那。「蓝色海龟」——下级一位、特征只有长寿的平凡怪造生物。实际上和栖息于现界的陆龟几乎没两样。

  链之岛瞄了只是发着呆,而完全没有在工作的那只海龟。

  「为什么——你要把『蓝色海龟』……」

  「从『蓝色海龟』的龟壳上采下来的油脂,用来去除油污可是很有效的喔。因为手边好像没什么清洁剂,所以我就怪造他出来当替代品了。」伊依的说明让链之岛再次感到讶异。

  「唔,没想到「蓝色海龟」有那种特性……我原本以为那只是活得长的怪造生物而已……还有,『模仿小猴』有这么勤劳吗?我是听说过他们会模仿人类的行动——但我以为他们无法做到像清洗烧杯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你有训练过这些家伙吗?」

  链之岛的发言让伊依稍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训练」这个词让她感到不快。

  「不是的。」

  『模仿小猴』很喜欢模仿人类,可以说比三餐还要喜欢模仿人类。所以像这样,也可以模仿在工作的我来帮忙工作。不过,这些孩子们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工作呢,请看,他们很愉快地在模仿我的行动对吧?」

  链之岛照伊依说的,看向一边喧闹着一边清洗烧杯的「模仿小猴」。他们确实很愉快的样子。他们不是「被强迫清洗烧杯」,而是「自动地在模仿伊依的行为」——这应该很愉快吧。这名叫空井伊依的怪造学者实习生,实行了最有效率的怪造生物使用法,恐怕还是无意识地。

  多么惊人的才能啊——链之岛感觉自己不禁颤抖了起来。

  「那么——正中央的『雪童』是在做什么呢?」

  「那孩子正指挥着全体。毕竟零散作业的话效率也很差,所以她看着全体并掌握住情况之后,会给予『模仿小猴』们指示。被下达指示的『模仿小猴』们会照指示模仿我的行动。大概就像这样来分工合作。」伊依彷佛若无其事般地说道。

  「啊,还有我妤像怪造出太多只了,因为还有多余时间,我就先把地板和其他器材也清洗了起来……老师,我的虚界怪造学如何呢?」

  「……」

  链之岛了信再次注视着房间光景。堆积如山的烧杯,已经被清洗得像是新的一样乾净。地板也确实擦过了,充斥着不明污垢的墙壁也变得一片雪白。

  「唔——」链之岛莫名地感到心情愉快,他露出久违的笑容。

  「太棒了。空井,你要成为优秀的怪造学者。」

  「是的,谢谢您的夸奖!」空井伊依用直率的声音说道。

  ☆☆☆

  「空气中潜藏着微热……」

  深夜,在一片寂静的空蝉舍中——闇宫影文倾斜着酒杯。那幼小的嘴唇逐渐饮尽血色的液体。在空蝉舍最内部,挂名为管理室的幽暗房间里——厚重的地毯,魔性的少年坐在艺术性地微妙扭曲着的椅子上,喝着美酒。

  「是骚乱的气氛,烦死人了。」

  那声音和白天可爱的少年声相差甚远,听起来像是要抓破鼓膜般的老人声。

  影文用那眼眸注视着火焰霹哩啪啦跃动着的暖炉。白天由于光线而看起来像褐色的双眼,染成血一般的赤红色。

  「这是诅咒。不管躲到哪个世界,藏到哪个时代都逃脱不了吗?我所追求的只有寂静——这应该不是那么困难的愿望啊。」

  「要再次转移时空吗?」在他背后,血影站在豪华立钟所制造出来的影子上,她漠然地动着不带血色的嘴唇这么低喃。

  「好不容易习惯了这边的生活。」

  「不——没那个必要。」影文不看她,只是焦躁地扔掉空瓶。瓶子咕噜咕噜地描绘出螺旋状,然后发出尖锐的声音碎落在地板上。

  「俺有些累了,想要暂时让身体休息。至少休息到能够稍微取回被魔王给封印住的力量。哈哈哈,看啊血影,俺这副宛如幼儿的模样。没出息的模样。光是以这副模样存在的事实,也让俺感到郁闷啊——」

