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哥!”
千姬回到学生会大楼,奔入庆彦的怀里。半藏自然就跟在她身边,可是却不见宗朗的身影。
“哦,很快嘛!不对,还是该说太慢了呢?无论如何,看你的样子好像遇到不得了的事了。”
端坐在办公室椅子上的庆彦露出笑容,原本总是随侍在侧的旗本亲卫队队士,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只留在房外进行戒备。
“义仙她……死了!”
千姬颤抖着说道。她视线低垂,紧紧握拳,可是庆彦却依然一脸泰然自若的表情。
“嗯,我知道。的确很可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庆彦把手上的茶杯送到嘴边。
“你知道了吗?”
“嗯。因为义仙是我的剑姬啊。剑姬和‘将相’之间有能力上的羁绊。所以剑姬一旦受伤或死亡,身为主人的‘将相’都会有所感应。”
“你的感觉……只有这样,而已?”
“嗯。”
“只是这样而已?哥自己的剑姬明明死了,却只有这种感觉?难道哥没有更多感觉吗?”
“公主大人,别这样。”
半藏想安抚她,可是千姬却停不下来。
“千讨厌那个人。她接近宗朗,想强迫他建立关系,平时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态度,嘴巴上又得理不饶人,是千最讨厌的类型。对,她和那个矮冬瓜完全不一样,是千最讨厌的类型。”
矮冬瓜指的当然是幸村。
“即使是这样……”
泪水从千姬的眼角滑落,但是她没有低下头,而是凝视着庆彦继续说下去:
“她却还是战死了。而且,还那么……”
“宗朗不在啊,他怎么了呢?”
庆彦把茶杯放回托盘,发出轻轻的瓷器碰撞声。
“宗朗他人还在医院里。待在义仙……身边。”
半藏做了说明。
“嗯。”
庆彦拿起竖在身旁的太刀。千与半藏见状都吓了一跳,不过他只是玩弄似的拔出刀刃又放回去,弄出铿、铿的金属声响。
握柄绳索与刀鞘也是白色的,是一把纯白的太刀。
“宗朗也真是的,他这样可不行。在这种时刻不机伶一点怎么行。毕竟危机可能就是转机啊。”
“可、可是!敌人是松平尊保那家伙。”
“现在好像改名了呢。不对,应该说恢复本名了吗?”
“本名是……由比正雪。”
半藏说道。这是宗朗告诉她们,义仙临终前说的话。
即使听到由比正雪的名字,庆彦的表情野几乎没产生变化。
“由比……原来如此啊。不过,我想也是这样吧。难怪我要尊保一起洗澡他都不肯。原来是女的,难怪不愿意呢。”
尽管庆彦故意开玩笑似的这么说,千姬也完全对这点没有反应。
“能打倒义仙的对手,除了敌人的剑姬之外没别人了。知道那人是由比正雪后,哥你觉得怎样?”
庆彦接上千姬的话,这次也不开玩笑了。
“这很清楚吧。事情并不是‘丰臣派’对旗本学生会,或是德川对丰臣那么简单。我们的敌人正在利用人民对丰臣的期望这种感情。不过,也可以说对方非常聪明。”
“那么,对方到底是谁?是谁杀了义仙?”
“谁都无妨。应该说,不管是谁都没什么好吃惊的。不过我已经派人跟去查探了。而且,这些人唱戏般的所在地,我也差不多能想到了。”
千姬用力地瞪着想转移话题的庆彦。
“你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但我一定要告诉你。因为这次的事情而造成多大的牺牲,你可不能当作不知道。义仙的死……还有在丰臣派武士的攻击之下,自豪的亲卫队之中应该也有不少人受伤,牺牲真的太大了。”
“你在气什么呢?这是大事中的小事吧?听好了,一旦战争开始,双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一定会有所牺牲。身为‘将相’,就必须先考虑到损害,并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如果因舍不得有所损伤而导致失败,将会造成更多的牺牲。”
庆彦俐落地把刀子拿近。喀啦……拔出刀来。反射玉虫般光芒的刀刃,让千姬与半藏霎时睁不开眼睛。
庆彦继续说了下去——
“战争……非赢不可,否则就干脆别战了。一旦下定决心开始作战,就一定要赢。无论牺牲会有多大,会失去多少。只有最后站着的人,才是赢家。而且,也只有赢家才能获得一切。”
太刀刀光一闪。不,根本看不见挥刀的轨迹,空气中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震动。
的确又快又犀利。接下来只见刀子已经收回刀鞘之中。
“千……才不要。”
千姬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千……宗朗也是,绝对不会认为这种战争是好的。像这种一开始就以牺牲为前提的战争……”
“这就是我与宗朗最大的不同。而且,我是连宗朗都必须统御的‘将军’。我这么回答应该可以吧。”
庆彦回答道。
千姬听了,突然将自己手上的薙刀交替拿着。这个动作仿佛是将薙刀对着庆彦,让半藏感到很紧张。
“我懂了。哥你的想法,或许的确是身为‘将相’的处事之道。杀百人能救千人,便是善道;杀千人却能救万人,便是明智的战略。这或许统治大日本国的霸道、帝王学。相较之下,宗朗就是个为了区区一个剑姬的死伤心落泪,一蹶不振的……笨蛋。他真的是个笨蛋!虽然他是笨蛋!但他是那么有人性,有人性到很没用的地步,让人感到心烦,而且他又那么不中用,让我很想痛扁他一顿!”
“公主、殿下……”
“正因为如此,比起哥的天纵英明,千还是要选择宗朗!因为,千已经是宗朗的剑姬。完全不需考虑和烦恼了!因为我必须要跟着那个优柔寡断的笨蛋。话说回来,千也差不多该一脚踹醒他了。”
千姬转过身去,又微微回过头,机灵地眨眼之后打开门扉。半藏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非、非常抱歉。在下先告、告退了。”
半藏拚命地对庆彦鞠躬后,追着千姬身后而去。门扉自动阖上之后,方才还喧闹不已的氛围,仿佛未曾存在过似地安静下来。
“呼。”
庆彦口中发出似叹似笑的声音。
“……女人真是了不起。我的妹妹,居然也长大成了女人了啊。女人真是恐怖啊,女人。所以,宗朗,这女孩就交给你了。”
笑容里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
可是,在那抹笑容从他的唇办消失后——
“……保护了宗朗,谢谢你了,义仙。你的牺牲绝对不会白费。虽然我没告诉千,但是身为‘将相’,不能为了救万人就一定要牺牲千人。而是有能接受千人牺牲的器量,如此才是真正的‘将相’。”
大概是认为从自己口中说出不像自己的风格,庆彦又再次深深叹了口气。睁开低垂的视线,瞳孔里散发出焕然一新的光彩。
“好了。敌人有点得寸进尺,看来是有点小看我。该是时候了。”
庆彦说话的时候,不知何时,在房间深处的门扉之前,有一道人影伫立在那里。
那道身影自然是身穿华丽装甲洋装的碧眼剑姬……
“……知道您的旨意了。很难得,和我的意见几乎一致。放心吧,让我好好大干一场。”
达坦妮雅轻松地举起配戴在腰间,犹如钝器般的巨大双刃宽剑,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2
“公主大人!公主大人,您那样真的好吗?这么一来……”
千姬一离开庆彦的办公室后便直接往学生会大楼的玄关走去,半藏从身后跟了上来这么问道。
“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啊。你问千也没用!”
