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幸村大人。」
「嗯。」
这里是街道旁的茶屋中。
坐在露天缘台的幸村站起身来,一旁的又兵卫已经早一步起身,并且单膝跪地等候着幸村。
然而,幸村却回绝了她的好意。
「没关系。我暂时自己走一段路。」
幸村说完,便迳自地向前走去。
「遵命。」
又兵卫立刻跟上,并且像是在为幸村警戒身后似地缓步走着。
告别了柳生道场的幸村和又兵卫如今正相伴而行。
两人从武应学园塾本校穿过车子无法通行的树海小径下山,之后又走了大约半天的时间,才总算抵达了有人烟的小村落。
虽然仍在乡间道路上,但至少算是来到了交通量相对较大的产业道路。
此时向远方眺望,已经可以看见在那一头的郊区都市里,中型大楼栉比鳞次地林立的景象。
除了穿过树海较为便捷省时之外,藉由幸村如同雷达般的探敌能力,两人也不会在错综复杂的树海中迷路。幸村可说是作出了十足正确的判断。
「万一宗朗等人想找我们,我想也不至于被他们追上才对。」
不自觉地回头望去的幸村自言自语地说着。她的表情虽然看似满意,但却又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寂寥。
就在幸村品尝着情感的矛盾之时——
「幸村大人,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又兵卫少见地主动提出意见。而她所针对的则是这趟旅程。或者应该说是两人搭档这件事本身。
简单来说,就是太过显眼了。
「唔。妾身方才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在学园还有道场的时候,我倒不是那么在意。但如今……看起来真的很显眼呢。」
身高近一百七十公分的又兵卫和只有一百三十公分的幸村走在一起,犹如七爷八爷般的落差实在太过醒目,因此平时幸村总是会坐在又兵卫的肩上移动。
但是即使如此,仍然难逃周围异样的眼光。
「虽然我试过靠自己的脚走,但走在街上还是难免被注意呢。」
加上又兵卫的肩上总是扛着一把名为五丈枪的长枪,而幸村的穿着也不同于一般的路人,因此会受到他人行注目礼也是无可厚非。
「您打算怎么办呢,幸村大人?」
「这个嘛。」
幸村停下脚步,从衣服的胸口夹层取出平板电脑,开始自顾自地操作起来。
这台平板电脑和放在又兵卫负责保管的行李中的笔记型电脑都是幸村的情报来源,如今已成了不可或缺的主力配件。
「按照我们一开始的预定行程,首先要到街上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然后再转乘真干线前往奥州。」
「我们果然是要前往米泽吗?」
又兵卫问道,幸村则是深深地点了个头回应。
「政宗那家伙说过,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我想她说的人八成也是个武士。我在网路上仔细筛选过各种零散的情报,并且逐一地仔细调查分析过后,发现这一切和我所预测的……」
说到这里,幸村忽然将手中机器的电源关上。平板电脑的画面也跟着暗了下来。
「那么,您的意思是要到米泽去见那个人吗?」
「嗯。总之得先和对方碰面,然后才有可能进行深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从那个人身上获得出乎意料的收获。」
幸村再度将平板电脑收进了胸口的夹层中。
「世间倒幕的风潮已经难以遏止了。妾身真田幸村必须身先士卒,站在最前方登高一呼才行——即使必须献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幸村面朝北方,以发誓般的语气对着尚未映入视界中的奥州天空作出宣言。
而她身后的又兵卫也立刻附和:
「在下后藤又兵卫,也已作好陪着您上刀山下油锅的觉悟!」
她默默地走到幸村身边,幸村则是主动地牵起又兵卫的手,并且用自己玲珑的小手紧紧地将其握住。又兵卫也同样悄悄地用平时握惯长枪的粗糙大手,回握住幸村的手。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是。」
时至午后,倾洒而落的斜阳,夺目的光线衬出两人明显的影子。
幸村和又兵卫就这样伫立在原地好一阵子,重叠的身影就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话说回来,还是得想想办法,让我们两个不会这么引人注意才行。」
「是的。」
又兵卫回应了幸村的话后,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远处的某个东西上头。但个头较高大的又兵卫虽然能看得见,但幸村却尚未察觉任何异状。
「幸村大人,您看那里。」
「嗯?」
又兵卫伸手指向一处大楼的看板。
上头写着「时尚潮流中心鸟村」几个大字……
「这、这是什么鬼衣服呀!」
步出更衣室的幸村不平地吼着。
此时,隔壁更衣室的门帘像是要回应幸村似地从内侧被一把拉开,又兵卫也跟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当她一看见幸村的模样时,眼神立刻闪起光辉。
「这身装扮非常适合您呢,幸村大人。」
眼前的幸村换上了水手服上衣搭配迷你裙的服装。整体穿搭以白色为底色,上头还缀饰着给人沁凉感觉的翠蓝色花边。
另外,头上也戴着相同配色的夏季贝雷帽。
虽然乍看之下只是一般的夏季穿搭,但短窄的上衣不仅小露香脐,迷你裙更是只能穿到腰际部位的低腰款式,而且还是裙摆超短的迷你裙。
幸村的身高实在太矮,只能选小孩专用的尺寸和服装品牌。但是因为实在太过煽情,看起来就像是幼女萝莉风格的打扮一样。
当然,选定这身服装的正是又兵卫。
「真、真的吗?我这样穿还算适合吗?」
虽然嘴上一度抱怨着,但听见又兵卫这么一说,似乎也让幸村对这身穿着有些改观的样子。只见她羞红着脸,再次转身望向更衣室镜中的自己。
「我、我还是觉得不行啦!这、这套衣服与其说太可爱了,不如说实在太过暴露了,根本就不适合妾身嘛!」
幸村顶着通红的表情再次拒绝这身打扮。又兵卫见状,只能遗憾地垂低着视线。
「这、这样子啊。」
又兵卫自己则是换上了格子衬衫和七分长的紧身牛仔裤。一眼看去虽然颇适合身形高大的她,但说穿了也只是极为平常的打扮而已。
以清洁感作为变装主轴,原本就和时尚流行扯不上边的又兵卫,不知为何,竟像是忽然开窍般,为幸村挑选出如此完美的穿搭,如今看来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间店不只是大而已,各种牌子的衣服也都一应俱全,加上价格又合理,看起来经营型态和只卖单一品牌的店有明显的不同呢。」
