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1 棺材前的少年少女
哗啦哗啦地飞溅。
血雨哗啦、哗啦、哗啦。
2003年 5月 德国境内格尔华斯岛 布里尔斯泰因城堡——礼拜堂
「呐,子爵大人」
这是,不存在于这个国家的词。
自1918年魏玛共和国的成立之后,德国就在实质上废除了爵位制度——而且,在那之前,德国根本就没有『子爵』这个称号,原本位于伯爵与男爵之间的爵位在这个国家并不存在。作为代替,德国把伯爵之位扩展为副伯、宫廷伯、城伯、边境伯、方伯等。 (注:魏玛共和国,1918年德皇退位后到1933年第三帝国成立前的德国)
就在有着如上历史的国家的古城中,『子爵』一词反复出现。
「子爵大人,请您告诉我」
庄严的礼拜堂中,两个孩子站在祭坛前。虽说是孩子,大概也有15岁了吧,乃是妙龄少年与少女。
少女口中呼喊着原本不存在的爵位,一旁的少年则是慌慌张张地看着少女。
「子爵大人,雷利克他们什么时候回这个岛呢?」
孩子口中的虽是半吊子的敬语,但言语中对对方的尊敬却显而易见。那并非敬畏,纯粹是建立在信赖基础上的尊敬。
只不过——她的跟前根本就没有人,有的只是祭坛前的纯白棺材。
强烈的阳光穿过天窗照在棺材上,再经由棺材反射,闪耀的白光让两个孩子直眯眼。
没有人回答少女的提问。礼拜堂中,唯有舒爽而静寂的时光独自流淌。
「哦……原来子爵大人不知道啊……但是,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吧?」
不知是在与谁说话,少女依旧在礼拜堂中独自言语。一起的少年对此并不感到疑惑,与少女一样,看着祭坛前的棺材。
「太好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雷利克了呢……」
少女果然是在跟谁交谈。见少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少年紧随其后般扯开了嗓门。
「那、那个!子爵大人!呃呃呃、那个……菲瑞特要是回来了……那那那、那个!请允许我与菲瑞特、不、请允许我与您女儿交往——」
年纪大概要比少女大1、2岁吧,少年兴奋的大喊着莫名其妙的话。
哗啦
——微微的水流声响起,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少年的身体被翻转,然后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某个人扔了出去般,在空中划过漂亮的轨迹后摔倒在地面。
「哥哥!……子爵大人!」
少女担心地回头看了下哥哥,然后恍然大悟般对不会说话的棺材发起责难。
「没、没、没关系希尔达,这是哥哥我与子爵大人之间的事」
少年一边伸手阻止妹妹,一边腾地站了起来,面向棺材。
接着,视线聚焦到某个东西上之后,少年像刚才的少女那样开始说起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知道!最后这将变成她与我之间的事!但是,俗话说,『欲得将,先射其马』——不、并不是说子爵是马!我想说的是,请允许我和菲瑞特交往……嗯?不要喊的那么亲密?……那个,这也是为了将来的生活着想……啊!?不会把女儿交给我这种家伙!太残酷了!子爵大人想要束缚女儿的未来吗!?啊?……就算不让我说我也要说!」
仿佛是独角戏般,少年夸张地扭动肢体,大声抗议。
这在旁人看来实在是丢丑丢到家的光景,名为希尔达的少女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我知道!这一点我很清楚!不,并不是骑士对公主什么的,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美丽的lady身与心都想守护的心情!……嗯?要试试我有多强?我怎么可能是子爵的对手啊!慢、慢着……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眼前,红色的水花扩散开来。
大量的血飞散在空中,如同雾一般湿润着礼拜堂中的空气。
看着淹没在血海中的亲哥哥,少女希尔达的脸上依旧是明朗的笑容。
就像是看着人偶剧般的温暖的表情——将这凄惨的光景一直看下去。
礼拜堂中沐浴着阳光的棺材,白得堪比陶瓷器的棺材。
被飞溅的血液染上了斑斑鲜红,令人惨不忍睹。
就在圣像的面前,血液从棺材的边缘,一滴接一滴地垂落。
哗啦啦 哗啦
哗 哗啦
插图 16
Prologue2 棺材中的少年少女
鲜红鲜红的,摇啊摇。
血之涟漪,摇啊摇。
2004年 4月 日本 横滨市某处
来讲讲我的家族吧,因为这海滨的星空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怀念。
那是个浮在北海上的小岛,位于英国与德国之间,星空非常美丽的地方。(注:这里的北海指的是西欧北海,为东北部边缘海,位于大不列颠岛、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日德兰半岛和荷比低地之间。)
蓝天美不美?
