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超一流的嗅觉。
曾培育出好几位有名歌手的名制作人有云:「真正的人才看起来一定光芒四射。」这并非比喻,而是在伯乐眼中,有潜力的音乐人看起来就像是被光芒笼罩着一样。
无论他们是在小到不行的livehouse或是在路边演奏,有能力的制作人都能靠着自己的眼光,发掘出有机会大红大紫的歌手。而制作人做出决定的依据,就在于对方身上的光芒。
换句话说,这就叫做「识人之明」。
在银座经营寿司老店的师傅是这么说的。
「走在鱼市里,脚就会自己往那天最好的鱼移动。」
这应该叫做第六感吧,唯有像这位师傅一样,在寿司之道上不断钻研才能得到这种直觉。这对一般人而言只能用神奇来形容。
身体会自己动起来。
也就是说,身体会根据经验「自行反应」。
一名经营谐星公司的社长曾说:「从那些不断成长的年轻人身上,我可以隐约闻到一种味道。」
「这种味道啊,该怎么说呢,不是什么好不好闻的问题,而是有点香香的。每个人的味道都不一样,总之就是酸酸的!」
呃,这单纯只是因为没有洗澡吧?
绝不可以急着做出这种结论。至少这位社长的确培育出好几个大红大紫的谐星,在掌管公司期间赚进了大把大把的钞票。想必他可以透过「味道」来感应出别人的才气吧。
换句话说,他可以「嗅出」才能。
如果再举个极端一点的例子,
「告诉你喔,天使在耳边告诉我『这支这支,这支股票一定会涨~』呢,呵呵。」
有个天才操盘手这么说。听到这种说法,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这样有点离谱吧」,不过他确实赚进了万贯家财。从这个事实来看,想必他真的听得见天使在耳边呢喃吧。
大概是这样没错。
总之,不管这是一种因为天分或努力,抑或是经验累积而获得的成果,这种能力在一般人眼中简直与超能力无异,而他们就凭藉着这种直觉来发掘目标。
如果以超一流的嗅觉来形容这个能力。
那么确实可以说。
桂木桂马具备了所有的「直觉」。
而且他还拥有上天的眷顾。
会在这站下车完全是一个巧合——前一班电车因为电力系统出问题而停住,造成铁路本身无法通行。
出远门买了美少女游戏的桂马,以及陪他一同出门的艾鲁西,这时只好一边听着站务员的广播「请转搭其它交通工具,如有不便之处敬请见谅」,一边在目的地的前三站下车,一同走出验票口。桂马用PFP查了一下,在车站附近的站牌处似乎可以搭到会经过他家的公车。
在火炉般的盛夏阳光下,桂马有点不耐烦地驼着背,迈出步伐。
他双手提着塞满游戏的纸袋。
艾鲁西伸手遮挡阳光,看起来有些伤脑筋,从柏油路反射出来的热气让人光是静静站着便汗流浃背。
汗水流过艾鲁西白皙的脸颊。
话说回来……
艾鲁西思考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在这站下过车,这里给人的印象十分冷清,放眼望去几乎不见人影。
阳光十分毒辣,所有景象都被清楚地切割为光和影。
「……有很多店家没开门呢。」
艾鲁西喃喃自语,于是走在前方不远处的桂马有点烦躁地回过头。
「艾鲁西!你在做什么?快点走了!」
「啊,好的,神哥哥!」
艾鲁西小跑步追上桂马,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大概前进了两百公尺左右时,
「哎呀?神哥哥,应该不是这个方向吧?」
桂马突然走进岔路,于是艾鲁西讶异地提出疑问。要去公车站脾处的话,应该还要直走一百公尺才对。
然而,桂马他,
「……呃,这个嘛。」
却难得回答得暧昧不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连他自己也疑惑地歪着头,
「总觉得一定要往这里走才行。」
说着便继续快步前进。
艾鲁西赶紧追了上去。
「等、等等我,神哥哥!」
桂马从大马路转进小巷两、三次,而且脚步愈走愈快。
他并没有用跑的。
尽管如此,他光是像被什么拉着似地快速移动脚步,速度便已经非常快了。
由于下半身的速度太快,他提着纸袋的上半身因为跟不上而往后倾。
「唔?哦?」
连桂马自己也瞪大眼睛,噘起了嘴。由于他的上半身跟不上,只有脚在拚命前进,看起来实在是十分诡异。
「神、神哥哥?」
艾鲁西陷入恐慌,挥舞着手全力追赶桂马,桂马则是继续往小路走去。
而且愈走愈里面。
他走进一条阴暗小巷的深处,那儿阴暗的程度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紧接着。
「!」
桂马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简直像是结束了带路的任务。
他恢复了平时端整的神情。
「呼,哈。」
艾鲁西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正按着膝盖不停喘气,然后,
「呼。」
她深呼吸了一次,接着站直身子。
「讨厌~你是怎么了,神哥哥?」
艾鲁西抬头一看,发觉桂马把眼镜推了上去,正揉着眉头四周。
「艾鲁西……」
桂马将眼镜推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提出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
「那家店,」
他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
「……喔。」
艾鲁西看着桂马所指的方向,应了一声。
「你不觉得那家店在发光吗?是金黄色,不,应该是粉红色?」
「咦?」
听见桂马这么说,艾鲁西眉头深锁。
「啊?」
她反射性地回头望向桂马,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那家店,接着,
「这个I嘛。」
她以双手指尖按住左右两边的太阳穴,深思了一会儿。
「并没有啊。」
(神大人是怎么了吗?)