幸村语带佩服地说着。
「是的。虽然我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但的确是间很方便的店呢。」
又兵卫一边说着,一边为幸村解开衣服上的钮扣和勾扣,为她换下这身不受青睐的服装。当然,又兵卫也准备好了另一套替换的衣服。
「嗯……」
幸村顺着又兵卫的动作将手臂举起,衣服也顺势地从她的头上褪去。
「没必要只让妾身穿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衣服吧!又兵卫,你也该考虑一下,到底什么样的衣服才适合我。就算要我和你穿一样的衣服也没有关系啊。」
虽然语带不满地抱怨着,但幸村的话中还是听得出对又兵卫的期待。微嘟的脸颊也微微地泛着红晕。
听见幸村的话,又兵卫立刻精神饱满地回应:
「是的!」
接着,又兵卫开始地毯式地绕遍整间卖场,总算打点好了尺寸和款式都适合幸村的衣服。
此外,又兵卫也为自己找来了可和幸村相互搭配的衣服。
「幸村大人,这套衣服您觉得如何呢?」
「唔……」
幸村从又兵卫的手上接过上下半身的衣服及配件,然后再次走进更衣室里。又兵卫也在随后进入了隔壁的更衣室。
一会儿后,门帘「嘶沙」一声地被拉开,先行步出更衣室的是幸村。
「又兵卫!这又是什么怪衣服呀!」
「请您息怒,我立刻过去。」
又兵卫迅速地步出更衣室,并且站到幸村的身旁。
两人的打扮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红黄色为底色的装扮,整体而言散发着鲜艳夺目的氛围。一件横条纹上衣配上一双长袜,然后再搭配一双运动球鞋。
此外,附有帽子的外套再加上一顶棒球帽,正是标准的都会时尚打扮。遍布全身上下的各种色彩宛如正在交错飞舞一样。
「这下子妾身根本就成了发信器了嘛!太引人注目了啦!」
「可是我觉得还不错呢。」
又兵卫也穿着相同条纹的衣服,但颜色却是偏向水色和绿色的寒色系。另外,她的头上则是缠着头巾来代替帽子。
「的确,这样的打扮走在都市里或许不太容易被别人注意到……才怪!怎么看都穿得太过火了啦!」
于是再次换装。
「这、这不是内衣吗?」
幸村的脸随之染上红晕。因为她穿上了一件白色小可爱的缘故。
身上的衣服只靠着细肩带连接,令外露的香肩和胸口显得格外吸睛。暴露程度几乎就和露背装差不了多少。
至于下半身当然还是超短迷你裙。幸村的一双细腿几乎全秀了出来。另外脚上还穿着一双高贵华丽的凉鞋。
「不,这是一种衣服的款式。」
又兵卫自己也换上了同款的小可爱,但是因为身材相对高大的关系,使得下半身看起来就像穿着高衩内裤一样。
「不行啦,这样看起来不就和穿着内裤在路上走没有两样吗!我不同意!」
三度换装。
「这里竟然还有卖角色扮演的服装?」
幸村面红耳赤地说着。
「这真的非常适合您呢,幸村大人。」
眼前的幸村换上了扮演偶像的角色扮演服装。
她穿着由蕾丝、荷叶边、丝绸布料等搭配组成的超短娃娃装,以珍珠自作为底色的服装、长袜和及肘的手套,全部是闪着光泽的丝绸。
整套服装和戴在头发上的花绣球相互辉映,看起来就像是换上了一身新娘礼服一样。
「又兵卫,你这家伙……」
而又兵卫则是穿着一件长裙,甚至会给人她是要去参加婚礼的第一印象。
「看来我似乎有些选得太过头了呢。」
幸村和又兵卫两人同样红着脸地四目相望。
「下、下一套!」
又兵卫于是立刻再拿出另一套服装。
「……我、我才不会上当呢!这根本就是泳装嘛!就算这个社会变得再怎么开放,穿这种衣服走在路上也太奇怪了吧。」
「不,这的确就是泳装。」
又兵卫再次强调。她的身上也换上了泳装。
幸村勉为其难地穿上身的是一套彩虹色的比基尼,又兵卫则是一身纯黑色的比基尼。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选泳装让我穿?我们不是为了让自己走在街上时不那么显眼,所以才特地来找适合的衣服吗?」
「是的,但是因为您穿泳装实在太可爱了……真的非常抱歉。」
「……你、你这个笨蛋!快、快把下一套衣服拿过来啦!」
2
「最后还是选了这一套,这样穿真的好吗?」
「是的,这样的装扮非常适合您喔。」
离开了时尚潮流中心鸟村的幸村和又兵卫仍不断地讨论着。
两人大约花了三个小时,将整间卖场的衣服全都试穿了一遍。
历经无数次的尝试后,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最符合需求的衣服,也终于得以换下那一身引人注目的角色扮演服装。
「看来还是平凡的服装最适合我们呢。」
幸村此刻身上穿的是武应学园高中部的外出服。
这套服装是将水手服加以改良,并且采用给人沉稳感觉的胭脂色为底色设计而成的连身洋装。而之所以设计成无袖的样式,则是为了和内搭的短袖衬衫相互搭配之故。
幸村将这套衣服套在平时近似学校泳装风的裙装上,外观看起来就像是穿着一套无袖的迷你套装一样。
由于武应学园国中部以上的学生规定必须强制住宿的关系,因此除了上学时必须穿着的制服外,还有一套当成日常作息时穿着的便服。
幸村此刻所穿的衣服就是这套便服。当然,又兵卫也穿着相同的服装。
「是的。虽然我觉得有些可惜……」
她所穿的是高中部的制服。不过,这和又兵卫平常穿的那套制服虽然相似,两者之间仍有着微妙的差异。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耶……」
又兵卫不得其解的理由,其实就在于腰际间的迷你裙。
平时的又兵卫下半身总是只挂着一条丁字裤。
虽然本人不甚介意,但重视移动的便利性胜过一切的结果,就是使得此刻当她穿上迷你裙时,反而有种异于平常的奇妙感受。
比起目前为止仅有一条单薄布带遮蔽的状态,如今的又兵卫反而更感到浑身不自在的羞赧,脸上也因此泛起了红潮。
她爱用的五丈枪此刻已用布袋覆盖住。
先前她总是只把枪头覆盖住,但这次却是把整枝枪从头到柄全都包了起来,乍看之下就像是某种运动用品一样。
「要搭巴士吗?还是说搭需要转车的电车会比较好呢……」
「虽然相对要花上比较长的时间,但是长途巴士有对号座位,我想搭乘起来应该会比较舒服才对。」
暂且认定自己已经变装成功的两人,开始缓步地朝向街道中心前进。
只见乘车处的景色隐约浮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嗯……?」
最先察觉到状况有异的是幸村。
