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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咦?小幸和兵又不见了!?」
十兵卫惊讶地叫出声来。
这名少女叫做柳生十兵卫——
她的身体中寄宿着「剑姬」十兵卫,以及另一个判若两人的十兵卫。而此刻,或者应该说平时总会现身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个性乐天的「妹妹」十兵卫。
在距离柳生道场有段距离的场所——
原本真田幸村和后藤又兵卫这对主从所留宿的房间里,如今已是人去楼空,房里整理得一尘不染,当然也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物品。
宛如打从一开始,两人就未曾入住过一样,空荡荡的房里显得格外冷清而陌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凸额头军师难不成又一时兴起,擅自跑到别处去调查事情了吗?」
直江兼续气急败坏地嚷着。
「呜吱、吱!」
在她肩上的则是小猴子·猿飞佐助。
由于自己的主人幸村忽然不见踪影,使它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安分地又蹦又跳。
「不过,她应该一个星期左右就会回来了吧?因为她只是去找个东西吧?还有,兵又很爱干净,所以她才会把这里打扫得清洁溜溜之后才出门的,对吧?」
十兵卫一边说着,眼眶也一边泛起了泪水。
「你回答我嘛,哥!」
十兵卫将身体凑向柳生宗朗。即使明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错误的判断,但仍无法克制自己向他人宣泄的冲动。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藏的颤抖。
然而,平时碰上这种情况时,总是会先试图让十兵卫放下心来的宗朗,此刻竟也垂低着视线,默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的心中早有了底。
「这是她放在桌上的。」
宗朗将手中的一封信高高举起。信封背面的署名确实是出自幸村之笔。
「上面写了什么?」
「快点、快点念出来啦,哥!」
「呜吱、呜吱——!」
三人(?)此起彼落地催促着宗朗。
「我知道了,那你们专心听我念。」
宗朗将信打开,可以看见卷纸上头有着幸村用毛笔书写的字体。
朗读的声音从宗朗的口中道出——首先是信的开头部分。
「这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和你们离别,对于妾身而言,同样是肝肠寸断之痛。但是……」
接下来的内容,全都着墨在幸村等人原本的目的,也就是打倒德川幕府,匡正乱世,帮助遭到暴虐霸凌的人民脱离魔掌,因此她们才会持续地战斗至今。
然而,自从来到这座武应学园后,陆续与学生会长·德川庆彦、天草一党、甲贺女忍者八哥众等敌人接连不断地战斗,不知不觉间已逐渐地偏离了原本的目的。
而这次,重整思绪的幸村下定决心,明确地将幕府视为唯一的敌人,因此才决定和柳生道场的众人分道扬镳。
「……总有一天,当妾身远大愿望得以实现的那日,将会衷心地期盼再次与你们相见的一刻。」
「什么嘛!为什么小幸和兵又非得离开这里不可呢!?十兵卫不懂,我根本就不懂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啦!」
宗朗一读完信,十兵卫立刻发出哀泣般的怨慰之词,并且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着宗朗不放。
此时,斗大的泪珠已经开始从她的眼畔汩汩地滑落。
「嗯,我也一样不敢相信。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仍然不能接受两人离开这里的理由。但是……」
宗朗带着僵硬的表情,轻轻地将手按在十兵卫的肩膀上。
「写那种咬文嚼字的内容谁看得懂啊。总而言之,她就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作战,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还真像是那个凸额头军师想得出来的高贵主意呢……咦、噫呀!」
兼续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此时佐助忽然爬到她的头上,并且揪住她的双马尾用力拉扯起来。
「呜吱、吱、呜吱——!」
「你到底想做什么啦!这只笨猴子!」
兼续努力地试图把佐助从头上拉开,但此举却像是反倒激怒了它似地,佐助索性一口咬住了兼续的头。一旁看不下去的十兵卫此时赶忙上前制止。
「小佐,过来这边!」
看起来虽然是好言相劝,但实际上她却是半强迫地把佐助从兼续的头上抓了下去。
「呜——吱——!」
佐助亢奋的情绪似乎未见消灭。
「幸村她们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宗朗伸出手,轻抚着佐助的头说道。
「可是,我们不也正在和幕府战斗吗?而且我们先前也在温泉旅行时被幕府的四天王袭击,那时候可是把我们整得很惨耶!」
兼续口中的温泉旅行,事实上是天海笙子和她手下的女忍者们所设下的陷阱,而幕府则是在暗处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只是看来这一切都已被兼续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者说,她根本没把各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弄清楚的样子。
「对呀,十兵卫明明也想和小幸还有兵又一起战斗的!」
一旁的十兵卫也跟着附和。
「可是,你们的想法对于幸村来说,或许是种负担也说不定。她可能觉得,如果再继续留下来,会把大家都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宗朗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信里的字句上,继续说着:
「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幸村的烦恼。我以为只要是住在这间道场里的人,大家就如同家人一样,可以畅所欲言。我一直都这么以为。可是,幸村她有她的宏伟志向,而且她一直以来也都是为此而战斗至今。」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应该这么做啊。我们几个也不是在扮家家酒,而是很认真地面对每一场战斗的。但是如今她却……」
「千姬殿下再怎么说也是将军家的女儿,所以她不可能单纯地认定只要击溃幕府就行。当然,她也无法责怪我们。也就是说,幸村既不想把事情归咎在任何人身上,但是又无法勉强自己接受双方认知的差异。」
听见宗朗的话,兼续和十兵卫都像是受到当头棒喝似地陷入了沉默。但不出半晌,她们又立刻开口表示意见。
「那、那么,你的意思是,她在顾虑千姬殿下吗?可是她们两个人不是每次见面都一定会大吵一架吗?」
「她不只是在为千姬殿下着想,也是在为你着想,兼续。」
「为我?」
「如果你执意要做的话,即使现在应该也能立刻回去米泽吧?虽然你遭到四天王的袭击,但是你可以说是为求自保,所以才不得已反击。但是,从现在起,我们将要和幕府展开全面战争了。」
「哥也一样吧。」
听见十兵卫欲言又止的说法,宗朗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幸村同样是在为我着想,也是为了这里的每一个人着想。因此她才会觉得自己有离开的义务……我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一点她的心情呢。我还自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们每个人的想法了呢……」
「啊——喂——你们好!」
突然,一个豪爽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也不禁跟着回头。
在道场的入口处,有个人物气势昂然地站在那里。那位少女的肩膀上扛着一支看似厚重的纸伞,华丽的衣着正豪放不羁地随风飘动。
「前田!」
「庆次——!」
宗朗和十兵卫一前一后地呼喊着对方的名号。
「咦?啊?呀!啊——啊啊啊啊!」
兼续也伸出手指指向对方,双眼像是无法闭合似地睁得老大。
「呜吱?」
「唷!我自己进来了喔。咦,你这家伙不是兼续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你!还真是令人怀念呢,对吧、对吧!」
名为前田庆次的女性豪爽地大笑,并且用力地拍了拍兼续的肩膀。接着,她一把抱住兼续的头,像是要将她摔倒在地似地拖着她,就这么一屁股坐在道场的地板上。
「你、你真的是前田庆次吗……啊、很痛耶!把你的手放开啦!」
「什么?你讲话怎么这么像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续,你这家伙看起来有怠于锻炼呢。哈哈哈,不过这应该是为了在本校重新出发,所以才刻意改变形象吧?」
