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喝!……哈!」
柳生道场的后院里,沉静的运气声回荡其中。
认真的动作已操练了数千回。
柳生宗朗大大地喘了口气,然后静静地收起剑锋。
他将露出胸膛的剑道服绑在腰间,裸露的上半身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在他瘦削的身形上,布满了强韧的肌肉,汗珠像草上的露珠般,从那略长的浏海末梢滴落了下来。
「不行,这样还差得远呢……」
这和柳生真阴流的剑法相较之下还差得很远。而且这种程度的话……
「还不足以守护这所柳生道场……」
这里是位于学生镇角落一处的柳生道场。
江户的柳生家从柳生宗炬的时代起,便担任将军家的剑术指导长达四百年以上。
因此即便是在这武应校园,他们也会被要求担任相同的职务。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这间道场,而身为柳生家第二十代当家的宗朗又得负责教导剑道及剑术这些事务的原因。
但是现在位于宗朗背后的却是一间无人的道场。
而且这间道场,到了明天就不得不缴还给学校了。
为什么?因为这是遵照旗本学生会的中心——执行部的告示所致。
『柳生道场将由学生会执行部直接管辖,柳生宗朗须率领所有的道场子弟,加入学生会风纪委员会并受其指挥,一同进行丰臣狩猎任务。』
大约在一星期以前寄来了这样的一份通知。
丰臣狩猎……
指的便是由学生会所执行,目的在于狩猎反体制学生一事。
目前学生会藉着丰臣狩猎之名,其蛮横粗暴的行为已越发变本加厉。
而一手导致如此现况的风纪委员会,下令指名要宗朗成为他们的马前卒。
不过宗朗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简直愚蠢极了,什么丰臣狩猎嘛……」
由于武应学园是所武士学校,因此从将军起,以至于※大名、旗本,及其他许多武士家族的子女皆在此就读。(编注:领主。)
虽然自明治大改革以来,已废除了有阶级观念的武士,然而各式各派的武士门第却仍脉脉相传。
宗朗所属的柳生家是如此,岛津、毛利、前田、伊达等各大诸侯属地的家族亦同。
另外,还有织田、金川、北条等曾经是战国时期响当当的大族。
或是北畠、大内、一式等赫赫有名的家族。
除此之外,就连石田、小西、长宗我部等因偏敌之名而被废的武士家族,也随着时代而复活了。正因为有其势力将再起的迹象产生,因此武应学园可说是个存在着各种武士门第的一个地方。
然而这其中就是少了丰臣家及姓丰田的学生。
这也是学生会的一项藉口。
举凡和执行部唱反调,或是不理不睬的,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让执行部看不顺眼的,都会同样被视为「和丰臣同一挂」而受到排挤压迫。
至于被逮捕的学生,则会在经历洗脑、拷问及强制劳动之后,等着接受被学校退学、开除学籍的处分。
「丰臣狩猎是不可以的,不能做这种事。」
所以宗朗即使接到执行部的通知依然不为所动。
在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学生会极力催促下,这次他决定将这间道场关闭。
「为什么一定要关掉道场呢!?」
尽管那些门弟学生们一副紧张焦急的模样,然而宗朗的决心丝毫未改。
(……虽然做法有点极端,但实在是无法可想了。与其让大家被那些打着「丰臣狩猎」藉口的学生欺压,还不如……)
宗朗就这样开除了超过上百人的门徒,自己一个人守护着这间同时也是自己居所的柳生道场。
然而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差别罢了。
想必执行部不可能放过反抗他们的宗朗吧。
或许现在风纪委员会正群起涌至了呢。而在这种情况下,宗朗可以做的事情也只有……
「看来除了磨练剑技以外,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流露出一丝孤立感的他垂下目光。
刚才所流的汗水都擦干了,宗朗拿起放在走廊上的剑鞘,然后静静地将右手所持的刀收进去。
啪锵。「刀循」刚好敲击到剑鞘的内侧,轻轻发出悦耳的声音。
突然,一阵轰雷巨响以及震动从背后袭来。
「……!怎……怎么了!?」
那是一阵足以撼动道场的巨大冲击,宛如地震和雷声偕同而至,几乎快让人错以为建筑物即将倒塌了。
难道是风纪委员会的袭击吗?虽然宗朗立刻摆出了架势,但却没有听到后续的声响。