这就不清楚了,因为我没看过白昼的天空。
——真是过分啊,明明知道还问。不,我并没有生气。
哦对了,话题是我的家族来着。
虽说是家族说明,并不是拿出长长的家谱来炫耀哦。我的家庭,连我在内也就只有三人。
首先是妹妹——双胞胎的妹妹。因为出生早了仅仅十几分钟,我就成了哥哥了。说句听起来可能会显得傲慢的话,我觉得幸好我是哥哥,因为那家伙对自己的内心过于诚实,要是没人握住她的缰绳的话她就不知道分寸为何物。
妹妹有高傲的一面,蔑视人类这点可谓是白璧微瑕——但这也是出于她的自我保护。所以呢,对她不满不要紧,但还请不要恨她。家世所留下的就只有名字了,但我们的血脉稍微有些特殊。妹妹对自己跟周围的人不一样这点非常在意,所以就在自己身边筑起了高墙,强行给自己灌输『我是贵族』的意识。举止得体是不错,可被称为『兄长』的我就很难为情啦。
……我的处境也一样。嗯,我也很在意,几乎要被现实压垮。如果那家伙的心情和我一样的话,那她可能是很坚强的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把那种心情表现在脸上过。
接下来是我的养父……嗯?啊啊,妈妈已经去世了。生父与生母在我们懂事之前就被杀了,之后,养父替我们报了仇,还收养了我和妹妹。养父和爸爸妈妈的关系我倒不清楚。
养父是一位绅士。
以我那贫乏的知识,能形容他只有这个词了。
并不是说养父他过分地表现贵族品味或是装模作样之类的。不,确实是有点装模作样……怎么说好呢。待人很热情,品格也高雅。只不过,养父的行为举止就像是戏剧中被捧上天的绅士般夸张而滑稽。『绅士』是对男人的尊称……没错,是尊敬,我很尊敬养父,只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不是孩子对父亲的尊敬,而是男人对男人的尊敬。仅仅是与养父说说话就能令我的心放松下来,甚至感觉自己从养父那里得到了对抗重压的力量。
尽管我和妹妹的性格完全不同,但我们俩都非常喜欢养父。
对,说这话一点都不会难为情,因为这是事实。
嗯……那个,我想说的,就是——
我很珍惜我的家人们,尽管说过险些被现实压垮,但我并不憎恨那个养育我的环境。尽管有时也会觉得悲伤,但我认为那是我必须接受的命运。
哪种情况下会感到悲伤?