庆次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使劲地把兼续的头向上拉起。
「你到底是在叫谁啊?噫、痛痛痛痛死了人了啦!我不是叫你放开我吗!你这个巨乳女!」
已经将形象抛到九霄云外的兼续开始挣扎大吼。遭到激烈反抗的庆次也急忙将手放开,顿失支撑重心的兼续则是狼狈地摔在地上。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啦……!呜呜呜!」
兼续话才刚出口,立刻又被庆次捏住了脸颊。
「你以为你是在对谁说话?看来我得再稍微教训一下这张不听话的嘴巴啰。」
「呜噫噫噫噫!啊噫、呜噫噫!」
噙着眼泪的兼续不断地槌打地板,看起来就像是摔角时举白旗投降的姿势。
「好厉害喔——!小续,原来你和前田小庆是朋友呀——!」
十兵卫佩服地说道。
「不!不是啦呀啊啊!」
嘴巴被紧紧捏住的兼续.此时只能拚命地左右挥手。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否定两人之间的关系。
「什么嘛,你还真是见外。我们不是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是一对死党了吗?」
这时候,兼续总算把庆次的手给甩了开来。
「呼!才、才不是那样哩!每次都是我……一、一直以来都是我被你欺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辛苦耶!」
兼续卯足全力地反驳着庆次。
「原来你和兼续认识啊,庆次。只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刚才……」
先前宗朗和庆次在街上已经打过了一次照面。正确说来应该是庆次单方面地对宗朗发动攻击才对。而且当时的她还刻意变装成男学生。
当时宗朗虽然勉强地躲过了庆次的攻击,但战况仍对自己极度不利。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十兵卫突然跑了出来,庆次的注意力也因此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柳生十兵卫,我一定要让你变成我的人!』
尔后,庆次还发表了单方面的抢人宣言。
「对了,那时候前田小庆突然就不见踪影了。十兵卫还一直在想你到底去了哪里呢——」
「原来你跟踪我们来到了这里啊。」
当时庆次喊话完后,忽然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带走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因此宗朗和十兵卫才能平安地踏上往道场的归途,并且在路上和兼续会合。
「我并不是跟踪你们来到这里的。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叫我前田小庆?」
「因为你的名字是前田庆次,所以当然就是前田小庆啰!」
十兵卫精神奕奕地回答着。帮别人取绰号算是十兵卫的特殊技能,也可以算是她的嗜好之一 。
「啊——又来了。」
「哈哈哈!还不错的绰号嘛,不过听起来有点像※香菇。前田小庆啊……算了,话说回来,兼续这家伙竟然会在这里,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呢。我只知道有个叫做学生会长的家伙找你,后来你就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之后也没有和我联络,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害我担心了老半天。」(译注:日文原文中十兵卫帮庆次取的绰号「マエダヶ」和香菇的发音近似。)
「我、我才没有死呢!你不要说一些触人霉头的话好吗!」
当然,兼续起初之所以会来到学园,正是被学生会长·德川庆彦拢络为刺客,并且将她以卧底的身分送入学园里的缘故。庆次所指的就是这件事。
「比起那件事,我更想知道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有事要找我们吗?」
「对了,宗宗和小小要我帮她向你问好耶!」
这时,十兵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插嘴大叫。
「宗宗?是政宗吗?另一个怪名字应该是指小十郎吧。他们两个已经来过这间道场了吗?」
十兵卫所说的是伊达政宗和片仓小十郎。
两人和庆次一样,都是出身于东北的武士。包括兼续在内,四人原本都是武应学园米泽分校的学生。
而两人则是早了庆次一步造访这间道场,但如今人已经先行离开了。
他们在道场时,明确地展现了自己和幕府敌对的立场,以及打倒幕府的坚定意志。从他们的话中,不难猜测接下来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
而他们热血澎湃的话语,事实上也触动了幸村的心,成了促使她离开道场的原因之一。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政宗他们的事才对。既然如此,他们当时欲言又止的内容,你应该也知道吧。」
宗朗切中核心地提问。
(或许可以藉由她的话找到幸村她们的去向也说不定。)
就算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也好。宗朗带着这样的想法,准备将当时政宗等人所说的话娓娓道来。但庆次却打断了他的话。
「哈哈~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只见庆次意有所指地呢喃着。
「前田小庆,这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呜吱?」
被她的话所吸引的十兵卫和佐助显得兴致勃勃。
「你快点告诉我们吧。我、我可是什么事都不知道耶!」
不知为何躲到了房间角落的兼续也跟着附和。
庆次于是缓缓开口:
「我是不知道政宗那家伙到底说了些什么啦,但是我光看见你们的样子,大概就已经猜得到你们想知道些什么了。」
庆次的目光接连地落在宗朗和十兵卫等人的身上。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吗?我们想要知道我方所需要的情报,不,应该说我们必须得到这些情报才行。」
2
「喔喔,可以啊。」
听见宗朗用豁出去般的语气提出要求,庆次立刻豪爽地应允。
「你是说真的吗!」
「哇,前田小庆,十兵卫好高兴喔!」
除了难掩喜色的宗朗外,十兵卫也高举双手表现出自己的兴奋。看见手舞足蹈的十兵卫,庆次竟像是看得出神似地泛红了脸。
「没、没问题!」
她果决地点了个头,然后露出自信洋溢的笑容。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果然没错!我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免费把情报奉送给我们。她一定会提出一堆不合理的条件……呜噗!」
高速飞来的布垫正面击中了兼续的脸蛋,使她无法再继续插嘴。
庆次则是再次面向十兵卫。
「我刚才应该也已经说过了。柳生十兵卫,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这次庆次变本加厉地正式发布了「占领」宣言。
但是,即使她的口气听起来自信满满,但双颊却早已变得透红。
「咦?」
摸不着头绪的十兵卫带着一副求助的表情望向宗朗。从她的视线中读出意思的宗朗立刻出面介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十兵卫不是任何人的专属物品,更不能拿她来当交易的筹码。当然,她也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总之,我不可能把十兵卫交给你。」
宗朗少见地作出明确的拒绝。
「什、什么嘛!兄、兄妹之间怎么可以说出这种逾越分际的话!真是不知羞耻!你们……」
「呜吱、吱!」
兼续变得满脸通红,跟着陷入兴奋状态的佐助更是不安分地又蹦又跳。而当事人十兵卫的反应尤其激烈。
「哥……我好高兴喔!」
十兵卫闪着泪光地奔向宗朗的胸口,并且紧抱不放地腻在他的身上。
「咦、啊,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失去道场里任何一位重要的伙伴啦!而且十兵卫也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啊,该怎么说呢,我……哇、哇啊!」
「好高兴,好高兴,我好高兴喔!」
十兵卫完全听不进宗朗的说明,只是迳自冲上前将他扑倒,然后陶醉地用脸颊不断地磨蹭宗郎。
「那个爆乳女孩,又想把胸部压到宗朗身上……!实在是不知羞耻!真是的,真受不了……我看不下去了!」
或许是受到众人亢奋情绪感染的关系,不知何时开始,兼续正咬着紧抓在手中的制服衣领不放。
另一方面,庆次则是语气沉稳地回应宗朗。
「原来如此。看来这下子我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能得手了呢。不过我一开始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只是如果这么下去,是不可能胜过幕府那群人的,这下子你们打算如何应对呢?」