如同高敏感度探测器般的感知能力,警告着幸村某种物体正在逐渐逼近。
「幸村大人。」
下一刻也马上跟进的又兵卫顺手将行李扔在一旁,并且把身后装在袋中的长枪一把抓过来,然后解开绑住布袋的绳索,让长枪处于随时都能取出的状态。
「嗯。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感觉不到对方有散发出斗气。这个光的颜色……」
在幸村的意识之中,只要是移动的人或物体,都会以光点的模样呈现出来。
如果对方没有战斗意志的话,光点就会显得黯淡,但若是带着斗气或杀气的对象,光点就会发出鲜明闪亮的光芒。
而颜色则大多会呈现血一般的赤红色。
状况顿时变得紧绷无比。
「或许是敌人也说不定,请您千万不要大意。」
幸村的探测器虽然无法将搜集到的情报直接传达给又兵卫,但她却能从幸村的紧张模样掌握住状况。此时覆盖在枪身上的布袋也已完全地褪去。
不知为何,连周围的景色看起来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明明走在身旁的只不过是些普通百姓,但除了幸村的探测器之外,就连又兵卫也觉得这些人只是没有实体的影子而已。
犹如即使触碰对方,自己的手也只会穿过其身体般的奇妙感觉……
「过来了。」
幸村低声说着。又兵卫随即点了个头。
有个人正从两人视线的前方逐步进逼。
对方将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旅人身上必备的蓑衣如同斗篷般地随风飘动。从腰间长短不一的两把突出物来看,对方毫无疑问地是个武士。
如今在幕府支配下的大日本之中,虽然已经废除了※身分制度,但带着刀的旧时代武士仍然经常可见。(译注:「身分制度」指世袭的各种身分,如官吏、商人、屠夫等。日本于明治初期废除。)
但是,对方所散发出的气势又和所谓的旧时代武士截然不同。
「看起来似乎是个武士呢。」
「是的。」
幸村用肉眼紧紧地注视对方,并且试图看穿来者的身分。
「他并没有放出一丝斗气,那么,也就是说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嗯?我猜想应该是某种不同于斗气的『气』吧。」
「幸村大人,请看那边。」
又兵卫之所以打断幸村的话,正是因为眼前的武士将手伸向了背在身后的某种长型物体上,并且将覆于其上的布条取了下来。
而在对方进行这些动作的时候,他仍然持续地向前逼近,与幸村等人间的距离也渐次地缩短着。
又兵卫也握紧了手中的五丈枪。
幸村则是保持着和对方之间的适当距离,并且打开双手的大铁扇。
即使对方未必是己方的敌人,但面对未知的状况时,双方还是会各自拿起所擅用的武器,并且摆出随时可以应战的架势。
这可能是为了防备对方突如其来的袭击所采取的自保手段,但亦可能有着其他的目的。
「这就是所谓武士会唤来武士吧。只不过对方搞不好不是武士,而是『剑姬』也说不定。」
幸村露出浅浅的微笑。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又兵卫手中的枪已经蓄势待发,但对方仍旧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想要停下脚步或闪避的意思。
对方简直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
「唔……难道……」
说不定对方其实并不只是一般的路人,而是先前曾和幸村等人接触过的武士也说不定。
幸村虽然察觉到这一点,但还是无法就此解除戒备。
对方再度开始移动。
覆盖着长型物体的布匹随之掉落。同一时间,对方原本穿戴在身上的斗笠和蓑衣也像是被弹开似地纷飞四落。
隐藏拎衣物之下的长发瞬间在风中飘舞逸散。
双脚的褶裙也跟着翻腾晃动。
而握在左手的物体则毫无预警地指向两人。
「幸村大人,是弓箭!」
又兵卫立刻放声大叫。然而就在同一个瞬间,手持长弓的黑发武士已经射出了弓箭。
弓箭如疾风般直线袭来,但从箭飞行的轨道来看,似乎不像是以幸村为目标。
幸村丝毫不需闪躲,就能轻易地避开迎面而来的弓箭。
「像这种毫无准度的弓箭,不需要我使出大铁扇进行防御,这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构成不了威胁!」
幸村刻意地面向弓箭,并且张开两把大铁扇,摆出准备将其击落的姿势。
然而就在这一刻——
「什、什么?」
弓箭确实准确地命中了铁扇的扇面。
「竟然被射穿了!?」
想不到箭身竟毫无声响地贯穿了铁扇。
虽然弓箭的确命中了铁扇,但其并非是凭藉物理的力量穿透扇面,而是宛如无视于铁制的伞柄等部分,像是变成透明的箭似地直接穿了过去。
「幸村大人!」
又兵卫忧心地大叫,即使手中的枪已经指向对方,仍准备再掷出插在发际间的短刀。然而为时已晚。
因为方才就连又兵卫也认定,区区一支弓箭,凭幸村的大铁扇应该能够轻易地防御住才对。
「唔、呜呀!」
明明已经穿过扇面,但弓箭的尾劲仍然丝毫未见减弱。
张开的大铁扇和幸村的颜面之间只有着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加上过度惊讶的缘故,使得幸村完全来不及闪避。
此刻就算要撇开脸部闪避也为时已晚。
眼看弓箭即将刺穿幸村的脸部——
「噫呀啊啊!」
在尖叫声划破空气的同时,幸村也像是被推倒似地应声倒地,并且重重地撞击地面。
「幸村大……」
又兵卫立刻冲上前想要出手相助,但对方却比她更早一步地再次射出弓箭,而且还接连地射出了第二支箭。
「呜!」
又兵卫立刻举起长枪准备迎击。
飞袭而来的双箭顶多只能造成两处的点状伤害。相对于此,长枪的攻击面也仅止于点状,或者利用枪柄来进行线状攻击而已。
也就是说,用长枪来防御弓箭不仅极度困难,同时也是相当没有效率的作法。
但是,对又兵卫而言,不过只是两支迎面而来的弓箭,只要准确无误地挥出枪头,就能将弓箭弹飞击落,或是将箭柄一分为二。
乍看之下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任务,但想不到弓箭竟又再次穿过了枪头。
「!!」
3
幸村之所以会倒卧在地,看起来像是因为弓箭穿过铁扇并且击中了幸村之故。而另一头的又兵卫也同样像是被弓箭的威力所震慑,因此才无法及时地作出反应。
即使是拥有长握柄的枪,如果被对手侵入怀中的话,要想再防御也无从防起,更甭提要防御已经穿过长枪的弓箭了。
两支飞箭毫无偏差地刺向又兵卫的胸膛。
就在这一瞬间——
「又兵卫!」
幸村的声音飞传而至。正准备循着声音回过头的又兵卫却突然摔倒在地。