呣,比如说,现在正是悲伤的瞬间哦。
自己的血液在体内不停地躁动,让我喜欢上你,想要抱紧你。
……看来你已经理解了呢。
那我就直说了哦。两点。
一, 你非常有魅力。
二, ……所以,那个……能不能让我吸点血呢。
放心吧,不痛的。
*
黑暗之中。
「又被拒绝了么,哥哥」
啰嗦,那不关你的事吧。
「对方明知哥哥是吸血鬼还接受了晚餐的邀请,却又在最后关头拒绝了哥哥」
表情不要那么吓人好不好。真的想骗女人的话,我的外表还是太幼了。
还有就是措辞方面的问题,痛不痛的根本就不该说啊。当时只是想说个笑话来缓和一下气氛而已,却把人给吓着了。
「这话没什么不妥的吧」
唉,菲瑞特对这种事真是一点都不懂呢。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恐怕已经被你拍飞了。
「我对哥哥动手?绝无可能」
……有些时候,菲瑞特的这种态度会很恐怖的。这次还好。
啊,天都快亮了赶紧睡吧。
「请不要岔开话题」
好好好,说吧。
「带来的那个女人居然敢拒绝身为暗夜贵族的哥哥,真是不知好歹。哥哥想吸血的话,用魔眼控制她或者直接就强行吸血,不都可以吗」
这是我的自由吧。还有,暗夜啊贵族啊什么的,自己说出来多难为情啊,虽然小说里很常见。
「哥哥和那些下贱的生物不同,这一点我希望哥哥能明白——」
慢着!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你哥哥,所以跟我说话时不要那么恭敬,都3年了你还是没改。
「正因为你是我哥哥。体内流淌着与我同样的血,能够安抚我的心灵,是我唯一敬爱的人」
你啊,别老是拘泥于血缘和家世好不好。就跟人类觉得人类是最强的一样,你这种想法与你口中的下贱生物没差别。
「哥哥要这么说的话,我们还不是与下贱的人类使用着同样的语言拥有着同样的喜怒哀乐?所以请哥哥不要把别的问题扯进来混淆视线」
切……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而且,我们还有养父在,所以你的家人并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哦。
「父亲他,终究是不同的血族!」
菲瑞特……我要生气了。
「呜……,父、父亲或许的确是值得尊敬!但是……」
哈哈,这就对了,这种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才像你嘛。
「——!刚、刚刚只是一时失态!不理哥哥了!」
别生气别生气。知道你没有蔑视养父,我就安心了。
「……」
说起来,我们出来流浪,都已经一年了呢。
好想见见养父啊。我们回去吧……菲瑞特对此有什么想法?
「我遵从哥哥的意志」
那,你就自由地活下去吧。这就是我的意志。
Prologue3 棺材周围的怪人们
阳光下的血洼,咕噜咕噜。
黑暗中来黑暗中去,咕噜咕噜,咕噜噜。
2004年 4月 德国 格尔华斯岛 布里尔斯泰因城堡 寝室
「真~~~TMD高级」
仰望着豪华的天花板,高个子青年一声长叹。
不仅仅是天花板,整个房间就像是博物馆般的绚烂。家具与绘画的摆设恰到好处,尽管都是贵重品,却让人感觉不到丁点暴发户的低级趣味。灯一盏也没开,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而入。
转身背对着月光,青年故意夸张地张开手臂。
「有些话,不吐不快。不管你认为我迂腐也好下三滥也好,我都要说——————谁叫你让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劲」
虽是夜间青年却带着墨镜,墨镜后是瞪大的修长双眼。上身是绘着骷髅的衬衫,外面套一件漆黑的皮衣。下身是黑色牛仔裤。
面前乃是一口棺材。纯白的外观,上面没什么可以称得上装饰的装饰,只有一行『格哈德·冯·布里尔斯泰因』的血色小字。
青年不出声地笑着,肩膀随之上下抖动。
「名字倒是很了不起,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啊……想跟我斗,再修炼100亿万兆年吧!听到了吗!啊!」
青年狠狠地踩着棺材的盖子,兴奋地喊道。
这是——就像是配合着他的喊叫一般,身后闪出了一个人影。
「啊哈哈,让他听不见的不就是博德大人吗?」
回话的乃是一位小丑打扮的娇小女孩,看似15岁的样子。眼鼻周围绘有独特的图案,但下半边脸没有化妆。戴着圣诞老人样式的红帽子,女孩看上比她实际年龄还要小。
「小丑,过来」
「嗯?」
就在小丑把脸凑过来的一刹那,青年一记手刀砸在了小丑那涂得花里胡哨的脸庞,让粉底上溅上鲜红。