千姬直接了当地回答。
“那么庆彦殿下与旗本学生会怎么办?”
“都已经和他们为敌了,事到如今还想着要回去吗?这种事我一开始就从没想过了。虽然有稍微考虑过是否能善加利用,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可是……”
看着半藏一脸担忧,千姬低声轻喃:
“而且,那时候……千身为一个女人,真的很羡慕义仙。”
“公主大人……”
半藏一脸震惊。
“很奇怪吗?为自己喜欢的人牺牲性命,而且没有半点迟疑……她可以做到这一点,真的很令人羡慕。”
“公、公主大人……”
看见半藏双眼湿润,泪水扑簌而下,千姬赶紧又说:
“啊!你、你千万别会错意哦。我指的是一般来说啦!不是指千为了救宗朗,而想做同样的事哦。也就是说啊!义仙为了救自己喜欢的人,而牺牲了自己。而我只是羡慕她的心意而已……啊啊,算了!对啦,千对宗朗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不讨厌,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千当然也会想救宗朗啊。至于能不能就这样牺牲自己的生命呢?我只要这么一想就……那又怎么样啊。虽然千不喜欢义仙,讲明白一点或许是很讨厌。可是,我对当时的义仙真的心服口服。无论是身为一个女人,或是身为剑姬……”
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之后,千姬展露笑颜。
半藏也终于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大人您……公主大人您在那个状况下,一定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半藏相信。可是……您还不能死。我不要您、死……!如果公主大人死掉的话,半藏呢!半藏……”
瞬间,半藏又因为突然涌上的情绪而不能自己,因此抽抽噎噎不停落泪。
千姬微微苦笑,紧紧拥住半藏。
“傻瓜!千怎么可能会死呢?听清楚了,千死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你已经死了,放心吧!”
“是,是……!”
虽然逻辑很诡异,但半藏却拚命点头,泪水依然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半藏明明应该要保护公主大人的,却这样……”
“对呀,这样不配当千姬麾下的风纪委员长哦!待会儿非得好好地惩罚你不可。”
“是!”
“只有这句话回答得那么有精神,是怎么回事呢?”
“……是。”
千姬无可奈何的话语,让半藏红了脸,眼泪也已经停了。
“那么,差不多该走啰。”
“走……去……”
看着千姬突然问像切换模式般说话,半藏再次迷惑地看着她。
“这不是废话嘛。去找那个尊保……由比正雪讨回公道啊。一直乔扮成男生欺骗千,不讨回来怎么行!”
“可是,正雪的藏身地点……”
“这个我们已经大概知道了。对不对啊,半藏。”
这会儿千姬又以淘气的眼神看着半藏。
“这个……”
“追着正雪去的人可是你哦,半藏。虽然看不到她们的人影,不过服部忍军的女忍,一直都在跟我们后面吧?现在还是对不对?那个时候也是,你把追踪正雪的事交办给她们,担心千跟宗朗才会回来的不是吗?”
那个时候,指的当然是正雪枪击了义仙后逃走,而半藏紧追在后的事。
“您已经知道了?”
“废话,你以为千是什么人啊?半藏虽然看起来不可靠,可是该做的事还是做得很好,这一点我很清楚。只是怕千会单独行动,所以就没说出来。你的报告都只呈交给哥跟学生会而已,然后瞒着千对吧?太天真了,我都知道了。”
“是,属下非常抱歉。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此时不做,更待何时?我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为了吊唁义仙喔,如果不给正雪一点颜色瞧瞧,就没资格当女人了!”
“公主大人。”
“你也得一起来,觉悟吧。”
“是、是!……那么,宗朗呢?”
半藏一问之下,千姬有了短暂的沉默。接着又说:
“宗朗我们暂时不要去理他。这里我们自己来做。凭正雪一个人,千自己来就很足够了。宗朗在那种状态下,要他来也只是碍手碍脚罢了……我的意思是,算了,再稍微准许他想念一下义仙吧。哼!”
最后又摇了摇头,说道:
“明白了的话,就走吧……”
“请等一等!要去的话,我也一起去!”
千姬与半藏因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回过头,而眼前的人竟是……
“兼续?”
“兼、兼续。”
正是兼续。只不过她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基本上光是打扮就有所不同。
“灯笼裤。”
“你为什么穿体操服呢?”
确实是体操服。她下半身还穿着灯笼裤和运动鞋,而且依然扛着一向带在身边的大槌。
“这、这是有原、原因的啦!”
接着兼续便将她遭遇到的女忍外型却具有黏性的式神的事娓娓道来。
“所以,你就被那种式神袭击了……?”
“嗯,等醒来的时候,原本被包覆住的身体也莫名其妙解开了。真是太恐怖了!一定会有无礼之人,趁着可爱又可怜、甜美又俏丽的兼续失神的时候,打算对我恶作剧……真、真的好险。万一,人家再晚一点清醒的话,或许就受到伤害了……!”
“可爱、可怜、是吗……”
“甜美又俏丽哦。”
当半藏与千姬对她投以狐疑的眼神时……
“干、干么啊!如果年轻的美少女昏倒,当然会有人想进行偷袭啊!幸好我的贞洁没有受到伤害,所以这一点不必担心!”
被黏土般的式神黏住全身固定后,兼续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然而,当她一醒过来,式神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包括内衣裤在内的所有衣物,莫名其妙变得破破烂烂放在一旁,兼续想说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那个,不就只是把你冷落而已吗?”
千姬斩钉截铁地说道。
“呃,冷落游戏啊……”
半藏莫名地红了脸。
“冷落游戏是什么啊!总、总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回学校换衣服!”
“所以才会有灯笼裤与体操服啊。话说回来,那种程度竟然就没事了,敌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种状况下的敌人,与跟我们在追的由比正雪同一伙人,可以这么想吧。”
千姬说完,半藏也表示同意。兼续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还、还有一件事!十兵卫当时跟我在一起!”
“十兵卫?”
“但是她被掳走了!”
3
“为什么十兵卫被掳走的事情你不早一点说啊?”