她如此心想。小巷里那家招牌写着「万部旧书店」的店家别说是发光了,整个店面根本就笼罩在阴暗的气氛之中,房子本身看起来还有点倾斜。有爬山虎攀附的外墙和紧闭的玻璃门,看起来也十分阴森。
就算这家店有开门,艾鲁西也一点都不想进门光顾。
「……」
不过,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桂马打从刚才便动也没动一下,而且目不转睛地直盯着那家「万部旧书店」。
他稍稍屏住了呼吸。
眼神中带有一点亢奋的光芒。
「……」
接着他就这么踏着轻快的步伐开始前进。这次并不像是被什么拉着走,而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意愿。
「……神哥哥?」
艾鲁西歪着头出声叫桂马时,他的手已经按在「万部旧书店」的门上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艾鲁西有种不祥的预咸,
「啊,等……」
她话才说到一半,但已经太迟了。
「呵,呵呵。」
桂马发出有点诡异的笑声。
然后走进了店里。
至于艾鲁西,
「唔~」
她刚开始犹豫了一下,但由于个性使然,结果她还是没办法扔下桂马一个人,于是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神哥哥!这家店好像怪怪的~)
她的内心已经有点哭了起来。并非因为她是恶魔才有这种感觉,只要是判断力正常的人,应该任谁都会如此心想。
那就是这家店并不正常。
原本就很狭窄的空间里塞进了七个巨大书柜,每个柜子里都杂乱无章地塞满了书。一踏进店里便传来一股不寻常的压迫咸,里头除了大量的书、书、书、书之外,仍旧只有书。
店里的景象混乱得令人头晕目眩。
家庭料理的食谱旁放着乡土志,超过三十年的黄色书刊上堆着学校课本,书堆里不只有百科全书,还有侧面封皮几乎脱落的推理小说。每一本书都摆得凌乱不堪,完全没有要让人方便拿取的意思。
这些书看起来就只是杂乱无章地塞满每个角落而已。
书堆的高度直达天花板,即使内页都被折得乱七八糟也不处理,就这么塞在书柜里。折页书,档案夹里的文件,皮革封皮的日记本,上了锁头的外文书,日式折页书,恐怖的封面上写着魔法入门的书。
还有连属于哪种语言都看不出来的书。
不只是书。
店里遗有老旧的录影带,佛像,烛台,带刺的手铐,来路不明的洋酒瓶,快坏掉的相机,以及满是灰尘的市松人偶(注1)。(注1以日本江户中期的歌舞位演员佐野川市松为范奉,可以更换衣服的日本人偶。)
连这些东西也杂乱地堆放着。
难道这全都是要卖的吗?
(……)
艾鲁西有点害怕地缩着脖子,环顾四周。
然后,
「咿!」
她忍不住叫了出来。因为一名看似老板、皱纹满面的老先生直盯着艾鲁西,而且与她四目交会。
她原本以为那是什么摆饰。
直到对方咧嘴一笑,艾鲁西才发觉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的牙齿几乎都掉光了,只剩下两、三颗;他头戴毛帽,身穿长棉坎肩,跪坐在收银台旁。
他的眼珠泛黄,露出诡异至极的浅笑。
这名老先生的头左摇右晃,活像个没站稳的平衡玩具。
(他、他是人类吗?)