「啊啊!」
她的脚被某样东西绊了一下。
「是幸村大人的……」
原来是幸村掷出的大铁扇。铁扇以回转的方式扫过了又兵卫的双脚,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闪过弓箭的袭击。继续向前旋飞的铁扇随之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弧。
接着,大铁扇又如同回力镖似地回到了幸村的手中。
幸村也顺利地接下了铁扇。玲珑的小手紧紧地将爱用的大铁扇掌握在手里。
「幸村大人,您平安无事吗?」
又兵卫立刻爬起身,并且朝着幸村跑了过去。
无法命中又兵卫的弓箭则是分别直接刺入和掉落在地上。
又兵卫将幸村从地上扶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
幸村微笑以对。但鲜血却藏不住地从嘴角渗了出来。
「幸村大人!?」
「只不过是擦伤而已,牙齿都还在啦。」
「您是说牙齿吗?」
又兵卫难掩惊讶地回问。
原来在方才那连要撇开脸都十足困难的危急瞬间,幸村竟毫无犹疑地用牙齿咬住了疾射而来的弓箭。
「牙齿可是脸部——或者应该说是人体之中最坚硬的部位呢。」
如果只是一支箭,要用牙齿咬合的方式接住箭头确实有可能。而让幸村顺利完成此动作的正是「剑姬」那令人惊愕的集中力。
另外,幸村在弓箭即将命中自己的那一瞬间及时地向后跳跃,藉此降低了弓箭的相对速度。
因此才会让人觉得幸村看起来像是摔倒在地的样子。
「箭之所以会穿过防御,我想应该是对方的能力使然。他又要攻击了!保持警戒!」
幸村从又兵卫的手臂中起身,并且再次拿起大铁扇准备迎战。
此刻的她对于大铁扇无法防御对方弓箭一事已经了然于胸。又兵卫的长枪也一样起不了防御作用。
而方才幸村掷出大铁扇时,同样也并非想要试图击落弓箭,而是锁定又兵卫的双脚为目标。
因为她很清楚,除了将又兵卫扫倒在地之外,没有任何能够防御住弓箭的方法。
「您说弓箭能穿过武器是因为……」
「嗯。因为我们的武器都是金属,亦即所谓的无生命体。所以我才能用牙齿接住对方的箭。也就是说那弓箭是能够确实地击中人体的。」
幸村笑着说道。
然而即使如此,她仍尚未想到防堵此种武器的方法。
「(在我的意识之中所见到的颜色既非斗气也非杀气。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带着敌意而来的。那么为什么……不对,现在不应该拘泥于这种问题。更重要的是该如何破解对方的弓箭……)」
此时两人和敌方武士之间的距离已剩不到二十公尺。
对方的脸庞也已清晰可辨。
一头长发正随风飘曳着。
正前方的刘海抚着眉缘,下方则有着一对清澈湛蓝的眼睛。而那对眼睛正以如同射出的箭般的锐利视线注视着幸村等人。
隐藏在蓑衣之下的,是一身近似弓道服装的和服及裤裙。
即使隔着厚重的和服,还是能看出其下隐藏着一对丰挺的胸部。右胸似乎是为了避免影响拉弓而垫着胸甲来缩减胸部尺寸。
朱色的胸甲和深蓝色的裤裙都显得格外鲜艳。
然而,比起抢眼的和服色调,幸村的精神反倒更集中在另一点,也就是眼前这位少女武士全身上下所释放出的「气场颜色」上头。
这是到目前为止从未在任何敌人身上见过的色彩。
幸村意识领域里的索敌画面上所显现的,正是眼前的实际人物的身上所散发出的异常气息。
或者用「四射」来取代「散发」的形容会更加贴切。
「又兵卫,你看得见那个吗?」
「……幸村大人,请问那个指的是什么?」
这句回应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
「(看来又兵卫果然看不见。)」
正当幸村暗自作出结论的时候——
「看起来似乎是有一种接近绿色……之类的影子,或者是烟雾?总之就是某种像是有色气体般的东西缠绕在她周围的样子。」
又兵卫自言自语似地呢喃着。
「喔喔,原来你看得见啊。那么这就不只是妾身自己的错觉而已。既然如此,情势就愈来愈明朗了。」
只要能知道那种气体是烟雾的话,或许就有办法破解那能使弓箭穿透物体的能力也说不定。
但此刻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幸村慢慢地思考对策了。
沙沙……少女武士像是要分散幸村的注意力似地,开始缓缓地移动右手。接着一声不响地从背上的箭袋中抽出弓箭,并且将箭搭上弓弦。
「幸村大人,请您快逃!」
又兵卫像是要把自己当成人肉盾牌似地抢站在幸村的面前。然而幸村却不疾不徐地制止了她。
「不行。如果逃跑的话,就会失去参透对方本质的机会。我要仔细看着那家伙,还有她所射出的弓箭!」
而黑发的少女武士宛如在呼应幸村的话一样,几乎在同一时间让弓箭离弦而出。
两支锐利无比的箭直朝着幸村而来。
「幸村大人!」
幸村有勇无谋的举动,迫使得又兵卫作势准备连拖带拉地将幸村按倒在地,藉此保护幸村不被弓箭所伤。
然而幸村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直袭而来的弓箭对峙到最后一刻。
上一次,幸村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牙齿接住了箭。
当时她也认定这就是最正确的防御手段。但是此刻情况有所不同了。
「(不能光只是想着如何明哲保身。只有抱着牺牲生命的觉悟,才能找到真正的突破点……!)」
幸村全种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弓箭。而对侧的少女武士也像是看穿了幸村的举动般,专注地驱使着自己的五感。
噗咚……!
包括渺小的细胞在内,身为武士,同时亦为「剑姬」的能力及潜在力量渐次地被导引进而显现出来,并且持续地注入幸村的脑神经之中。
就在弓箭即将和自己接触的瞬间,幸村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
「(我想到了!不对,这只能算是假设而已……不过还是值得一试!)」
幸村毫不退缩地以身体的正面迎击疾飞而至的弓箭。
「喝!」
同时,她用双手使尽全力地挥下大铁扇。
方才实际交手后,已经证实弓箭将会直接穿过铁扇的防御。但是此刻幸村仍坚持使出铁扇。
「风花旋风抄!」
一阵猛烈的暴风随之卷袭而起。这是幸村藉由挥动大铁扇,来产生出足以逼退龙卷风的强大空气波的招式。
「真不愧是幸村大人,这么一来的话……」
又兵卫瞪大着双眼注视着这一切。
面对能够毫无窒碍地穿过钢铁的弓箭,无论使出刀剑或盾牌,其实都毫无用武之地。
但是如果引发烈风的话又会如何呢?