咚!庆次宛如跨出沉重脚步似地,用力地让单膝跪在地上,并且咄咄逼人地将身体向前倾出。她的视线毫无犹豫地直视着宗朗。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敌不过幕府的武士还有『剑姬』吗?我也很清楚如果这么下去,我们确实会陷入苦战之中。所以我才……」
宗朗的话之所以在中途停顿,是因为他想起如今千姬和她的随从·服部半藏正在前往大江户,也就是被称为天城的江户城的路上。
她们将秘密地以非官方形式和幕府的中枢接触,并且确认幕府的真正意向。
而众人更希望藉由这样的做法,寻找是否有战斗之外的解决方法。
这是由千姬所提出的意见,亦已经获得了宗朗的同意。
宗朗希望可以在避免战斗的情况下解决一切。因此他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和庆次交涉。
相对于此,幸村则坚定地认为应该积极击溃幕府,因此选择和宗朗等人走上不同的道路,就某个意义而言其实是相当自然的事。
「你们会失败的。」
庆次断言道。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宗朗身上。
「幕府已经认真起来了,四天王也现身在你们的面前。但是,你们并不想要这样结束,所以我想你们或许会寻求和解之类的方法也说不定。但是,对幕府而言,所谓的和解就是要道场里的所有人全都乖乖听从幕府的使唤,而且这还是在最乐观的状况之下。」
「那不乐观的状况会是怎么样呢?」
十兵卫疑惑地提出问题。
「如果是最糟糕的状况的话,你们将会被大卸八块,器官甚至是细胞全郡会被作为研究之用……」
「我们会被大卸八块!?」
庆次的话把兼续吓得满脸苍白。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幕府灌注全力,从生物学和遗传学的角度来研究『剑姬』,最后所获得的实际成果就是『四天王』。虽然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但不管怎么说,从目前为止的状况中,应该或多或少都能看出共通点吧。」
庆次的话令宗朗的身体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幸村说过,所谓的『四天王』和普通的『剑姬』并不一样。她们像是经过特殊『调整』的人,难道就是像你说的那回事吗?」
宗朗紧握着拳头说道。
由于幸村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使得宗朗不禁感受到更加实际的威胁。
「哈!别那么消沉嘛!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柳生十兵卫,只要你成为我的人,那么……」
「那么就有办法胜过四天王吗?露猫仔还有其他三个人可都是穿着强力铠甲的武士耶!?」
庆次的语气再度变得轻佻,然而十兵卫却少见地用严肃的表情追问着。此时的她已经从宗朗身上离开,并且移动到了庆次的身旁。
庆次虽然有些讶异,但不一会儿立刻露出笑容,将手放在十兵卫的肩膀上,然后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
「喔。既然你这么认真,那么我也坦诚以对吧。听好了,我无法保证我所说的情报绝对能让你们打倒四天王。」
「你说什么。那你刚才还……!」
正当兼续想要表达抗议时——
「但是!比起你们就这样带着遗憾败北,听完我的话后或许能有一些转机也说不定。不过要不要听我说,决定权还是在你们身上。」
庆次话毕,立刻游刃有余似地挺起了胸部。
「你无法保证情报派得上用场是吗?可是……」
宗朗陷入了沉思。
「我要听!十兵卫要听情报!因为,如果这样才能够帮助哥还有其他人的话,我愿意试试看!如果不成长到足以和露猫仔平分秋色战斗的水准,就没办法和她好好地谈。所以我要试试看,为了不和露猫仔她们战斗,我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
为了避免战斗,所以必须变得更强。
乍听之下两相矛盾的说法,却足以让十兵卫的想法表露无遗。
如果此时幸村在场的话,想必她一定会这么说吧。
『说碍好!弱小之人只知道试图躲避战斗,其实根本就和苟且求饶没什么两样。如果想要避免战斗的话,就必须要先成为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这么做!』
「幸村……」
「呜吱吱!」
「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那个凸额头军师的声音耶!不过那一定是幻听而已啦、是幻听没错……」
方才那一瞬间,兼续忽然有种宛如听见幸村借用十兵卫的声音,向宗朗等人传达着自己的理念一样。
「哎呀,真服了你,刚才的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不过总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我的人了吧。既然如此,首先……」
庆次说着,一边将手按在十兵卫的肩膀上,双眼笔直地注视着她。而十兵卫也作出了肯定的回应。
「嗯。可以呀。」
「十兵卫!」
「吱吱、呜吱!」
「巨乳妹,你是认真的吗?」
宗朗等人顿时骚动不已。
「但是,十兵卫一直都是哥哥的人。所以这下子如果成了前田小庆的人,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和十兵卫之间有着『将相』和『剑姬』的契约存在。这么一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根本就是用抢的嘛!这叫做横刀夺爱!」
不在事件中心的兼续仍未停止叫嚣。
「『将相』和『剑姬』的契约好像直到死亡为止都不会消失的样子,至少我还有这点常识。但是,和你订下契约的应该是那个『剑姬』十兵卫才对吧。而在我眼前的十兵卫则是另一个人。」
「啊。」
「我想你应该还没和任何人订下契约才对。无论是你的心灵还是身体都一样。」
乍听之下虽然犹如诡辩,但是如果妹妹·十兵卫和「剑姬」·十兵卫真的是不同的两个人,那么这样的说法就能成立了。
庆次说完,二话不说地将十兵卫拥进怀中,接着直接将脸凑了上去。
「啾。」
两人的唇即将彼此相触。
是接吻。
「十、十兵卫!?」
「呜吱吱」」
「呀啊啊啊——!你们在做什么呀!」
一旁的三人又再次陷入了一阵骚动。但十兵卫却作出了出人意料的反应。
「嘻嘻。」
她露出了笑容。在那个瞬间,她抢先一步地吻在庆次的脸颊上。
然而,庆次并未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表露怒气。
「你还满有一套的嘛,小十字。」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哈哈,真是的,害我还为你们产生心跳加速的感觉!咦,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哎、哎唷,这不重要啦!」
兼续慌张地挥着手遮掩羞红的脸庞。
「呼。」
宗朗则是松了口气似地摸了摸胸口。
「呜喵,小十字是谁?」
此刻仍被庆次抱在怀中的十兵卫疑惑地问道。
「小十字就是小十字。从现在起就是你的小名了。你不是也帮我取了个前田小庆的绰号吗?这就算是我对你的回报吧。」
「原来是这个样子,因为我是十兵卫,所以叫做小十字吧!那如果是千兵卫的话……咦,那不就叫做※仙贝吗?」(译注:日文「千兵卫」和「仙贝」发音近似。)
「才不是仙贝呢!应该叫做小千字才对吧!怎么想应该都不会变成仙贝啊!」
总是要把每一处疑点厘清、个性出乎意外地一丝不苟的兼续不禁吐嘈。
「可是千这个称呼是千姬殿下专用的耶——」
「重点不在那里吧!」
正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乱吐槽时,庆次突然打断了她们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小十字,你为什么要躲开我的吻?虽然亲脸颊也是可以啦。但是,你应该也很想要力量吧?」
「嗯……因为,十兵卫只会和哥亲亲而已啊。不管是亲亲还是上床,都只能和哥一起而已!」
「噗!!」
一旁的宗朗差点没因十兵卫令人脸红心跳的大胆发言而吐血。
「十、十兵卫!你、你、你是从哪里学来上床这种字眼的啊,不可以随便说这种话啦!」
宗朗面红耳赤地对着十兵卫训话。
「上、上、上、上床……」
兼续的脸蛋更是宛如燃烧似地染上红潮。此时的她已经无暇吐嘈,只是不断地在口中重复着同一个单字。
「哎呀?我说错了吗?亲亲之后就是上床,这是小幸告诉我的呢。而且连千姬也在旁边说『说得没错』耶。」
「幸村~」
宗朗只能无语问苍天。
「可是,哥,上床应该要怎么做才对?我问了小幸和千姬,她们都说『不知道』,不然就是『你还早了一百年呢』之类的,然后还对我发脾气耶。而且她们的表情看起来又紧张又害羞的,真的好奇怪喔——为什么会这样?」
十兵卫不解地问道。
「她、她们说得很对啊!我、我也觉得谈这个太早了……啊、不是啦!其实不是早晚的问题啦,该怎么说呢……!」
宗朗同样慌张不已,不知如何说明。
「那个凸额头军师至少也应该好好说明清楚后再离开嘛。这么不负责任地说完就跑掉,简直就像个不懂事的小鬼一样,真受不了她。」
「那你来代替她说明不就好了。」
庆次没好气地在一旁吐嗜。
「我、我、我来说明!?嗯咳!总之就是把雄蕊和雌蕊……」