艾鲁西发起抖来。她栘开视线,仍可以很清楚地威觉到身后的目光,却害怕得不敢回头。
说到这个。
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缘故?
从踏进店里开始,就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现在明明是盛夏时节。
外头明明就阳光普照。
老板却若无其事地穿着厚重的衣服。
艾鲁西浑身起鸡皮疙瘩。
为什么这家店会这么冷?
(神、神哥哥。)
艾鲁西泪眼婆娑,有点像是要求援似地望着桂马。
不过桂马已经完全进入被催眠的状态,似乎一点也不想理会她。打从刚才他就在狭窄的店里翻来找去,兴致勃勃地四处走动。
他抽动鼻子,原本以为是直盯着哪个书柜,结果却忽然蹲在地上,接着又一直攀爬到书柜接近天花板的部分。
他一会儿从书柜后头冒出来,一会儿又消失无踪。
在艾鲁西眼中,桂马的耳朵似乎变成了狗耳朵,臀部也像是长出了尾巴。
他一副亢奋的模样,眼神闪闪发亮。
「有!一定有!这里肯定有什么!我闻到味道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呀,神大人?」
艾鲁西交握双手,忧心地开口问桂马。
「呵呵,这味道真不是盖的!味道就在这附近。」
他的回答不太寻常,接着直线冲进一个角落——即便是在这地板上堆满破铜烂铁及书本的诡异店铺里,那角落也显得特别不寻常。艾鲁西忍不住抓住桂马的衣袖,试着想要拉住他。
「神、神哥哥!」
可是,桂马却,
「走~开!放开我,艾鲁西!你没听见吗?那孩子在喃喃低语啊,你听!她说我就在这里啊!赶快来找我!拜托救救我啊!」
「哇~神大人不正常了,真的要掉进另一个世界了!」
「等一下!我马上就去找你!」
「这、这是幻听啦!!救、救护车!谁来帮我叫一下救护车!」
桂马甩开从身后架住他的艾鲁西,一头钻进那堆莫名其妙的杂物里。
转眼间。
「咿!」
在愣住的艾鲁西面前。
「呵,呵呵呵。」
啪沙。
桂马啪沙啪沙地抖落那堆杂物,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眼镜在微弱的光线下发出光芒。尽管动作有些诡异,但桂马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找到了!」
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盒子。
《西恩灯笼》
上头写着这样一个标题,而且包装相当奇怪,只画了一个白发女子的侧脸。这应该是一款美少女游戏吧,但说实话,看起来其实不怎么吸引人。不过不知为何,桂马却露出了小孩子得到什么宝物般的神情,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向收银台。
「多少钱?」
他一脸认真地向还在摇头晃脑的老板递出盒子。
「……」
老板一脸笑咪咪的,桂马坚决地说道:
「我明白这东西的价值,我会尽可能地拿钱出来。不过,我不会毫无意义地掏钱。也就是说我有两个意思,一是不需要随便唬我,二是想敲竹杠的话,那我不会奉陪。这东西既然放在店里,至少表示是要卖的吧?」
「……」
「开个价吧。」
桂马将脸凑了上去。
「给我一个用不着讨价还价的价格。」
「……」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终于缓缓地在桂马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指。
「……一?」
桂马歪了歪头。老板竖起了他的食指,于是桂马蹙起眉头。
「一?一万圆是吗?」
「……」
老板摇摇头,桂马略露愠色,
「你该不会想开十万以上……咦?不是吗?」
「……」
老板虽然未发一语,但可以从气氛中感觉到他的意思:再低一些。
「一千圆?」
桂马怀疑地问道,但老板又摇了摇头。桂马有些不知所措。
「……一百……十圆,该不会,」
他稍微屏住呼吸。
「一圆?」
呵呵。
老板笑了,然后用力点了点头。桂马登时喜形于色。
「我买了!」
然后如此大喊。
「真是太便宜了!」
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握住老板的手猛摇,
「你真是个好人!」
原本一直静观其变的艾鲁西将手放在胸前,
「神大人,拜托你怀疑一下好吗?」
然后忍不住直接吐槽。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这时桂马已经掏出一圆,买下了这款游戏,买下这款人称梦幻美少女游戏的《西恩灯笼》。
于是。
这件事揭开了恐怖的序幕……