能够刺伤人类肉体的弓箭,按理来说应该会受到风势的影响才对。加上由幸村的大铁扇所制造出来的人工强风,与其说是风,不如说更像是一道空气的气壁。
但眼前如同暴风圈般的气流,其实并非只是幸村用于验证想法的赌博式实验。
「(这不是风。应该说这不应该只是普通的风而已。这是妾身的……如果我猜得没错,无论是武士还是『剑姬』,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才对……!)」
砰咚!
涌卷而起的强风并不只是单纯的气流,当中还夹杂了幸村的肉眼所能窥见的些微色调。
「……喔。」
少女武士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那唇形乍看之下就宛如笑容一样。
击中空气气壁的弓箭被弹了开来,接着被强风带离了轨道,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飞去,最后悄然地坠落地面。
「幸村大人,您成劝了!」
又兵卫兴奋地大叫,并且随即架起长枪,朝着使弓的少女武士发动反击。然而就在她准备冲过去的时候——
「啊……」
原本在对面的少女早已不见人影。
而周遭的氛围霎时也随之恢复原本的样貌。
「嗯……?」
幸村也感觉到了。气氛似乎已经回到了和平时无异的状态。
复苏的喧嚣、与自然风迥异的气息,以及熙攘人群所产生的热度及沓杂,都是令幸村查知变化的关键。
「幸村大人,又恢复原状了呢。」
「嗯,看来的确是恢复了。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难道说那弓箭能够将空间转变成另一个相似的空间吗……还是说,是我们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呢?无论如何,我想这应该就是那个武士的能力才对。」
听完幸村的话,又兵卫同意地点了点头。
周围往来的路人此起彼落地向着两人投注好奇的视线。
可以想见应该是幸村的大铁扇,以及又兵卫毫无遮蔽的五丈枪格外引人注目的关系。而这毫无疑问地属于路人们的正常反应,亦代表着两人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空间。
「我们得把这些会引发骚动的武器收起来才行。这样下去连巴士都搭不了了。」
幸村阖上大铁扇,并且将扇子插回腰际。
又兵卫也顺从地回头捡拾起枪袋,并且重新将长枪收好。
「话说回来,您运用风将弓箭吹落的策略真是令人佩服呢。」
又兵卫说道。
「你也看见风了吗?」
「是的。请问我说错了吗?」
「不,那的确是风没错。是我用这把铁扇制造出来的风。只是那既是风……」
「?」
又兵卫不解地等待着幸村的说明。然而幸村却只是迳自地转过身向前走去。
「其实妾身还不甚了解,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住了些什么。就像是政宗所说的,或许这将会成为打倒四天王的秘策……」
幸村一边持续地踏着步伐,一遍喃喃自语地说着。
又兵卫则是急忙跟在她的身后。平时娇小玲珑的背影,如今看来却莫名地显得高大而值得仰仗。
「……」
此时,有个影子正从远处眺望着两人。
此人正是方才的少女武士。
她再次将斗笠及蓑衣夺上身,并且遁入到人群之中。站在大楼阴影处的她,视线始终紧盯着幸村等人,直到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界中为止。
「真田幸村……还有后藤又兵卫?」
她就像是在确认似地,一字一字地念出两人的名字,然后露出一抹笑容。
蓑衣随着身体一转,她开始朝着和两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并且缓缓地迈开步伐……
「噫呀!」
她跌倒了。而且是重重地摔了一跤。
身上蓑衣的部分绳索松脱,而她则是一个不注意踩了上去。
「我、我不要紧的。没事没事。」
她红通着脸,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啪啪」地拍了拍臀部的灰尘,并且向周围的行人微微地点了个头后,便加快步伐离开现场。
「『毗?」
她的身旁有个男人忽然像是呢喃似地说道。但是下一刻却又宛如失去了兴趣般,又或是另有要事在身,迳自地朝着其他方向离开了。
而那一头还有另一个人在。
「原来是『毗』呀。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家伙果然……原来如此。」
口中嘟哝着同样的词汇,并且加快脚步前进的则是幸村。
她的脸上似乎挂着象征心情雀跃的笑容。
4
「再来一碗!」
「喂,我也要再来一碗。」
「再给我一碗~」
「汤也再添一碗来吧。」
以上全是庆次一个人的台词。
当然,此刻正是用餐时间。众人正齐众一堂地用着早餐。
「喔~」
十兵卫则是佩服地望着庆次。
「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吃?」
由于又兵卫和半藏双双不在,因而得负起盛饭舀汤工作的兼续语带抱怨地说着。
能够煮一升米饭的木锅早早就已空了一半。然而即使如此,庆次的食欲仍不见有任何满足的迹象。
「啊嗯、唔咕、咕噜……!没办法啊,一堆事情忙得我七晕八素的,肚子当然会饿啰……咕、咕噜。」
一旁的宗朗同样为这一幕瞠目结舌。
「到目前为止,道场里最会吃的就属身材最娇小的幸村了。她总是边说『用头脑的人当然需要大量的糖分、蛋白质和脂质呀』边大口地吞着饭呢。」
看见庆次狠吞虎咽的吃法,令宗朗不自觉地想起了幸村。
从那之后,宗朗等人除了直接去寻找幸村她们之外,也想尽办法透过各种管道收集相关线索,但是依旧毫无头绪。
(仔细想想,幸村本来就不可能会走那种轻易地被人跟踪的路线啊。)
宗朗对于幸村的想法仍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你哪有什么事情要忙,从昨天开始根本就一直闲着没事做嘛!而且你又吃得这么多,简直就是拖垮家计的※火车嘛!以后干脆就叫你Fire Car算了!」(译注:日文中「火车」有家计陷入困境之意。)
「Fire?」
面对不自觉地将解释一并脱口说出,傻气的程度已然破表(?)的兼续,就连十兵卫也难以跟上话题。
好不容易,庆次总算将最后一口料理塞进嘴里,并且将碗筷放在桌上。
「我吃饱了。」
手中夹着筷子的庆次双手合十,带着短促的一句话行了个礼。
「你连『谢谢招待』都没说耶!」
兼续在一旁挖苦似地质问道。但庆次依然故我地回答:
「这顿餐点其实不太合格呢。光是这样就想要拥有优质的『气』,我看恐怕……哎啊。」
话说到一半的庆次忽然噤口不语。