「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阵声响和撞击声音是从练习场那里传来的。
宗朗急忙踏上走道,带了把真剑冲往练习场。
2
「这、这是……什么……」
宗朗抬头望向练习场的天花板,居然可以看到黄昏时的天空。
天花板上破了一个直通屋顶的大洞。
而且还不只如此。
地板上也同样穿破了一个大洞。
在磨得光亮的米黄色地板上只有那处是塌陷的,并且冒着一股白烟。
从这个迹象看来,这个痕迹应该是有某个东西从天而降,穿破天花板后直击地板。
「是陨石……吗?还是什么东西从飞机上落下了……」
总之,应该不是来自风纪委员会的攻击。宗朗姑且怀着警戒,丝毫不敢大意地走近地上那个凹洞。
那是一个塌陷得很完整的圆形窟窿,直径大概有一公尺宽吧。
如雾般的白烟没一会儿功夫便消散不见,此时探头窥伺的宗朗……
「耶……!?」
声音顿时停住。
那里……有一具雪白的胴体。
对方像是一个胎儿般缩起身体,露出看似十分柔软的侧腹及腿部。
十分醒目、宛若火焰的赤色长发,覆盖着那个身体。
「是人……是个女孩?难道是……」
宗朗不由自主地抬眼往上看。从天花板的窟窿,可以看到被撷取成圆的天空,接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飞过天边彩霞的只只鸢鸟……现在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耶耶耶!耶耶耶!?」
天花板上的窟窿、地板上的凹洞,以及赤裸的少女。
没错,问题就出在赤裸,而且问题可大了。再次俯视的宗朗,双颊飞上一抹红晕。
「不,不对!不对劲,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总之,穿破屋顶的女孩……从天而降……等一下!或许她只是单纯地从屋顶掉下来……不,不对,如果只是从屋顶掉下来,不可能跌出那么大一个洞……!这么说来,果然……!」
推论至此的宗朗此时注意到了某件事。
「刀……?」
少女用她的身体紧护住一副刀剑。
那是收在鞘中的大小双刀。
那是对远超过普通尺寸的刀,即便是其中的小刀,也有着足以匹敌宗朗手中大刀的长度。
女孩用身体包住大小双刀,就连刀柄也是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感觉就像是在守护这对刀,又像是跟刀融合一般……
「对了,这女孩,有哪里……」
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外伤,但是如果真的有哪里受伤的话就必须立刻进行治疗,或者是送到学园附属的医院去。
在她如血般的红色发丝吸引之下,宗朗悄悄地将手伸了过去。
为了先把刀从少女的身上移开,他将手伸向刀柄。
动了……!少女的身体抖动了,宛如严重抽搐般地颤抖着。
「哇!」
少女的手紧紧抓住宗朗的手臂。
牢牢箍住、手指仿佛要掐进肉里般地紧抓着。
「……太、太好了,你还活着啊。那个、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在搭话的宗朗眼前,少女猛然抬起头来。
她的眼光仰头望着宗朗。
她用那双和发色相称、明亮如湖水般的蓝色眼眸,凝视着宗朗的眼睛。
宗朗的脸孔映在湖面上。他像是和深映在少女大大眼眸中的自己对话般说道:
「呀、呀……你、是……」
你是谁?当他正想这么问时——
「啊、哈。」
一抹笑容在少女的脸上漾了开来。
「啊……哈哈……?」
宗朗也跟着笑了起来。少女看着他,然后伸出了手腕,在他还没意会过来时,她的双手已捧住了宗朗的脸。
少女的唇颤动着。
「……MA、MA」
「耶?你说什么?MA、MA……妈妈?」
「妈妈……妈妈!」
少女如此天真地笑着说道。赤裸的胸部丰满而坚挺地摇晃着。
「不、我不是……你的妈妈。我叫柳生……是男、男的,所以不该叫妈妈,要叫爸爸……不对,叫※爸爸又会招来奇怪的误解……因为你和我的年纪并没有差那么多……大叔……哥哥,对,是哥哥喔!」 (编注:日本女高中生援交时,会叫对方爸爸。)
虽然他并不是特别想要定下称呼方式,但是至少也不该叫妈妈吧。
(不过,至少她会说话,那就赶快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正当宗朗梢微松了口气时……
「哥哥……」
眼看着少女的脸愈来愈靠近时,她的唇已凑了上来。
啾……
真的发出了这样的声响,至少宗朗听到了,从自己口腔之中传达到脑中的亲吻声响。
柔软、温暖、富有弹性的嘴唇。其中似乎还带着点淡淡的花香……
(呜哇哇!?这是……这就是……!!)