“我本来要说的嘛!可是因为你们又问灯笼裤,又问体操服的,光是向你们解释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啊!”
兼续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有十兵卫一个人忽然消失,兼续则被留在现场。要说她被置之不理确实也没错。
而十兵卫被带去的地方,除了淀君的大坂城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这个时候的千姬与半藏,还不知道淀君的存在。可是半藏派出的服部忍军女忍追查正雪的行踪,大致上已经掌握大坂城的位置了。
千姬、半藏及兼续三人,现在为了营救十兵卫,正朝着犹如幻影般的大坂城而去。
“话说回来,你的伤没事了吗?”
半藏稍微关心了兼续一下。兼续抬头挺胸地说:
“没问题啦!那个格斗技大会被丰臣派武士搞得乱七八糟,留下了大量午餐便当在学生会大楼。如果提出要求,要几个对方都会拿出来,所以我大概吃了十个哦!这么一来,我能量也补给得很够了!”
“你的意思是吃得很饱就对了啦……”
拒绝柳生道场的援助,自己在学校中庭搭了狗屋,当成小木屋居住,吃饭只吃学校的营养午餐一顿——兼续的日常生活就是这么过的。正如她所说,这真是遇到了好事,也算是一桩意外的惊喜吧。
“没上学的假日你都吃什么啊?”
也难怪千姬会这么问。
“这、这个嘛……”
兼续没有回答。毕竟她都是分食十兵卫或又兵卫吃剩的餐点,这种事实在让她难以启齿。
无论如何,兼续的伤势似乎没有大碍。然而正因为没大碍——
“不能原谅。袭击了我兼续之后,又把我放着不管,我一定要让你们为了这种瞧不起人的态度感到后悔!”
兼续重重地挥了挥大槌。战斗力似乎靠着十个便当就完全恢复了。
“幸村和又兵卫她们两个,最后还是跟正雪一起行动了,是吗?”
半藏低声说着。千姬一听挑了挑眉毛。然而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从另一边发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们才要让你们后悔呢!德川千、服部半藏!你们若无其事地闯入这里,根本就是飞蛾扑火嘛!”
说话声音含糊不清,以及与之相衬的娇小体型——
“哦!我正是长宗我部右卫门太郎盛亲!”
盛亲伫立在巨大岩石之上,亮出两柄比她的身高长上数倍的长枪。
接下来——
“可不能忘了我哦。我是明石扫部头全登!”
“我是毛利丰前守胜永!”
并排的三名少女报上自己的名号,低头睨视千姬一行人。
手执双长枪的盛亲、持着巨大狼牙棒的全登,以及拿着大镰刀的胜永。
胜永继续说了下去:
“眼前的是身为德川本家长女,前学生会副会长,德川千!还有学生会风纪委员会的前委员长,服部忍军统帅服部半藏!我们丰臣三人众,要在这里与你们公平地一决胜负。好了,快点接招吧!”
一席话听下来——
“什、什、什么意思嘛!刚刚一路听下来,你们都一直无视于我的存在!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啊!”
也难怪兼续会激烈反弹了。然而带头的胜永却说:
“我们没空跟小喽啰纠缠。如果不想受伤的话,小学生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结果竟是招来一阵嘲笑。
“嗄——!我才不是小喽啰!更不是小学生!我可是在奥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直江山城守兼续哦!”
兼续语带强调地自我主张。可是——
“别胡说了!你这个穿灯笼裤的小学生,怎么可能会是直江兼续!”
“说到直江,也就是上杉家的话,那可是西军重镇哦。怎么可能会是你这种小矮子啊。”
盛亲与全登相继发表否定的话。
“我~说~啊~我这个样子是有原因不得不如此的……!我才不想让你们里面那个、那个耍枪的小个儿这么说呢!总之,本人的确就是直江兼续没错!”
兼续连来到这里都会发生不幸。
刚刚一直沉默着的千姬说话了。
“那是什么啊。真逊。”
“你说什么!竟敢说盛亲逊,不能原谅!”
“就是因为你很逊才说你逊啊。啊啊,算了算了。太麻烦了我才懒得跟你们说呢。想跟千公主我平起平坐说话,你们还早了一千万光年呢!懂了没呀,你们这些小臣子!逊逊武士!”
“公、公主大人,您的口气……是不是太粗俗了呢……而且,光年是距离的单位。”
“随便啦!面对这种比小虫子低下的家伙,千打一开始不过是在配合她们的气质罢了。”
这一段话自然引起丰臣三人众的强烈反弹。
“现在马上开战吧,可恶!”
“什么话该说或不该说是有分别的!”
“看来我们不用手下留情了!”
三人从大岩石上跳下来后,便各自面对自己的猎物。
“公主大人,这里交给我!”
千姬制止了打算向前的半藏。
“不好意思,不过千现在真的超级火大。所以我会放手一搏,不许有意见哦。”
千姬手持薙刀,往前走了一步。
“德川千,没用的。你的身手只是花拳绣腿,想当剑姬还早得很呢。”
胜永说完,千姬只是冷冷地瞪着她。
“那你又如何呢?不过就是跟正雪一丘之貉,被躲在背后当假丰臣的某人操纵罢了。”
“你竟敢这么说大人!”
“大人?是嘛。哼,那我大概懂了。既然如此,可以了,快开始吧。稍微挑衅一下你们就如我所愿跳下来,我还想如果你们在石头上,我们还得跳上去,太辛苦了呢。”
经千姬这么一说,三人这才惊觉,己方确实舍弃了高度方面的优势。
“我们才要说正如我们所愿呢!接下吧!长宗我部流,枪矛蜂针弹!”
“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放在眼里啊!”
千姬大步一踱踏了出去,光如此就几乎要让地面跟着震动起来。
“啊啊……!”
半藏不假思索地趴下身子,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兼续也凭着与生俱来的武者直觉,加大步伐往后退。
可是丰臣三人众却慢了一步。她们坚信盛亲掷出的长枪会贯穿千姬的身体。不过,千姬双手握住腰际的薙刀之后,一口气拔了出来。
“这是义仙的份,现在就还给你们,给我收下吧!还有,抓走十兵卫也是!矮冬瓜肯定也是被你们骗走的,千全部还给你们!多的就当成小费吧!别客气!你们就收下吧!喝啊啊啊啊啊!!”
薙刀惊人的剑压划破空气,发出冲击波。
那是超越音速的冲击波。仿佛为了证明这一点似地,“轰!”沉重的冲击声随后才出现。
“咕呜————!”
“唔!”
盛亲放出的蜂针弹也在瞬间全部飞散消失。
“啊啊啊啊啊!”
在宛如暴风的冲击下,三人一同被砍倒了。
“胜负已分!”
