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肆 「气」的真相

  1

  「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众人一齐移动到了道场的主间,也就是宽敞的练习场。

  站在其中一边的是宗朗和柳生道场里的食客们。而站在另一端的则是新来乍到的庆次以及景胜。

  「所以我说接下来就会告诉你了嘛。你给我仔——细听好啰。」

  双方各自坐在地板上,兼续手上捧着刚泡好的热茶,其他人则是将茶放在旁边。

  「……滋。」

  景胜姿态优雅地将茶杯拿到口边,并且轻啜了一口杯里的茶。但就在茶液入口的同时……

  「好烫!」

  景胜惨叫一声,刚送入口里的茶应声喷出,就连手里的茶杯也跟着摇摇欲坠。

  「你、你没事吧?猪排!」

  抢先所有人一步表达关心的人是十兵卫。

  当看见她站起身时,十兵卫已经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了景胜面前,并且主动地为被茶烫到有些恍神的景胜擦拭嘴角,然后直接将手帕塞到了她的手里。

  「茶很烫的,喝的时候要小心点喔!」

  十兵卫亲切地叮咛完后,便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

  景胜低头看着手里的手帕,再抬头望了望十兵卫。

  「我、我的名字才不是什么猪排呢。」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脸上也不知为何微微地泛起红晕。

  「喂、喂!?你、你该不会……」

  一旁的庆次显得莫名兴奋,兼续也同样像是无法坐视不管似地追问。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反应?景胜大人!」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景胜却只是低垂着红通的脸庞,动作忸怩地不停拉着庆次的衣袖。

  「嗯?」

  庆次好奇地反问道。

  「……那个,有早餐可以吃吗?景胜肚子有点饿了耶。」

  景胜说完,便带着恳求似的眼神直望着庆次。

  「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在想你的脸为什么会红成这个样子呢……等我们把事情谈完了,再叫他们拿饭给我们吃吧。」

  「欸,等一下!可以麻烦你不要擅自决定吗!我从来没听过食客命令主人拿饭出来的耶!我只会把景胜大人当成客人对待,招待她吃一顿饭而已!」

  「什么嘛,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吃饭吗!」

  「因为你实在是太会吃了嘛!你根本就是造成这间道场孟加拉系数飘升的元凶,拜托你也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好吗!」

  「你要说的应该是※恩格尔系数吧,我只有听过孟加拉虎而已!」(译注:「恩格尔系数」指家庭中的饮食费占消费支出比率。该系数愈低,即代表生活水准愈高。)

  「好了啦,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

  宗朗总算出面了。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之后我们会准备两人份的早餐,所以请你先把这件事告诉我。当然,也要请你把今天早上你假扮成景胜袭击我这件事一并解释清楚。」

  庆次像是在说「正合我意」似地将身体前倾,并且换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呵,那你们就给我竖起耳朵听仔细了!告诉你们,我最讨厌男人了!」

  庆次宛如要公诸于世似地大声宣布。

  听见庆次如此笃定地宣示,所有人又再次陷入了瞠目结舌的无言状态。

  「……嘶。」

  唯有景胜仍然静静地啜饮着杯中的茶。

  看来滚烫的热茶似乎已经冷却到可以饮用的温度了。

  庆次望着面面相觑的众人,自顾自继续说道:

  「其实我喜欢的是女人!」

  庆次旁若无人地宣告出柜。

  「呃……请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宗朗忐忑不安地问道。

  「哼,你给我听好了。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解决柳生宗朗,也就是为了打倒你才来到这间道场的。

  庆次无预警地抛出如此重要、重大而充满危险性的话。那对明亮的绯色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宗朗。

  「打、打倒宗朗?」

  「你想要怎么打倒哥?」

  兼续和十兵卫接连问道。

  「我也没想过。看是要宰了你,杀了你,或是把你捏碎都行。总而言之,把你打倒并且解放你身边的『剑姬』,就是我最初的目的。」

  庆次答道,接着环视众人的表情。

  「滋……」

  景胜再次平静地啜了口茶。

  「等一下。你说……你要打倒我,然后解放我的『剑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想把『将相』和『剑姬』的契约……」

  「没错。我就把话讲得更清楚一点吧。『将相』和『剑姬』只要其中之一死亡,契约就会变得无效。如果『剑姬』死亡的话,『将相』自然就会失去『剑姬』。总之,无论是从物理的角度或甚至是生物学上来看,只要解决其中一方,就能够让契约失去效用。」

  庆次看着宗朗说道。

  「是吗……所以你才……」

  此时,宗朗的脑海里跟着浮现了义仙的身影。

  她曾是德川庆彦的「剑姬」,但在某次战斗中却失去了生命。然而由于天草的缘故,使得她得以再次醒转,后来重获生命的她又和宗朗订下契约,而成为了宗朗的「剑姬」。

  但无论如何,义仙确实曾经「死过一次」。

  「喔,看来你似乎想到什么了嘛。不过算了,反过来说,只要『将相』死亡,契约也同样会自然消灭。当『剑姬』失去『将相』之后,应该就能够恢复武士的身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确认过这样的做法到底可不可行。」

  「你是说一旦失去『将相』,我们就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吗?」

  「咦,十兵卫才不要哥死掉,我一定会保护哥的!如果你这么做,就算是前田小庆我也会讨厌喔。到那个时候……」

  话才说到一半的十兵卫忽然站起身来。

  「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我一开始确实是带着打倒柳生宗朗的念头,来到这间道场的……但是我已经放弃了。」

  庆次像是跌倒在地似地,「碰」地一屁股反坐在地板上。

  「放弃了?那你今天早上所做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嘛,从那之后我就放弃了啦。毕竟什么都不说、直接宰了你好像也不太公平。虽然我确实有打倒你的理由……总之,那是因为我想看看你有多少决心,简单来说就是测试你的意思。」

  「测试我?」

  宗朗追问道。

  实际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庆次也曾经对宗朗发动突袭。

  要不是当时宗朗碰巧抓住了庆次的胸部,或许早就小命不保了也说不定。

  『柳生十兵卫,我一定要让你变成我的人!』

  曾经好几次如此宣示的庆次,所打的主意正是打倒宗朗,藉此解放十兵卫和「将相」之间的契约。

  「毕竟你一个人竟然拥有八位『剑姬』,根本就是前所未闻的事啊。所以我才会猜想,你八成是个超级色狼鬼畜变态魔王吧。」

  「鬼畜、色狼、变态……」

  即使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宗朗依然掩饰不住落寞的神情。

  「?」

  十兵卫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兼续则是莫名地红通着脸。

  「……滋滋滋。」

  庆次迳自继续向下说:

  「所以我才会假扮成景胜,试试你这个叫宗朗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如果当时你真的受不了我的诱惑,进而打算侵犯我的话,我就会当场宰了你。」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

  庆次刻意化身为其他美少女的模样诱惑宗朗,原来背后有着这么一个理由。只是,毕竟宗朗从一开始对庆次就有所提防,要诱他上钩确实也非易事。

  「我在想,与其说你不敢对我下手,倒不如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应该不会上钩吧。哈哈哈!」

  庆次大笑地说道。

  「……滋滋。可是,你为什么非得扮成景胜不可呢?而且在语尾加上『哒』也太过分了吧,根本就是在恶整我嘛。还是说,景胜在你心中一直都是那种形象吗?」

  从刚才起始终保持沉默的最胜,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听见景胜的质疑,庆次似乎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啊——呃、关、关于这个嘛……!对不起喔,因为我觉得,不是谁都有办法胜任诱惑柳生宗朗的这个工作,只有真正长得甜美,而且充满魅力又性感的人才行啊……!所以,我怎么想都只能想到景了。」

  「别再说了,我已经了解了……哒。」

  景胜像是在闹别扭似地说着,然后鼓胀双颊。原本用双手捧着,慢条斯理地啜饮着的热茶,此时竟被她「咕噜」地牛饮而尽。

  「呃——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吗?」

  「呜吱。」

  「我、我知道了啦……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难得我特地化身成举国无双的美少女来诱惑你,希望藉此让自己成为『剑妃』的呢。」

  「啊,你总算提到重点了。那是真的吗?即使没有成为『剑姬』,也能直接藉由那样的方式变成『剑妃』?」

  「我哪知道。」

  「咦?」

  看来庆次的说法应该也只是她妄自揣测的而已。

  「但是,我曾经听别人说过,过去无论是『剑姬』还是『剑妃』,基本上都只有一位而已。所以像你这种有八位『剑姬』陪在身边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就算回头看看目前为止的每一代德川将军,最高纪录也不过是初代神君的四位而已。」

  听见庆次的话,就连宗朗也难掩惊讶。

  「你是说……」

  「是啊。状况已经很明显了吧。所以幕府才会盯上你。毕竟你和德川将军家毫无血缘关系,但是偏偏又拥有八位『剑姬』陪在你身边,而且好像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所以我当然会觉得你是个超级变态鬼畜色狼啊……」

  「哎啊啊,拜托你不要再叫我变态什么的了好吗?只是……」

  宗朗陷入了沉思。

  「喔唷,哥是个超级变态,好厉害喔!」

  「看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而且你每次接近我们的时候,都像是要设法让我们怀孕一样,我觉得光是和你吸着相同的空气,就有种好像快要着床的感觉了!」

  「呜吱吱!」

  十兵卫搞不清楚状况地赞美着,兼续和佐助则像是因贞操面临危机而哀叫不已。

  「你、你们先等一下,话题好像愈扯愈远了耶。关于『剑姬』人数的问题待会儿再确认,现在要讨论的应该是庆次刻意变装来袭击我这件事才对吧。」

  宗郎再度向庆次询问变装的理由。

  「嗯,说得也是喔。简单来说,我变身成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唔!只是我明明变装变得那么完美,但是你却没有受到诱惑,而且还拒绝了我,真是令我惊讶不已呢。」

  「……滋滋。」

  「而且,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或是对『剑妃』没有兴趣之类的理由才拒绝我,而是像个笨蛋一样,开口闭口都是对自己『剑姬』的爱惜和尊重,而且还把这些当成理由和我争辩,什么『剑妃』不应该是用挑选的,而是等到『将相』和『剑姬』间建立起稳定而充足的关系后,『剑妃』就会自然诞生。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耶。」

  「哥,你是变态加笨蛋吗?」

  「他、他应该不是笨蛋啦,不过变态这点倒是无庸置疑……」

  庆次的话听起来虽然像是在责备宗朗,但语调却意外地温和。

  此外,她的双唇还微泛着笑容。看见了这一幕的十兵卫和兼续,原本望着宗朗的眼神也跟着变得柔和许多。

  「我很确定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要不然就是个只会墨守成规的老古板。如果不是这样,绝对不可能和八位『剑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却没有发生任何逾距的行为。」