初吻。
柳生宗朗,高中一年级,十六岁的初吻,就在这样唐突地——不见了。不,应该说被夺走了比较适当。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应该说,这件事情比接吻更重要,那就是——
(贴上来了!……这个女孩的裸体……不对,应该说是肌肤……贴上我的……)
因为宗朗刚练完剑之后就直接冲过来,所以还维持着赤裸着上半身的状态。而少女毫无遮掩的肌肤,正紧密地贴着他赤裸的上身。
他能感受到胸口附近贴上了某个物体。既柔软又富有弹性,有着想像以上大小的两个膨胀物体。
噗通!
那一刻,他的心脏就像快爆裂似地断续跳动着。在那一瞬间,宗朗的身体巨幅地震动了一下。
(怎、怎么回事……这是……!?)
感觉有种热气排山倒海似地席卷他全身。
沸腾的血液以一种惊人的态势窜流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四方横溢、奔流袭卷、进而整个吞噬……
「!!……呜啊!」
两人的双唇终于移开。就在方才还处于接吻状态下的双唇之间,牵连出了一条唾液丝线,然后随即消失无踪。
宗朗也在同时间推开了少女的身体。
「呀啊!」
「啊!对、对不起……」
(嗯?什么事也没有吗?刚才的一切是错觉吗?)
难不成,是因为唇吻和肌肤的接触才会产生那样的兴奋感吗?
宗朗带着几分惊慌伸出手去,当他正要抱起那名少女的时候……
「柳生宗朗!乖乖听从执行部的命令!」
3
从练习场那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宗朗不禁回头望去。
「学生会……?」
只见一个穿着佩有学生会徽章和风纪委员会臂章的制服少女,叉开腿站在那里。
「我是执行部风纪委员会的服部半藏美成,是为了执行柳生道场的移交事项而来的!」
镜片下有双冷静的眼睛。刚才那句话便是出于眼前这位穿着有如女仆装般的改造制服、名叫半藏的少女之口。在她的背后,站了一整排风纪委员会的女学生。
总数共有十个人。
虽说是一群女流之辈,却万万不可小看,因为她们全部都是身怀服部流忍术的学生会执行部队成员,制服背后还背着一把直刀。
「这、这种时候……」
在宗朗惊慌失措之时,半藏已从练习场走了过来。
「柳生宗朗,请你立刻遵从……啊!」
此时,她因为注意到天花板上的窟窿而拉高了音调。
「那个窟窿是怎么回事!这间道场已经归学生会管理,即使是一个小地方也不能随意破坏……啊啊,连地板上也是……!?」
半藏和宗朗同样是一年级,同时也是班级的委员长。平时这样叨叨念念也是她的一种「行事方法」。
这时,因眼尖而发现地上有个大窟窿的半藏,正准备连带这部分一起痛骂宗朗一顿。
她们人都走到这么近的距离,想藏也藏不住了。
「啊,这个嘛……」
半藏发现到被宗朗抱在怀里的那名赤裸少女。
「……!那、那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真是……不知羞耻……」
半藏宛如哀号般的叫喊着。
「根据学生会教条第二十一条规定,禁止男女交往!像这样……赤裸的男女拥抱在一起……这……这种不纯洁的……!」
半藏的脸变得愈来愈红了!宗朗则是慌张地叫了起来:
「不,请先等一下!这是一场误会……我也是完全状况外!我不知道这女孩是什么人……她是从那个大窟窿掉下来的,不是,虽然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但我猜应该是,所以……」
「哥哥!」
「没错,我只是她的哥哥罢了!……咦?」
少女笑了起来。然而半藏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哥哥……!你竟然还做出近、近亲相奸之事!你是说你对自己的妹妹下了毒手吗?畜牲!柳生宗朗,你这差劲的……!」
话说至此,半藏已怒不可遏地抽出怀中短剑,对着宗朗砍去。
「等一下,住手……!」
宗朗可也是一位武士。
他反射性地瞬间拔出自己所握的日本刀,一把抵住对方的剑。
锵!在尖锐的金属声之下,双方的刀剑交击。
半藏的怀剑飞离手中。
宗朗这时要不是怀中抱着少女,或者说,要不是他被这女孩抱住的话,应该早就轻易躲过半藏怀剑的攻击了吧。
「唔……!」
怀剑的刀锋在宗朗的额上划开了一道伤口。他为了不让怀里的少女被怀剑射中,保护她的自己便无法躲开刀刃的尖端。
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啊……!你还好吗……没事吧!?」
结果反而是半藏自己吓了一跳,然而宗朗却笑着说道:
「我没事,所幸伤口并不深。更重要的是,请让我好好说明一下……」
交谈的话语顿时打住,他的视线落向怀中的少女身上。