半藏并未错过这瞬间的契机,她顺着冲击波,在间不容发的一刻,拉近了敌我之间的距离,然后拔出忍者刀往前一刺。
“说得对!”
兼续也同样把大槌瞄准了盛亲,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挥下的架势。
“混、混帐……!”
“唉呀,讲话真粗鲁呢。女孩子要有气质,优雅一点。”
胜永本来想趁隙退开,然而她的脖子前方却重新出现了千姬的薙刀刀尖。千姬冷笑着说:
“那么,你们知道的事情,就请全——部说清楚吧。如果有一丁点的隐瞒或作假……”
千姬刷地揪起了胜永的前胸并将她拉起来。
“我铁定○了你们!喝!”
“噫——!”
胜永因她的魄力而禁不住退缩。
“公主大人,您的优雅……”
半藏小心翼翼地补充着。
4
“……我,太差劲了……”
宗朗坐在大学医院的等候室的长椅上,一直盯着地面看。
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义仙的遗体交给医院处理,目前被安置在宗朗身后的灵安室里。接下来等学生会的人过来会合之后,就会开始验尸。视情况也可能要进行解剖。
宗朗必须要待到那个时候。
和学生会的人会合,并且等待验尸,并不是他的义务,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个念头不断地在脑海里打转。
“义仙是为了救我……为什么,我会那么大意地爬上屋顶呢?我应该可以做得更好的。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让尊保……让正雪利用呢。可恶!可恶!可恶!”
宗朗用拳头击打椅子,因为发出了太大的声音,才让他回过神来。
(如果牺牲的人是我就好了。如果让我代替义仙,义仙也因此得救的话,那就好了。明明义仙当时对正雪是占上风的,几乎就要快赢了。是我太碍事,反而被敌人利用。结果害得义仙被杀。她就这么被杀死了。如果不是我,情况就不会变这样……不会落到这种下场。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我身为大家的“将相”,太过得意忘形了。一定是我太自满才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我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将相”。还“将相”呢!这种人根本不配称为“将相”。虽然义仙不是我的剑姬,可是她很想当。一开始或许她是在演戏,用来欺骗我和我们的演技,可是,那时的义仙不同,不一样。她最后的遗言……是真的,不是在说谎。她说假如能成为我的剑姬就好了。我也是,如果义仙是我的剑姬……如果是的话又如何?我又能做什么?如果是我的剑姬,我就保护得了她吗?我根本保护不了剑姬,因为彼此的能力有压倒性的差异。如果是我的剑姬我就保护得了她这种话太自以为是了。话说回来,我一开始就是大家的绊脚石,是累赘……明明是这样,却不知死活地跑到这种地方,我不是应该要留在道场看家的吗?不是应该不离开道场一步,待在那里的吗?这么一来,义仙也、义仙也……)
“也就不会死了——!”
最后他吼了出来。只能大吼出来。眼泪早就流不出来了,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心里只有后悔、罪恶、失落感,以及压倒性的悔恨。该怎么做,该如何自处,该怎么做,该如何自处……这些念头不断地浮现。
垂下视线,只见制服的前胸上、腹部、手上所染的浓稠血迹还没干涸。都是义仙的血、血、血、血。
虽然有人劝他去换衣服了,但他连站起来或动一下都办不到。
“我,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
这个声音,突然清晰地在他脑中响起。让他以为自己是真的听到了。
这是千姬留下宗朗离开之前所说的话。当时声音虽然传进了耳里,但他完全却没有听进去。
现在却不经意地想起来。
对着不动,也动不了,连脸都不抬起来的宗朗,千姬这么说了:
‘虽然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也没办法马上有动作,现在的你只是拚命想着到底是谁的错,并找出罪人……听好了,如果不是义仙,换成是千的话……换成是千的话,也会做相同的事的。你好好想想这一点。也许把自己当成犯人自责会比较轻松,但是如果为义仙着想的话,什么才是该做的呢?你应该明白的。你是宗朗,你会明白的。’
千姬说了这些话后,压抑着想要再说下去的想法,咬着唇离开了。事实上她岂止想要说,应该更想一直陪着宗朗,握紧宗朗的双手。可是,她却甩开这想法并走了出去。
虽然当时低着头的宗朗看不见,但是千姬的言下之意,现在却传进他的脑海。
“我……我……”
(……没错,千姬殿下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一直都在想着相同的……想着相同的事,而逃避真正必须思考的事情,就这么蒙混下去……)
“并不是我该怎么做、或该如何自处。这根本只是假装哀悼义仙,其实只想着自己的事罢了,我应该要更加为义仙着想才对。应该为义仙达成她的愿望,义仙若活着想达成的期望,以及对我的朗望……”
现在该做的事只有这一件。想做的事情,除了这件之外没有别的了。
这件事,也就是义仙的愿望。
“义仙成为我的剑姬了。临终时的……不,是最后的一吻,让她成了我的剑姬。就在我的身边。永远会是我的剑姬,永远……!”
(没错,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
宗朗站了起来。因为坐太久了,以致于双膝疼痛,于是他握紧立在身旁的刀子。
“与所有的剑姬相较之下,我是最弱的,而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想尽办法追上大家。如果办不到的话……因为肯定办不到,所以才更加焦躁,一直都是这样。可是这么一来……”
(反而让大家置身于危险之中。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大家遭遇危险。那不是“将相”该做的事。)
在这之前我只是在脑子里分析身为“将相”的职责,心想只要这么做就好了。可是事实上,这不就等于一直在逃避吗?活像是被他人的命运连累着,而事不关己似地行动着不是吗?
一次也好,曾自己完成“将相”的使命吗?曾以“将相”的身分率先行动,并带动剑姬们,好好利用她们的力量吗?
没有。
他总是单纯以剑士的身分行动,即使从结果来说是成功的,却总是无法看清一切。成功只是偶然与运气罢了。“将相”是无法依赖偶然与运气的。必须将偶然与运气变成自己的实力。为了这个目的——
“该怎么做呢?义仙……千姬殿下、幸村……”
这时候,宗朗才第一次自然地以“将相”的身分思考,仔细地考虑着该做的事情。
“要牢牢记住,我是一个‘将相’。”
到目前为止,宗朗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是,他只想纯粹当个剑士,希望自己是过去的柳生宗朗,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除了身为“将相”负担沉重之外,或许他也害怕真正成为“将相”之后,自己的言行举止将会改变与众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已经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宗朗是“将相”,而十兵卫、幸村、又兵卫、千姬、半藏,还有兼续,都是“宗朗的剑姬”。
“承认这一点。要承认,并从这一点去思考。这么一来。……‘将相’与‘剑姬’,应该不只是命令与服从的关系而已。没错,我不愿意失去她们任何一个人。绝对不要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所以,要以‘将相’的身分思考。成为真正的‘将相’,以‘将相’的身分保护大家。这样才是真正在保护她们,不是吗?”