  「呃……这应该不算是在夸奖我吧。」

  宗朗露出有些尴尬的苦笑。

  「我以为你这家伙一个接一个地将这些女武士占有已有,并且限制她们的自由,以『将相』的身分恣意地凌虐这些『剑姬』。再怎么说,八个人实在太不正常了。但是自从我住进这间道场,并且观察了一阵子后,开始觉得事情似乎和我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于是我选择了下猛药的方式,也就是藉由变装来诱惑你,但结果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我得重新地思考『将相』和『剑姬』之间的关系才行了呢。」

  庆次笑着说道。她的笑容中看不出任何一丝自嘲或是嫉妒。

  那是纯粹而无比爽朗的笑容。

  或许如今的她已经充分理解了宗朗这个人,对于他的行动及思考模式也能通盘接受,因此才能露出像是释怀般的轻松表情。

  「……滋滋。」

  「所以我放弃了,柳生宗朗。像你这种稀有的大笨蛋,而且顽固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将相』,我已经不打算再对你出手了。反正就算杀了你,也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唯一能从中获利的只有幕府而已。」

  庆次话毕,一倒头地躺在榻榻米上。

  「啊。」

  接着,她翻过身,将头放在景胜的膝盖上,舒服地以枕膝的姿势躺在上面。景胜虽然显得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拒绝庆次的要求。

  庆次像是要翻身似地换成侧睡的姿势,视线也不忘继续打量宗郎、兼续及十兵卫。

  「而且,你们待在这里当宗朗的『剑姬』,看起来好像也挺幸福的啊。」

  庆次说道。

  「幸福……你是开玩笑的吧?不、不过我们也不至于觉得不幸。就这一点而言倒是可以给宗朗一些正面评价啦!」

  「嗯!十兵卫也很幸福喔!只要能和哥在一起,我就会觉得非——常幸福喔!」

  兼续虽然话说得有些委婉,但却不自觉地透露出满足的表情。而毫无掩饰地表达出情绪的十兵卫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宗朗。

  「哇!欸,十兵卫,我们还没谈完耶,现在才正要谈到重要的地方……对吧,庆次?」

  宗朗一边制止着十兵卫,一边朝着庆次点头示意。

  而庆次也立刻作出回应。

  「喔!你说得没错,从现在开始才要进入正题,我差点就忘记了呢!」

  庆次像是乍醒似地从景胜的膝盖上跳起,然后再次盘坐在地。

  「……」

  景胜则是直盯着方才庆次的头躺过的膝盖,然后像是准备再喝口茶似地,将手伸向面前的茶杯。

  「我想要再喝一杯茶。」

  发现杯中已空空如也的景胜催促似地说道。

  ……在这样的小插曲陪衬下,庆次再度注视着以十兵卫和兼续为主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佐助在内。

  「我已经看透你们每个人所拥有的『剑姬』之力了!很遗憾,凭你们现在的力量,是无法敌得过幕府的怪物『剑姬』德川四天王的。但是,其实还是有一个方法可以逆转局势,应该说只剩下那个方法而已了!」

  庆次语气笃定地说道。

  「你、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方法?」

  「嗯……啊!十兵卫知道了!只要像前田小庆还有猪排一样,和哥亲亲就可以了吧!」

  十兵卫仍不改风格地说出她的答案。

  「嗯,如果是藏在你体内的那个『剑姬』十兵卫,或许还可以和对方一较长短,搞不好还能打倒四天王的其中一两个人也说不定。但是,光只有一个人特别强是无法在战斗中取胜的。你们得认清一个事实,就是这将会是一场全面战争。」

  「我明白了。那么我也要抛弃那些半生不熟的认知,全心集中在思考该如何赢得这场战争之上。」

  宗朗也跟进表明决心。庆次立刻满意地继续接话。

  「很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也该认真起来了。你们所欠缺的,或者该说你们所需要的,其实正式操纵『气』的技术!」

  庆次肯定地下了结论。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的是『气』……」

  「气……你说的是『气』吗?』

  「气?」

  「呜吱吱!?」

  「……滋滋……好烫!」

  2

  场景转到道场的中庭。

  庆次立于宗朗和众位「剑姬」的面前,并且缓缓地开口:

  「听好了。所谓的『气』,并不是藉由纯粹的力气或怒气就能操控的力量。它原本就随时存在于自己体内,并且会不断地在身体里循环流动。而我们必须要意识到它的存在,并使其更加顺畅地流动,最后得以让气抵达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只要能够感觉到气的存在,就能够凭藉意识加以控制,使其集中或扩散开来。」

  然而,众人的疑问却在此时纷沓而至。

  「理论我听得懂,可是到底该怎样才能意识到气的存在?」

  「对啊,气是一种类似血液的东西吗?那样的话怎么可能凭意识来操纵呢?」

  「喝呀——!出来吧——!对了,你刚才说过,没办法光用力气把它逼出来呢。」

  「呜吱吱!」

  包括宗朗在内的三人加一只纷纷表示疑惑。

  「滋滋……」

  此时姿势端正地坐在缘侧木板上的景胜仍一边悠然自得地啜着茶,一边看着在中庭里上演的这一幕。

  「你们认为『气』的根源应该是来自体内的哪里呢?」

  庆次难得地用提问的方式开口。

  「既然是『气』这么抽象的说法,我想一定是存在于意识或心里才对。如果都不是的话,那就一定是在头部!」

  兼续自信十足地说道。

  「我想到了——!既然是在心里,难道是心脏吗?啊,我知道了,应该是在胸部里吧!所以正确答案就是这里!」

  十兵卫用双手捧起自己那对丰满的胸部,被制服所包覆住的乳房也随着她的手部动作而上下弹动起来。

  「喂!你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根本就是在炫耀胸部而已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就只有大胸部的女孩才能操纵『气』了吗?大胸部……胸部……大小……」

  兼续一边不平地抱怨着,视线也不自觉地落在庆次和景胜的胸部上头。一阵比较之后,兼续竟不知为何地变得满头大汗。

  「呜吱!」

  佐助开始在兼续的肩膀上蹦跳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安慰她的样子。

  而宗朗仍不受影响地继续讨论着正题。

  「『气』的根源吗?我曾经听过这件事,在气功术之中,其根源就位于丹田里……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中心点应该是在肚脐下方吧?」

  「想不到你竟然知道呢。只是,所谓的丹田并非只是单指身体里的某处。事实上,整个人体都可称之为丹田,简单来说,其实人体全身上下都是充满『气』的场所。」

  庆次将手伸向下腹部,并且按住位于裤子前端的肚脐下方,也就是和两腿间几乎相差无几的位置。

  「那、那里是……」

  「不是啦!笨蛋!我要你看的是里面、是里面啦!应该说,我要你用感觉的,去感受隐藏在肚脐深处的力量啦!因为那里正是身体的中心,也就是丹田的中心!」

  庆次大声喝斥态度犹疑的宗朗。

  「你们也试试看吧!好好地抚摸自己,并且试着去感受『气』!」

  听见庆次这么一说,十兵卫也跟着开始动作起来。

  「呃——是这里吗?」

  十兵卫伸手将洋装的衣摆掀起,开始抚摸起自己的肚皮。

  「唔哇,十兵卫!快把裙子放下来,你都被看光了啦!」

  看见十兵卫的内裤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外,慌张失措的宗朗急忙出声提醒。

  而另一头的兼续也同样开始尝试。

  「像、像这样子吗?」

  兼续将裙子的上扣解开,从上方将手朝里头伸了进去。当手触碰到腹部时,她立刻开始专注地感受起来。

  「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嘛!」

  然而却没有任何发现。

  「呜吱?」

  佐助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和尾巴,但仍然一无所获似地歪着头。

  看见这一幕的庆次似乎也变得有些焦急。

  「不对、不是那样啦!你们得要更专心……去触摸这里。去感受身体的深处……!」

  庆次说完,二话不说地将手伸进了十兵卫的内裤里。

  「哈呀!?噫呀啊啊啊!」

  十兵卫不自禁地发出尖叫。

  「欸!你在摸什么地方啊!你、你的手碰到了啦,啊、那、那里是……噫呀啊啊!」

  庆次的另一只手则朝着兼续摸去,并且是从臀部位置将手伸入内裤之中。遭到庆次侵入的兼续整个人红通着脸,脚步不稳地蹲了下来。

  「呜吱吱吱、呜!」

  而被揪住尾巴的佐助也被一把拉了过来,接着甚至连两腿间也被庆次抓住,强烈的刺激几乎使得佐助快要失神昏厥。

  然而庆次仍毫不放松地逼迫着众人。

  「你们要更专注地去感受『气』才行!去感受女人的……武士最重要的部位所发出的感觉!」

  乍看之下一派正经的庆次,脸上却挂着乐在其中的笑容。看来她似乎把接连地骚扰众人一事当成了一种玩乐的方式。

  「前、前田小庆,好、好痒喔。啊……呀啊啊啊嗯!」

  「噫噫!有东西跑到我的屁股里来了啦!」

  「呜吱!呜吱吱吱吱!」

  「……滋滋……!」

  在娇喘声此起彼落的中庭里,景胜仍然若无其事似地轻啜着茶。但是只要端详她的表情,不难读出隐藏其中的明显怒气。

  「喔、对了!我、我想应该先到这里就行了吧……如何?你们是不是都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了呢?」

  感觉到景胜情绪波动的庆次急忙将手抽回。

  而始终袖手旁观的宗朗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

  他将自己的上衣拉开,然后将手伸进衬衫里,开始在腹部周围摸索起来。一开始只将单手伸入的他,不一会儿便改成使用双手,接着还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原来如此。」