宗朗伤口上的血滴在少女的脸上。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她的胸部上也有沾到。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脸。我马上帮你擦干净……」
就在宗朗将手伸进口袋中寻找手帕时——
没想到少女突然抬起了脸。
少女那张被浏海遮住而看不清楚的脸,突然为之丕变。
那浴血般的脸上,竟从刚才一副甜美温柔、如小女孩般可爱的模样,变成一副老成、冷若冰霜般的漠然表情。
「你是……?」
少女在满脸惊讶的宗朗面前起身,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她那骤变的模样,令半藏也不禁出声了。仿佛是回应一般,少女的眼睛俯视着半藏,而她的手上握着的则是她自己刚刚还抱着的大小一对长刀。
「我乃……柳生十兵卫……」
语调虽平稳,但那沉重的声音似乎可深达地底。
原本宛如温暖湖水般的眼眸,现在却变成如深海般的湛蓝。
「十兵卫……你是说十兵卫三严大人吗?」
说出这句话的是宗朗。
柳生十兵卫三严。
再怎么说,这个名字对柳生一门而言实在太过特别了。没想到这个名号现在却出自这个赤裸少女之口。
「你,是谁……?」
「识……识相点,乖乖束手就擒吧!把手上的刀放下!他们若胆敢不从,除柳生宗朗之外,那就连这个女的也要以武力带走喔!」
半藏这么一说完后,只见她用手一挥,风纪委员会旗下的成员们便围成一个大圆圈,将宗朗和少女包围在其中。
「等、等一下!等等啦!我还有话要跟这个女孩子说。」
仿佛无视于宗朗所说的话似地,女学生们纷纷拔刀。当看到刀上那耀眼锋芒时,自称是柳生十兵卫的那名少女——有了动静。
她一声不响地离开宗朗的怀抱。
而这时她两手已各持了一把刀,左手是大刀,右手则是小刀。在刀鞘旋上半圈之后,她便将其立在地板上。
(怎么回事……她打算做什么……)
宗朗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
宗朗虽然对少女能在他毫无察觉下离身而感到惊讶,但她将手上的两把刀以刀柄朝下立于地板上的情况看来也颇不寻常。
(如此一来,剑不是拔不出来了吗?不,还是不要拔出来比较好,我也不想因为这样而引起一阵更大的骚动。但是……)
宗朗身为剑士的直觉告诉了他,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少女突然变了一个人,并且自称是柳生十兵卫。
而且现在的她跟之前所碰触到的那种柔软绵细而温热的感觉不同,全身充满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同于杀气,严格说起来,那是只有身为剑士的人才能了解的一种剑气。
(即便如此……身上最少还是要穿些衣服啊!)
但少女的身上依旧什么也没穿,就像刚出生时那般赤裸。
正当宗朗打算解开绑在腰间的上衣给她时,察觉到此一举动的少女说话了。
「后退!不……快跳!」
「跳……跳?」
如果是后退的话他还能理解,但是叫他跳……?这个忠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在宗朗打算继续问下去时,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4
「若胆敢抵抗的话,我会不惜用武力把你解决掉!」
半藏举起手来,飒地往下一挥。想当然尔,那是对少女攻击的信号。
「住手!还不能……!」
在宗朗想办法阻止的当下,战况就已开始了。
半藏手下的风纪委员——服部忍军已摆出一副必杀的态势。
「这招是……吊挂风车阵!」
服部忍军的女学生们,亦即女忍者们一起往同个方向跑去,然后以人为轮开始旋转。
这个轮阵以宗朗和少女为中心,半藏则是站在轮阵的外围。
半藏之所以使用这个吊挂风车的阵法,也是因为见识到少女那股无可言喻的剑气。
目标才一个人,就有将近十个人同时攻击,以宗朗看来,可说是一种浪费攻击力的打法。
「我会谨慎行事,不会取你性命。不过打斗中或多或少会受点伤,这点还承蒙您见谅……!」
半藏这么一说完,服部忍军的吊挂风车阵果真以凌厉之势一路袭击而来。
「呀!」
「喝!」
随着尖锐高亢的叫嚣声,队员们手中的手里剑齐飞而来。那些全都是圆盘状周围有许多尖刀的车轮手里剑。
然而攻击却不只如此。
「喝!」
随着撕裂般的吼声,包围十兵卫的女忍者们竟全部同时跳了起来。
发射车轮手里剑的同时,女忍者们一同拔刀攻了过来
光是为了应付飞射过来的攻击便已分身不暇了,更何况还有来自三百六十度的全方面攻击,任谁都无法抵挡。
「这正是服部流忍法,吊挂风车之阵,必杀攻势!」
半藏如此说道。
女忍者们所组成的圆圈,顿时紧缩了范围。
(来了……!)