似乎是义仙告诉他这一点的,而千姬也给了他提示。
答案还没有出来。
宗朗心想,现在自己身为“将相”,该做些什么,该怎么作战,又该让“剑姬”如何作战呢?
不过,他已经踏出了一步。
首先要了解自己。不能太过,也不能不足,正确的认识自我。这么一来,应该就能看见所要求的事,以及该做的事了。
(义仙、千姬殿下,谢谢你们。从现在开始,我必须找到我该做的事。我觉得我已经知道第一步该怎么走了……)
宗朗自然地握着刀柄。力道不会太轻,也不会过重。自然地左手握住刀鞘的话,右手便能顺势握着刀柄拔起刀子,以最好的姿势。
“先去找幸村,还有又兵卫。她们是我的剑姬,我要把她们带回来,带回我的身边。因此,要集合所有人。千姬殿下、半藏、兼续,还有十兵卫。而我必须想办法说服千姬殿下,而她也一定会了解的。我会说到她了解为止。我会这么做,然后去把幸村与又兵卫带回来!”
现在他只想能尽快见到大家。想要跟大家在一起。
(幸村她们两人投靠的丰臣派……要揭穿他们的真面目。这么一来的话……)
就有可能找出正雪问个清楚了。
(就是这个吧,义仙。就像你所说的,身为柳生的首领,我的个性还很不成熟。我想你现在一定还是会这么说,但是,身为“将相”的我已经比较像样了吧。是这样没错吧……)
不过,宗朗一想到这里,思绪便中断了。
根据他察觉到的气息,似乎有数人正在逐渐逼近。他知道对方是谁,于是立刻正襟危坐。等候室的敲门声响起后,门扉随即被打开了。
“我们是学生会的监察员,要对柳生义仙进行验尸。”
两名带着学生会监察部臂章的学生,不过真正进行验尸的人,当然是他们身后的两名医师,还有四名担任助理的护理人员。
“是。那就劳烦你们了。”
宗朗低头只说了这句话。
尽管知道这一刻会来,但还是觉得难受。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心情又在瞬间萎靡了。
(忍耐,这时要忍耐。就当是为了义仙……)
“柳生宗朗是吗?你要留下来见证吗?”
男监察员说道。
“不。”
宗朗回答。
直到刚刚为止,他打算见证一切。打算陪义仙到最后一刻。可是……
(已经不需要了。义仙要的不是这个。)
义仙应该不会这么希望,对吧。宗朗如此深信着。所以他不再见证下去。打算在这里等待。
“好的。柳生宗朗,我们等一下要听你描述事情经过。那么,我们走吧。”
监察员最后的那句话,是对着医生们说的。
他们再次行礼之后,便从宗朗前方走过去,进到安置室里。宗朗不知道他们会直接在里面验尸,还是移动到别的处置室去。
可是,就在所有的人进到里面,关起门扉之前,便产生了一阵骚动。
“……?”
门扉关上之后随即又打开了。监察员笔直地走到宗朗面前,对他提出质问。
“遗体在哪里?遗体不见了!”
“你在说什么啊。遗体……一开始就放在那里面了。”
虽然宗朗不想看,但是也进了安置室。
一阵血腥味充斥在鼻腔内。贴上磁砖的冷硬地板上,布满点点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有些地方则是一大滩血迹。
“义仙……”
想喊出义仙名字的宗朗却住了口。
屋里义仙的遗体已经不见了。
应该放着义仙遗体的不锈钢安置台上,散发长久磨损后的灰暗光芒。金属台也沾了大量血迹。
然而义仙的遗体却不见了。最重要的遗体已经不在那里。
“怎么?为什么……”
宗朗也不明白遗体为何会突然消失。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但事实上,义仙的遗体确实不见了,义仙已经不在屋里。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麻烦你说明一下?”
监察的男子所说的话,听在宗朗耳里却仿佛是远处传来的声音。
在他的心中,虽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仍直接接受了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义仙……”
(真有你的啊。果然义仙不会乖乖地就受死。)
总觉得她现在也在某处欣赏这一场混乱,宗朗的嘴角微微地扬起。
5
“什么嘛,结果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剑姬?”
千姬说道。
她不只打败了胜永、盛亲、全登丰臣三人众,还靠着威胁的手段,问出了大坂城及淀君的情报。
现在千姬正带着半藏与兼续,前往那个地方。
“也是,只是武士的话,那种程度也能理解了。”
兼续也说。
“我觉得这点才奇怪。身为松平大人的正雪的确是剑姬,拥有能与义仙一战、不相上下的能力。”
“对啊。义仙怎么可能输给区区一个武士。即使有各种原因都一样,对吧。”
千姬也同意半藏所说的。
“那么,以契约将正雪变成剑姬的人,除了淀君外也不会有别人了。淀君又为什么不将那三个人变成剑姬呢?从提高战力的角度来看,真的很难理解呢。”
“如果不是普通的武士,那会不会是袭击我跟十兵卫的式神?”
“这个我也有想过,但至少她们本身都不是某种物体变成的怪物。这么一来,只可能是符咒的力量了。”
她们对战败的胜永等人的身体进行调查后,发现背上被贴着可疑的符咒。
胜永等人虽然是武士,但因为被那张符咒封印,因此似乎可以暂时拥有与剑姬相同的能力。看来她们对淀君的忠心也是拜符咒所赐,一旦取下,便像回过神似地,对于被质问的问题都据实以告。
“或者是说哪里还有记号存在?是不是没调查清楚啊?”
千姬一席话,惹来半藏与兼续全力地摇头否定。
“没有没有没有!在这种路边,让她们以那种样子检查全身,已经算是鬼畜的行为了!连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我照公主大人的命令,连她们的嘴巴和眼皮内侧……全都检查得很详细。那些女孩不只是快哭出来而已,她们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哦。”
“真是的,玩什么羞耻游戏啊。”
“羞耻游戏……”
半藏用手盖住双颊,大概连心脏都在噗通噗通地狂跳吧,千姬一看就明白了。
“干么,那种小事愿赌就要服输啊。虽然以千的对手来说,只能算是次级的对手。”
千姬又从别的角度切入话题。
“再说,不就是她们丰臣三人众把矮冬瓜她们找去的吗?”