  影文握紧拳头,由于太过用力,在白色的手指前端冒出了血管。

  「那个混帐魔王——说俺已经没用了而把俺丢弃,之后就看也不看一眼,那份傲慢有一天会成为獠牙,撕裂他自己的脖子的。尽管体会到俺的愤怒和憎恨吧。」

  血影悄悄地凑近发着抖的影文身旁,并抱住他的肩膀。

  「您酒喝太多了,影文大人。」

  「别碰俺,血影。被你这样的家伙安慰还得了。」

  影文挥着手臂将她打倒在地。血影没有发出哀号,撞到了头,蹒跚地站起身来。她的眼眸中难得浮现出了感情。那是怜悯——或说是同情。

  影文似乎不满这点而越发焦躁。

  「不喝点酒的话根本过不下去。要是能够消失殆尽的话,也用不着像这样受苦了。俺好恨啊。只要魔王活着,俺就不会消失。即使在这里割颈自杀,也只会白流血而绝不会死亡。混帐!现在的俺就连消失的权利也没有吗?」

  ——酒啊!给我酒!看着影文这样大叫,血影摇了摇头。

  「您酒喝太多了,影文大人。」

  「别用那名字叫俺,听到就郁闷。就凭你这家伙也想违抗俺的命令吗?血影,像你这样的母猪也要违抗俺吗?」

  少年怒吼的模样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悲哀。

  血影呼唤着凶狠地瞪着自己的影文:「大公殿下,」说话方式依然像洋娃娃一般:「要是殿下消失的话,血影会悲伤的。」

  虽然那是打从心底所说的话,但影文还是露出冷笑。

  「哼——你这个洋娃娃。是从哪学来那些话的?没有心的你怎么可能会悲伤?还有,俺已经不是大公了——那位置已经被王给剥夺了。」

  「非常抱歉,主人。」血影深深地低下了头。

  影文似乎放弃喝酒,只是埋头注视着暖炉的火焰。由于保管酒瓶的仓库钥匙是血影管理,没有她的许可是喝不到的。觉得管理酒很麻烦,自己应该办不到而全权交给她真是个错误。

  一时间,沉默包围住了房间。众多怪造学者、怪造学者实习生所生活的这一带住起来相当舒适,所以他才杀了这宿舍的主人而这样顶替过来。他立刻就习惯这份工作,不习惯的——只有和人类小孩对话一事。

  怀抱梦想,闪耀着并不断向前进的少女们,对停滞住的两人来说实在太过耀眼而恐怖。

  「是火焰——」影文注视着暖炉的火焰,用像是要溶于沉默中的幽暗声音低喃。

  血影僵硬地偏了偏头:「火焰?」

  「火焰又在那边骚动起来了,空气里头混着微热。那个惹人厌的鸟——不停暴动着,应该是很饿了吧……血影啊,你知道有人正试图解放那饥饿的怪物吗?」影文将视线移向血影,血影的肌肤相映着黑暗看来更显得雪白。

  「鸟——您是说那只?」

  「嗯,魔王一时兴起而创造出的无名鸟。」

  鸟,或说是天使。血影未曾遭遇过那存在,也只拥有暧昧的知识。只是用感觉理解到那是恐怖的东西。

  有人正试图解放那只鸟——那个天使。

  「人类有那么愚蠢吗?」

  「看来是很愚蠢啊,火焰的气息接近了。应该是察觉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吧。真没办法——这是无药可救的骚动气息啊。要是那只鸟被解放的话,现界这个游乐场可是会整个被吞进那家伙的胃当中喔。」

  「主人——您要行动吗?」

  「天晓得。」影文也露出严肃的表情。

  「虽然也可以杀掉那蠢货来阻止火焰被解放——不过俺这副身体,要是胡乱行动而导致肉体破碎的话也很麻烦。就算变成碎片或粉末也死不了的这副身体还真棘手,俺想维持至少能够自由行动的最低程度的肉体。」

  血影用洋娃娃般的表情回应主人的感叹:「只要您一声令下,血影我在所不辞。」她将纤细的单边手臂举到胸前。

  影文看了她一眼。

  「且慢,人类也不是呆子。就算我们不动他们也会阻止火焰产生吧,就算他们失败——只要再度转换时代就行了。」

  「您要静观其变吗?」血影慢慢地放下手臂,挺直了身。她的表情似乎是松了口气。虽然为了影文,不管战斗或杀人她都在所不辞,但可以的话还是想避免血腥。

  影文也点了点头。

  「这次就先静观其变吧。」他在暖炉前盘起双脚。

  「咱们就尽管效法那个惹人厌的魔王——来享受并观赏这名为现实的悲喜剧吧。演戏的疯子和看戏的疯子——演戏的疯子会比较累就是了。」

  「遵命,主人。」血影低下了头,影文稍微扬起眉毛。

  「……看戏就要配酒对吧?可以再开一瓶酒吗?」

  「不行。」

  「……」

  被称为「虚无大公」的男人陷入沉默,如同名字一般用虚无的眼神不断地看着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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