「呀啊」
「给我闭嘴」
被称为博德的青年从小丑脸上拔出手掌,使劲挥了挥,将小丑的血甩掉。鲜血被甩到地毯上,即刻被红色的地毯吸收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顾手上擦掉残留的血液,青年再次踏上了棺材。
说起来,有一点比较奇怪。那就是,棺材的盖子与桶身之间的缝隙被什么树脂般的东西完全封住了,一点空隙都没留。
「伯爵喲,你我算是老对手了,但从今天起,你就安息吧」
博德开怀大笑。满脸是血的小丑也轻薄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博德大人弄错啦!格哈德是子爵啊!」
「多谢提醒」
没有回头,博德直接又是一记手刀,击中了小丑的喉咙。
「呀……」
遭到压迫的声带使得惨叫声都没能传出来,小丑夸张地倒了下去。
「呜呜……好痛!」
小丑在地上滚来滚去,流血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来。即便如此,博德还是奋力踩踏着白色棺材,连视线都没从棺材上离开过。
「吸血鬼贵族之类的,都叫伯爵就行了」
博德说完后一声讥笑。从他那微微咧开的嘴角中可以窥见异常尖锐的犬齿。
以此为暗号,房间里又多出了几个人影,并排立在红地毯上。小丑依旧在滚来滚去,灵活地穿梭于众人之间。
「博德先生,离日出仅剩三小时左右了」
新出现的人影之一怀着一定程度的敬意说道。但这比起主从关系,用职场的部下装出来给上司看的敬意来形容更为贴切,与房间里的贵族·王族气氛格格不入。
发言者身着一丝不苟的灰色商务西装,与皮外套的博德以及小丑服的女孩他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必须严守时刻表,否则将会影响业绩」
「业绩?不就是几个数据而已,上头的心情老子才不管。你在日本公司时养成的坏习惯就不能改改?魔术师」
被用『魔术师』代替名字来称呼的男人露出为难的神色。
「正是因为只能以数据表示,上司的心情才尤为重要」
「闭嘴,魔术师。小心我用三流魔术把你脖子以上的部分变没了」
博德没有回头就丢下这句话来,吓得『魔术师』直缩脖子。
这个不怎么像魔术师的东方人有着无机质般的脸庞,让人无法判断他的年龄。
仿佛是嘲笑噤若寒蝉的东方人似的,周围人的气息又增多了。其中最魁梧的一个人影向博德走去。
「那个……」
月光忽然被遮住了。感到不解的博德转过头来。
「有什么俺可以帮忙的吗?」
遮住月光的乃是几乎能够到天花板的巨大肉块。
「……。……?……!?哦啊!?你、你、你谁啊!」
博德看上去是真的懵了,于是『魔术师』就站出来解释。
「他是今天分配过来的新人……咦嘎啊!?」
「你·不·早·说」
宛如掩饰刚才的吃惊,博德狠狠地一脚踢在『魔术师』的胫骨上。
「那、那个,先前想要引见的时候,说往后推一推的还不是博德先生!」
泪眼婆娑的『魔术师』用一只脚跳啊跳的,退到房间的入口处。然后不慌不忙地伸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啪。随着一声无机质的声响,黑暗笼罩的房间整个暴露在天花板上的冕型吊灯的强力灯光下。近代文明的光辉过于耀眼,使得房间里的众人缩起身子。
「嗯那个,他的名字是……噗呃」
没等部下把话说完,博德一记猛踹,鞋底击中他的面门。可怜的东方人撞到墙上,接着又被博德脚跟连踩。
「让你点灯,白痴!别活了,白痴!气氛都被你给搅了,白痴!不会看场合是吧,白痴!老子稍微品味一下胜利都不行啊,白痴!别活了,白痴!」
博德的右脚以刺拳的速度反复踩踏『魔术师』的面门。
这时,背后的小丑已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
「啊,刚刚『别活了,白痴』博德大人说了两回哦!太糟糕啦……博德大人的头脑。词汇贫乏!」
博德单脚灵活地转身,然后脚跟砸在踹少女的头上。
「——啊」
额头与喉咙喷着血,小丑弓着身子痛苦挣扎。
扔下满身是血的两人,加害者博德来到灯光下的肉球面前。肉球的脸被厚厚的胡须覆盖着,浑身都是肉,且看不出是肌肉还是脂肪。吊灯下的肉球乃是与房间气氛最不搭调的人。
「呣,您就是主任——博德先生吧,今后就麻烦您了」
与说话慢吞吞的肉球不同,博德吊起一边的眉毛开口说道,
「……好大啊,纯粹的怪物么?说起来,至今为止你是怎么隐藏在人类中的?」
「哈,这个啊」
刚说完,肉球就像是个解开绳子的气球般开始萎缩——在下个瞬间变成了少年的模样。年龄约十几,穿着华丽,一切都与披着破布的肉球对照鲜明。
「这个样子,就能轻松地融入人类了」
声音、口吻甚至态度都变了,少年恭敬地向博德致礼。