  宗朗嘴上呢喃着,并且弯下腰席地而坐。

  宗朗先是在中庭地面上盘腿而坐,但一会儿后立刻换成了像是在打禅一样的坐姿。

  他伸直背脊,但是并未施力,只是自然地让身体保持挺直的状态。双臂也同样不加控制地垂落地面。

  他的脸笔直地面向着前方,无论是颈部还是下巴全都进入了松弛状态。他将身体交由引力控制,双眼同样不加施力地让眼睑闭合。

  「喔——」

  看着宗朗的动作,庆次也发出佩服的声音。

  「滋滋……」

  景胜则是一边啜着茶,一边用侧眼瞄着宗朗。

  「呼……哈……」

  终于,宗朗微微地张开嘴唇,并且开始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咦?哥他睡着了吗?」

  十兵卫将身体凑过来,眼神游移地望着宗朗。但是宗朗的禅坐并未有所动摇。

  他的双手所打出的法界定印看起来浑然天成,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禅坐。

  「原来如此,宗朗是在打禅耶!社会课的校外教学时,曾经到寺庙里做过相同的动作呢!」

  兼续有些兴奋地说完后,自己也跟着席地而坐,并且模仿起宗朗的坐姿。

  「唔唔!」

  然而结跏趺坐似乎颇为困难,让兼续费了一番工夫才好不容易坐定。

  「这样子啊,大家都要打禅!嗯,那十兵卫也要一起做!」

  十兵卫跟着在兼续的身旁坐下。

  「呜吱!」

  佐助也有样学样地装出类似禅坐般的坐姿。

  三人加一只比邻而坐,开始专心地打起禅来。

  而庆次则是逐一地审视每个人的动作。

  「坐禅不能只是摆摆样子而已。你们得思考自己究竟需要些什么。只要将已经足够和尚未满足的事物化为具体的形象,应该就能看见从未见过的境界才对。」

  庆次说完,自己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一会儿后,她才缓缓地张开眼睛。

  「嗯——看来少了形式感觉还是不太对呢。」

  庆次「唰」地从身后抽出机关伞。并且将伞当成香板拿在手上,站到前方开始巡视起众人的打坐姿势。接着,她看准目标,一鼓作气地朝某人的肩膀「啪!」地重重敲了下去。

  「呜呀啊啊啊啊!痛、痛死人了啦!」

  痛得大叫的兼续腾空跃起了约五十公分之高。

  3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

  「呜呜呜呜……肩膀还有双脚都好痛喔……」

  兼续伸展着手脚嘟哝着。

  「呜吱吱。」

  佐助则是不停地在地面上翻滚着。

  「嗯——十兵卫的肚子好像有点饿了耶。」

  像是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十兵卫「唔——」地伸着懒腰说道。

  庆次则是开始对众人的表现进行评价。

  「从头到尾坐禅最有模有样的就是宗朗了。你从中发现了什么吗?」

  她转向宗朗问道。

  「其实我还没办法说自己已经了解『气』的全貌了。但与其说完全不懂,不如说我还无法掌握或许比较正确。」

  虽然听起来像是否定的回答,但宗朗的表情却丝毫不见消沉。

  「什么意思?」

  「嗯。一开始我试着去掌握『气』的流向,也意识到了存在于自己腹部底侧的丹田。但是最后并不顺利,后来我自然而然地开始打坐,而不是为了追寻『气』的位置,或是试图换个方法才这么做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平时我就把坐禅当成剑术修行的一部分,所以才会自然地换成那样的姿势也说不定。」

  「喔。那后来有什么发现吗?」

  「我将自己放空并且开始打禅后,反而开始觉得丹田周围涌起一股炙热的感觉。之后这样的感觉持续脉动了好一阵了之后,便感觉到某种东西开始流向身体里。我仔细地去感受,才发现包括血管的细部,甚至是毛细血管的前端,似乎都开始传来那种东西正在流动的感觉。」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耶。」

  一旁的兼续跟着附和。

  「什么嘛,原来连被打得最惨的你也有份啊。你发现了什么?」

  「你很没礼貌耶……!与其说是发现,倒不如说是一种像是身体逐渐沉入地面之中的感觉……啊,不过我完全不会感到害怕或厌恶。反而有种令人心神舒畅,又像是让人觉得十分安心似的感觉。」

  「喔——想不到连续都能做到这一步呢。」

  「拜托你不要再叫我续了好吗!」

  用揶揄般的语调说话的庆次,看起来却显得莫名地开心。

  「呜吱,吱吱。」

  佐助也像是想要表达些什么似地又蹦又跳。而十兵卫也立刻表示意见。

  「十兵卫看到周围的风景『咻』地飞来飞去的,虽然速度快到我都看不清楚,但是非常好玩喔!」

  她面带笑容地说道。

  「滋滋……」

  景胜虽然仍继续喝着自己的茶,但也不忘竖起耳朵聆听三人加一只所说的话。然而她那瞥向众人的眼睛中却透露着显著的惊讶。

  庆次也同样面带笑容。

  「啧!想不到你们表现得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嘛。」

  但是,她立刻话锋一转。

  「不过,要掌握『气』并非一定得要打坐才行。但藉由打坐来意识『气』的流动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如果坐禅可以当成『气』的修行的话……」

  「那十兵卫要做!」

  「嗯,我也赞成。」

  「吱!」

  众人纷纷干劲十足地齐声附和。

  「是吗?既然如此,今天就像刚才那样继续打坐吧。」

  庆次话毕,便迳自转过身,朝着缘侧木板的方向走去。

  「果然没错,只要努力打坐,就能够学会『气』的使用方法吧?」

  兼续对着庆次的背影大叫。

  「是啊,迟早能学会使用方法的。我想……大概只要打坐个一百年就行了吧。」

  庆次只在瞬间回头一瞥,接着便「啪」地一声打开背上的机关伞。布满着鲜艳的红白蛇眼的伞面顿时掩盖了庆次和景胜的脸。

  「嗯……」

  伞的背后开始传出有别于交头接耳般的谈话声。

  「你、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我们可是牺牲午休时间在这边打坐耶,你们快点教我们使用『气』啦!不要在那边窃窃私语了啦!」

  「哎呀?」

  兼续大叫,十兵卫则是摸不着头绪地发出疑惑的呢喃。两人的脸颊分别染上了赤红和微淡的红晕。

  「看来不做不行。我想应该是没有捷径的……」

  宗朗再次闭上了双眼,并且用双手结成了法界定印。

  「呜吱。」

  佐助也跟着模仿起宗朗的动作。

  「你们还真努力呢,我偶尔会拨空来看看你们的进度的!」

  庆次将伞倾斜,用侧脸向众人便了个眼色。

  在她身边的景胜正紧闭着那对濡湿的嘴唇。然而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因为方才啜饮的煎茶,才使得她的双唇闪着如此湿润的艳光。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用过晚餐后,庆次早众人一步离开座位,准备回到稍远处的住所。而随后追去的宗朗则在走廊上叫住了庆次。

  「嗯?」

  庆次停下脚步,并且回过头望向宗朗。

  两人的身后是其他人仍在享用晚餐的大厅,也就是练习场。

  「我想要再来一碗。」

  看着比庆次更会吃的景胜,兼续不禁惊叫出声。因为无论是那和外表毫不相称的豪迈吃法或吃相,以及比连续射箭还快的「再来一碗」攻势,每一招几乎都令兼续快要招架不住。

  「越后可是著名的良质米产地呢。」

  「啥?这和越后产的米没关系吧!这是米泽产的米啦!而且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那么会吃呀!?」

  「我们再一起吃嘛——猪排!」

  「我不是说她叫做景胜,不叫猪排了吗!」

  除了吐嘈十兵卫之外,还得负责添饭加菜而忙得不可开交的兼续的声音,正断续地从身后传来。

  「喔?你想刚我什么?」

  庆次转过头来面向宗朗。

  「早上的话只谈到一半而已。我想问的是,关于你提到拥有八位『剑姬』实在太多,还有即使是将军也未曾见过相同例子的事。」

  「你想知道吗?」

  庆次先是注视着宗朗的眼睛,然后又将视线撇到一旁,接着才缓缓开口:

  「哼。算了,我想你迟早也会想问的。即使在历史课上学到德川将军的名字,但课本上也不会提及将军拥有多大的『将相』之力,或是拥有几位『剑姬』之类的事。」

  「所以我才想要问个清楚。而且我并不是好奇才这么问的,而是因为幕府始终对我们……意图对我和我的剑姬们不利,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无法理解这件事背后的理由。就算我们曾经和天草那场骚动有所关连,但也不应该会演变成这样才对。」

  「没错,我们也是因为那场骚动才知道这间道场的。但即使如此,到现在我们也还搞不懂幕府所采取的行动究竟背后的理由为何。他们既不使出全力彻底击溃你们,也不降罪或处罚你们,更没有以其他方式来接近你们,不是吗?」

  宗朗以点头的方式回应庆次的质问。

  「正是因为如此,千姬殿下才会动身前往大江户,希望能找到机会和幕府或是直接和将军接触,藉此确认他们的本意。如果双方好好对话,或许就能够避免一场厮杀也说不定。」

  「那是不可能的。」

  庆次直接泼了宗朗一盆冷水。

  「为什么?就像是天草那时候一样,我们并没有明确地站在和幕府敌对的立场上,更不是想要毁灭大江户或大日本的叛乱份子。只要坐下来好好谈谈,彼此一定能……」

  「先回到刚才的话题吧。我不是说了吗,连将军都不曾有过同时拥有那么多『剑姬』的例子。就连数目最多的家康公也只有四位剑姬而已。」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人数不是重点吧?」

  「是这样吗?你不如仔细想想,为什么拥有『将相』资格的将军顶多只拥有一到两位『剑姬』呢?是因为他们无法和武士订定契约吗?」

  「那是因为……『将相』的……」

  「没错。就是因为『将相』的力量正在减弱的缘故。这可是被储藏在极机密伺服器里的情报呢。这一百五十年来,大约有近十位将军,都只能勉强和一位武士订下契约。而当中的一位『剑姬』则顺利地化身为『剑妃』,并且在背后各个层面之上支撑着幕府直到今天。」

  「一百五十年……」

  竟然得回溯到明治大改革之前的时代。如此漫长的时间令宗朗不禁咋舌。

  「可是,今天我们所处的并非是战乱时代。即使将军身旁的『剑姬』人数不多,甚至找不到『剑姬』,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的意思是,没有半个『剑姬』也没关系吗?你想想看,如果真是加此,天草之乱最后会变成什么情形?当时的危机可能就不只是国家之间的纠纷而已。」

  宗朗无话可答。庆次则是迳自地继续说着:

  「所以,明明当前并非战乱之时,但却有『将相』能让八位『剑姬』服从自己,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可能,你说,幕府会如何看待这件事?不用说,这对幕府而言当然是种威胁。既然如此,幕府何不斩草除根?对目前的幕府而言,要收拾你们并非难事。虽然可能得费上一番工夫,但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但是幕府却始终没有行动。」

  「与其说是不行动,不如说幕府无法行动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你想想,幕府最初存在的理由是什么?不,我应该问你,幕府是如何建立的?」

  「咦,难道背后的理由和这个有关吗?」

  想不到竟然要追溯到幕府成立之初,听闻至此的宗朗讶异地反问道。

  「我哪知道,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打听到这种内幕啊。这整件事其实只不过是我的臆测罢了。嗯——讲了这么多话,让我又开始觉得肚子饿了呢。」