「什么?你说※得意忘形是什么意思?我看应该是你才叫做得意忘形吧!把别人辛辛苦苦完成的料理吃个精光,然而还说出不合格之类的话,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人耶!」(译注:日文中「优质的气」和「得意忘形」发音相同。)
「可是,小续,你看这个。」
十兵卫用筷子夹起某样菜色,并且拿到兼续的面前。那是一片切成半月状的腌萝卜,但却因为没有确实切开,使得萝卜宛如纸雕般断断续续地连接着。
「那、那是因为菜刀的刀锋不够锐利的关系……」
「算了啦,别那么苛责她嘛。像这个盥渍沙丁鱼肉身就很结实,味道也还不错啊……只、只是有点硬。」
原本想要出面力挺兼续的宗朗,却像是自打嘴巴似地皱起了眉头。
「那个不是沙丁鱼,是竹荚鱼啦……!只是我可能烤得太久了,所以它才会缩小成这个样子。」
「呜吱!」
没有香蕉可吃的佐助也在一旁闹着脾气。
看来缺少了又兵卫还有半藏的调理部队后,战力似乎确实下降了不少。
虽然有十兵卫在一旁帮忙,但兼续却无法像先前的又兵卫和半藏一样作出明确的指示,使她没办法对烹煮料理的过程作出任何贡献。
「呼,总之你们就再稍微努力一会儿吧。至于我嘛……就先去睡啰。」
庆次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然后二话不说地朝着连接走廊的方向走去。
「什什么!?你说什么?吃东西的时候抱怨一堆,现在吃饱喝足了就要去睡觉?脸皮厚也要有个限度吧!」
兼续忿忿不平地斥声骂道。而怒气的矛头此时也指向了宗朗。
「你要不要也说句话呀?再放任这只大胃米虫这么吃下去,家里的粮食迟早都会见底的啦!」
兼续咄咄逼人地要求宗朗表态。
「算了算了,别那么生气嘛。庆次应该有她的打算啦。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想就算再稍微观察一阵子应该也没关系吧。」
宗朗面带苦笑地介入调停。
(既然来到这间道场,她一定是有某些目的才对,像是昨晚的事就是一个例子。先等到她掀出底牌之后再来处理也不迟。)
而兼续虽然还想要继续抱怨,但却被十兵卫打断了话。
「那十兵卫要去找前田小庆,走吧,小佐!」
「吱!」
她精神饱满地站起身来,佐助立刻蹦地一声跳到她的肩膀上。
「啊!等等、等一下啦!我也要一起去……可是这里还有好多衣服要洗耶。为什么全都丢给我一个人呀……!」
「别担心啦,兼续,我会帮你的。」
一旁看不下去的宗朗伸出了援手。
「前田小庆!前田小庆,你在吗?」
来到距离道场有段距离的房间,十兵卫迳自地拉开纸门,并且探头进去观察房内的状况。但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呜吱?」
佐助也从十兵卫的肩膀上跳了下来。
两人在房间内走着,并四处嗅着残留在房里的气味。然而光是如此,当然无法找出庆次目前的所在处。
「前田小庆跑到哪里去了呢?是在这里吗?」
十兵卫开始翻籍倒柜地找起庆次。她一下打开衣橱的纸门,一下又拉开长柜,甚至连书桌旁的抽屉以及铅笔盒都不放过。
「吱、呜吱!」
佐助甩晃着头,看起来就像是在说那些地方不可能躲人一样。
「这样呀。说得也是喔。」
十兵卫走出房间回到庭院里,然后开始拨寻草木树枝,也不忘将地上的造景圆石翻过来检查。
「前田小庆——!」
十兵卫突然将家里的天花板拆了下来,结果一群数量惊人的潮虫也跟着从上面冒了出来。
「呜吱!」
连佐助也被吓到跳了起来。
「前田小……!」
十兵卫则是一不做二不休地作势将杂草连串拔起。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噫呀啊啊啊!」
忽然一阵尖锐的惨叫穿过耳际。
声音虽然和先前给人强势而胆大妄为的印象恰成对比,但那的的确确是庆次的声音——或者应该说是哀叫声才对。
「前田小庆!」
十兵卫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吱!」
佐助也立刻跳到了十兵卫的身上。
5
「搞什么,原来这里的浴场得烧柴生火才能有热水喔!啊哈哈哈、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响彻在蒸气弥漫的澡堂里。
「对呀。平常都是哥帮我们烧热水的。」
此时十兵卫正和庆次两人浸泡在浴槽里头。正确来说应该是两人加一只才对。
「呜吱吱。」
佐助以肚皮朝天的姿势漂浮在水面上头。
「为什么是我来烧热水啊!」
从窗外传进浴场的则是兼续语带怨憩的声音。
此刻的她正挥着汗将柴薪塞进锅炉里,并且卖力地用吹筒和圆扇朝炉火又吹又扬,此外还得不忘适时地添加柴薪,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在进行繁重劳动工作的工人。
光是对着吹筒吹气就已让兼续变得满脸乌黑,更惨的是柴薪爆开时迸散的火花还不断地朝自己飞来。
「哈哈哈,续,真是舒服的热水呢!」
「小续也快点进来一起泡嘛——!」
听见窗户的另一头传来两人的声音,兼续立刻将手中的柴薪一股脑儿地扔进锅炉中。
「真受不了耶,不用你们叫我也会进去啦!」
兼续站起身来,将满是汗水和煤灰的制服钮扣解开,然后带着无处发泄的郁闷朝着主屋的浴场走去。
回溯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庆次打算一个人入浴所造成的。
以为澡堂里已经放好热水的庆次不假思索地跳进了浴池里,结果被尚未滚沸的冷水给吓了一大跳,因此才会发出刚才的惨叫声。
「你们招待的热水还真是不错呢。」
听见惨叫声而急忙跑来察看状况的,并不只有十兵卫(和佐助)而已。
「都是因为你这家伙这么晚还一个人跑来泡澡的关系啦!活该!」
与其说兼续是特地前来关心,不如说是为了教训庆次而来的。
「喂,把耳朵借我一下。」
「咦?你又想做什么……呜噫,那是小时候的意外事故啦……」
只见庆次在兼续的耳边讲了几句话后,兼续立刻变得脸色惨白,然后忽然又变得满脸通红。
「我、我知道了啦!我做就是了嘛!」
兼续噙着泪水瞪了庆次一眼后,便转过身朝外头冲了出去。可以猜得出她又得到外头负责添柴烧水的工作了。
一会儿后,浴场的门「喀啷」一声地被打了开来。
「我要进去啰!」
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兼续再次走进了盥洗处。但行事一板一眼的兼续,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似乎也不会忘记照着步骤来清洗身体。
她先拿起水桶,并且开始汲水淋在自己身上。
「你真的很啰唆耶,快点给我进来啦!」
此时按捺不住的庆次索性一把将她抓了过来。