博德眯起了墨镜后的眼睛。
「你这家伙……」
「还是说」
少年调皮地微微一笑,身体又开始变化。
「这种造型更合您口味……?」
众人感觉听到了狡黠而甜蜜的女人声音,再看少年时少年已化身为魅力女性了。整个过程就像是黏土动画,泥一样快要坍塌的身体瞬间就变成了别的形状。发型、眼睛的颜色、鼻子和嘴巴,甚至还有身上的衣服。
从开始看到最后的人影中传来了口哨与欢呼。
然而——博德不屑地撇了撇头,伸手抓住美女的喉咙把她提了起来。
「!?」
因为『肥男→少年→美女』的转变太突然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你的能力我算是理解了。终于理解了。说真的我还有点佩服你呢」
博德透过墨镜盯着对方,宣泄着心中的不爽。
「……那么,说吧,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我丑话说在前头,『变来变去的,已经忘记了真正的自己』的借口可行不通哦。我才不要这种记性不好的无能残废的破烂蛆虫来当我的部下」
屈服于憎恶的狂涛,美女痛苦地指了指窗户。
因为室内灯光充足,此时的窗户就像是镜子。
看到镜子中的东西后,再看看手中抓着的东西,博德带着终于理解了的表情放开了女子。
其他人也转头看窗户——
却只见美女用力把手一挥,周围的窗户玻璃在瞬间破碎殆尽。
伴随着尖锐碎裂声而降临的破坏。美女的手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扔出什么,但这超常现象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慌。房间里众人脸上丝毫不见吃惊的样子。
「原来如此,那个就是你啊。这样一来,你的自我介绍也就完了呢」
「那个,还没、报上名字——」
美女已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变回了少年。
「接下来轮到我了」
博德无视少年的抗议,微微一笑后说道,
「我是博德,这个小组的负责人。反正你们对我也不会产生好感的,我的喜好就不告诉你们了。不过,我讨厌的事请你们记住」
博德面带笑容,轻轻一跳,在空中旋转一周后横腿踹中少年的胸口。
「呜!」
肺部遭到强烈挤压,少年被威力超常的一击踢飞,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博德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我最恨部下小看我」
也不管少年的伤势,博德说完后就再次来到白棺前,用脚踏在棺盖上狠狠地碾。这棺材对博德来说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不然博德的敌意也不会如此强烈。
「来,继续咱们的话题。……说起来,我和你认识了那么多年了——」
就在博德对着棺材感慨之际,身后有如大众酒馆般喧闹起来。
「好厉害,能随意变身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蝙蝠的话,这里能变的人倒是不少」
「衣服呢?衣服是怎么回事?还是说,那是身体的一部分?」
「话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像你这样的角色,美国漫画里经常会出现呢!」
「现在还是日本更强吧,漫画漫画」
「是japanimation」
「但这个单词其实是日本人造出来的」
「japan的animation……日本人还真是够自虐的」
「你叫什么名……啊啊烦死了,你们给我闭嘴」
「变成刚才的美女吧,衣服就不要穿了」
「不行不行!那样就没情趣了!」
背靠着墙的少年被众人围着,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踏着棺盖的脚越来越僵硬,博德无奈地叹息,抱怨道,
「为什么……我的部下净是些问题儿?啊?上头的那帮家伙跟我有仇么?」
抹去脸上血液的『魔术师』回答,
「所以说,上司的心情是很重要的」
「闭嘴」
像刚才那样,博德再一次踢了过去。然而——
「时间到了。我们与博德先生不同,不能再玩下去了」
这一脚踢空了,『魔术师』不知何时已绕到了博德背后。
「混蛋……」
在龇牙咧嘴的博德面前,东方人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条血红色的方巾盖在自己脸上,然后淡然念起咒文。
「one、two……three」