千姬改变了话题。应该说她本来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是。因为大坂之役的丰臣派五人众原本就包括幸村和又兵卫,这样才符合历史角色的人数。”
“所以嘛。或许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被拉进去的。矮冬瓜心里可能也有些在意,她就是被抓准这一点,才会被敌人趁隙而入。”
千姬热衷地说着。
“公主大人,您真的很在意幸村她们呢。”
半藏这么对千姬说道,话里隐约带着兴奋之情。
“咦?为、为什么千要去关心那个矮冬瓜和大个子啊……不过,反正哥平安无事了。话说回来仔细想想,那个陷阱那么粗糙,哥怎么可能会出事嘛。哥瞒着同伴自导自演的那出戏,千也只有那么一下下被吓到了。我想即使没有影武者,而是哥本人在场,也一定不会有问题。”
“是、是。”
半藏拚命点头。因为她知道千姬的辩解也是一种温柔。
“你的意思是,要我原谅大个子跟矮冬瓜她们啰?不过幸村也是,即使她平常又践又毒舌,但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嘛!只要她能好好反省这次的事就好了。”
兼续听了,也稍微放心下来。
半藏、兼续还有千姬都很担心幸村她们。也因为彼此心意相通,感觉安心不少。
“算了,打一下屁股之后就原谅她们吧。”
千姬笑着说完,半藏便慌忙地问道:
“打屁股一下……!是怎样的惩罚?该不会……”
“咦?意思就是打一下屁股啊。”
半藏因为千姬说的话而迅速脸红。
“真是的,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啊?”
兼续也投以锐利的眼神,让半藏愈来愈小声。
“好了,走吧!我们已经非常接近了哦。”
正当千姬中断话题,继续往前走之时——
“啊!”
半藏突然出声大叫。
“又怎么了,你该不会又想到什么惩罚……”
“不,才不是呢。那个……说起来‘武将’=武士一定会以女性之姿现身,而‘将相’一定是男性,这……”
“对啊,那又怎么样?”
说得更精确一点,目前为止的武士,全部都以十几岁少女的模样现身。
经过半藏这么一说,兼续和千姬也惊觉过来。
“淀君是女的吧。”
“同为女性是无法订‘契’的。”
“淀君应该不会是‘将相’,也就不能订‘契’!这么一来……难道淀君她是剑姬!”
接着,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下一句话。
“淀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6
前方笼罩暖暖的雾气,连视线都氤氲成乳白色。
满溢的温泉泉水,升起一片雾气。
这个地方的景色,仿佛直接截取自地底湖的风景,四处都看得见到裸露的岩床,这里正是大坂城的汤殿。
作为天主基部的石墙内,浴池刚好就座落在地下湖的水面附近,因此或许就是直接引用湖水而来。
墙壁与柱子都是岩石原本的模样,不过浴池跟冲洗处的石头就经过切割,并磨得非常光滑洁亮。
从上方俯视几乎接近圆形的浴池,边缘则是正好能让一人躺卧,尺寸约莫床铺大小的平台。
现在,在那平台上方,躺着一名肌肤白皙的裸体少女。
长长的红色发丝被热水浸湿,纠缠在光滑的肌肤上,有些则披散在水面上。
即使仰躺也几乎没有变形的胸部,尖端挺立着。
紧实的纤腰和丰满胸部呈现强烈对比,腰臀曲线勾勒出美丽下半身。接着是水嫩白皙的大腿,腿部修长而美丽。
那张纯真的睡脸,和身体的完美曲线仿佛极不相称。眼眸安稳地紧闭着,微张唇办上的明艳粉红,透出水润光泽。
“果然是十兵卫啊。”
因为水蒸气飘上来而不断眨眼说话的人是幸村。她依然一身兔女郎装扮,从天花板上移动过来。
“幸村大人,可以了吗?”
旁边的又兵卫问道,同样也是一身兔女郎装扮。她与幸村两人,轮流从天花板的壁板隙缝处往下窥探。
“吱!”
佐助也正在看着。大概是看见自己认识的十兵卫,于是大声喊叫。
“嘘!别那么大声……在黏土或麦芽糖块形成的物体里面看到人影,我还以为那是什么呢,没想到居然会是十兵卫。”
果然是说从天花板往下看时发现的东西。
幸村觉得那把微微露出的刀刃,很像曾见过的三池典太,印证了那个人影就是十兵卫,着实吓了她一跳。
被送到浴室之后,十兵卫依然如沉睡般动也不动。大概因为热度与湿气的关系,些微果冻般的黏稠物体残留在身体上,不过似乎已经快完全剥落了。
“不先想办法救她吗?”
又兵卫再次问道。幸村微微摇了摇头。
“一定是淀君那家伙把十兵卫抓来。不过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一点我们必须先进行确认。”
“可是……”
“我知道。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不过,这是袭击淀君的最佳时机。我们要准备好随时从这里杀出去。”
“是。”
不过,幸村跟又兵卫没等得太久。过了半晌,内侧的门扉开启,淀君现身了。
“来了吗?差不多该露出狐狸尾巴了。”
格子门无声地打开,淀君赤脚走进了浴室。
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襦袢,而且非常凌乱,前胸甚至大大敞开着。(译注:和服用的衬衣。)
淀君缓缓前进的时候,有着深幽沟豁的胸脯妖艳地上下摇晃。
“呵呵,我可爱的武士,又多一个了。柳生十兵卫。只要能得到这个人,其他的都不需要了。”
淀君不介意自己的头发会被水濡湿,直接走入浴池。她静静涉过高度及膝的温水,来到平台前方。
氤氲的水蒸气,笼罩着裸体的十兵卫。
由于平台的存在,淀君伫立在玉体横陈的十兵卫身旁,看上去就像一名祭司。
天花板上的幸村,也听得见淀君的声音。
“那个,该不会打算订‘契’吧?”
“但十兵卫她……”
又兵卫也说了。
“嗯。十兵卫已经跟宗朗订过契了,和我们同为宗朗的剑姬,所以应该无法再订契才对。可是,因为十兵卫很特殊。她在契约的仪式……就是接吻时候才会变成剑姬,这个谜至今也尚未解开,该不会因为这样,所以她现在可以再订下契约吧。啊,等等……”
此时幸村也发现了。就是千姬等人察觉到的相同疑问。
“武士是女孩子,‘将相’只会以男性姿态现身。只有武士与‘将相’订契,契约才能成立。可是那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幸村的注视之下,淀君仿佛想侍奉十兵卫身体般蹲下身子。
“好可爱好可爱。这颗小果实,看起来真是美味啊。”
淀君轻抚十兵卫的肌肤。她轻柔的动作让人无法判断是否真的碰触到了。她抚摸十兵卫的脸颊,摩挲她的肩膀与双臂,掠过乳房到达腹部,然后从下腹部直往双股之间。
直到碰到脚尖为止。
“嗯……”
淀君的唇办轻触十兵卫的脚掌,从脚背然后到达脚底。
“肌肤真是滑嫩。让奴家来好好品尝一番,品尝你葡萄似的指头,多么美味、味道真像果实啊。”
她说的葡萄果实指的正是十兵卫的脚趾。淀君一根一根地仔细舔舐,含在口里绕圈舔弄。
淀君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当她舔舐着肌肤时,便可看得见她的舌头与唇办一样红艳,如鲜血般的红色。
“……她在做什么啊?那家伙该不会在进行订契的仪式吧?”