过了一段时间。
场景换到桂木桂马的家,地点是他房前的走廊。
「美少女游戏真是深奥。就连我有时候也会大受震撼,为其中的深度惊叹不已。」
听见桂马突然这么说,艾鲁西开口了。
「那、那个,神大人,我觉得有件事,呃。」
「我攻略或检视过的游戏比任何人都多。无论是过去或将来,都不会有人比我更深爱美少女游戏,原因就是因为我是『神』!」
「那个。」
「只是。」
桂马伸出手指直指天际,完全没有在听艾鲁西说话。
「就连我也有两个领域的游戏无法顾及,虽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说着,他拿起手帕假装擦了擦眼角。
「你知道那两个领域是什么吗?」
「呃,那个。」
「……」
「我不知道,可是那个。」
「那就是!」
桂马并不理会艾鲁西,直接开始说道:
「时间和空间。」
「……时间?」
艾鲁西有点好奇,于是忍不住如此反问。桂马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换句话说就是生命体才有的『神的间隙』。」
「?」
艾鲁西一脸迷惑。
「神的间隙?」
总觉得整件事变得非常难以理解。
桂马笑了一笑。
「不,这其实并不难懂。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在我出生之前……也就是在我懂事而开始接触电玩之前的游戏,是绝对不可能全部玩过的』,还有『原本数量就很稀少的同人游戏,或是只在特定地区贩售的游戏,还有附送的、稀有的、被厂商回收的特殊作品,都很难买到手』,就只是这么单纯的意思而已。」
「……」
「一直以来有这么多游戏在日本上市,我也不是所有游戏都有啊。」
「咦?」
艾鲁西有点讶异。
「神哥哥不是全部都有吗?」
桂马叹了口气,斜眼瞥了艾鲁西一眼,
「这怎么可能嘛?」
「我还以为神哥哥房间里的收藏,就已经是所有的游戏了。」
艾鲁西用拳头抵着嘴边,回想桂马那个被当作美少女游戏仓库的房间。那房间里整齐地摆满数量惊人的游戏,从艾鲁西的角度而言,就算跟她说全世界的游戏都放在那里,她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而且里头不仅摆满了游戏,甚至连「初回限定版」、「导演剪辑版」这些艾鲁西根本分不清有什么差别的同款游戏的不同版本,都在桂马的收藏之列。
「……我也希望啊,」
桂马略带自嘲地眯起眼睛。
「可是不管再怎么努力,总是会有漏网之鱼。」
不过,无论如何。
他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我收藏美少女游戏是不问类别的,我想无论是公司企业或个人,都不会有谁的收藏量比得上我。」
「原来如此。」
艾鲁西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
她似乎还不肯罢休,但在那之前桂马先开口了。
「我这么说并不是嘴硬。虽然很遗憾,不过在我还没收集到的游戏里,大部分的游戏在资料上的价值都高过了作品上的价值。例如同一款游戏的小幅改版,或是做得实在不怎么样的游戏,还有bug严重到根本没办法正常进行的游戏。」
「呃,关于这一点。」
「但是,在我没能收集到的这些作品里,其实还是有不少杰作。」
「那个。」
…垣件事实在让我寝食难安。啊啊,一想到在这世上还有我没接触过的杰作,那些可爱的女孩不知在何处等候着我的攻略——」
啊啊。
桂马按着胸口,露出哀伤的神情。
这模样宛如航天员梦想着哪天,自己可以踏上从未有人类登陆的火星一样。
无边无际的浪漫情怀与求知欲浮现在他脸上。
他是一个冒险家,探险家,研究者,以及探求真理之人。
在这和平的时代,并非每个人都能展露出这种表情。就某个角度而言,他的侧脸非~常有男子气概。
不过他的对象是美少女游戏就是了。
「我一直听说有一个传闻,那就是美少女游戏界里受到诅咒的异数。」
桂马突然话锋一转。
「在网路上,在以前专门领域的刊物里,那款游戏本身。」
「……」
艾鲁西有股不祥的预感,默默地紧抓桂马的衣袖。桂马的眼神彷佛满怀梦想,又像是觉得心向神往。
「那游戏拥有杰出的剧本,以及不可思议的女主角。虽然在作画和音乐上受限于时代背景,潜力却完全不输给现代那些有如灿星的杰作。那是美少女游戏界历史上的欧帕兹(注2)。也就是说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杰作。」(注2Out-ofplaceartifact,意指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土的加工物。)
「神、神大人。」