宗朗将力道灌注于手中的剑上。
然而面对齐奔而来的女忍者,少女却没有逃走的意思,也没有拔刀的打算。
那两把刀依旧只是刀柄朝下地立在地上。
「快点逃!我会把敌人引开,你就趁那时候……!」
然而就在宗朗打算冲出去的那一刹那,少女只简单说了两个字:
「快跳!」
「耶?」
「快跳!你可以踩在我的背上跳!」
说话的同时,少女的身体随即像匍匐般潜入地下。
宗朗回头望去的时候,她那雪白的背脊就像是座斜坡似的。
怎么可以将女孩的背脊当做跳台来用!?
若是在平常,宗朗可能会这样想。就算有想过,他应该也不可能这么做。但这时候的他却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剑士的预感,让他动了起来。
「……对、对不起!」
宗朗的脚踩在少女的背脊上,然后奋力一蹬,身体便立刻跃至空中。
「这样就可以了!」
他隐约听到少女轻声说着。
随后,整个人完全置身于空中的宗朗低头看到了一个画面。
少女抽出了刀。
正确来说,是少女弯下身子的时候两把刀子失去了支撑,刀柄向外侧如扇形般倒下。
但在即将倒下的瞬间,少女的手紧握住刀柄。她的两手交叉,右手拿左边的大刀,左手则持右边的小刀。
两把刀的刀柄从一开始就顶在地上了。
少女将刀抽起的时候,刀锋在宽敞的地面,亦即接近地板的高度横扫开来。
「那是什、什么东西!?」
映入宗朗眼里的,是一个鲜明的几何图案。
少女两手中的大小双剑沿着圆形的轨道移动,同时少女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旋转。
用刀子画出的同心圆是藉由三百六十度旋转所描绘出的图形。
而在被这个美丽图形所吸引之前,他先注意到的却是刀刃所爆发出的一股凌厉的剑风。
那股几乎可以称做是剑压的冲击波,对着缩小包围区域的风纪女忍者委员们袭击而来。
「呀啊啊啊!」
顿时哀鸿遍野,十名服部忍军的女忍者瞬间被扫平。
「好、好厉害!」
照这情形看来,的确是无所遁逃。
而在这当中唯一能躲过少女的剑压威力的,就只有位于正上方的宗朗一人。
此时落地而下的宗朗,再次看着那名少女。
一丝不挂的赤裸身子,闪动着银白色的光采。
垂落到腰间的红色长发,如烈焰般显得更加鲜明耀眼。
她依旧维持着手持大小双刀的姿态。
就在宗朗的眼前,那股从全身冒出的剑气,瞬间竟化气为形。
「……龙……是龙!」
只见那条恍若从少女体内幻化而成的龙,作出了宛如直冲天际的骁勇姿态。
飞龙的双眼变成了少女的眼眸,俯视着宗朗。
「柳生……十兵卫……!」
宗朗再次不自觉地脱口喊出她的名字。
「……你……」
突然间,眼前少女的模样竟随之溃散。
没一会儿功夫,飞龙之气便烟消云散,少女也双膝跪倒在地。
「危险!」
宗朗抢先一步地紧紧抱住她。
「你没事吧?有没有……」
怀中的少女已不见刚才那股可怕的剑气了。
她闭着眼,脸上挂着一开始抱起少女时所看到的,那抹柔美、温和又恬静的微笑。
「哥……哥哥!」
宗朗在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氛中,听到她如花般的双唇轻启,嘟哝着这些话语。
「……怎么回事?到底,那个……我们家族的、忍者们……」
至于半藏则注视着这种结果,目瞪口呆。
当时因为她站在后方,因此躲开了十兵卫的凌厉剑风。那群她所率领的忍者部队却是全数昏厥,横七竖八地躺在她的眼前。
「这就是所谓的……彻底失败?事已至此也只好先撤退了,可恶……!」
此刻的她也只能愤恨地紧咬着渗血的嘴唇。
「柳生十兵卫,似乎已经现身了。」
从说话的声音中,可以感觉得到某种喜悦。
这里是可以俯视柳生道场的大屋屋顶上。
已然变成暗红色的天空里,浮现出双影交叠的情景。
感觉上,位于上方的娇小影子就骑在下方巨大影子的肩膀上。
其实那两者皆为少女。
位于上方的少女身上披着类似※阵羽织的华丽上衣,一开一合地玩弄着手中的巨大扇子。(编注:日本战国时代,武将为防风防雨而披在盔甲上的外衣。)
上衣之下穿着的是贴紧身体具有伸缩性的套装,紧紧包裹着稚嫩尚存的躯体。
而从那类似学校泳衣的服装里,赤裸的双脚整个露出,直到大腿根部。
「从空中穿破屋顶进而坠落于道场,不按牌理出牌也该有个限度吧。」
而将扇子少女扛在肩头的,则是一名身材较高的少女。