潜伏天花板上的幸村低声说道,又兵卫将五丈枪紧握在身边。
“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两人再次从隙缝凝神窥视。
淀君舔遍将十兵卫的脚掌,接下来的顺序与刚才相反,她的唇办与舌尖,缓缓地从脚踝部分舔上去。
她先舔舐脚踝,接着从小腿到膝盖,就她在从大腿内侧轻轻舔舐而上时,十兵卫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变化。
“啊……啊……”
十兵卫微启的唇办发出娇喘,掺杂着微弱的呻吟。
滑嫩的肌肤缓缓染上绯红,这不只是温暖的水蒸气使然。
十兵卫的手脚微微蠕动。只要身体一摇晃,乳房尖端也随着上下晃动。
“再多享受一些吧。再多一点……只要你快乐,奴家也会很快乐呢。再多一点,往极乐世界吧。我会让你感受到无上的快乐。”
淀君把脸埋在十兵卫大腿内侧,轻声呢喃。
“啊、啊……嗯!啊!”
十兵卫无意识发出的声音愈来愈大。不仅是脸颊部分而已,身体肌肤也一片绯红。
她开始扭动身躯,摇晃的剧烈程度,仿佛随时都要醒过来似的。
“……”
“……”
在天花板上凝视着这一幕的幸村与又兵卫,不禁沉默地红了双颊。
“幸村大人,差不多了。”
“唔、嗯……不,等等。”
幸村凝视着弓着身子的十兵卫露出的肌肤及胸部,樱花标志鲜明地浮现。
“那是剑姬的记号。平时不会在十兵卫身上出现。只有化身为剑姬的时候才会出现,只有剑姬……剑豪十兵卫出现的时候才会。”
与“将相”订契的武士会成为剑姬,身体的某部分则会出现那个樱花图腾。体温升高的时候会显得特别鲜明,即使不是那样也不会消失。
只有十兵卫是特殊的,平常没有的记号,一旦透过跟宗朗缔约……也就是一旦接吻才会显现。同时也会失去平日身为妹妹十兵卫的人格,出现剑豪十兵卫。樱花图腾会在剑豪十兵卫的胸部上清楚呈现,是身为宗朗的剑姬的铁证。
“怎么会,明明没有跟宗朗交换契约之吻,却变成剑姬?这不等于是跟淀君这家伙订契吗?我不许她这么做!”
幸村拿过自己的武器大铁扇,又兵卫也执起了五丈枪。
由于淀君贪恋着意识不清的十兵卫的肉体,因此浑身都出现破绽。正当两人打算突破天花板袭击淀君的瞬间——
“那是……?”
幸村停下了动作。又兵卫的目光也再次透过天花板的隙缝受到吸引。
“……哈啊啊……”
淀君如用力喘息般地发出声音,把脸从十兵卫的下腹抬了起来。接着直起身子,用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
朱红色的襦袢因吸饱了水分而紧贴在肌肤上。
淀君将手伸向襦袢前襟,像是剥下肌肤般脱了下来。襦袢掉落在她的脚边,看上去像是一摊鲜血,最后沉入热水中。
淀君已经一丝不挂了。
不仅仅是白,而且是蜡白的肌肤,也因为热水的温暖蒸汽,缓缓地红润起来。
不知是襦袢吸收的热水,还是她自己身上的汗水,总之,湿润肌肤上珍珠般的水滴,成行成列地滴落而下。
也从丰满的乳房上滴落而下。
“现在才开始呢。从现在起……我要带领你到更加、极乐的世界……要开始啰。”
淀君的话语丕变,连声音也变了。
她张开大口吐出舌头,长长的舌头甚至垂到下颚。而就在那中心。鲜红色的舌头上,有仿佛划破皮肤般的五芒星记号。
“就是那个!那就是她的记号,女性只要有记号的话……她不是‘将相’吗?该不会是剑……”
然而幸村的话被中断了。
不知何时已经侧卧在十兵卫身边紧靠着她的淀君,唇办从十兵卫的耳朵一路滑到脸颊上。
“唔,嗯……”
十兵卫轻轻地发出声音,扭动身体。一滴小小的血珠,凝结在她的耳垂上,随即滴落而下。
那是淀君咬破十兵卫的耳朵所流下的血液。
“糟了!……呃!”
幸村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结果头撞到了横梁。整个人几乎快昏厥过去。
“幸村大人。”
与她并排窥视底下动静的又兵卫作势想接住她。
可是,也就仅只于此了。
“啊!”
喀啦!薄薄的天花板碎裂了。破损的天花板无法负荷两个人再加上一只猴子的重量。结果就是……
“呜呜啊!”
“呀啊——!”
“吱,吱吱——!”
劈哩啪啦弄破天花板的两人一猴,就这么声势浩大地落入浴池。
池内仿佛被投下炸弹似地激起了巨大水柱。
“谁?是谁?”
淀君大吃了一惊。
“噗!噗哈!……你、你这家伙真的是淀君吗?如果不是,那你到底是谁?”
幸村以一身湿淋淋的兔女郎姿态,拿着大铁扇指向淀君。稍慢一点的又兵卫也拿好五丈枪了。她也是兔女郎装,耳朵前端还有热水滴下。
“我、我、我……!你们!”
淀君只说了这么几个字,迅速地用手遮住胸部与下半身。双颊涨得通红。
“……你们看见了?奴家的……”
她瞪着幸村。
“废话。太恶心了,我还以为眼睛会烂掉呢!同样都是女生,还卿卿我我的,恶心死了!而且你竟然让十兵卫受伤!”
幸村的话,让刚才还全身赤裸、气得浑身发颤的淀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诧异过后,又恢复了充满自信的笑脸。
“竟然说奴家恶心?奴家……不能原谅……绝对不原谅你们……!”
淀君低垂的视线,倏地睁开,金色双瞳闪耀着光芒。
“我们才不能原谅你呢!把十兵卫还来!”
幸村挥舞手中的大铁扇,又兵卫也从另一个方向,迅速地拿起五丈枪刺向淀君。
“你们……!竟敢……对付我!”
瞳孔中的金色光芒增强,虹膜瞬间一缩,形成一条直线。她的眼眸像猫又像蛇。然后从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
“不好,有什么过来了!”
取得先机的幸村,挥出了手中的大铁扇。又兵卫也同时刺出了长枪。
锵!