「我真恨不得早点出生在这世上,因为那是在我出生之前完成的游戏,呵。」
他笑了笑。
「尽管嘲笑我吧,艾鲁西。虽然大家称我为『神』,可是身为人类总是无法超越生物上的限制。」
艾鲁西笑不出来。
她的表情十分僵硬。
桂马继续道: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段经过并不清楚,不过这本来就是由小公司发行而且数量有限的作品。游戏上市后马上发生了回收风波,市面上大部分的商品都被厂商回收销毁了。」
他稍稍蹙起眉头,
「根据知情人士的说法,当时出货的作品在运作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
「依照传闻中的说法,是那被称为原始版、总共不到十套的特别版出了问题。不过一切都只是传闻而已。」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原始版带给您超越这世界的体验。」
「啊?」
「这是一款充满谜团的作品,所以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不过原始版好像有什么超乎想象的设计。至于这设计指的是原创性还是系统,就不是很清楚了。」
「神、神~哥哥。」
艾鲁西的声音有点颤抖,桂马咧嘴一笑。
他眼神中的光芒活像是染上了热病。
「《西恩灯笼》。」
他迅速将手上的软体举到面前。
「这就是原始版。」
艾鲁西看见这诡异的包装,差点忍不出发出尖叫。桂马挥开艾鲁西的手,马上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把门阖上一半,一边稍梢探出头来,
「所以为了攻略这游戏,我要闭关一阵子。请你不要打扰我!」
「哥、哥哥!」
艾鲁西还来不及阻止,门便砰一声关了起来。在那之后,
「求求你!神—哥哥!请你开门!我有一种不祥的预厌!」
不管艾鲁西再怎么敲门、摇门,门都再也没有打开。她无力地垂着头,看起来非常沮丧。
心头那让人略微发寒的忧虑咸不断扩散,完全没有平复的迹象。
「……?」
就在这个时候,艾鲁西注意到一样东西,于是蹲了下去。她捡起掉在地板上的东西,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瞧。
这是什么?
紧接着……
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是一根她从未见过。
而且不应该出现在家里、长度不太寻常的白发。
与此同时,在桂马将自己关进房里、艾鲁西捡起白发的这个时候,距离桂马他们居住的舞岛市相当遥远的某座神社里,一位巫女怱地瞪大眼睛。
她跪坐在铺着木头地板的房间里,两腿的膝盖略微分开,手则放在膝盖上。那直挺挺的腰杆及坐姿蕴含了静谧的威严。
她的年纪大约二十五岁。
附近的烛台映照着她及漆黑的影子。
她留着一头丰盈的乌黑长发,拥有端整的美丽容貌、炯炯有神的眼睛;虽然以巫女而言稍嫌怪异,不过她的嘴唇涂上了口红。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唯有口红的色泽看起来格外显眼。
除此之外,她丰满的胸部还将巫女服撑得鼓鼓的,身材比例十分出色;她胸前的衣襟略微敞开,可以瞥见那雪白的胸口。她的容貌相当神奇,尽管蕴含性感,却又给人一种纯洁的感觉。
「婆婆!」
这位巫女忽然大喊。
「……您也发现了吗?」
听她这么一问,从房间的阴暗角落传来沙哑的声音。
「嗯,看来似乎又有人得到那个了。」
巫女定睛看了过去,一位干瘪的老婆婆端坐在那儿,看起来似乎已经超过了一百岁。由于她身上的衣物颜色黯淡,再加上体型十分娇小,所以才能隐藏在黑暗中不教人发现。老婆婆缓缓睁开眼皮下垂的眼睛,朝巫女望去。
「你有什么看法?」
巫女严肃地蹙起眉头。
然后双手抱胸。
「噶觉很不妙……说不定『元凶』就在那里面。」
白皙纤细的手伸出衣袖。
「嗯。」
老婆婆深深点了点头:
「连这里都可以清楚闻到不祥的气味。」
「……是啊,真是讨厌的味道。」
巫女稍稍皱起美丽的脸蛋,不屑地如此说道:
「反正那东西之前也是一直躲在那些恶质的地方吧。」
「……那东西又回到这个世界了,也就代表有个人很中意那东西吧。」
「婆婆?」
巫女目光锐利地望向老婆婆,老婆婆再次点点头。
「嗯,那个人的性命很危险。」
巫女突然起身,这时老婆婆问:
「我说啊。」
她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了。
老婆婆的叹息里带有死心的意味。
「……紫婪,你要去哪里?」
巫女的回答则是简单明了,彷佛是要老婆婆别担心她。
「那还用说,这次一定要消灭那家伙!」
老婆婆深深叹了口气。