「※蕊?是稻草吗?是那个稻草富翁的故事吧?」(译注:日文中「蕊」和「稻草穗心」发音相同。「稻草富翁」是在说一个穷男子凭一根稻草不断地以物易物,最后成了富翁的故事。)
在十兵卫紧迫盯人的视线注视下,兼续原本一度恢复正常的脸庞又再次变得通红。
「我、我、我、我没办法啦呀啊啊啊!」
「呜吱?」
她一把抓起大锤扛上肩,然后转头准备逃走。
只见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练剑场。
「啊,兼续!」
「呼喵,小续到底怎么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续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啊,你果然只叫她『续』一个字而已呢。」
众人不自禁地齐声大笑。一会儿后才各自收回笑容。
「因为我想亲亲也没有用啊。能够藉由亲亲变强的只有哥而已。前田小庆应该有完全不同的强大力量才对!对吧?」
十兵卫语气坚定地说道。
庆次似乎有些难掩惊讶,嘴角也跟着微微地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看来你不只是个普通的怪女孩呢……哈哈哈,好,我愈来愈中意你了!我一定要把你变成我的人!你就给我先做好觉悟吧!」
庆次胸有成竹地说道。然而十兵卫也积极地回应。
「嗯!可是,我不能和你亲亲喔。当然也不可以上床!十兵卫只会和哥做这些事喔!」
十兵卫话毕,二话不说地奔向宗朗的胸膛。过大的冲力让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呜哇!不、不要这样,十兵卫!停下来……唔啊啊啊!」
「吱吱、吱呜!」
情绪高亢的佐助正兴奋地跳个不停。
而一旁的庆次则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你们两人像这样打情骂俏,早就是这间道场里的家常便饭了吧。这样看来,我要介入其中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呢。」
庆次喃喃自语地说道。接着,下一刻——
「好,我决定了!」
「唔咦?前田小庆,你决定了什么?」
十兵卫转过头问道,而宗朗则是好不容易才勉强从十兵卫丰满的身体下探出头来。
「我也要住在这间道场里!所以从今天起就拜托你们多关照啦!」
「咦?」
「呜吱?」
宗朗讶异的神色显露无遗,但是,最为剧烈的反应却是来自练习场大门的另一侧。
「咦咦咦咦咦咦——!!」
才刚再次步入练习场中观察状况的兼续,顿时犹如晴天霹雳。
3
「怎么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呢!」
兼续忿忿不平地大叫。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客厅兼餐厅兼会客室的柳生道场练习场。
暂时先把宣布入住道场的庆次带到其他房间后,众人齐聚一堂,热烈地讨论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不能只是由我一个人决定,所以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宗朗希望避免独断独行,改以民主的方式询问所有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要发言——!十兵卫完全没有问题喔!因为,前田小庆长得又漂亮又帅气,所以我也很想要和她多多说话,然后一起好好地玩!」
「呜吱、呜吱吱!」
「呃,也就是说十兵卫投赞成同居一票。佐助嘛……你这样子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
只是,即使要逐一问过每个人的意见,在场的其实也只剩下十兵卫、佐助还有兼续而已。
(到昨天为止,千姬殿下还有幸村都还在这里。还有委员长以及又兵卫也都在。我想她们如果在场的话,一定会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吧。)
『难道你又想要让新的女人住进这里吗!?我不准!怎么可以放任你作出这种事!宗朗,你到底想要留多少女人在你身边才会满意啊?』
『真是受不了你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想让一个还不确定是敌是友的女人住进道场里,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嘛!』
当千姬和幸村你一言我一句地批判时,兼续总会在一旁适时地吐嘈,加上天然呆的十兵卫、试图介入调停的半藏、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兴奋状态的佐助,以及总是在隔岸观火的又兵卫……
(那时候真的好热闹喔。)
曾经的喧闹声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
然而此刻眼前的一切却已不复从前。
「嗯?哥?」
「呜吱。」
「你怎么了?」
宗朗的面前只剩下三个人。练习场感觉显得格外空旷,甚至连气氛都变得不太一样。
(不对,千姬殿下她们动作快的话,应该下周就会回来才对。幸村的话,等到这件事告一段落后,我会立刻去把她们找回来……)
「这样下去不行啦!」
「咦,小续,※你飞起来了吗?还是还没飞起来?」(译注:「这样下去不行」和「没有飞起来」的发音近似。)
「我才不是在讲那种事!」
兼续慌张失措地大喊,几乎不将耍呆的十兵卫当一回事。
「如果让那个女人进入道场,事情可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总之,我彻底反对这件事!」
虽然听起来是力道十足的反对意见,但理由却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话说回来,兼续,你不是原本就和庆次是旧识吗?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你这件事呢。」
宗朗说道。
「我们才不是什么旧识呢。只不过是从国小开始就被一段剪不断的孽缘绑住而已。那个前田庆次可是米泽校舍里最可怕的霸凌王耶!」
兼续噘着小嘴,义愤填膺地说着。
「喔,米泽第一啊。」
「她会欺负别人?」
「呜吱。」
看到宗朗三人的反应是困惑而非惊讶,兼续于是缓缓地开口道出理由: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一件发生在我小三冬天时的真实事件吧……」
米泽的冬天既漫长又寒冷,积雪更是深厚难融。
那一天,兼续搓按着冻僵的双手,一边急促地走在通往学园的路上。
昨夜所下的雪已经堆积到了膝盖的高度。每跨出一步,都会在积雪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兼续甚至可以说是处于得一边拨开积雪,才能勉强地向前进的状态。
「哇~到处都是满满的雪,而且积成这个样子,根本就连走都很难走嘛~……唔噗!」
嘴上的嘟哝之所以会戛然而止,是由于兼续的脸硬生生地挨了一记雪球攻击,让她整个人跌坐在地的缘故。
「是、是谁?」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啦、是我!在这边!」
豪迈的笑声从头上灌注而下。
兼续抬头一看,电线杆上竟有个人正在放声大笑,而且手上还拿着好几个雪球。
「原来是庆次啊。」
「没错,正是本小姐!」
庆次从大约相当于身高三倍高度的位置纵身跃下。虽然下面有厚实的积雪作为缓冲,但她轻盈的动作仍令人印象深刻。
「你、你到底想干嘛啊,为什么突然拿雪球丢我?很痛耶!」
面对半带啜泣激动地追问的兼续,庆次只是迳自地拿起烟斗「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看来早从这时候起,庆次就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烟斗的习惯。只是她带着烟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抽烟。
「我还以为你应该躲得开呢,续。」
「啊?续是谁呀?我的名字明明就叫做直江兼续……」
「小续,原来你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叫做『续』了呀!」
「重点不是那个吧!?算了,反正这个绰号我一辈子都甩不掉了啦!总之你们闭上嘴继续听就对了!」
「对啊,你就继续讲下去吧。」
在十兵卫的吐嘈和兼续拉回话题的功力下,回忆场景继续了下去:
「续,稍微陪我一下吧。」
「咦?你是说现在吗?我得到学校去才行耶。」
「少啰唆,跟我来就对了。我不是说过希望你也来参加雪仗吗?我和藩校的那群家伙待会儿就要开打了,人手不够,所以你也给我过来!」
「可、可是,你这样我很伤脑筋耶。欸、呀啊啊啊啊~!」
「后来她竟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拖带拉地把我带走了耶!结果到了镇上郊外的平原一看,双方阵营的小学生合起来竟然有两百个人以上……」
「两百个人!还真是惊人的数目耶。」
宗朗佩服地说道。
「你可别小看了乡下的雪仗!顾名思义,这可是一场货真价实的雪『仗』呢!和单纯的玩雪不一样,几乎就和真的战争没两样喔!」
实际上,互扔雪球不过只是前哨战而已。