  庆次说完,作势要再转头走回方才步出的大厅里。

  「你等一下,我话还没问完。」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非对这一切知之甚详。反倒是你们,现在应该有更迫切需要去做的事吧。如果不能充分掌握『气』并且学会操纵方式的话,你们绝对会死在幕府的手下,至少在这个阶段,我能笃定地告诉你,这一点绝对是千真万确的。」

  庆次说完,便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只有彻底掌握『气』,才能和幕府一决胜负吗?」

  「我话先说在前,柳生宗朗,拥有超乎常人的『将相』之力的你,最好再一次仔细地思索自己的立场吧。」

  宗朗注视着庆次的背影,自问自答似地呢喃着。

  「我……的立场?」

  庆次也在此时再次踏入了大厅。

  「啊——!你怎么又回来了!大胃王双人组的另一个人又出现了啦!现在不只是饭锅,连米柜里都没剩半粒米了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兼续的哀嚎声从室内传了出来。

  「再来一碗。」

  4

  「……」

  「唔。」

  「呼——哈——」

  「吱吱。」

  隔天,三人加一只正专注地打着坐。

  众人原本认为练习场应该是较合适的的坐禅地点。

  「不,这里才适合。」

  然而却因为庆次的一句话,使得坐禅换到了和昨天相同的中庭里进行,而且地面上没有铺设任何垫子,而是直接坐在土堆上头。

  「不要思考,要试着去感受。」

  之后,庆次抛下这句话后,便佣懒地躺到缘侧木板上,并且不忘滚到正坐在缘侧啜饮着茶的景胜膝盖上头。

  「啊——嗯……」

  景胜则是用牙签串起点心,并且主动往庆次的嘴里塞去。

  「啊……嗯、嗯嗯。」

  庆次则是顺从地张开嘴,一口吃下景胜手里的点心。

  景胜和庆次昨天一起睡在幸村等人离开后的房间里。今早用早餐时,即使准备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量,似乎仍满足不了她们的口腹之欲。

  「……真是的,就算是再要好的青梅竹马,突然跑来别人家里,还强迫我们得学习『气』的使用方法什么的,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而且这两个人饭实在是吃得太多了……噫啊!」

  闭着眼睛打坐的兼续嘴上,仍不忘数落着在面前打情骂俏的两人。

  「喂,你给我认真点做!」

  她最后之所以会发出那声哀叫,是因为庆次将用完的牙签扔了过来,并且准确地插进了她的鼻尖之故。

  而坐在兼续旁边的则是十兵卫。

  「呼……呼噜、呼噜……我吃不下了啦。」

  她正旁若无人地打着瞌睡。

  「什么!竟然睡着了!这个巨乳女,摄取的营养根本都被胸部吸收了嘛!还有,为什么你们不处罚睡死的十兵卫,反而要丢东西攻击我呢!」

  兼续的脸上满是不悦的神色。

  「……唔唔。」

  一旁的宗朗并未多加理会,而只是心无旁骛地将全副精神集中在坐禅之上。

  「吱。」

  身为猴子的佐助也同样表现得十分专注。

  而众人的坐禅修行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我们到底要像这样打坐打到什么时候啊!我连小腿肚都在发抖了啦!而且因为坐在地上的关系,虫一直不断爬到身上来,还动不动就会被蚊子咬,为什么不在道场里的练习场打坐就好了!?」

  中午时分。

  所有人围着午餐的细冷面坐着,兼续仍旧忿忿不平地嘟哝着。

  「滋——咻噜咻噜……滋——」

  然而在怨声载道的氛围之中,放在景胜面前的大盘(装着细冷面)内容物正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当中。

  「欸、吃慢一点啦!就算是景胜大人,你这种吃法我实在也看不下去了……!咦?」

  「我想来点可以取代酱汁的沾酱……不过如果真的没有也没关系。」

  景胜将用来装酱汁的小碟子拿到兼续面前。然而,她那碧蓝的眼眸之中,正摇曳着即使没有酱汁也能将盘中面条一扫而空的坚强意志。

  「我、我知道了啦……真受不了你耶。」

  彻底认输的兼续只得开始将酱汁倒入碟中。

  「呼咦?」

  就在此时,忽然有只蝗虫从十兵卫的头发里飞出来,并且掠过了兼续的手。

  「噫呀啊!?」

  吓了一跳的兼续手一滑,将手中装有酱汁的碟子丢了出去。就在碟子里的酱汁看似即将洒落四散的同时——

  「……嗯。」

  景胜动作敏捷而准确地将自己的碗向前伸出,并且一滴不漏地将所有的酱汁接进了碗里。只是碟子却没被接住,就这么往下直落。

  「啊!」

  接着,碟子直接命中了兼续的头部。

  「你为什么不连碟子一起接住啊!」

  「……呜吱,咕噜。」

  一旁的佐助仍若无其事地忙着吃香蕉。

  「下午就像这样继续打坐吧。另外,因为天气预报说好像会下雨,所以能不能让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进到练习场里去呢?」

  宗朗说道。

  「不行……唔、唔咕。」

  庆次回答。她的速度虽然不若景胜,但仍接连不断地将细冷面塞进嘴里。

  「为什么不行呢?可以请你告诉我理由吗?」

  「嗯、咕噗……说得也是,差不多也该告诉你们了。」

  庆次总算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

  「你们今天在打坐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呢?」

  庆次的视线依序地在宗朗和十兵卫等人身上打转。而率先回应的则是十兵卫。

  「有——!昨天我的头超——级晕的喔。而且还看见周围的风景都跟着改变了呢。然后今天刚开始时原本也是一样的状况,可是……」

  「喔?」

  「今天我变得比较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色了。虽然风景的变化速度还是很快,但是比起昨天看得清楚多了喔.」

  十兵卫说道。庆次则是双手环胸,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续?」

  「不要再叫我续了啦……!我嘛,基本上和昨天没什么两样。我觉得地面变得离我好近,你们可能会觉得那是因为我直接坐在地上的关系,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一股温度、震动,甚至还能听到某些声音……总之就像是自己就在地面之中,或者应该说有种和地面融为一体的感觉吧……」

  兼续答道。

  「喔,看来你们的进展比我想像中还快呢。」

  「呜吱!呜吱吱!」

  佐助也拚命地指着中庭缘侧的草木,然后激动地又蹦又跳,甚至还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什么?喔——它说草木的感觉都传到了它的身上耶,对吧,小佐!」

  「呜吱!」

  听见十兵卫的口译后,佐助也跟着边跳边点起头来。

  「你呢,宗朗?」

  庆次将焦点转到宗朗身上。

  「我嘛……」

  宗朗先是吐了一口气,接着垂下了双眼。庆次则是「嗯?」地带着疑惑的视线望向宗朗。

  「我试着将身心放空开始进行坐禅,但是心里却不断地浮现大家的身影。或许是我的杂念实在太多了吧。脑海里始终挂念着世俗之事,像是我的『剑姬』们、妮雅、天海还有她身边的那群女忍者、还有四天王的千露……忠胜、政宗和小次郎,当然也包括你们两位,庆次和景胜的事也会出现在我的思绪之中。」

  宗朗宛如在叙述梦境般地逐一细数。

  他始终低垂着双眼,或许因此使他更能毫无遗漏地看清每个人的模样也说不定。

  听完宗朗的话后,周遭的「剑姬」们也纷纷开始回应。

  「咦、会、会那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只不过在坐禅的过程中还一直想着女人,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野兽呢!」

  即使嘴上说着听似调侃般的怨慰之词,但兼续的脸上却泛着红晕。

  「嘻嘻,十兵卫也是一样,无时无刻都想着哥的事喔!」

  十兵卫贴心地说着,但却不若平时一样冲上前抱住宗朋,原来是因为两人中间隔着小桌几的缘故。不过,就算有桌几阻隔,十兵卫有时也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呜吱!」

  佐助同样害羞似地扭着身体。

  「咦!你在说什么啊,干嘛连我都算进去……」

  庆次用既像是一笑置之,又像是在责备宗朗般的语气说道。然而她的脸颊却藏不住窜起的红潮。仔细一看,就连一旁的景胜也有着相同的反应。

  「……滋滋,咻噜。」

  景胜的动作仍和方才无异,只是不停地啜吸着细冷面的面条。

  「啊?景,怎么连你也……真受不了,喂,宗朗,我好像了解你为什么能拥有八位『剑姬』的理由了。虽然长得一脸正派,但想不到你却是个出乎意外的小白脸呢。」

  庆次怒气和呆滞参半似地抛出结论。而宗朗则是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模样。

  「小白脸?像是※根来众那种僧侣兵吗?」(译注:日文中「小白脸」和「根来众」发音近似。「根来众」指的是日本南北朝及战国时代知名的铁炮部队,以僧侣为主要成员。)

  「才不是啦!真是的,我都快被你搞到精神错乱了。」

  庆次不满地鼓着两颊,但很快地又回复成了原本认真的表情。

  「算了。总之你们的打坐看起来似乎并非浪费时间,而且成果还让我有些惊讶呢。虽然是我教导有方,但或许你们也满有天份的呢。」

  庆次环视着众人。

  「真的吗?也就是说,我们很快就能习得『气』的用法了吗?」

  「看来我们真的办到了呢!咬紧牙关忍受这么艰苦的修行,总算还是有价值的……!这么一来,那个凸额头军师就没办法再那么嚣张了。还有,千姬殿下和那个藏头藏尾的义仙也得对我刮目相看,并且称呼我一声大小姐了呢!」

  兼续像是要抢走宗朗的位置似地,站出来兴奋地说着。

  「小续续,你的脸长得不太好看耶。」

  「你应该说我的脸色不太好看才对吧!啊!没什么啦!我才没有在打什么主意……也、也就是说我并没有在计划什么啦……唔噗!」

  「续,你给我闭上嘴巴。好了,我们进入本题吧。事实上,打从一开始,『气』便不是熬过艰苦修行就能够习得的东西。」

  「咕噗呜……!那、那你为什么要逼我们那么辛苦地坐禅?还有,拜托你不要再拿座垫砸我了啦!」

  正当庆次和兼续又要开始斗嘴之时——

  「『气』原本就是存在于每个人体内的东西。若是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想要操控它自然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你们应该明白这点才行。」

  一旁的景胜忽然开口补充了这段话。她快快地说完后,立刻又开始大口地扒起碗中的细冷面。

  「也就是说,『气』并不是可以用教导或学习的方式学会的东西,必须得靠自己体悟才行。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宗朗问道。

  「没错。虽然我说过是我『教导』有方,但其实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辅助你们去察觉『气』的存在,顶多只能算是引导你们入门而已。所以我并不是在恶整你们,更不会刻意在解说的时候留一手。所谓的『气』就是这样的东西。」