「啊!等一下啦!等等……呀啊啊啊——!」
噗通!兼续头上脚下地栽进了浴池里。一会儿后,她才缓缓垃从水中探出头来。
「噗哈!你到底想做什么啦!我差一点就溺死了耶!而且我怎么觉得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啊!」
连头发也变得湿淋淋的兼续气呼呼地斥责起庆次。
「唷,烧热水的工作有劳你啦。托你的福,才有这么棒的热水可泡呢。」
庆次从身后抱住了兼续,然后用力将她紧紧地抱住。
兼续则是难掩惊讶地放声大叫:
「呜噫!?你、你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抱我!?」
顿时又变得满脸通红的兼续开始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并且试图逃出庆次的束缚。
「等一下啦。安静地保持这个姿势一会儿吧。」
想不到庆次竟用十分冷静的语气制止了她。
「咦?你到底想干嘛……呀!你、你、你在摸什么地方啊!那里是……呜噫、呜呀啊啊!不、不可以啦!那个地方是……噫、噫啊,你、你摸到里面了啦!」
脸颊已经变得似火烧般烫红的兼续,宛如随时都会喷出热腾腾的蒸气一样。看见全身不停地蜷扭的兼续,十兵卫和佐助纷纷瞪大了双眼注视着这一幕。
「呼咦?」
「吱、呜吱吱……!」
「我不是叫你给我老实点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啦……嗯嗯……呼、呼哈!」
抱着兼续的庆次不知为何也开始变得面红耳赤。只见她闭上双眼,像是正将精神集中在某事之上的样子。
「不、不要这样啊~!我、我们都是女的耶!噫噫!这、这样下去我会嫁不出去的啦……不要呀啊啊!」
噗唰噗唰、啪沙啪沙!不停挣扎的兼续,让整个浴池像是陷入暴风雨似地变得波涛汹涌,猛烈的水花也随之飞溅而上。
「你不要乱动啦!你这……!」
庆次也不甘示弱地试着压制住兼续。
「咕噗噗噗!」
几近失控的兼续疯狂反抗,最后终于成功地甩开了庆次的控制。然而由于用力过猛的关系,使得她和庆次分离的瞬间一头撞进了浴槽里。
「……你、你这头野兽!我身体最重要的部位都被你玷污了呀啊啊啊!」
从水里浮出的兼续闪着泪光大声叫嚷着,接着,她头也不回地跳出浴池,并且直接冲出了澡堂。
「啧!算了,反正那家伙的事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庆次嘟哝道。
「啊,小续续!」
正当十兵卫准备追上前去的时候——
「等等。」
庆次抓任了她的手,并且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呼喵?怎么了吗,前田小庆?」
「听着,我要你暂时闭上双眼。可能会有一点点刺痛的感觉也说不定,你可以想成像是打针一样就行了,不会太痛的。」
庆次说完,便将十兵卫拥入怀中。
这次两人以面对面的姿势裸身相迎,并且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啊……前、前田小庆……」
十兵卫的眼睛轻轻地闭上,或者应该说此刻的她已无法再自由地睁开双眼。
和庆次的肌肤相触的瞬间,忽然有股宛若电流般的感觉窜过全身,使十兵卫变得无法动弹。
除此之外,还有一阵令人头昏目眩的刺激感在体内乱窜,并且钻进了十兵卫的身体深处,仿佛要将她的体内填满一样。
「呜……!果然没错,我感受到你的『气』正在产生波动。你的体内有两股『气』的根源存在,所以才会这么……呜呜!」
宛如要侵蚀十兵卫般的庆次,似乎无法承受强大的力量而发出呻吟。脸上的表情正说明了此刻的她正咬紧牙关地强忍着。
庆次十分明白,这种状态对自己而言,就如同手持双面刃般危险。
而就在庆次终于松开自己的双手之时——
「你就是前田庆次吗?」
自己的手反过来被对方一把抓住,庆次脸上立刻露出讶异的神色。
「什、什么?你是……!」
十兵卫的脸就近在咫尺。
但是,眼前的她已非「妹妹」十兵卫,而是庆次第一次见到的另一个十兵卫。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不禁发出感叹。
「原来如此,现在轮到『剑姬』出场了吗?」
庆次露出一抹微笑,但原本游刃有余的态度已从她的表情上消失无踪。
两人在鼻尖几乎相触的极近距离下相互瞪视。正当双方处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时……
「呜吱——!」
佐助忽然从身后对庆次发动突袭。
它一口咬住了庆次的头,然后抓狂似地乱揪她的头发。
「呜啊!滚开,你这家伙……给、给我放开!」
庆次试图将佐助从头上抓下来,但佐助却像是死不肯放手似地紧紧抱住庆次的头。
事实上,佐助是因为觉得庆次正在欺负十兵卫,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呜吱!吱吱吱!」
被佐助缠住的庆次,此时也无暇再顾及眼前的十兵卫。
「你这只臭猴子!快点放开我……!」
不断地在头上摸索的庆次揪住了佐助的脖子,好不容易终于将它从头上抓下来后,这次换成了庆次紧紧地掐住它的身体。
被庆次束缚而无法动弹的佐助,则像是被逼到绝境似地大叫一声:
「呀咿咿咿!」
碰!佐助忽然变身为「剑姬」,也就是化成了人形。
但是原本只要变身为「剑姬」,攻击力也会随之大幅上升,但此刻的佐助却是一反常态。
「呜吱……」
她的脸颊变得通红,整个人像是枯萎似地显得瘫软无力,只能藉由抓住庆次的身体好让自己不摔下去。
「这家伙也化身成『剑姬』了啊?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工夫……咦、喂、喂?喂!」
碰唰!佐助突然像是浑身失去力量般,整个人跌进了浴池里。然而看起来不只是佐助有此状况。
「哎唷。」
方才为止还持续地释放出锐利斗气,并且和庆次互瞪对峙的十兵卫,也像是顿失力气似地显得摇摇欲坠。
庆次急忙上前扶住她。
「喂、喂!」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在这边!」
是兼续的声音。
「你没事吧,十兵卫!」
接着则是宗朗带着慌张语气冲进更衣室里的声音。但是接下来却似乎有些变化。
「咦!等等,兼续,这里不是澡堂吗……」
「我一开始不是就说过了吗!」
「可是我没想到大家都已经在里面了啊。」
「现在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呀!十兵卫现在有危险了耶!」
在毛玻璃的另一侧,就如同皮影戏剧场般上演着两个身影的动作和声音。但其实明显地就是准备冲进浴场的兼续拖着宗朗的模样。