她虽然穿着学园的制服,不过上衣却是往上撑到了露出肚脐的程度。
比较异常的部分,则是她并没有穿裙子,让整个内裤完全暴露在外。
而且所谓的内裤,其实是块紧嵌于胯下的围腰布,也就是长达九尺的兜裆布。
那胸部仿佛是粗暴地将上衣往上推挤似地鼓胀着,加上她又露出一大片紧致有弹性的下半身。
沉默的少女开口说话了:
「……我颇想与她一战。」
她那头蓝色长发似乎很长,她将之高高束起,肩膀上则是扛着一支漆成红色的长枪。
「呵,有趣。她才刚觉醒,尚未发挥十兵卫本身应有的力量,是你的话应该可以轻松获胜吧。」
「……」
「但若真是那样的话就不好玩了。如果再多一些什么……对了!那个男的,叫柳生宗朗是吧?」
少女的唇间藏着笑意。
「就来测试一下那个家伙是不是真的具有『将士』之才吧。这么一来,也可以知道十兵卫之后会怎么行动了。」
话说到这,她便低头对着下方的少女,轻声说道:
「你说是吧,又兵卫?」
被喊到名字的那名少女折返了回来。
「谨遵吩咐,幸村大人……」
5
「……哼,这么说来,你是打输之后夹着尾巴逃回来的?」
「实在是万分抱歉……」
面对千姬的询问,叩跪的半藏如此回应。
这是位于学生会执行部专用的学园管理部一隅,通称为学生会城。
被称为双丸的这座独立建筑,是千姬专属的私人空间。
这是学生会执行部的特权,也正因为被称为千姬的她——德川千姬,是全校学生会长德川庆彦的亲妹妹,亦是学生会的副会长。
「我是为了什么才让你率领服部忍军前去的啊?你真的很没用耶!」
千姬边说边叹气,眼神中却闪耀着不可思议的喜悦光彩。
这是一间大约十坪左右的和室房间。
千姬悠闲地坐在放置于其中的皮椅上,露出交叉的双腿。
半藏就跪在千姬的正前方。
椅子上的千姬低头俯视着三指撑地,额头靠在塌塌米上的半藏。包覆在高统袜里的脚趾紧抓了一下,骨头发出小小的拗折声。
「话说回来……我对于那个裸女倒是颇感兴趣。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是、是的。」
半藏抬起头来。
「那是……那种剑法,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就因为是这样才落败的。下次我一定……!」
千姬看着一副决死神情的半藏如此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不过和这比起来,我对那个女生和宗朗裸体抱在一起这点比较感兴趣。也就是说,我想知道的是他们俩之间是不是那种关系。」
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是的。关于那件事……虽然不仔细调查的话无法得知,但是看起来感觉就是那种寡廉鲜耻的关系。柳生乃是将军家的御用指导师,然而身为本家的长男,不但不服从学生会执行部的命令,现在还作出这种违禁主事,可说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半藏眼镜底下的眼神,透露出了对于败给宗朗,应该说是败给神秘少女的不甘心。
「千姬小姐,还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给半藏一个挽回的机会……!这一次,我一定要将宗朗和那个女的一起逮捕……啊!」
然而打断半藏说话的不是千姬,而是她的脚指头。
隔着袜子的脚趾,轻轻地「啪」一声,弹在半藏的额头上。
「所以说,那种废话你就不用再说了吧!两次都败给同样的对手,这种事实在不可原谅,对吧?如果换成是我千姬的话,可能都会后悔得想切腹自杀咯。」
她干脆且果决地说道。
「是、是的。属下全照您吩咐便是。」
半藏的额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
千姬用她的脚趾从半藏的额头玩弄到她的眼镜,然后再移到鼻头。正要脚指要移向嘴唇时,她突然语带强硬地说道:
「是啊,下次一定非赢不可。但问题是这次战败的责任归属,你打算用怎样的方式负责给我看?你了解吗?」
「是的……」
半藏的声音,因为那番话而变得更消沉了。
(小姐似乎很生气!啊,无论如何……我都会被千姬小姐痛斥一番,这是件多么羞耻的事啊……)