  庆次详细地答道。

  「那我们之前的修行到底算是什么啊!」

  「那也是让你们早点察觉『气』的方法之一啊。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并且迅速地掌握住了提示。所谓的提示,指的就是你们在打坐过程中感受到的体验。小十字,我记得你也有说过吧。」

  庆次将话锋转向十兵卫。

  「嗯,原本风景都用很快的速度从我身旁流过……可是,今天我已经变得可以看清楚那些景物了。」

  十兵卫如此回答。

  「那我像是潜到土里面的感觉也算是一种提示吗?」

  「呜吱?」

  「小佐说,它觉得自己变成了庭院里的草木,这样是不是也算呢?」

  兼续和代替佐助发声的十兵卫接连问道。

  「啊啊,没错。只有宗朗不太一样……听好了,『气』是带有色彩的。就像是你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又或是各自拥有武士或『剑姬』的身分一样,『气』也会因人而异。不过只要稍微动脑想想,就应该能理解这是相当自然的事。而你们所各自拥有的『气』,其实正是负责控制你们自身,也就是武士力量的司令塔。」

  「武士的力量是由『气』在控制的?」

  宗朗若有所思地呢喃着。

  「说得更正确一点,无论是控制及提升武士能力的中枢,以及进行细腻而精密的管理等等,这一切其实都取决于『气』。」

  庆次肯定地断言。

  「不光只是武士,世上任何有生命的生物都拥有『气』。无论是人类、动物、草木、花朵……从出生,活在世上,直到死亡为止,『气』都会常伴左右,时而发散,时而流动,而生物也是藉由这样的过程,方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滋滋,咻噜噜。」

  一旁的景胜插话说道。最后则是用啜吸细冷面的声音收尾。

  「背后的故事也太壮阔了吧。我觉得我好像失去了可以掌握『气』的自信耶。」

  「但是,『气』同时也是一种相当纤细的东西。小自蚂蚁、植物甚至是浮游生物,其实也会发出他们所专属的『气』,对吧。」

  宗朗接在语带讶异的兼续之后说道。

  「所以小佐和十兵卫也都拥有『气』啰。『气』会不会像烟雾一样,轻~飘飘地冒出来呢?还是说,它会像是云一样软~绵绵的呢?」

  「吱~」

  十兵卫带着一副期待的表情,将佐助高高地抱了起来。

  「『气』的训练就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所有人可要注意听好了。我要讲的是关于你们所拥有的武士的力量,也就是『剑姬』之力。藉由操控自己的『气』,将可以使原有的力量……嗯——到底该怎么说明比较好懂呢?简单来说,就是能够用『气』来提升你们的力量啦。但是,力量本身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获得提升的。因此必须先加强你们释放以及操控『气』的技巧……喂,景。」

  「嘶嘶……只要学会操控『气』,就等于学会如何有效率地控制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如果原本隐藏着十分的力量,就有可能藉由『气』将十分的力量全数使出……咻噜。」

  景胜开口替语塞的庆次解套。

  「十分的力量……也就是说,我们到目前为止……」

  「我到目前为止都是使出全力在战斗的。我从来不曾有所保留。」

  「问题不在那里。我刚才也说过了,这是力量的使用效率问题。你们无论是在攻击还是防御上,其实根本就用不到一半的力量。简单来说就是缺乏效率。即使你们想要使出十分力量来战斗,事实上却和舍弃了一半的力量没有两样。如果能够将十分的力量彻底地施展出来,那么……」

  「你们就足以和德川的『剑姬』分庭抗礼,甚至还有可能胜过她们……咻噜。」

  景胜再次补充道。

  「所以,能够自在地运用『气』,就代表着能够将『剑姬』之力发挥到最大极限。除了身为『将相』的宗朗之外,你们每个人的『剑姬』之力应该都不一样吧?」

  听见庆次这么一问,三人加一只纷纷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的『将相』之力和十兵卫的『创姬』之力确实不一样。不过只要能够意识到『气』并且加以运用,就能进行和操纵一样的……呃……」

  「我的金刚锤和十兵卫的刀用法当然不同,你是指剑法还是流派上的差异吗?」

  「呜吱,吱?」

  「不是那种东西。你们平时应该只会把各自的武器当成普通武器使用而已。武士以及『剑姬』的能力其实早已和所擅长的武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你们以为,只要彼此互换武器并且进行修行,就能够变得像武器原本的主人一样用起来得心应手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各自所拥有的力量,从一开始就已经为你们选择了最适合的武器。也就是说,力量、武器和『气』三者一体,彼此间是密不可分的。」

  冗长的说明好不容易暂告一段落,庆次也略显疲倦地吐了口气。

  接着,她「嗯咳」地清了清喉咙,然后再次环视众人。

  「我已经调查过你们每个人真正的力量了。而且是由我亲自测试,所以绝对是相当精准的!」

  庆次一边中气十足地说着,一边不知为何地偷瞄着景胜的反应。

  「滋滋……我吃饱了。」

  景胜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地表示谢意。当她垂闭的双眼再次睁开时,一道锐利的视线立刻穿过浏海,朝着庆次直射而去。

  「咳咳!我想这的确是有其必要性的。因为我得确实地掌握住这些家伙的『气』,并且看透他们的力量才行啊。」

  庆次难掩慌张地辩解着,听起来就像是用来搪塞的藉口一样。

  「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因为藉由打坐才察觉到『气』的吗?」

  「是呀,先前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产生自觉之类的,所以才要打坐吗?啊——刚才我好不容易才听懂了一些,现在你又害我脑子里变得一团混乱了啦!」

  「总之就是……」

  庆次一边观察着景胜的反应,一边谨慎地开了口。

  「咦咦咦咦咦咦!?」

  5

  所有人再次一齐来到了中庭。

  然而,每个人脸上却都顶着一副紧绷的表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原来你为了测试我们的『气』,竟然对我们做了那种事?」

  兼续眼眶泛泪地泣喊着。

  「我也没办法啊。为了让你们进行『气』的修行……或者应该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发现『气』的存在吧。所以我得先准确无误地掌握住你们的『气』以及力量的使用方法才行啊。」

  庆次一屁股坐在庭院里的灯笼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所有人。

  「所以你才会在夜半时分袭击熟睡中的我们吗?」

  「哎唷。可是十兵卫在澡堂里和前田小庆玩得很开心啊。如果是用那种方式测试的话,十兵卫还会想再玩呢!」

  「呜吱吱!?」

  顿悟的宗朗、兴奋的十兵卫以及搞不清楚状况的佐助纷纷作出回应。

  「庆次使用的那个方法是有问题的……我从前也曾中了她的招呢。」

  语气怅然的景胜像是回忆起过往似地,脸颊微微地泛起了红晕。

  「哎——我不是再三强调不是那么回事了嘛。我只要和对方有直接的肌肤之亲,就能正确地测量出其所拥有的『气』以及力量。我话先说在前,这可不是出轨喔!我……我是不会出轨的啦。」

  原本义正词严地用高亢声音宣示的庆次,最后像是要强调似地向着景胜作出保证。

  景胜则像是闹起别扭似地转过身去。

  「……真拿你没办法。」

  景胜嘟哝了几句后,才换上浅浅的微笑重新望向庆次。

  事情至此,总算是渐趋明朗了。

  当时庆次曾经偷偷潜入十兵卫熟睡中的房间里,但却遭到宗朗的阻挠,最后只得趁着和兼续还有佐助等人一起泡澡的时机,和两人加一只进行亲密接触,藉此读取对方的「气」以及能力。

  庆次的肌肤能够透视对方全身上下,简单来说就如同扫瞄机一样。

  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必须实际地和对方有肌肤之亲才行。

  而接触的肌肤范围愈广、愈加深入,且接触的时间愈长、愈亲密,就能获得愈加精准正确的资料。

  「对我来说,无论是武士还是『剑姬』的『气』,只要稍微流露在外,我就能藉此看出对方部分的能力。但是面对你们,我必须更加完整且精准地确认才行。所以我才没有出轨呢,我这么做不能算是出轨啦!」

  庆次依旧像是放不下景胜似地说明着。

  仔细想想,当时庆次变装袭击宗朗时,除了要测试他对于「剑姬」的思念究竟有多强烈之外,肌肤接触应该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而且之前我不是也摸过你们吗?就是我要你们去感受丹田位置的时候。」

  庆次继续说道。

  「咦……啊,难道说,是因为前田小庆摸过我们的关系吗?难怪十兵卫的肚子会变得热热的。」

  「也就是说,是你让我们变得更容易意识到『气』的吗?你不光只是看出我们各自的属性,竟然还能做到这种事!?」

  「吱吱!呜吱!」

  「还好啦。所以我不是一直说这不是出轨了吗?」

  看来庆次似乎拥有将意识「气」的敏感度加以提升的能力,或者也可称之为兴趣。

  「即使只是暂时性的,但只要能掌握意识『气』的诀窍,接下来进展就会很快了。话说回来,我和你的身体并没有太亲密的接触呢……」

  庆次转而将视线移向宗朗。

  十兵卫等人由于曾和自己有过直接接触,因此才能引导她们察觉到「气」的存在。但是宗朗却只是光凭自身的意志,就成功开放了和「气」之间的对话。

  「就是因为这种得天独厚的能力,才能让八名『剑姬』对你服服贴贴的吧。」

  庆次自顾自地说道。

  「我明白了。你不用继续说明了啦。那我们又要开始打坐了吗?」

  准备一屁股坐下的兼续问道。

  「先等一下。接着我要你们进行另一种修行,目标是让你们能更确实地掌握住自己的『气』和力量。」

  庆次制止了兼续的动作。宗朗则是若有所思地开口:

  「『气』和力量……原来如此。我们在坐禅的时候曾经看见过吧。」

  「没错,你的反应还满快的嘛。我要的就是藉由坐禅来感受『气』,然后潜入自己的意识中时所看见的东西。那正是你们各自拥有的力量型态。再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

  「属性。」

  景胜忍不住为庆次下了注脚。

  「没错,就是属性。」

  「属性……例如我觉得自己像是潜入了地面般的感觉吗……」

  「十兵卫的话,则是看见周围的景色『咻——』地快速流动着。小佐的话……」

  「呜吱。」

  「你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草木?原来如此。」

  宗朗也不忘加入众人的行列。

  「至于我嘛……」

  (我的「气」和力量,则是无论我身在何处,始终都会向着我的「剑姬」们而去。)

  即使并未有其他的突破,但这样的景象反而令宗朗感到安心和踏实。但唯有一个人仍令他挂心。

  (妮雅……)