而就在下一刻——
「你就乖乖认命和我一起进去吧!」
兼续话毕的同一时间,玻璃遭到击破的声音响彻整个浴场,玻璃碎片也跟着四处飞散。
「唔哇啊啊!」
而撞破玻璃并且摔进浴场内的则是宗朗。
像是将宗踹进浴场,并且手持大锤作出备战姿态的兼续则随后现身。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只围着一条浴巾遮蔽裸露的身体而已。
另一方面,宗朗则是长上衣的衣摆包住头部,在着地的同时采取受身姿势来减少冲力,并且在起身时顺势摆出随时都能拔出大刀迎战的架势。
即使被兼续从背后一脚踹飞,他仍能保持武士临危不乱的风范。
「十兵卫!还有佐助,你们都没事吧……唔哇啊啊啊!?」
然而眼前这一幕却叫宗朗目瞪口呆。
「唷,你来得还挺快的嘛。」
庆次直挺挺地伫立在浴池中,双手还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看似已经失去意识的十兵卫。
两人理所当然地全都一丝不挂。另外,庆次的手臂上还挂着另一个人。
「呜吱。」
佐助又再度变回了小猴子的模样。但其实这一切都是庆次所为。
由于此刻浴场和更衣室之间已经没了障壁,使得浴场的烟雾也跟着急速地散去。
赤身裸体的庆次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而宗朗则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前夺回十兵卫似地和她对峙着。
「你、你到底……十兵卫,你没事吧!」
面红耳赤的宗朗疾声呼喊着十兵卫的名字。
「她只是昏过去而已,还用不着你操心。」
庆次语气平静地回应着,并且继续接着说话。
「这是第二次让你看见我的裸体了吧?真受不了,看来只要待在这间道场里,有多少贞操都不够用呢!」
庆次嘲讽地说道。虽然她的脸颊也泛着红晕,但声音却不像上次一样带着羞赧的抖音。看来她的精神全都集中在手里所抱的十兵卫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我应该问你到底对十兵卫做了什么!如果你不解释清楚的话……」
宗郎用手指将手中大刀的剑锷推开。但庆次仍然毫不动摇地继续说着。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做,在你们这种人所能感觉到的程度上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当然,这孩子的贞操也平安无事,我自己的也一样。」
庆次仍是一派轻松。
「我、我才不会相信你!我可是差一点就要嫁不出去了耶!你、你竟然随便碰我的那里……」
兼续话才说到一半,整张脸就已经像是要喷火似地变得通红。此刻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盥洗处。
「可是你应该也觉得很舒服吧?那正是因为我的感觉循着你的意识中的神经窜流而上,最后抵达你的体内……也就是到了你的子宫深处的缘故。简单来说,这并不是物理的力量所导致,而是『气』所造成的影响。听懂了吗,重点就在『气』之上。」
庆次答毕,便抱着十兵卫穿过宗朗和兼续的中间,朝着浴场外头的方向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你打算夹着尾巴逃走吗?」
宗朗和兼续连声问道。
「这种事还需要问吗?抱着失去意识的人,要去的地方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床上啦。」
庆次说完,便迳自地转过头,抱着十兵卫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她全身赤裸,从头发和肌肤上头掉落的水滴和脚印,在走廊上留下点状的痕迹。
「她到底想对十兵卫做什么……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被留在原地的宗朗喃喃自语。
「那都是『气』的影响……也就是说,是※我的错觉吗?唔唔……」(译注.,日文中「气的影响」和「错觉」发音相同。)
兼续同样摸不着头绪地呢喃着。
似乎是因为有些放松的缘故,兼续握在手中的大锤跟着「咚」地一声落在地板上,而和巨响同时传来的震动,也将兼续缠在身上的浴巾震落在地。
「嗯?」
「咦……」
两人面面相觑地互视了几秒。
「噫呀啊啊啊啊!」
兼续慌张失措地举起大锤遮掩身体,并且直朝着走廊逃跑。伫在原地呆望着兼续赤裸的背影和臀部的宗朗只能大声地提醒着她。
「喂——!你忘了把浴巾缠回去了啦!」
「差不多了。」
庆次居高临下地望着横躺在寝具上的十兵卫。
充分地发育——甚至用过于火辣来形容亦不为过的丰满胴体,加上幼女般天真无瑕的睡脸。原本只是昏过去的她,不知何时竟真的沉入了梦乡。
每当她呼吸时,胸部便会随之上下起伏。
而带着淡樱色的乳房顶端此时正尖挺地突翘着。玲珑有致的柔软小腹也同样地随着呼吸微微地上下起伏。
再接着将视线下移,丰腴的腰身沿着下腹部直达水嫩的大腿,勾勒出一条引人遐想的完美曲线。
望得出神的庆次脸上也慢慢泛起红潮。
那原本凛然地紧绷的双唇此时微微地松弛,而双眸也跟着变得湿润。
庆次其实也拥有不输给十兵卫的身材曲线,甚至比十兵卫来得更加紧实而富有弹性。
原本紧握的双拳不知何时起竟止不住地颤抖,看起来就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击溃理智的冲动一样。
庆次朝着眼前的寝具跨出一步。为了让伸出的手能够触及十兵卫的身体,于是她蹲了下来。
「唔……!」
然而她再次陷入了犹疑,并且又向后退了一步。
「不行。搞不好那家伙又会跑出来也说不定。如果再一次碰上她,我一定要把她砍成两半……万一真的到了要决胜负的时刻,我这边也是有备案可用的。毕竟拚个你死我活可不好玩啊。」
庆次话毕,抓起放在一旁的浴衣披上身,然后跨过纸门下方的横木,默默地朝着走廊而去。
「话说回来……柳生宗朗……」
庆次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地呢喃道。
「从我寄宿在这间道场的时间所观察到的状况看来……你的存在实在太碍事了。」
每当庆次向前跨步时,浴衣的衣摆就会随之飘扬,那身近乎完美的裸体也会变得隐约可见。
「我就暂时用『那家伙』来当她的代称吧。不过先不管那家伙了,哼,柳生宗朗,你会怎么因应这一切呢……!」
庆次既像是理解了什么,同时也像是掌握了某些事实一般,脸上扬起了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