「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不会乖乖听话吧……」
巫女以挑衅的目光望着老婆婆,眼神中带有匕首般的锐利,
「婆婆还是觉得我能力不足?」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六岁小女娃了。」
「嗯,这二十年来你很努力在修行。」
「那您担心的是那曾经附身在我体内、莫名其妙的东西吗?」
「不,这我倒不是很担心。根据我的占卜,你会在最近遇见可以收拾那东西的人。」
「那您在担心什么?」
「不,该怎么说呢?」
看见老婆婆欲言又止的模样,
「别再说了!您的碎碎念我之后再听,总之我要出发了!」
巫女稍稍提起衣摆,快步走了开去,朝房间的出口前进。
「啊。」
老婆婆轻喊了一声,但巫女并没有回头。
紧接着。
「!」
就在巫女踏出房间的瞬间。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哀号。她的背影从老婆婆的视线中消失,看来是因为忘记外头有楼梯而摔了下去。
过了不久,外头传来物体摔在地面上的声响。
老婆婆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缩起了颈子。
然后。
「唉。」
她叹了口气,一边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一边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就是你这种地方……你冒失的个性真的很让人操心。」
……由于变异发生得神不知鬼不觉,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察觉,除了艾鲁西之外。
现在是午休时间。既开朗又深受大家喜爱的艾鲁西,这天也受到其它好朋友的邀请。
她们就是高原步美、小坂千寻和寺田京。
「艾利,一起吃饭吧!」
这群死党里带头的千寻出声叫艾鲁西。顺带一提,包含艾鲁西在内的四个女生组成了一个女子乐团,而千寻是其中的主唱兼吉他手。
千寻的外表、个性和兴趣,所有的参数(这是桂马的说法)都十分普通,个性并不是特别突出。不过由于她拥有大姊头的性格,还有不论好坏都会拉着别人跑的行动力,因此常常担任带头的角色。
当初拉着艾鲁西加入大家的也是她。
若是平时的艾鲁西,只要一听见干寻这么说,
「好的,我很乐意!」
应该早就高举双手赞成了吧。可是这天,
「啊,好……」
虽然她拿着便当站了起来,却表情有些阴郁地瞥了座位有点距离的桂马一眼。
「……」
寺田京注意到艾鲁西的异状,疑惑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吗?」
艾鲁西马上露出生硬的笑容。
「啊,没、没什么!」
然后在脸蛋前拚命摆手。
寺田京和千寻一样,长相也十分普通,不过她和干寻不同,不是那种会带领别人的类型。她是个脚踏实地、认真努力的人,在朋友间算是很会照顾人的一个。
所以她才会察觉艾鲁西怪怪的吧。
京在乐团里负责的是键盘和编曲器。
这时。
「来,把桌子合起来!合起来吧!」
精神饱满的高原步美叫了她们一声。
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从后头推了推艾鲁西和京的肩膀。
「啊,好、好的。」
「嗯。」
艾鲁西和京在她的催促下点了点头。
她们可是正值发育期的女孩。尽管嘴里说什么「最近胖了一点」、「唉,看来明天要开始减肥了」,但还是豪迈地将面包或便当吃个精光。
特别是田径社的步美,由于平时消耗的热量惊人,所以食量比一般人来得大。
「结果啊,那时候学长姊他们。」
步美一边东聊西扯,一边趁着说话的空档将巨大的面包送进嘴里。她可爱的外表在这群死党里仅次于艾鲁西,发型很有运动类社团女孩的清纯厌,身材相当纤细。
因为这个缘故,她在班上也很受欢迎。
虽然她本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女生。
顺带一提,她在乐团里跟干寻一样负责吉他。无论是在社团或是朋友间,她都扮演着负责炒热气氛的角色。
「……」
这时步美忽然闭口不语,原本吃着洋芋片的千寻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
「……」
于是瞥了步美和京一眼。
「……」
京看似伤脑筋地蹙着眉头。
「……」
步美则是耸耸肩膀,彷佛在说「我也不知道」。
「那个。」
于足干寻代表大家开口了。
「怎么了吗,艾利?」
打从刚才,艾鲁西就一直托着下巴,手肘靠在桌上,忧心忡仲地注视着桂马。看来她几乎没有把步美刚才的闲聊听进耳里。