  当想到达坦妮雅时,宗朗的内心仍会有些微的起伏。

  「就是这样。你们所看见的各种形象,所代表的正是你们各自的力量属性。续!」

  「不、不要叫我续啦!哎唷,算了算了,你快点告诉我吧!」

  兼续焦虑地催促着庆次。但庆次仍旧不改自己的步调。

  「你的属性是『土』。」

  「土……是※锤子吗?」(译注:日文中「土」和「锤」的发音近似。)

  「不是啦。我说的是地面的『土』。十兵卫,你的话嘛……你的属性是速度。如果用一个字表示的话,那就是『瞬』。」

  庆次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

  「我知道了!因为我跑得很快的关系,所以才会觉得周围的景色看起来就像是在飞一样,对吧?」

  「小猴则是『草』,这个属性和猴子挺相称的啊。」

  「呜吱?」

  听见自己的属性,佐助先是有些不解似地歪着头。但当回想起自己所感受到的形象时,马上就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似的表情。

  「这么一来,你们应该都了解自己的力量属性了吧。」

  「可是,突然被告知自己的属性是『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啊?而且『土』听起来实在有点微妙耶。我没办法转成像是太阳还是火焰之类的属性吗?而且『土』和我的战锤术又有什么关连?」

  兼续疑惑地问道。

  「十兵卫和十兵卫小姐的属性一样吗——?十兵卫很想和十兵卫小姐见面呢。」

  「呜吱呜吱。」

  十兵卫和佐助同样露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在掌握各自属性的情况下修行吗?可是『气』的修行……不,『气』好像也不是能够明确地藉由修行提升等级的东西……」

  此刻,似乎就连宗朗也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

  「一旦继承了该武将的名号,往往也会同时继承对方的属性……」

  景胜不带痕迹地喃喃自语着。听起来每个人的属性似乎其来有自,但眼前的问题却不在此处。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庆次身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你们高兴吧。」

  庆次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什么!?我们可是一路照着你的指示走到这一步的耶!结果现在你才要放我们自生自灭,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好……!嗯——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耶?」

  「呜吱、吱!」

  两人加一只分别出现了三种反应。

  「我应该说过好几次了才对。基本上并不存在能够习得或是运用『气』的修行方式。打坐能够让你们领悟到『气』的存在,其实效果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但是接下来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开拓这块领域,再怎么说,『气』永远都是存在于自我体内的东西,别人无法教导你们如何使用『气』,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庆次再三重复着重点,并且继续向下说道:

  「我所能为你们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确认你们每一个人的能力属性,而我也已经告诉你们各自的属性了。接着你们就自己去感受吧。『气』会把答案告诉你们的。」

  庆次话毕,轻盈地从支撑着自己身体的灯笼上头纵身跃下。

  接着,她再次将机关伞扛在肩膀上。

  「看来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呢。」

  从她的模样和口中的呢喃看来,感觉就像是即将踏上浪迹天涯的旅程一样。

  「……」

  此时景胜拉住她的袖子制止了她。

  「怎么了,景?我们不需要再留在这里了啊。」

  「可是晚餐还没吃呢。」

  「你怎么又要吃晚餐了啊!不是才刚吃了一大堆的细冷面吗!你的胃到底是长成什么样子啊!」

  兼续的反应显得无比激动。

  「那你告诉我晚餐的菜单。」

  然而景胜仍旧事不关己似地冷静以对。

  就在此时,宗朗忽然开口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想问一件事。你们……庆次和景胜的力量是哪一种属性呢?」

  然而两人却似乎不太理睬。

  「天知道啰。」

  「……」

  庆次和景胜都没有给予宗朗正面的回应。

  「为什么?你们明明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属性,怎么反而不说自己的属性呢?」

  「理由很简单啊。只要知道对方的属性,不就可以找到击败对方的线索了吗?反过来看,告知自己的属性,就像是把弱点暴露在对方面前一样啊。」

  「可是,十兵卫还有大家的属性都已经……」

  「那是当然的啰。你们能够感受到『气』的存在,并且意识到自我的能力,不都是多亏了我的帮忙吗?所以至少也得让我知道弱点当成回报吧。毕竟将来……喔,我好像讲得太多了呢。」

  「你话才讲到一半而已。将来是什么意思?」

  「啊——别在意那点小事啦。好吧,我就再特别优待你们一些,现在就在这里让我看看你们的力量吧。」

  庆次说完,便一屁股坐到了缘廊边缘,景胜也跟着在她的身旁坐下。

  「虽然我还是不清楚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现在看来也只能照办了。那就由我先开始吧……喝呀啊啊!」

  兼续集中思绪,同时紧握住手中的大锤。

  「爱打一棍!喝!」

  她猛力地向上一跃,并且同时举起长度及背的大锤,使劲而俐落地挥下。

  在兼续着地之前,巨大的大锤已早一步重重地敲击在中庭的地面上。

  轰咚隆隆隆隆!

  强大的冲击力几乎使地面整个凹陷。从中心点散出的强烈震动更是令柳生道场的整体建筑摇晃不已。

  「小续,你好厉害喔!」

  十兵卫又叫又跳地朝兼续挥着手。

  「威力确实又变得更强了呢。」

  宗朗也张大眼睛佩服地说道。

  「怎么样!直江流战锤术获得了『气』的力量后,已经变得更加强大……咕噗!」

  从庆次手中扔出的木屐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兼续的头部。

  「你、你干嘛啦!很痛耶!」

  「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吗?」

  「什……你这是什么问题啊……呃,大概就是大锤使起来比先前更顺手,而且变得更轻盈的感觉吧。所以才能使出比平时更强的力量……」

  「不及格。」

  「什么!?为、为什么我不及格!刚才的威力绝对比先前还要强,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敢置信的兼续依旧坚持己见。

  「『气』不只是单纯的力量而已。虽然最终目标是和力量相互连结,但是『气』不应该被用在施展力量或提升威力之上。你已经和你的属性——『土』对话过了吗?」

  「对话?我要和谁对话?」

  「笨蛋。当然是和你体内的属性——『土』对话啊,难道还有其他对象吗?」

  「可、可是属性又不是人……」

  「所以我才说你不及格。因为你刚才的攻击和先前一样,只有单纯的蛮力而已。即使大锤的威力有所提升,但整体看来根本就没什么差别。你必须和自己的属性对话,才有可能找出自己所欠缺的部分。如此一来你的力量就会变得更加完整,而不用再去思考该如何打倒对手或是提升力量之类的肤浅小事。啊——我好像又太多嘴了点,今天真不晓得怎么了呢。」

  景胜则是一把将显得有些尴尬的庆次拉了过来。

  然后,景胜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啊啊,谢谢你啰。」

  庆次二话不说,再度将头舒服地枕在景胜的膝盖上。

  6

  「好的,那么!接下来就换十兵卫表现吧……!唔——喝——!」

  十兵卫开始耍起了手中的刀。

  扫腿、挥刀,整体架势确实华丽无比。如果是以道场剑法的视点欣赏,流畅的动作即使评为满分亦不为过。

  「咦……怎么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呢?而且我也没办法像小续那样,让整个房子摇来摇去的,是我太急了吗?」

  等级的变化似乎尚未发生在十兵卫的身上。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要发生变化可是没那么简单的。你得投入时间和体内的『气』坦诚相见,并且和它对话,才能够渐渐地感受到『气』所带来的影响。」

  庆次的话相当合理,「气」的本质确实就是如此。

  然而,在一旁观看这一切的宗朗心头却掠过一阵不安。

  「这样下去真的来得及吗?我有点担心……虽然我很清楚,太过焦急而试图寻找捷径的做法,其实也违反了『气』的精神。」

  「呜吱!」

  在众人所聚集的中庭里,这次轮到了佐助来试试自己的力量。

  它弯曲膝盖纵身跳跃,并且以爪子发动攻击。但是,虽然它反覆进行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猴子型态的它实在少了点迫力,而且乍看之下无论力量或「气」都和之前没有两样。

  (看来我们只能期待千姬殿下调停成功了。)

  正当宗朗开始朝这个方向思考时——

  「呜吱吱!」

  佐助拉高音调大叫起来,接着,忽然传来「碰」的一声巨响,佐助也跟着巨大化,摇身一变化成了人形的「剑姬」。

  「小佐,你好厉害喔!」

  十兵卫发出赞叹声。

  「呜吱?吱吱!呜吱吱!」

  看见自己的模样时,佐助似乎难掩惊讶地表达着兴奋的情绪,并且不停地上下跳跃。

  「为什么她会忽然变身?平时的话按理说应该不会这样啊。」

  当佐助以动物的本能感觉到敌人接近时,就会自动变身成人形。除此之外,顶多只有和宗朗接触而太过兴奋等时候才会变身。

  「怎么一回事呢?」

  兼续也同样露出不得其解的疑惑表情。

  「呜吱、吱!」

  佐助不断地用手指向庭院里,并且像是要说些什么似地,示意众人望向中庭里那株最巨大的树木。

  「怎么了吗,小佐……喔,原来如比。哥,小佐说她觉得自己好像进到了那株大树里面,然后自己变成了树木,从高处的树枝上向下看,或是变成树上某处的树枝望着整个宽阔的庭院。当她开始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身体就忽然变成女生了。」

  十兵卫替佐助进行了逐步「口译」。

  「是真的吗?她刚才叫的那几声代表那么长的意思?」

  兼续虽然眼神中仍带着疑惑,但佐助化身成「剑姬」型态的确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而且很可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变身的。

  「对了,因为佐助的属性是草木,所以她能将意识寄托于树木之上,然后想像自己和树木结为一体的感觉。」

  (她原有的能力也因此获得增幅了吗?「气」的流动也得以活性化……)

  正当宗朗独自陷入沉思时——

  「呜吱吱!」

  佐助再次发出高亢刺耳的叫声,但她的身体却在叫声停止后渐渐地萎缩变小……最后「碰」地一声变回了小猴子的模样。

  「变回来了耶。」

  佐助一个跳跃,跳进了十兵卫的怀里。

  「你们看吧。这就是所谓的太过猴急啦。」

  兼续露出莫名得意的表情说道。

  看起来似乎想要再次化身为「剑姬」的佐助,正持续地将视线集中在大树的方向,口中也不停地喃喃自语,但却始终无法像刚才一样变身。

  「不要勉强啦。我反而比较能从猴子模样的你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气』的流动呢。你的实力很不错喔。」