参与雪仗的学生会在双方大将的指挥下分为几支小队,并且在积雪上进行近似于相扑或摔角般的肉搏战。
「喔,听起来气氛愈来愈热烈了呢。」
「所以小续续的任务就是去打雪仗吗?」
「呜吱。」
十兵卫和佐助纷纷对兼续的话题表示兴趣。
由于庆次特地跑来迎接自己,正常来想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凑人数而已。果然有诈。
「其实……这根本是她设下的陷阱!」
「什么?」
「我不是说了是陷阱吗!雪仗才一开始,立刻就有数不清的雪球朝我飞过来,当我被打到脚步都站不稳时,对方更是变本加厉地对我发动集中攻击,我甚至还被埋到了雪堆里耶。」
「哇,这样子啊。」
光是听兼续的叙述,的确很能感受到她在这场雪仗中的奇怪定位。
「应该说这根本就是霸凌才对!这是霸凌!那家伙把我当成诱饵,让敌方的攻击集中在我身上,如此一来本队就能获得胜利,她竟然想得出这么恶毒的战术耶!」
「呜、呜、庆次,我、我……」
惨烈的雪仗结束后——
满身疮痍的兼续拖着踉跄的脚步回到了本阵后,庆次立刻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
「唷,你的诱饵角色扮演得真不错呢!托你的福,我方可是大获全胜喔!就是因为你是诱饵,对方才会像是发了狂似地冲过来呀。啊哈哈哈、哈哈哈!」
「可、可是,被当成诱饵的应该不只兼续你一个人吧?」
「基本上被当成诱饵的大概有十个人左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打在我身上的雪球却比其他人多了十倍耶!实在太奇怪了吧!」
「十倍……」
宗朗开始觉得,这一切渐渐地无法只月倒楣两个字来解释。
然而,兼续的恶运似乎并未就此结束。
「才不只是这样而已呢!」
「咦,还有别的吗?」
「嗯。其实后来……」
米泽的夏日总是比预期来得更加炎热。
位处盆地加上当天闷热无风的天气,使兼续得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卖力地沿着通往学园的道路前进。
「呼、呼,真是热死人了……咕哇!」
兼续之所以无法继续抱怨,正是因为天外突然飞来的一颗石头,准确地命中了兼续的背部之故。虽然只是颗小石头,但兼续向前扑倒在地的模样,足以证明其加速度及准确度绝对不容小觑。
「做、做什么啊……」
「哈哈哈!是我啦,正是本小姐!续,你也太迟钝了吧。我还以为你绝对能够闪开呢。」
声音一如预期地从电线杆上方传来。而兼续不用猜想也知道对方的身分。
「庆次!又是你这家伙!」
「哎呀,别那么生气嘛。你不是说想要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吗?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咦!可是我要去学校耶。」
「你的意思是不想和大家一起玩吗?那我下次就再也不找你啰。」
「我、我……我知道了啦!去就去嘛!」
「咦,那后来怎么了?」
「糟透了!我从一开始猜拳输掉之后,就一直当鬼当个不停,其他人连一次都没当过耶!」
「可是,你只要抓到所有人之后,不就不需要继续当鬼了吗?」
「话、话是没错,可是,大家不是武士,就是玩捉迷藏的强者,我根本就抓不到半个人啊!」
听了兼续的描述,宗朗和十兵卫的脑海中纷纷浮现某个画面,但两人并未作出任何表示。
「呃,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还好啊。」
「还有其他的啦!」
米泽的春天总是来得相对迟缓。
然而,嫩芽初吐的小树和新叶萌生的草木,仍像是在驱赶好不容易融化的冬雪的沉重感一样,轻柔地抚慰着人们的心灵。
而在季节更迭的景色之中,仍旧穿着厚重外套的兼续,正快步地走在前往学园的路上。
「总算是稍微变得温暖一点了呢。好棒喔,好,今天放学后就顺便到街上去逛逛……噫呀!」
突如其来地从电线杆上一跃而下的庆次,直接一把揪住了兼续的脖子。
「庆、庆次,你到底想干嘛啊?」
「喔,续,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去街上新开幕的购物中心逛逛吗?」
「我、我是说过,但是现在我得到学校去,没办法现在就去啦。」
「笨蛋。我有说现在就要去吗?我是说放学后啦。而且大家都会一起去,所以记得到校门口集合喔。」
「真、真的可以吗?感觉好像会很好玩耶。」
「对啊,可别迟到啰。」
「感觉这次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小续,跟大家一起去买东西不好玩吗?」
宗朗和十兵卫一前一后地说道。至少目前还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兼续却开始激动地反驳两人。
「问题可大了啦!后来我到了集合地点时,竟然没半个人在那里。我以为大家已经先出发了,所以急急忙忙地追上去,结果却在途中的泥地摔了一跤,害我整件外套都沾满泥巴了啦!」
兼续面红耳赤地强调着。
「可是,整件事情听起来好像不是庆次的错耶。」
「小续,你为什么会迟到呢?」
「其实……我因为太紧张了,后来觉得肚子很痛,第四堂课上到一半时就跑到保健室去休息,结果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所以……」
兼续的辩解令宗朗和十兵卫只能无言地对望。
「而、而且不只是那样而已喔!后来我好不容易跑到了购物中心,没想到大家已经先回家了,又被放了一次鸽子的我,还傻傻地在将近有十个大江户巨蛋大的购物中心里面到处找人耶。」
「……听起来好像只是兼续你没跟上大家的行动而已嘛。」
「后来前田小庆怎么了呢?」
已经了解大致状况的宗朗叹了口气,而十兵卫则是继续问道,兼续这么回答:
「这个嘛……」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西侧,兼续也理所当然地被接近关店时间的购物中心给赶了出来。
在仍然可以听见「※萤之光」的卖场出口处,兼续正不知所措地伫在原地。(译注:「萤之光」原曲为苏格兰民谣,在日本许多公共或商业设施会于休息前播放此曲。)
「该怎么办呢?我是勉强跟在大家后面才来到这里的,现在我连回去该搭哪一班公车都不知道。」
兼续每天都从位于山麓边的家里通勤,到位于米泽郊外的学园塾分校上课。
除了鲜少到这种大都市里来之外,满布全身的紧张感更使得她连冷静地找出公车站的位置都办不到。
「怎、怎么办……」
和乡下不同,都市里随时都有三五成群的人来回地走动着。
当中既有朋友、也有情侣。有的人脚步急促,有的人则是踏着缓慢的步伐,乐在其中似地移动着。
然而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兼续却感到无一处安身之所般的孤独。
早知如此,就应该遁入沓无人烟的暗巷里才对。毕竟那样才能让自己的心情沉静,无论是触碰树叶或是被忽然窜出的小动物吓到,也远比此刻更能带给自己熟悉的感觉。
「总、总之,我得先找到公车站,然后再问司机或车掌先生就行了……」
然而偏偏就在此时,兼续忽然发现了外套口袋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我的钱不见了!」
她立刻翻遍所有的口袋,并且将脱下的外套反过来甩动,但仍然不见钱包的踪影——虽然自己的钱包只不过是个放零钱的小袋子而已。
「在哪里、在哪里呢……啊。」
由于先前跌倒使得外套满是泥泞,因此感到丢脸的兼续在来程的公车上还有购物中心里,都会把外套脱下来。
当时虽然她都用手拿着外套,但偶尔口袋还是会掉出来,或许就是那时候弄丢了钱包。
「这、这下子麻烦了。这样一来我不就回不了家了吗!」
兼续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搭公车来的时候大概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照这样推算的话,最糟糕的状况只要走上四、五个小时,应该也能回得了家才对。
但是状况并没有这么单纯。
「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兼续无法确定正确的回家方位。
「……呜、呜。」
几乎无法思考的兼续仍努力地移动双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此时的兼续已经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搞不清楚了。
别说是公车站所在的大楼,眼前就连警察局都找不到。
「我不行了。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城市了啦!」
再也按捺不住的兼续,声调从绝望转成哀嚎。事情演变至此,从双眸流下的两道泪水已经无法再引起兼续的关心了。
然而,此时有个更加糟糕的想法浮现脑海。
「如果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我身上又没有半毛钱,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啊。没有钱的话……连饭都没得吃,我一定会死掉的……噫呀!」
锵!一个清脆的金属声响传到了耳边。
有个硬币打在兼续的额头而反弹到了水泥地上,并且在地上沿着圆形轨道转动着。
惊讶的兼续立刻抬起头来。
「唷。公车钱就算是我请你的吧。」
在街灯的映照下,有着一头绯色头发的少女——庆次站在兼续的面前如此说道。