「请、请小姐您……饶恕……不、不论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半藏绝对都会甘愿承受……」
「对了!最近我的头发分岔变多了,实在很让人困扰耶。而且我的指甲都干燥了,应该是那个美甲师的技术太糟糕吧。还是说是因为空气太干燥了,是吗?」
千姬故意不看半藏地轻轻说道。
千姬的脚趾三番两次地触碰着半藏的嘴唇。
半藏这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
(不好了,刻意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就是公主大人现在觉得很无聊的证据……)
「容、容我、失礼了……」
半藏一闭上眼睛,便将涨红的脸往后仰,并将双唇略微抬高,然后亲吻着千姬穿着袜子的脚趾。
「无论做什么都行……请赐罚于半藏……」
正当半藏说想要将罪责全揽下之时——
「原来你在这里啊~千!」
怱然间,传来一个毫无紧张感的声音。正在猜想的当口,半藏的背后突然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哎呀!……!」
不觉地拉高声调的半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接着惊恐地跪叩下去。
「哥哥!」
面对此人,千姬也有同样的反应。她急忙地将伸出去的脚收回来,然后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你在玩什么啊?我也要加入!是和半藏在玩摔角比赛?还是在玩摸摸?好……!」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兄长!」
千姬称这位男人为哥哥。
这个男人,正是武应学园全学生会的最高执行部长,通常从中学部入学的人都称呼他为学生会长。
而且他是未来将以德川将军之姿,成为本国国王的德川宗家长男。
名叫德川庆彦。
「什么嘛,不要把我踢除在外嘛,千?」
他有着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
留着一头长及后背的头发。
乍看之下感觉有些瘦削,但事实上他拥有一身柔软而富弹性的肌肉,这要亲眼看过的人才知道。
面对那打算直接抱过来的庆彦,半藏紧缩身子,猛在坐垫上跪拜。
「还、还请您……」
不只是脸,半藏连整个身体都染得通红。
「兄长!」
千姬也拉住庆彦的手阻止他,可是庆彦却回过头来——
「嗯?那么千也可以喔,反正我每天都和千抱在一起睡觉,来吧!」
庆彦此话一出,千姬唰地整个脸瞬间涨红。
「那是……!那是只有在我未满三岁,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啦!」
「我们明明每天都一起泡澡的啊!你最近都没和我一起入浴了!」
这次则是庆彦自己拉住千姬的手。
「真伤脑筋!等、等一下……哥哥……真是的,千真的要生气了喔……啊……!」
然而庆彦抱着千姬的身体调戏着不肯放手。
半藏则是跪拜在他的脚边。
「我才一些时日没抚摸你,没想到你已经发育得这么好啦~千~」
庆彦的手在千姬的制服上来回游移磨蹭着。
「等……等一下,我就说不行……嗯!」
「哇!好~柔软啊!」
正当两人纠结交缠在一起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庆彦少爷,您是不是在这里?」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清晰。即便是在任何的情况之下,那股沉着冷静的声音,似乎都能让当场的气氛清澈起来。
来者名叫松平尊保。
想当然尔,他不仅是出身德川一门的子弟,也是学生会的书记长。
他是一位事务方面的顶尖人才,而且和庆彦一样都是十七岁。随时都待在庆彦的身边,常常有人说,他的存在就如同庆彦的影子一般。
「尊保,你也一起来吧!如果可以四个人挨紧身子摸来摸去,那种感觉铁定很舒服耶!」
对于庆彦的邀约,尊保在露出微笑的同时,边用手指稍微将旁分的长浏海拨下来。