「……」
即使千寻出声叫她,她也没有反应。
看来她连千寻出声叫她都没有注意到。干寻、步美和京默默地交换视线,彼此点了点头,
「「「艾鲁西!」」」
三人同时大喊她的名字。艾鲁西吓得挺直腰杆,然后慌慌张张地转头看着她们。
「有、有?什、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千寻叹了口气,步美语带调侃地说:
「你怎么了?你好像心不在焉耶?桂木应该没有帅到可以让你看得这么入迷吧?」
京似乎有点担心。
艾鲁西笑得有些腼腆,伸手搔了搔头,
「啊哈哈,对、对不起。」
「你到底怎么了?」
这回换干寻皱着眉头问。
「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其它两个人也露出认真的表情。女孩子之间的友情虽然让艾鲁西觉得很开心,但她还是犹豫着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呃,那个。」
她又斜眼瞥了桂马一眼,这才压低声音,
「……我家的哥哥。」
「桂木他?」
「四眼阿宅他?」
虽然看不太出来。
不过步美和千寻抖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明显。
两人的脸颊泛红起来,不过大概没有人注意到,就连她们自己也一样。
艾鲁西点了点头,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你们觉不觉得我哥哥最近怪怪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紧接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在说什么啊~,太突然了吧?」
「喂喂,艾利!拜托吃饭的时候不要说笑话好吗?」
三人各自大笑了起来。艾鲁西不懂她们在笑什么,于是瞪大双眼。这时她们忽然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家伙一直都很怪啊!」」」
她们还真是有默契。
的确是这样没错。
桂马现在戴着遮阳帽,埋首于电玩之中。他噘着嘴,完全不理会周遭,独自玩着美少女游戏。
在学校的午休时间。
他这种举动除了「奇怪」以外,还有其它字眼可以形容吗?
「话、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艾鲁西左右两手的手指不停画圈,露出觉得丢脸的表情。
「可是不只是这样~」
不过,另外三个正在谈天说地的女孩,根本没听见艾鲁西说了什么。
「那家伙真的很怪耶~」
这是大家一致的意见。
从同学到老师,每个人都认为桂木桂马是个「怪人」;可是说到他的母亲,其实是一个相当正常的人。
身为女性的她一手包办咖啡厅「葛兰帕」的大小事,还代替桂马那很少回家的父亲,扛起了桂木家这个担子。
由于她年轻时曾经荒唐过,惹她生气的话下场会非常恐怖。不过她平时是个很会照顾人、很有包容力又通情达理的好母亲。她拉拔桂马这个性格十分怪异的小孩长大(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担忧),还温暖地接纳老公在外面的私生女艾鲁西(其实是她误会了)。从她如此宽宏大量的个性来看,就可以知道她绝非泛泛之辈。
从她在咖啡厅柜台亲切地招呼客人的模样,可能很难想象她其实是个相当有胆识的母亲。
「嗯~嗯~☆」
她现在正哼着歌。打烊后的她站在自家厨房里。
那熟练地做出一道道营养均衡又美味的料理的手艺,对同为女性的艾鲁西而言可是十分憧憬。
艾鲁西在她身旁帮忙准备晚餐,一边剥着荷兰豆,忽然好奇地问:
「那个,妈妈大人。」
「嗯?」
桂马的母亲——桂木麻里一面倒掉热水,一面回答:
「怎么了吗,小艾?」
她的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
艾鲁西有点犹豫。
不过。
「呃。」
艾鲁西还是希望身为母亲的麻里可以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很希望可以听听她的意见。
「这件事听起来可能很怪。」
艾鲁西梢稍靠近麻里,压低音量避免坐在客厅桌前的桂马听见。
「最近,」
她吞了吞口水。
「哥哥大人是不是怪怪的?」
一瞬间,麻里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凝视艾鲁西,连手上的调理筷都忘了放下来。
艾鲁西满怀期待地望着麻里。
她相信。