「这不是很棒的故事吗,真好!」
「前田小庆是个好人呢,好帅气喔!」
「呜吱、呜吱吱!」
就连佐助也莫名地红了眼眶。兼续则是无奈地回应。
「还、还好吧,只有最后那一刻,我确实是有被她帮到的感觉。」
骑虎难下的兼续也只能老实地苟同众人的意见。
「呃,我觉得如果没有她出手相助,你可就惨了耶……」
「可、可是!真的要说的话,这些事还不都是那个女的找我去一些奇怪的地方,我才会碰上这么多倒楣事的!要是没有她的话,我也不会被雪球砸成那个样子,也不会玩个捉迷藏还像是加班一样,被迫当鬼当到腿软,更不会像个迷路的小孩一样被丢在街上啊!」
眼看宗朗和十兵卫脸上的同情之意渐淡,兼续决定继续搬出自己的凄惨遭遇。
「还、还有很多事呢!像是她邀我去郊游,结果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或是找我去钓鱼时,害我差点淹死在河中央,还有带我去参加游戏大会,但是却只有我一个人得接受处罚……」
「那些全都是前田小庆找小续一起去的,对吧。」
十兵卫问道。
「对呀!真是的,那根本就是恶魔的邀约嘛!都是她害的,我才会那么惨!」
「我想前田小庆一定很喜欢小续才对。所以她才会经常找你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因为她想要和你一起玩嘛。」
「什么!?」
十兵卫突如其来的结论令毫无防备的兼续顿失言语。她先是沉默了半晌,接着脸上忽然窜起一股红潮。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绝对、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啦!」
兼续猛烈地甩着头。
两侧的马尾也顺势跟着不停晃动。
此时宗朗开口了:
「我的想法和十兵卫一样。虽然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是至少看得出她很在意你,而且总是保护着你不是吗?只是因为她的个性比较特别,所以或许会让你觉得她像是在欺负你一样。」
宗朗所言甚是。事实上,庆次并未真正欺负过兼续。
像是打雪仗的时候,排定诱饵本来就是常套的布阵方式,而兼续只是刚好被指派到这个位置而已。
捉迷藏的时候,同样是经由公正的猜拳来决定由兼续当鬼。而在购物中心发生的事……当然就不需多作铺陈了。
「总、总、总而言之!我坚决反对让那个女人,也就是前田庆次住进这间道场里!」
兼续拉开嗓门抛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练习场。宗朗等人还能听见她在走廊上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吱吱!呜吱!」
佐助不知为何立刻跟在后头追了上去。
「她们跑掉了耶。」
「跑掉了呢。」
被留下来的宗朗和十兵卫只能无奈地四目相望。
「不过,看起来庆次并不是个坏人呢。」
「嗯。」
4
当天晚上。
「……」
庆次在昏暗的空间中醒了过来。她将身上的棉被掀到一旁,并且静静地站起身。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加上方才睡觉时睡衣变得折皱变形,藏在衣缝间的那对丰满胸部正呈现着呼之欲出的状态。
摇摇欲坠的腰带几乎完全松脱,吹弹可破的大腿也跟着暴露在外。
这里是先前幸村等人作为住处的道场角落。
『不管怎样,今天我就是要住在这里。你们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喔。』
由于宗朗无法把半强迫地要求住在道场里的庆次赶走,于是最后只得先将仍留有幸村等人气味的这个房间暂借给她。
「但我可没说我不能打歪主意喔。呼哈……!」
庆次揉了揉仍然朦胧的睡眼,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呵,我就是特地跑来实行歪主意的呢。」
当呵欠结束的同时,她也再次换上了那副精悍的表情。炯炯有神的双眼反映着月光,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闪烁。
「话是这么说,不过该从哪里开始呢……嗯?」
庆次像是忽然想到似地,开始朝四周观察起来。
仔细整理后显得干净整齐的房间,此时正陷没在黑暗之中。
从一开始就保持在开启状态的纸窗外头,可以看见庆次停放在庭院里的重型机车。月光洒落在穿梭松林的徐风之上,散放着犹如被水滴沾濡过的光芒。
「原来如此,真田幸村和后藤又兵卫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都还待在这个房间里啊。这两个人的『气』都还满饱满的嘛。如果我再早一步抵达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尝尝她们的味道了呢。」
庆次一边用鼻子嗅着,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
下一刻,她迅速地闭上双眼,并且抬起头来,像是在深呼吸般地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又将吸入的气吐了出来。
她反覆地进行着吸气吐气的动作。
此时,庆次的脸庞逐渐地泛起红潮,双唇也充满生气地开阖着。半露在外的胸部不停地上下晃动,显得波涛汹涌。
当双唇转成微笑的形状时,庆次再度深吸了一口气。
「不会错的。这就是『剑姬』的『气』。而且还是拥有极高品质的纯粹之气。想不到竟然会以这种形式残留下来……」
庆次的双眸此时张了开来,脸上也划过一抹微笑。
「真是的,不了解自己可是一种罪过喔。算了,她到底会活用还是扼杀这股力量呢?话又说回来,她真的懂得该怎么运用吗……」
庆次自言自语地说道。接着,她将另一扇纸门拉开,慢慢地朝屋外的缘侧走去。
「看来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了呢。不过就是要这个样子才行啊。」
庆次安静无声地走在通往道场主屋的连接走廊上。
「……是这家伙啊。算了,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她来到了主屋的中庭。
出现在眼前的,是兼续口中的露营小屋,但乍看之下就和狗屋没两样……说穿了,其实就是一间狗屋。
在勉强算得上将近一片榻榻米大的地板上,沉入梦乡的兼续将一条毛毯半裹在身上,没盖到毛毯的胴体则是大剌剌地暴露在外。
而她爱用的大锤「金刚锤爱染院丸」则是挂放在小屋的屋顶上头。
每当来到气候宜人的这个时节,兼续基本上都会住在自己亲手搭建的这间小屋里。
但是吃饭还有洗澡时,兼续还是都会移动到道场里,所以这间小屋的存在也已经渐渐地成了公开的秘密(?)。
从小屋的入口可以窥见兼续那纯白内裤无法完全遮蔽的丰满臀部。但事实上,从门外的角度也只能看见这一幕。
虽然无法看见兼续的脸,但从臀部规律的上下起伏看来,她应该正在甜美的梦乡中打着鼾才对。
「这家伙和在米泽的时候根本没两样嘛。不过话说回来,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能够成为『剑姬』,应该有相当的本事才对……」
庆次的眼神刹时变得十分锐利。
「看来这家伙有着与众不同的力量呢。只是,要等到能够运用自如的那一天,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更何况这家伙应该还没察觉自己的力量吧。」
庆次说完,脸上再次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取下夹在发际间的烟斗,「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后颈。
「好。」
庆次迳自地离开了中庭。
接着,她的目标转移到了主屋的里侧。
前方有宗朗的房间,更深处则是十兵卫的房间。而两人房间的中间则是练习场。
继续往里侧前进,则可以看见千姬和半藏平时作息的会客室,是由两间小房间连接成的长型房间。由于两人如今已经动身前往大江户,因此房里目前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庆次走到了宗朗的房门前,并且停下脚步。
她轻轻地弯膝跪地,然后将纸门拉了开来。
接着,她开始探头观望里头的动静。
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可以看见正在被窝里熟睡的宗朗。
他保持着仰天的正面睡姿,并且发出十分规律的鼾声。枕边的刀架上则整齐地挂放着大小不一的刀。
「什么嘛,白天时还一度让我觉得是个颇有本事的男人,但这家伙果然只是柳生家的少爷罢了。全身上下根本都毫无防备嘛。」
庆次蹑手蹑脚地潜入房里,并且站在宗朗的床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宗朗沉睡的脸庞。
「……!」
下一刻,她微微屈膝,然后猛力地将烟斗挥下。
「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家伙如果不是什么大人物的话,大概就只是个没神经的笨蛋而已吧。」
烟斗在距离宗朗额头几厘米的位置定住。当然,这是因为庆次适时停下了动作的关系。接着,她持续地注视着宗朗的脸。