  被庆次这么一夸,佐助也眉飞色舞地又蹦又跳。

  「呜——怎么只有十兵卫什么改变都没发生呢?十兵卫果然还是不行吗?」

  最后反而只剩十兵卫变得沮丧消沉。

  然而宗朗似乎不这么想。

  「不,没有那回事。我想,或许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了也说不定。」

  虽然只有短暂片刻,但化身为「剑姬」的佐助确实带给了宗朗莫大的希望。

  (这么一来,或许就能比预期中更早习得「气」了。加上千姬殿下那边的努力,和幕府的交涉也许真的能够顺利进行。)

  宗朗的脑中如此盘算着,于情于理而言确实算不上太过乐观。

  就在此时——

  「啊、呃、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大门外头传来一阵声音。

  仔细一听,好像还是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种时候会是谁?」

  「十兵卫去看看,小佐,过来!」

  「呜吱!」

  佐助听话地跳到十兵卫的肩上,和十兵卫一起前往大门。然而有意一探究竟的似乎不只她们。

  「我也要一起去。」

  「我也去看看……搞不好是……」

  兼续和宗朗也跟了上去。

  尔后,事实证明了宗朗的想像的确没错。

  当大门打开后,站在眼前的果不其然是那两人。

  「啊——各位,呃,你们好。好久不见了,虽然也没有真的相隔很久……呃,我想想,大概有三天没见了吧。」

  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畏首畏尾地向众人问候着。但其实这人的真实身分是个男孩子。

  「小小!」

  眼前正是片仓小十郎景纲。

  他之所以看起来像个女孩,也是因为身上穿着武应学园塾小学部的女生制服的缘故。但本人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而且还是高中部的学生。

  「小小,你回来了!?」

  十兵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一把将小十郎抱了过来。然后一会儿将他高高举起,一会儿又将他紧紧地抱入怀中。

  「噫呀啊啊啊!请、请放开我!呜呜、好痛苦、请、请不要把胸部压在我身上……我、我不能呼吸了、呜咕咕~!」

  小十郎的脸瞬间淹没在十兵卫的丰满巨乳之中。失去自由的他只能拚命地挥动手脚挣扎。

  「喂!你快点放开人家啦!你快把一个好好的小女孩闷死了耶……!啊,对了,他是男的,而且还和我同年呢。」

  出面喝止十兵卫的兼续忽然想起这段事实,于是又闭上嘴退了开来。

  而小十郎之所以会背负着如此复杂难解的身分,原因当然是出在另一个人身上。

  「……」

  有个女学生正仰躺在距离众人不远处的地上。正确来说应该是个武士才对。

  「政、政宗大人,请救救我……请您快点救我呀啊啊!」

  该名武土正是伊达政宗。

  她是小十郎的主人,但其实也是和他同年、目前就读于武应学园塾米泽分校高中部的女学生。

  「你没事吧!政宗?」

  宗朗急忙跑向倒卧在地的政宗身旁,并且试图将她搀扶起来。此时原本一动也不动的政宗忽然动了起来。

  「我肚子饿了。」

  她微微抬起头,但下一刻却又马上瘫倒在地。

  「我早就想到会是这对笨蛋情侣了。只是,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倒在我们道场前面呢?」

  兼续气呼呼地嘟哝着。

  「哇——是小小耶!十兵卫最~喜欢小小了!」

  「噫呀、噫呀啊!不要再把胸部……不要再把胸部靠近我了啦呀啊啊!」

  十兵卫和小十郎依旧上演着固定的戏码。

  「你这个巨乳女,快给我适可而止!」

  正当兼续试图用蛮力将两人分开时,有只手比她更快一步地抓住了小十郎的衣领,并且像在抓小猫般地将他举了起来。

  「搞什么,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家伙啊。」

  是庆次。

  「滋滋……」

  跟在一旁的景胜仍然悠闲地啜饮着手中的茶。

  「庆次小姐!景胜大人!原来你们也来到这里了!」

  被庆次抓着而悬吊在半空中的小十郎拚命地挥着手。而就在此时——

  「嘿咻。」

  庆次伸出另一只手,准备用双手重新抱住呈现吊挂小猫状态的小十郎。

  「——!我绝对不会将小十郎交出去的呀啊啊!」

  原本瘫软无力地倒卧在地的政宗突然猛然跳起,并且气势十足地直朝着庆次冲了过去。

  「呜喔喔喔!」

  冲刺中的政宗迅速地拔出了背上的长型大刀。

  由于背上的刀原本刀柄即是朝着下方的缘故,于是拔出的大刀便呈现几乎和地面摩擦的状态,政宗也顺势以非常低的下段姿势挥刀扫向庆次的脚边。

  「危险!」

  正当庆次的双脚即将被长刀扫过的瞬间——

  「唔!

  庆次直接用单脚踩住了政宗的刀。

  与地面相距约仅有十公分的下段攻击,就这样被庆次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还你。」

  庆次将怀里的小十郎朝政宗抛了出去。

  政宗稳稳地将小十郎接住,并且极其自然地直接将他拥入怀中。

  「小十郎!你没受伤吧?你的贞操呢?象征处子之身的膜应该乜还在吧?」

  政宗才刚问完,立刻开始摩擦起小十郎的脸颊,并且在他的脸上、脖子甚至胸口降下绵密的亲吻之雨。

  「噫呀!啊!政宗大人、请、请您停下来。在大家面前这样,我、我会很害羞的!」

  小十郎顿时满脸通红,小小的身躯也不断地扭动着。

  「这样啊,我明白了,毕竟小十郎实在太可爱了嘛!那我就让你们好好看一看我的小十郎有多可爱吧。来,嗯、啾、啾啾……!」

  政宗完全不把别人的话放在耳里。

  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兼续也同样变得面红耳赤,身体还断续地发出兴奋般的颤抖。

  「什、什么嘛,原来你们不只是一对笨蛋情侣,根本是一对变态的不知廉耻情侣!」

  「哥,她说的膜是指鼓膜吗?」

  「嗯……因为小十郎是男的,所以我想应该就是那样吧。」

  被十兵卫这么一问,顿时语塞的宗朗只能勉强挤出这样的回答。

  「搞什么,这两个家伙还是老样子嘛,真受不了。」

  庆次语气无奈地嘟哝着。

  「滋滋……」

  景胜依旧故我地喝着茶。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倒在我们道场门口?只是因为肚子太饿的关系吗?」

  宗朗问道。政宗这时才总算回过神来。

  「对啊。我、我已经不行了……」

  政宗像是电力耗尽的电池一样,再次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看来唯有在小十郎面临危机(本人自由心证)的时候,她才有办法挤出最后的一丝力量。

  而如今所有力量均已耗尽的政宗,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倒卧在地。

  「政宗大人!政宗大人!」

  小十郎一边哭喊着,一边微微地颤着肩膀。

  「我总觉得好像可以看见之后的发展了耶……」

  7

  「啊嗯、啊嗯、咕、咕唔!咕嗯、咕噜、嗯呀、嗯噜!噫、咿噫……嗯、嗯咕、唔嗯嗯……」

  「政宗大人,您还好吗!?先喝口茶吧……」

  「嗯嗯!咕噜、咕噜、咕噜噜……!噗哈!喔喔,总算得救了,谢啦,小十郎!」

  政宗发出夸张的吐气声,然后将饮尽的空茶杯放在桌上。

  这里是道场的练习场兼大厅。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政宗拖到了这里来。名义上是进行照顾看护,实则为供她饱餐一顿。

  「我怎么觉得先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啊!应该说根本就是同样的事情又重演了嘛!虽然只剩下一些剩饭剩菜,但是我可不会向你说抱歉的喔!」

  兼续一边帮政宗的空碗添加白饭,一边叹着气抱怨道。

  「哈哈哈!我又上门来白吃白喝了!真是太感谢了!而且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庆次和景胜,实在是偶然的幸运呢!再来一碗!」

  「你到底要吃多少才满意呀!不管是庆次、景胜大人还是你这家伙,每个来自东北的武士都这么会吃,你们应该去参加大胃王比赛才对吧!」

  嘴上不留情面地吐嘈的兼续,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东北米泽出身的武士。

  「话说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啊,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两天前才在这间道场里叨扰过,当时真的很谢谢你们大家的照顾。后来我和政宗大人离开这里之后,就先前往学园的学生事务处。」

  据小十郎表示,他们两人先造访了学园高中部的学生事务处,并且证明她们是米泽校舍的学生,想要藉此换得一顿饭菜的样子。

  学园当中确实有专为远道而来的学生所设置的宿舍。

  「但是,他们用电脑查过我和政宗大人的资料后,发现我们早就已经是遭到休学处分的学生,所以我们就变得无处可去了。」

  「哈哈哈!我可是去找了好几个认识的人求援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碰巧都失踪了,所以我也没辄了!嗯、嗯咕、嗯咕!」

  政宗一边大笑,一边狂扒着碗里的米饭。

  看见这一幕的景胜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景胜肚子也饿了呢。」

  「你应该还没饿才对吧!景胜大人中午的时候不是才刚吃了一大堆细冷面吗!更重要的是,米柜里根本就已经空空如也了啦!你看!」

  兼续将米柜捧到景胜面前,里头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粒米粒而已。然而景胜却将手伸进米柜里,从中拾起了一粒米粒。

  「嗯……」

  她将米粒放进了口中。

  「所以你们才又辗转回到了这里啊。」

  宗朗面露苦笑地说。此时除了苦笑外也摆不出其他表情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明明才刚受过你们那么多的照顾,结果却又……」

  小十郎一边说着,一边向众人鞠躬道歉。但不一会儿,他便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咦,请问真田幸村小姐和后藤又兵卫小姐,以及千姬殿下和……」

  「你是说半藏吗?她们现在都不在这里……不过,她们会回来的,绝对会!」

  看见小十郎有别于平时的表情,十兵卫于是主动地作了说明。

  然而就在此时,政宗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乍看之下似乎只是因为碗中的饭菜已经清空的缘故,但她却接着双手合十地向众人点了个头。

  「果然没错。事实上,我也是回来确认这件事的。」

  政宗调整语气,再次缓缓地开口。

  「回来确认?难道你知道幸村她们人在哪里吗?」

  宗朗问道。一旁的景胜似乎对这番话起了些许反应,但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察觉此事。

  「不,我想确认的不是那个凸额头军师,而是德川的公主殿下。」

  「你是说千姬殿下?」

  「是啊。听说她现在正被拘禁在大江户的天城里面。」

  听见政宗突如其来的发言,道场里的每个人似乎都还无法立刻进入状况。

  一会儿后,宗朗总算率先发出回应。

  「拘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千姬殿下可是将军家的女儿,虽然这次是偷偷潜入江户城中,但只要透过适当管道做好联络,城里应该就像是自己家一样才对啊?」