身体所受到的冲击力道,比起声音更让她们震惊。不明的子弹瞬间弹开了大铁扇与长枪的前端。
“大人!”
浴室内响起另一个声音。
来人是正雪。她背部抵着浴室的岩石,双手各拿一把手枪,分别瞄准幸村和又兵卫。
“正雪,你回来得正好。把她们都解决了!”
不知不觉之间,淀君已经走到正雪背后,又兵卫也抱起了十兵卫。幸村的大铁扇尽管只剩一边,她还是紧紧握在手里。
“那人是谁啊!那个……不必管她的射击武器了!”
汤殿内再次响起枪声。因为岩石的反射,造成连水蒸气都因此而波动的声响。
可是子弹并没有瞄准幸村或又兵卫,而是落入浴池内,激起巨大的水柱。
子弹与热水的飞沫交错袭来,于是幸村警觉地再次往后飞退。然而当飞沫全都落下之后,眼前已经不见正雪、淀君两人的身影了。
“……先行撤退吗?真是好战术。”
幸村也放下受到毁损的大铁扇。
“呜吱!”
佐助大概也放心下来,因此又回到幸村的肩膀上。
幸村与又兵卫,而又兵卫还泡在浴池之中。她把手中的十兵卫放到平坦的岩石上。
“……呜、唔、嗯……咳哈、咳咳咳!”
十兵卫仿佛呛到般挣扎着并睁开双眼。
“哦哦,你醒啦!”
幸村与又兵卫看着她,佐助也是。
“小幸?还有兵又?佐助……”
“很好很好!连意识都非常清醒了啊!”
幸村的脸上扬起笑容。又因为放下心中大石的关系,于是笑容中还泛起一抹泪光。
“小幸……”
“嗯、嗯。”
“你的打扮好奇怪!”
“你要说的是这个啊!”
7
“为什么要选这个穿?”
说出这种话的十兵卫穿的是一身赛车女郎打扮。也就是一件有复古风味,完全勾勒出身材的超短连身裙,脚上还踩着高跟长靴。
“不要嫌东嫌西的!没要你裸体就该心存感激了!”
为了让救出时全裸的十兵卫穿上衣服,于是一行人又回到原来那间更衣室选择服装。
不过与幸村不同的是,身材秾纤合度的十兵卫,因为有一定数量的服装能做选择,所以至少要她选择好活动的打扮。
“小幸的衣服是小白兔吗?为什么这里的衣服,全都是这种类型啊?”
“谁知道啊,你去问那个叫淀君的女人啊。一件两件也就算了,这样根本打算每天都要玩COSPLAY嘛!”
“COSPLAY?※摩擦游戏?”(译注:两者发音相近。)
“并不是!干么说那种发音相近的诡异词汇啊!”
“哦~~可是这个衣服很可爱,十兵卫很喜欢!”
的确,对身材比例凹凸有致的十兵卫来说,无论是兔女郎装或赛车女郎装,都非常适合她穿。
清晰可见的乳沟,以及曲线毕露的大腿。更是艳光照人。
“好紧呢。”
又兵卫还是一样,似乎因为两腿间紧绷的布料而感到进退不得。
“话说回来……什么嘛。你们两个,比平常更散发出的那种夸耀的样子,总觉得很讨厌耶。”
相较之下,幸村的胸部大小确实乏善可陈。
“款?小幸也很可爱呀!胸部的地方还有口袋,这样很方便,很棒啊!”
“胸前有口袋!?”
“嗯。不晓得怎么回事,十兵卫一开始穿上去就觉得很小件,胸部的地方好紧哦。”
兔女郎装的前胸处怎么可能会有口袋,如果有的话,那就是……
“这是罩杯啦!只是胸部的罩杯太大而已……笨、笨、笨蛋!”
如果把兔女郎服装的罩杯和乳房之间的空隙比喻成口袋,那么那个口袋里能装的大概就是衬垫了吧。
“千姬殿下她们去了敌人的城里?”
离开医院去了学生会大楼后,随侍庆彦的亲卫队队士告诉宗朗这个消息,同时也告诉他半藏与兼续也在一起,去要回被抓走的十兵卫。
被千姬所打倒的丰臣三人众少女们,已经被送回学园进行调查了。
经由三人提供的情报,也清楚得知了大坂城的位置。
(那么……我必须去!)
他也有其他想问丰臣三人众的事,尤其是幸村与又兵卫的事情,如果敌人就在那里的话……
(幸村她们也一定在那里,如今千姬殿下也往那儿去了,十兵卫也在。所以没什么好疑惑的了。)
向队士道过谢后,宗朗离开了学生会。
义仙的事情、想告诉庆彦的事情、想问个清楚的事情如山一样多,但是现在他必须先争取时间,先行前往大坂城。
“先回道场一趟比较好吧。不,没这个时间了。”
虽然迟疑了一下,但宗朗还是往不同于道场的方向前进。紧握着刀,一股作气地小跑步走去。
“你再这样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哦!”
突然间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宗朗闻声回头。
“唔哇!”
一张大脸的特写,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吐出长长的舌头,让宗朗不由得往后仰。
那张长脸比宗朗的脸还大上几倍,是一匹白马。它正在用水汪汪的黑色眼眸盯着他。
“达坦妮雅!”
宗朗仰头看着骑马的人。
“你太大意了哦,宗朗!”
达坦妮雅说的话宗朗心里明白。
她靠得这么近宗朗却没发现,也是因为完全感受不到杀气。
身穿鲜艳的蓝色战斗服的达坦妮雅,用手指顶了顶有羽毛装饰的帽子边缘。
“上来,宗朗!”
不需多余的言语,达坦妮雅早就知道宗朗要去哪里、想做什么。
宗朗也在这一刻相信了达坦妮雅。
这不仅仅是同行而已,最终或许还须将生命托付对方。宗朗等于是选择相信彼此能够互相认可、互相信赖。
“我上去了哦!”
宗朗不再客气地点点头,摸了摸白马的脸后走向白马身侧。将脚放在达坦妮雅放开脚的马镫,捉着马鞍一口气跳上马背。把刀绑在背上。
“那我们走啰!走!”
达坦妮雅捉紧缰绳,用马镫轻踢了一下马腹。
“嘶——!”
随着一声嘶鸣,白马扬起前蹄。下一瞬间便猛然跑了起来。
“呜哇!”
尽管这是可预期的动作,但那瞬间爆发力及速度还是极具压倒性的。
“好好抓紧我!不要掉下去哦!”
“我、我知道了!”
达坦妮雅说完,宗朗便慌忙抱住她的身子。
“喂、喂!你在摸哪里……!”
“嗄?抱、抱歉。”
“唉唷,算了!……好好给我抓紧吧!”
白马奔跑的速度愈来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