眼前的宗朗表情毫无变化,依旧迳自地陶醉在梦乡中,而且似乎连些微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如果我手上是一把短刀的话,你的项上人头可就要被我削下来了。真是悠哉的家伙呢。」
庆次将烟斗换到另一只手上,语气无奈地嘟哝道。此刻的她依旧低头望着宗朗。
「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能够拥有八个『剑姬』?就连德川将军也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纪录呢。原本我还在猜想他到底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不过是个普通的……」
庆次说着说着,不禁狐疑地歪起了头。
「真奇怪。这家伙的身上竟然散发出波动。这种程度的波动,如果是武士的话倒是不足为奇,但是这家伙是『将相』,却也有同样的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庆次并未继续深究下去,而是以向后倒退的步伐开始慢慢移动,也就是以身体面对宗朗的姿势退出了房间。
最后,她将纸门拉上。
「接下来……重头戏要上场了。」
她穿过练习场,沿着走廊走向深处,目的地当然是十兵卫的房间。
来到房门的正前方时,庆次立刻不加犹豫地拉开了门,并且踏入房间里面。但眼前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
「呜吱……」
「唔!?」
庆次的脸差点就和垂挂在门上横梁的佐助撞在一起。突如其来的状况差点令她惊叫出声,但她仍灵敏地用手遮住嘴巴,并且迅速地向后跳开。
接着,她再次观察起眼前的佐助。
「吱……吱吱。」
看起来似乎只是在说梦话而已。
佐助用长长的尾巴卷住横梁,以头下脚上的姿势悬吊在半空中,而且睡得正熟。
「竟、竟敢吓我一跳。不过用这种姿势也能睡得着,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呢。」
庆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开始拉起佐助头上的毛。
「呜、呜吱!」
熟睡中的佐助也对外力起了反应,但似乎还不足以使她清醒。
「听他们说,这只猴子好像也是『剑姬』之一的样子。这家伙可是只猴子耶?难道柳生宗朗连猴子和人的差别都分不出来吗?真受不了。」
庆次拨开门帘,弯着膝盖钻过佐助的下方,然后进到房间里面。
真正的目标应该就在房里才对。
「柳生十兵卫,你才是我的目标。」
果不其然,十兵卫正躺在被窝里,呼噜噜地发出熟睡的打呼声。庆次不动声色地在她的枕边跪下,不加犹豫地将她身上的棉被一把掀开。
「什么!咦?」
庆次难掩讶异地叫出声来。下一刻,她的脸上也跟着泛起红晕。
「唔、唔嗯~」
此事十兵卫正巧翻了个身。
原本正面朝上地躺在床单上的十兵卫,转变成了胸口朝下的趴睡姿势,但无论是正面或背面,她的身体上都没有半片遮掩的布料。
也就是说,眼前的十兵卫正呈现着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
面向着庆次的丰满臀部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方才乍见的那对波涛汹涌的乳房,此时也被她的旁体压在下面。受到挤压的柔嫩肉球就像是要寻求喘息空间似地,从裸体的侧边露了出来。
「这家伙为什么不穿睡衣睡觉啊……不过也好,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虽然刚刚一度因突发状况而惊叫出声,但恢复冷静的庆次此刻已再次挂上了笑容。她伸手抓住自己身上的睡衣腰带,并且将它松了开来。
腰带应声落在榻榻米上,接着,她的睡衣也「沙」地滑落而下。
庆次的睡衣里并没有任何蔽体的衣物。
此刻的她同样成了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
「柳生十兵卫,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女孩了。」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十兵卫,低声地呢喃着。
从低沉的天空洒落的月光斜射入室,即使是位于如此里侧的房间也能分享到些许明亮。
庆次被月光染映成蓝白色的裸体,看起来既结实又丰润,将十七岁的武士所拥有的奔放魅力展露无遗。
尖挺饱满的胸部,丰腴夺目的腰际,再加上紧实翘挺的肉感臀部。
而宛如经过雕塑般的腰身仍然玲珑有致,看起来就像是把丰满度转移到了其他部位一样。
「呵。」
庆次使劲地将头一甩,好不容易束起的马尾随之松脱,散落的柔长秀发将庆次的裸体包覆及腰。
「就让我来确认看看吧——直接用你的身体来确认。」
庆次话毕,便再次在寝具旁跪了下来。
她将手伸向沉睡的十兵卫的裸体,并且一把揪住她的肩膀。然而就在此时——
「!」
忽然被某事吓了一跳的庆次,反射性地将手撑在榻榻米上,并且顺势向后转了一圈。简单来说就是做了一次后空翻。
当她顺利着地时,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根烟斗。
但是,那支烟斗的长度比平时所见的还要长上一倍,大约就和一把小太刀的长度相去不远。
这也是庆次用来当做头饰使用的烟斗。
当然,这并不是吞云吐雾时所用的工具,因为相较于一般的烟斗,庆次的烟斗造型更加巨大而粗长。
乍看之下虽然只是烟斗型的发饰,但其实这样的设计是别有用途的。
「这可是比钢还硬的特殊合金,如果我用力敲下去的话,要打破人头就和敲破西瓜一样简单。」
庆次所警告的对象并不是被窝里的十兵卫,而是站在另一头和自己对峙的某人。
房间原本就有两个出入口。相对于庆次潜入的纸门侧,其对面的纸门也已被打开,而对方就站在那里。
此刻皎月正巧被乌云遮覆,使得房里跟着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然而,对方仍缓缓地向前跨出步伐。首先是下半身,接着,脸庞也徐徐地显现,并且陆续地映入庆次已然习惯黑暗的双瞳之中。
「我就知道是你。看来你似乎不只是为了找个睡觉的地方,所以才来到这间道场的样子呢。」
是宗朗。
他的身上依然穿着单件式的白色睡衣。
唯一不同的是,他放在腰间位置的手里正握着尚未离鞘的短刀,而右手则已摆好随时都能拔刀的架势。
「原来你在装睡啊。如果当时我的烟斗直接朝着你的脑门敲下去,现在你可就没办法站在这里啰。」
庆次再度将烟斗拿在手中,并且摆出备战姿势。
此时,从乌云中探出身影的月亮再次洒下金色的光芒,像是绕过庆次赤裸的背似地溢泄而出的光,仿佛使她的身形漂浮在半空中。
「这个嘛……咦、唔啊啊!你、你为什么是裸体……?啊、难道连十兵卫也一样?」
忽然察觉到两人此刻模样的宗朗不知所措地叫出声来。而原本握着刀的备战姿势也因此产生了空隙。
而庆次自然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
她紧握手中如同警棍般的烟斗,朝着前方用力一跃,缩短自己和宗朗之间的距离。接着,她挥动手中的烟斗,朝着宗朗的后颈部直击而去。
「唔!」
才以为准确地命中了目标,想不到宗朗竟用尚未出鞘的短刀挡住了这一击。
但是,宗朗及时的回防并未彻底抵销沉重的烟斗所带来的冲击,使得他整个人被弹飞出去。
而庆次则似乎未见收手地继续追击。然而当宗朗重新摆好架势之时——
「真搞不懂你到底想不想打。面对你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伙,如果我还认真对付,那就太蠢了。」
庆次虽然向前跨了一大步,但之后就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而宗朗则是对庆次的举动显得有些难以招架。
「如、如果你愿意收手的话,我当然会松一口气啰。还有,如果你可以穿件衣服蔽体就更好了。」
宗朗一边努力地将陷在壁橱纸门里的身体撑起来,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说道。但试图撇开视线的脸仍明显地变得通红。
而看见宗朗的模样,同感别扭的庆次脸庞也跟着泛起红潮。
「你、你在看什么地方啊!你这个色鬼!」
刚才两人杀气腾腾的对峙场面宛如是场闹剧,此刻乱了方寸的庆次只管用双手遮掩住裸露的胸部,并且急忙地转过身去。
而在骚动不已的状况下,十兵卫也终于被吵醒。
「……嗯嗯?咦,是哥还有前田小庆?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咦,十兵卫也是裸体耶?你们正要去洗澡吗?」
听见十兵卫道出「洗澡」两字,宗朗和庆次就像是抓到救生绳的溺水者一样,动作一致地拚命点头。这一幕似乎说服了十兵卫的样子。
「什么嘛,原来是要去洗澡啊……那我先睡了,晚安。」
碰咚。十兵卫再次倒卧在棉被上头,不一会儿便开始发出「呼噜呼噜」的安稳鼾声。
5
「无论是身分地位再高贵的公主,变成这副模样后就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而已。不过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无聊。」
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语带嘲讽地说道。