数到3的同时优雅地摘下方巾。只见,伤痕与残血都消失了,东方人的脸恢复了原样。
魔术结束的同时,博德一拳塞向『魔术师』的腹部,然而却被『魔术师』腹部伸出的手拦了下来。
惊讶之余,因为拳头被包住了,博德无可奈何。
「并不是什么奇特的能力哦……。哈哈,吃惊吧」
那的确是『魔术师』自己的手。方才,『魔术师』一手拿着方巾吸引博德的注意,另只手就悄悄缩回了衣服里面。
「不要逞强会比较好,博德先生」
就像是安抚博德的情绪般,东方人展现出职业笑容。
「您的确是我的上司——但作为吸血鬼,您是这个房间中最弱的。刚才只是场面上陪您玩,现在可没这个时间了,所以请允许我们先行告退吧」
面对强硬的部下,博德艰难地挤出声音来。
「我不是说过……最恨部下小看我么」
「嗯,所以,为了更好的待遇,部下只能稍微发下牢骚而已」
接着,『魔术师』打了个指响,将西装向上翻起来把自己盖住。
西装瞬间就扩大了数倍,像个斗篷一样把人罩住——然后连同『魔术师』一起消失了。
以此为暗号,房间里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地淡去。或是渗入地板,或是融入空气,或是根本就没存在过般无影无踪——
用不着亲眼去确认,博德能够感觉到房间里人的气息在逐渐消失。
最后,留下的只有棺材前沉默的博德,以及按住额头哭喊着滚来滚去的小丑。
「小丑,行了」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博德依旧盯着棺材,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演了,你也回去吧」
少女顿时露出了相当悲伤的表情,然后如同响应这句话般,额头、喉咙还有脸上的伤连同流出的血液一起变得雾一般模糊,接着就消失了。小丑完全回到了原先的姿态。其过程与其说是治疗,还不如说是伤口周围的肉分解后重新构成。
「快滚吧。即便是雾化很在行的你,也耐不住阳光吧」
「……」
小丑犹豫了一阵,尔后不舍地点点头,化身为雾。
因为混杂着泛青的肤色、脸上的颜料和小丑服的色彩而显得色彩斑斓的雾渐渐融入了空气,消失了。
然后,房间里就只剩博德一人。
博德默默地,面无表情地踩踏着棺盖。
无力地,软弱地,一脚又一脚地踢。
像个闹别扭的小孩,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插画044
太阳光穿过窗户的时候,博德骤然停下了脚,转换心情般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视线再次回到棺材时,脸上已是爽朗的笑容了。
「喂,刚刚听到了么伯爵,魔术师那家伙说『你是这些人中最弱的』。……你觉得好笑吧,啊?」
夸张地展开双臂,博德踩着碎玻璃走到窗边。
「被部下瞧不起,之后又被还是小孩的小丑同情……她以为我没发觉呢,小孩就是小孩啊,傻乎乎的。……不过,被小孩同情的我又算是什么?」
博德加重了语气。
「我承认,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是个微不足道的杂鱼、可有可无的龙套,是个半吊子是个废物。对吧,伯爵。……但是啊,你却输给了这种货色」
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博德歪着脸,大声嘲笑。
「你输了!有着比我丰富几十几百甚至几千年的经验,你却输给了我!输给了力量与寿命不及你的一半的半人半鬼的小人物!后悔吧哭泣吧颤抖吧恐惧吧尖叫吧,不够不够不够完全不够,仔仔细细地品味这屈辱吧,赶快向我献上你的怨恨吧。在这阳光无法企及的黑暗中尽情地痛苦挣扎吧!」
博德大叫一番后,忽然又恢复原先严肃的神色,坐到棺材上。
「……不过啊,伯爵,你可不要误解,我并不是在诅咒自己的命运,相反,我还非常感谢老爸和老妈呢。正是普通人类的老爸与普通吸血鬼的老妈,才生下了不及普通的我」
说完博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次面目狰狞地笑了。
「我很感谢自己弱小的事实,因为可以享受往上爬的快感」
快乐地说着,博德猛地站起来,跳舞般地转过身来。
「这种快感,一旦品尝到就终身难忘。所以以后我也要往上爬,而且是以你为垫脚石哦,伯爵!在通往最强的道路上,最弱的我能够享受到比谁都多比谁都长的快乐!你就在那看着我拼命往上爬的丑陋姿态好了!但你绝对笑不出来,因为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那悲惨的败北啦……」