  宗朗陈述着自己的认知。

  「你说得没错。其实我到现在对这个消息也仍然抱有几分怀疑,我甚至连她离开这间道场,只身前往大江户这件事都不太相信,所以我才会回到这里来确认。」

  「这是目前正潜伏在大江户城中的米泽伙伴所提供的情报。虽然乍听之下确实很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所提供的情报正确性一直都很高,到目前为止也从未出错过……」

  小十郎在一旁帮忙补充道。

  「拘禁?会不会只是用词错误而已?例如对方可能只是为了确认千姬的身分,所以先将她带去检查什么的,或许只是这样也说不定啊。」

  「说得也是,因为还不确定她的身分,所以只好暂时将她软禁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

  听见兼续的推测,宗朗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不,拘禁是有可能的。」

  然而庆次立刻推翻了两人的看法。

  「为什么?而且怎么可能有人胆敢拘禁千姬殿下呢……啊,难道是……!?」

  某个想法忽然划过宗朗的脑海。

  宗朗等人曾倾全道场之力和德川四天王「剑姬」们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而当时千姬当然是站在道场这一边。也就是说……

  「她成了德川家的敌人。」

  「先等一下。虽然我刚才也有想到这一点,可是后来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即使是包括本多、榊原、井伊、酒井在内的四天王,每个人都只是世袭的大名,换言之也只不过是将军家的家臣而已。而德川将军则是千姬殿下的父王,御台所则是她的母亲,怎么想都不至于会演变到这种地步才对。」

  「父母杀害孩子,孩子篡弑父母,兄弟之间亦可能发生战争,这类事件在历史上不知道已经重演多少次了。特别是在有权者的家族之中更容易发生。」

  庆次的话充满了说服力。

  「但是……」

  宗朗虽然试图反驳,但却遍寻不着适当的词藻。

  德川将军家毫无疑问是个位高权重的家系。

  德川幕府即使经过长达四百年的时光,其权力地位依旧稳若泰山。即使将其存在与历史划上等号亦不为过。

  思索至此,宗朗也不禁产生了动摇。

  (现在的确不是怀疑情报真实度的时候了。)

  「兼续!——不,我自己来!」

  宗朗毅然地站起身来,准备前往道场拨打电话。但就在此时,十兵卫已经急促地从走廊的方向跑了过来。

  她一把头采进大厅,便立刻用慌张的语气开口说话:

  「我刚拨了千姬的手机,但是却打不通耶。」

  看来十兵卫已经抢先一步试着联络了千姬。

  「这样啊。真是奇怪……」

  焦虑开始在宗朗的心里萌生。

  自己绝非不相信十兵卫所说的话。但即使如此,宗朗还是希望能够亲自确认,于是他仍然继续朝着置放在走廊尾端的电话走去。

  在这个时代,手机除了机器本身价格高昂之外,如果不是拥有足够装设线路的地位和金钱的人,就连想要订定手机契约都办不到。

  幸村平时是以网路骇客方式来入侵非法的机器和线路藉以取得情报,而千姬则是从一开始就拥有个人专用的手机。

  (我这样直接打电话给她,或许不太好。)

  宗朗将黑色的电话话筒贴在耳朵上,开始转起上头的号码键。

  「……果然还是打不通啊。」

  电话那头只是不断地传来待接听的响铃声。过了一会儿后,便自动切换成了语音信箱的留言说明录音。

  而该功能是电信公司所提供的服务,并非千姬的手机原本即有的功能。

  宗朗还是留下了希望千姬能主动联络的留言,然后才将电话挂上。

  「如何?」

  回过神时,庆次已站在离宗朗身后稍远的位置。

  宗朗摇了摇头。

  「这样啊。」

  庆次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开口:

  「我要去江户走一趟。」

  庆次的宣言令宗朗吓了一跳。

  「反正我也差不多要离开这里了。再继续待下去的话,续搞不好真的会气死。」

  「你不需要在意那点小事啦。兼续虽然嘴上啰唆了点,但我想那应该不是她的真心话。而且现在住在道场里的人数又比先前少了四个人。」

  按理说,现在有四个人离开道场,伙食开销应该会少上许多,但是自从看过庆次和景胜的吃法后,此刻宗朗实在也没把握能说得准。

  而且政宗等人接下来也可能会暂时留在道场。

  但是回头想想,庆次应该还有关于「气」的事情要教给自己,而且这间道场也不是多了政宗几个人,就会变得难以支撑下去的脆弱道场。

  (如果要说会影响家计,其实从之前就一直是很惨的状态。)

  正当宗朗想要慰留庆次时——

  「你可别搞错了。潜入大江户城,并且直接调查幕府的各种设施原本就是我的目的,我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继续偷懒打混下去。」

  「咦,你打算穿着这身醒目的衣服潜入吗?」

  「你到底都把注意力放在哪里啊?」

  庆次说着,用手掌掩住了自己的脸,接着缓缓地将手由右侧向左侧滑动,覆盖在手掌下方的脸竟也跟着换成了另一副表情。

  「啊。」

  出现在眼前的,的的确确仍然是庆次的脸。

  但是,骤然一变的表情却和方才有着莫大的差异,甚至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

  她的斗气高涨,感觉随时都可能举刀砍向自己一样……看见庆次丕变的样貌,宗朗甚至不自禁地担忧起自己忘了将刀挂在腰上一事。

  「就是这个样子。如何,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我都忘了变装是你的专长呢。」

  第一次见到庆次时,她也是扮成一个男学生的模样,而当下宗朗几乎没有产生过半点怀疑。

  「既然你明白了,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如果我得到了任何关于公主殿下的情报……」

  「不行。」

  「啊?原来你也是这么不知变通的家伙呀。」

  「我也要去。」

  「什么?」

  霎时间,庆次似乎还听不懂宗朗的回应所代表的含意。

  「我说,我也要一起去。不,应该说我非得走这一趟才行。先前千姬殿下主动地表示愿意亲自前往,于是我便顺着她的意思送走了她。但是,如今包括这间道场在内,我和我的『剑姬』们既然已成了幕府的敌人,我就有必要和幕府好好地谈一谈才行。而这件事当然只有我能做得到。」

  宗朗带着严肃而认真的表情说着。他的眼神始终笔直地注视着庆次。

  「喔,你真是吓了我一跳呢。竟然想要和幕府对话?你真的以为对方会好好地听你说吗……不,或许这样也不错喔。毕竟你是这种能把如此不经大脑的话义正词严地挂在嘴上,让我因为这些率直话语而惊讶到说不出话的男人嘛。如果你真有办法和幕府对话,事情搞不好会变得更有趣呢。」

  庆次宛如要推翻己见似地附和着宗朗的提议。

  因为,面前的宗朗眼神之中只有几乎要贯穿而出般的专注,看不见其他任何的杂念。

  「既然如此——」

  「不过……」

  庆次再次打断了宗朗的话。她像是在甩晃手中的机关伞似地,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就算你想要和对方对话,但如果对方没有这个意思,光是要找到坐下来谈的机会都相当困难。无论你再怎么请求甚至哀求,只要对方不愿意的话,那么一切都是空谈。你应该知道吧。」

  宗朗点了点头。

  「所以,对话也需要力量才行。无论对方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愿意老实地请你坐上谈判桌,你都会需要力量作为你的后盾。」

  「你指的是『气』吗?」

  「天知道。或许『气』会引导你,但也有可能对你毫无帮助。不过总而言之,我已经充分了解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也不会因此打消前往大江户的念头。」

  「那么……」

  「嗯。你要去就去吧。你是为了和幕府对话而走这一趟,而我的目的则是击溃幕府,因此我必须到那里去完成一些必要的事前准备。或许我们的目的到途中为止会是相同的。但是,只要觉得有一丝机会,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将军一家,包括你的公主殿下在内。如果你胆敢阻碍我的话,我可没办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这点你最好谨记在心。」

  庆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庆次……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条件。」

  「是吗?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明天一早……」

  「景胜也要一起去。」

  循着声音转头一看,景胜正伫在视线的前端,手上还拿着干面。

  「景,你……」

  庆次声音才刚出口,却又立刻闭上了嘴,并一把将景胜拥入怀中。

  「啊。」

  景胜也像是要回应庆次似地,将手绕到她的背后。当然,她依旧紧抓着手中的干面。

  「啊——!原来你们都在这里!景胜大人,请你不要随便把面拿走啦,这样我很伤脑筋耶!而且距离晚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

  追着景胜一路跑过来的兼续,一看见两人互拥的画面,立刻二话不说地煞住了脚步。

  「打、打扰你们了——!」

  话毕,她立刻以U型回转的方式在走廊上来了个急转弯,然后沿着原路悻悻然地跑了回去。

  「喂,等等。」

  然而庆次却在此时叫住了她。

  「有、有什么事吗?我并没有破坏他人恋情的意思,只不过是希望景胜大人可以把干面还给我而已。我有点担心她会连过水氽烫都不做,而直接把那团干面吃进肚子里。」

  「不是那个啦。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多谢你的照顾啰。」

  「咦?这、这样啊。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你们可以再多留在这里休息一阵子啊。」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算了,总之我要借用宗朗一阵子,所以你要确实地留在道场看守喔。」

  「咦?咦咦?什么意思?宗朗,你要去哪里……」

  「我也要跟我也要跟!十兵卫也要去!十兵卫要和哥一起去!对吧,小佐!」

  「呜吱!」

  十兵卫忽然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肩膀上还坐着佐助。

  下个瞬间,她已经紧紧地冲上前抱住了宗朗。

  「喂、喂,十兵卫……呜哇!」

  过于强大的冲力让宗朗整个人跌坐在地,但几乎和被推倒没什么两样。

  「是柳生十兵卫啊。我对你可是很有兴趣的呢。如果你也要一起去,事情应该会变得更有趣才对。毕竟你是个感受到两种『气』之波动的人啊。」

  庆次一边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十兵卫,嘴上一边意有所指地说着。

  「两种?」

  「是啊。只是她好像还没办法明确地展现在我们面前。等到十兵卫完全学会『气』的操纵方法后,情况一定会变得很有意思的。」

  景胜自言自语地说着,庆次则是跟着露出笑容。

  「这间道场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兼续则是语带困惑地说道。

  而另一方面,大厅里也断续地传来某种巨响。

  「呼噜~咕~!

  将自己的胃塞到连一丝空隙也不剩的政宗,就这样直接倒地呼噜大睡……此刻,她的鼾声正响彻着整间道场。

  「政宗大人,请你快点起床啦,这样子又会被责骂的,政宗大人!」

  小十郎则在一旁拚命地摇着政宗。

  她的眉头紧皱,并且无力地叹着气。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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