这里是会令人感到比实际温度更加寒冷的地下空间。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有许多微弱灯光伴随着不停地动作的机器在四周闪灭着。
当中最为明亮的灯火,则来自设置在直政仰头注视方向的胶囊。
胶囊闪着蓝白的光芒,里面的裸体也在光线的映衬下显露出轮廓。
里头的人双手呈大字形地张开,白皙的身体也呈现着「Y」字形。
和其高贵的身分相悖,眼前被宛若即将处以磔刑般的姿态固定住的,正是德川将军家的子嗣之一,也就是长女千姬。
她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暗自造访大江户,并且透过信赖的侍女安排,使得自己和随从半藏得以顺利进入江户城中。但是没想到才刚穿过密门,立刻就遭到一群神秘武士团团包围。
这些凶神恶煞毫不理会她这位将军家千金说的话,迳自袭击而来。而指挥这个神秘军团的正是眼前的直政。
「看来你似乎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直政说道。不知何时起站在她身旁的酒井忠次也跟着附和:
「偶尔听听雏鸟的哀嚎,也是种不错的消遗呢。」
忠次虽然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但其实是那头长浏海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脸庞,使人难以窥见其真正的表情之故。但是唯一可见的小嘴却经常地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说得也是。」
直政将手放在胶囊底部的操纵盘上,并且进行了数项操作。
此时,胶囊的外壳仍然是开启的状态。
宛如竹子斜切面般的圆筒状容器前方,覆盖着一块透明的压克力板。关闭后即能发挥出它原本的效果。
在向外开启的胶囊之中,千姬的皮肤上头连接着许多的电线和橡皮管线,加上一头长发的披覆,使她有一半以上的肌肤受到掩盖。
另外,她的脸上也装着面罩,使得口鼻都被遮盖起来。
从外部虽然无法窥见,但其实她的鼻孔和口腔都被插了医疗管线,藉此强制地让千姬保持在持续呼吸的状态。
已经失去意识的千姬,此刻就像是陷入沉睡般闭着双眼。
直政进行了某项操作后,原本盖在千姬脸上的面罩便自动地移开。
在面罩开始移动前,原本插在口鼻的管线也已先行被抽离。而千姬就像是吐出了鼻腔和喉头中的异物似地,露出些许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咳、咳……呜咳!」
当千姬剧咳不停的同时,意识也重新回到了身上。此时,她的眼睛总算缓缓地张了开来。
「哎呀,你真是帮我省了不少工夫呢。」
「我倒觉得有点可惜。我本来很期待在你的血管里注射提神物质,或是以电击刺激的方式来让你清醒的呢。呵呵呵。」
在戏谵地谈笑风生的两人面前,千姬的意识逐渐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当她缓缓地张开原本朦胧不清的双瞳,并且看清楚眼前状况的同时,她立刻放声大吼:
「这里是……你们两个到底是谁!」
千姬反射性地挣扎起来,然而下一刻,她马上就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全都被紧紧地固定庄。
同时,她也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是一丝不挂。
「噫呀!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你们把千变成这样子的吗……!」
虽然似乎和一般的顺序相反,但聪明的千姬瞬间就认知到眼前的直政和忠次正是袭击自己、并且将自己绑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主谋。甚至千姬还发现到,她们或许就是德川四天王的其中两人。
「你还挺有精神的嘛。正常来说在这种状况下,应该会暂时变得意识不清,连话都没办法说才对呢。」
「真不愧是『剑姬』,果然拥有出类拔萃的能力呢。还是说,这是因为你身上流着德川家之血的缘故?总之,你确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能够在进行『检查』之前再和你说说话,其实也正好合了我们的意呢。」
受到直政和忠次两人的视线紧盯的千姬,开始不再因自己暴露的模样而感到羞赧畏缩。
此刻,她所受的屈辱正渐次地转变为愤怒。
「你们这两个家伙,在我面前胆敢不报上名号?既然如此,千就先让你们知道我是谁吧!我的名字是德川千!千是德川幕府第二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康公膝下的第一公主,同时也是武应学园塾本校,高中部学生会副会长……只是现在已经退居幕后就是了。不过,总而言之……!」
千姬报上自己的名号后,立刻用傲然的眼神扫过在下风处的两人。
「哎呀。」
「呵呵呵,没关系啦,就让她讲吧。不这样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被扒光衣物并且沦为阶下囚的千姬,仍然毫不退缩地和两人对峙着。此刻,千姬之所以变得满脸通红,并不只是因为自己赤身裸体的模样。
「你们这两个家伙,竟敢对千作出这种事,你们真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即使你们拥有四天王的称号,但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侍奉德川家的下仆罢了。还不马上为我松绑!我命令你们现在立刻让我离开这里,并且带我去见庆康公!」
千姬率直的主张听起来没有丝毫的迂回或妥协。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仍能如此凛然无惧,着实令人佩服她的胆识。
而强势的话语似乎也挑起了直政的兴趣。
「你果然是正牌的德川公主呢。多亏了有如此伟大的主人,我们才能感到与有荣焉呢。呀哈、呀哈哈哈哈。」
相对于直政未见停止的揶揄,忠次则是语气平静地开口回应:
「既然如此,我就把我们的身分告诉你吧。我是酒井忠次,她则是井伊直政。就如同你刚才所说的,我们正是被称为德川家四天王的『剑姬』。」
忠次终于报上了名号。
两人的视线齐落在千姬身上,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看来你们似乎不打算为我松绑的样子呢。算了,其实千也早就料到自己没办法立刻从这种情况下脱身。既然如此,你们至少得回答千的问题!告诉我,你们袭击千的理由为何!还有……」
千姬突然想到了某件更重要的事。
「半藏……半藏怎么了?她现在人在哪里?难、难道她……就在千的旁边吗!?」
在遭到袭击的当时,半藏仍然随侍在侧。但如今却不见她的踪影。她到底在哪里?人又是否平安无恙?
千姬之所以会说出「旁边」两字,是因为已然习惯黑暗的双眼,无意间在直政等人的身后看见了另一个和困住她的胶囊相同的容器。另外,她的身旁也有同样的胶囊存在,使得千姬认为半藏可能就在里面。
方才的紧张和威严从担心起半藏安危的千姬脸上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脆弱和无助。
而直政仿佛就像是在等着这一刻似地,立刻开口接话:
「呵,她到底怎么了呢?只是事到如今,旗本的忍者对我们而言也已绖毫无用处了。」
直政意有所指地说着,脸上还扬起嗜虐的慑人笑容。
「喂,正经一点回答我的问题啦……!半藏!半藏,你在那里吗!?听到的话就快点回答我呀,半藏!」
千姬卖力地呼喊着半藏的名字,但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你放心吧。那家伙还活着。但是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把她大卸八块。这个嘛,我想,决定她是生是死,就要看你的态度如何了。」
忠次威胁似地说道。
「原来你们把半藏当成了人质啊。哼,如果你们以为这样就抓住了千的弱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千和半藏之间即使少了其中一人,你们也绝对无法达到目的。因为我们两人不害怕失去对方,更愿意舍身为对方奉献牺牲,我们之间的羁绊可不会被这点小伎俩切断!」
即使此刻被当成人质的换成了千姬,半藏也一定会说出同样的话。因此即使必须牺牲自己,也要设法换得半藏的一条命。千姬已经下了如此的决心。
「啊?呵,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算了,就先这样子吧,感觉事情好像愈变愈麻烦了。」
直政不加掩饰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总之就到此为止吧。反正这一切都在预料之内,不,应该说一切都照着我所预料的在进行。只是稍微多耗了我一些时间而已。接下来我就告诉你一些你也能听得懂的事吧。」
忠次再次抬头望向千姬,并且继续说道:
「我要告诉你关于你的父亲,也就是将军德川庆康公,或者该说将军一家的状况,还有我们几个的事。当然,恐怕连柳生宗朗也会被牵扯进来。」
「庆康公,父亲大人……还有宗朗……!?」
惊讶之色从千姬的脸上飞窜而过。从她的表情上可见的讶异神色,将随着忠次接下来所道出的内容而愈见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