像个歌剧演员般说完了长长的台词后,博德向门口走去。
「等到那一天,我要杀光上头那些人违抗我的人小看我的人」
顿了顿后背对着棺材继续说道,
「最后,杀掉你亲手养大的那两小孩」
喀啦
棺材剧烈地晃了一下。
博德紧张地回头看时,棺材已没有任何反应,房间里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数秒后,博德脸上浮现出至今未有过的纯粹笑容,关掉了电灯。
「哈哈。被封在棺材里3个小时了还有意识,真让我吃惊啊。不过也正因如此,让我终于看到了你悔恨的样子,心情也愉快起来了……别担心,我又不是真的会干那种事。虽然我很想和你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但上头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趁着部下们不再,博德毫无顾忌地道出本意。
「放心吧,刚刚只是骗你的。等我收拾掉上头的那些渣滓,立马就放你出来。然后……在你的面前,把那两小孩杀掉」
棺材再一次晃动。
博德得意地笑着,穿过房门。
「那么就……再见啦,绅士」
阳光穿过窗户,房间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气息,只剩下一口沉默的白棺。
Prologue4 棺材外的少女
吧唧吧唧
嘴角,鲜红的口水,吧唧吧唧。
黑暗之中。
黑暗,就是对这空间最好的诠释,让人无法判断这是某个屋内,还是洞窟,又或是没有月光的森林深处。
男人在奔跑。
噢噢噢噢噢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噢噢噢 噢噢噢噢噢噢 噢噢噢噢噢
意义不明地大叫着,男人不停地不停地,向黑暗深处前进。
并非是向着目的地进发,而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被恐惧驱动的双腿为男人提供了远超人类的推动力。
身体被恐惧支配着,唯有眼睛中还残留着明确的意志。
那是疑惑,是愤怒,是无尽的绝望。
——为什么,世上会有那种怪物。
——为什么,自己要遭这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瞳孔中写满了疑问,但可恨的是,自己却又只能逃跑——就连那点自我憎恨都被背后逼近的绝望给吞没了。
忽然间,黑暗散开了。月光穿过云层,使得森林的轮廓依稀可见。
然而,直到刚才为止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男人竟能避开密集的树木直线前进,其知觉之敏锐可见一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体能在人类之上,惨叫声也比人类的更为高亢。
声音就像是冲击波一般扩散,男人的身体也随之呼地一下扩散开来。
身体变得如影子一般黑——然后变成了海里的小鱼群般的流动集体。只不过,聚在一起的乃是无数的漆黑蝙蝠。
说是蝙蝠,却又不像有着狗脸的狐蝠,倒是跟鼻子非常塌吸血蝙蝠有些神似。(注:狐蝠的头部像狐狸,所以被称为狐蝠。主食为水果)
然而,实际见到它的人肯定会觉得,它既不是狐蝠也不是吸血蝙蝠。甚至是不是蝙蝠都有待商榷。
异常漆黑的体色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最特别的是这些蝙蝠的眼睛。
大多数动物的眼睛都是黑多白少,可这个男人分散成的蝙蝠却个个都长着一对人眼,使其看上去就是个把人眼强行安在蝙蝠脑袋上拼合出来的生物。只有唯一的差别,明明只有唯一的一个差别,竟能使人感觉到强烈的不快。
作为那个『存在』乃是怪物、乃是吸血鬼的证明,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背后迫近的那位名为绝望的追击者,等待这一刻已经多时了。
就在男人的身体完全失去形状,化成数十只蝙蝠想要分散开来的那一刹那,吸血鬼逃亡者背上遭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追击者扔出了什么东西,然后蝙蝠们被那些东西贯穿了,无一幸免。
从侧面看的话,就像是巨大的淋浴碰头横着喷出水珠。
KRKKRKKKRKRKRRKRKRKRKRKRKKRKRKRKRKKRKRKkrkrkrrkrkkkrkrrrrrrr
人耳所能听到的波长范围之外的惨叫。数十只蝙蝠如同合唱般凄声悲鸣。
接下来的瞬间,刚刚起飞的蝙蝠们悉数坠落。
——怎……怎么回事!?我被、贯穿了?