「您说笑了,居然要我去触摸千姬小姐的玉体。要是直接触摸了小姐玉体,那就算将我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吧。」
「哎呀。」
听到这段夸张的形容,千姬宛若演戏般地拉高了声调,唰地一声离开兄长身边。
这时尊保转过身来对着庆彦说道:
「午后的政务时间到了,庆彦少爷。请您务必回到职务室去。」
他露出一个沉稳的笑容,但声音和表情透露出的却是丝毫不容妥协的感觉。
「嘎——我还想再玩啦!那些狗屁杂事简直麻烦死了。尊保,不然你代替我去做好了!」
庆彦像孩子似地胡闹着,然而——
「您就尽力去做做看吧,集中精神的话很快就可以完成的。结束后再来喝茶吧。这里还有来自大江户穗源庵的※金锷喔。」 (编注:一种日式甜点。)
一听到金锷,庆彦的眼睛便出现了动摇的喜色。然而他终究还是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啧!没办法了!唉,也罢!」
在尊保如此催促下,庆彦只好离开了屋子。
最后终于只剩下松了口气的千姬和半藏。正当尊保再次向两位点头打招呼,准备退下离开之际……
「我还会再来的,千。下次我们要一起洗澡喔!半藏也是喔!」
从门口那里探出头来的庆彦如此交代着。
或许他是被尊保拉走了吧!就在千姬和半藏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那颗头又缩回去了。
「哎……这个兄长真让人伤脑筋!」
如风暴般被搅乱了的空气尚未平息,千姬的声音里便透露出她安心过后又牵起一丝不安的矛盾情绪。
走出双丸时,庆彦对尊保说道:
「我被千拒绝了,尊保。那我们两个一起去如何?一起洗个温水澡,然后彼此玩摸摸,好吗?」
尊保却只是动也不动地堆上了一个笑容。
「您真是爱说笑。倒是有件急事必须要马上让您知道。」
事实上尊保把庆彦带回来的目的正是这件事,然而——
「武士又出现了吗?」
庆彦直接了当地说道,尊保点了点头。
「是的,一点也没错。」
「是谁?」
「是柳生家的……柳生十兵卫三严。昨晚她就出现在柳生道场的宗朗身边。除了服部半藏以外的风纪委员会女忍者会如此轻易败下阵来,也是这个缘故。」
「喔?那个叫柳生十兵卫的原来这么厉害啊。哼哼,千那家伙,竟然打算不跟我报告。要欺负半藏是可以啦,但我还是希望她可以好好地把工作做好啊。亏我还特地跑到她那里去。是我将风纪委员会委任给千的,她也该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啊!」
庆彦轻声说道。
那种感觉完全就像是在聊今晚打算吃什么、或是电视内容般的口吻。
「想必千姬小姐一定有她的考量吧!因为一旦呈报上去给你,半藏绝对会被正式判处刑罚。像那种个人式的欺凌比起来算是温柔多了。」
「嗯,这我知道啊!话说回来——」
庆彦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尊保。
「那个柳生十兵卫,该怎么处置?」
尊保也点头示意并收回目光。
「就看您的意思如何了。」
「哼哼,是吗?」
仿佛是说着别人的事般,庆彦将视线从尊保的身上移开。
这种时候,正是庆彦考验对手的时候。然而尊保只是笑笑地说道:
「柳生原本就是将军家的剑术指导,服从庆彦大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宗朗那这家伙还真让人讨厌啊!亏我以前还照顾过他一阵子呢!没办法了,如果抓到十兵卫的话,就把他宰了吧!」
庆彦笑了笑,像是没事似地再度跨步走向前去。
「好的,就照您所说的去做。」
然后尊保也笑了笑:
「那么关于金锷该怎么办呢?」
一听到这个,庆彦嘴角略略上扬地说:
「不要了!我讨厌吃甜的东西。这点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我了解。」
「那就这么办吧!」
庆彦只丢下这句话,便加快脚步走开了。
不知不觉间,他挺直了背脊,让原本颀长的身材显得更高大了。
刚才那些带玩笑意味的笑容消失了,在他阴郁的双眼中,浮现出一股强烈的残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