无法将散落一地的蝙蝠再次聚合,吸血鬼的意识集合体在竭力理解目前的状况。
每一只蝙蝠的腹部传来了冷与热的感触。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被什么东西给贯穿了!?这颜色——银么!?不,不对,细胞并没有衰竭,冷静,冷静,集中意识让蝙蝠再次飞起来只要能聚合起来就能变狼啊啊但是可是然而变身前必须让身体集合——不,事到如今,能让蝙蝠逃出一只就好————
吸血鬼死命跟迫近的绝望抗争着。而就像是嘲笑这样的吸血鬼般,她自黑暗中优雅地现身了。
低头看着地上折腾的蝙蝠群。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其中一只就被她踩在了脚底。脚腕很纤细,但脚上穿的鞋子就像冬天的登山靴般锋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对那脚的主人恐惧万分,甚至忘记的身体的痛楚。蝙蝠叫不出人的声音来,只能发出吱吱的嘶哑悲鸣。
绝望的化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的光景,开口道,
「梅尔基奥·赫索格……拥有多种能力,但却不能雾化……」
她那淡淡的一句话,将男人的意识推向了绝望的更深处。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就连能力都一清二楚!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类会那么了解我!
借着月光可以窥见,她有着端庄的脸庞,似乎是个年轻的东方女孩。
名为梅尔基奥的吸血鬼就是被这个孤身一人的少女逼入了绝境。
因为这个比一般人都要纤细的女孩,远比人类强大的梅尔基奥出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这样的恐惧。
明明是无法忍耐的屈辱,竟也敌不过绝望。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不就是个人不过是个人仅仅是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比我还快比我还强为什么为什么——
刚遭遇时还以为她也是个吸血鬼,但眼前的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仅仅只有人的气味。
——如果说是像博德那样的人类与吸血鬼的混血儿,她也太强了!为什么在这个关头会碰上这种东西,明明研究就快要出成果了明明我的力量就要更上一层楼了明明就快要实现成为传说的理想了明明就只差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了——
为了不被绝望吞没,梅尔基奥拼命地把意识集中到别的感情上。
身为人类的她竟能将身为吸血鬼的自己逼得束手无策。稳操胜券的现在,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败者用意识驱动一只蝙蝠转头。
然后,他看到了。
少女的脸上既不是机械般的无表情,也不是强烈的仇恨。那里有的——仅仅是期待。她像个小孩那样睁大眼睛,饱含期待地俯视梅尔基奥。
思考停止了一瞬间,因为梅尔基奥不懂她为什么是那副表情。就在蝙蝠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孩时,女孩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我要开动了——」
异国的语言。
梅尔基奥不懂她说了什么,但下个瞬间他就明白了。
少女抓起一只蝙蝠,拿到眼前。
长着人类眼睛的恶心蝙蝠。瞳孔中混杂着多种感情,而最深处的乃是强烈的恐惧。
少女看了看蝙蝠,然后——
毫不犹豫地把那小小的头颅咬碎了。
脸上带着笑容,很开心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不及让意识退避,吸血鬼体验到了头被咬碎的感觉。
与痛楚什么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级别。伴随着丧失感,自己体内的力量不断地流失。
超越了界限的冲击的洪水中,男人终于明白了。
——食鬼人——你这混蛋,是食鬼人啊啊啊!我居然、居然败在了一个抛弃人类身份的下贱畜生手里——
吸血鬼梅尔基奥·赫索格最后的吼叫从蝙蝠口里化为超声波,无法传到任何人耳中就被吸入了黑暗。
吃完一只蝙蝠后,少女的嘴角已被鲜血染黑。
但她并不介意,把手伸向第二只蝙蝠。
被不锈钢餐叉钉在地上的蝙蝠们,如今已是有气无力,没有了先前的精神。仅仅是在等待,属于自己的绝望时刻的到来。只不过,那些意识本来就全是吸血鬼的。
不知道少女明不明白吸血鬼的感受,少女依旧是毫不犹豫地咬碎蝙蝠的头,啜饮蝙蝠的血。
嘴角滴血的样子的确是可怕,但月光下少女却散发出异样的美来。
就像是,绘画中的吸血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