她相信如果是麻里,应该早就察觉到桂马的异状了。
「呵。」
麻里突然抖动肩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高声又豪迈地笑了起来。
「拜托~那孩子本来就很怪不是吗,小艾?」
「呃,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
连亲生母亲都这样说桂马。
艾鲁西一脸伤脑筋,偷偷回头看了过去。桂马戴着遮阳帽在打电动,姿势就和在学校时一样,甚直连稍稍噘嘴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话说回来,好歹他在吃饭时间会乖乖坐在餐桌前,应该算是改善了一点吧。」
「……」
艾鲁西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稍微左右转了转眼珠。
「说到这个。」
麻里的表情稍稍认真了点。
「最近怪怪的不是我儿子,应该是这屋子吧。」
麻里放下调理筷,一面用围裙擦手,一面看着艾鲁西。
「你不觉得有风从什么缝隙吹进来吗?」
「……」
「真奇怪,我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洞啊。」
「……」
「家里好像特别冷耶,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对啊,现在明明是夏天。」
「是啊。真的很怪耶,我们平常也不太开冷气啊。」
「……」
艾鲁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麻里继续道:
「家里看起来也暗暗的,是不是灯泡快坏了?」
一面抬头望着天花板。
「……」
艾鲁西忽然好奇地回头望去,这时桂马正好摘下遮阳帽站了起来。大概是要去厕所吧,他缓缓移动脚步,正准备离开客厅。
「浴室的湿气重到都发霉了,前阵子家里半夜还一直振动,好像有人在走动一样。要不要去找专门处理这些的师傅来看看啊?」
就在麻里用手指抵着下巴,如此喃喃说着的时候。
「!」
艾鲁西打了个冷颤。
因为在打开门、正要离开客厅的桂马嘴边……
「咿!」
她不由得叫了出来。
因为桂马嘴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艾鲁西心头的不安愈来愈甚。
这天,艾鲁西很晚才去洗澡。
她帮忙打理家务,等到麻里和桂马依序洗完后才去洗。这是因为艾鲁西考虑到自己只是借住在这里,同时也算是她的贴心之处。
虽然艾鲁西的脸蛋看起来很稚嫩,身材比例可是充满了魅力。
她细心搓洗自己雪白的肌肤和乌黑的秀发后,这才泡进浴缸。
「呼。」
然后忍不住吁了口气。
「今天还真忙。」
在学校里要跟干寻她们练乐团,回家还得帮忙打理咖啡厅,而且遗打扫家里,又洗了衣服。
因此当她稍稍合上眼睛,便差点在浴缸里睡着。
扑通。
这时传来了水声。
她慌张地睁开眼睛,原来是水滴从水龙头滴了下来,缓缓落向装满水的洗脸台。
扑通。
水滴在水面上弹开,又发出了水声。
艾鲁西赶紧伸手扭紧水龙头。
热水从她柔嫩的白皙上臂啪嚏啪嚏地滴落在地砖上。
「呼。」
她泡回浴缸,然后用指尖敲打自己的脸颊来赶跑瞌睡虫,脑子里想的则是桂马。
「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自从买下《西恩灯笼》,桂马就明显不太对劲。话虽如此,其实就像大家说的那样,桂马的行为举止原本就和「一般常理」相距甚远。可是,艾鲁西就是看得出来。
总觉得。
他比平常还要奇怪。
不,应该说他怪得跟平常不太一样。
这时艾鲁西有了头绪。
「啊。」
她不由自主叫了出来。原来如此。
她终于想通了。
其实一切不对劲的源头。
就是……
「唔。」
艾鲁西忽然起了鸡皮疙瘩,虽然她明明泡在热水里。
她感觉身子愈来愈冷。
「原来,如此……」
她之所以觉得桂马怪怪的。
其实是因为他和平常简直没什么两样。
桂马得到了从未想过能够买到、而且又梦寐以求的游戏,却没有为了破关而沉溺其中,反倒和平常一样上学(虽然还是在打电动),回家也会正常吃饭(虽然还是在打电动),也跟平时一样就寝(大概还是关在房里打电动)。
既然如此。
那他到底是在什么时间玩那款游戏?
玩那款名为《西恩灯笼》的游戏。
艾鲁西很清楚,只要桂马认真起来,就能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把游戏破关。可是,尽管买下游戏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桂马却一点也不像是已经把《西恩灯笼》破关了的样子。他之前可是向艾鲁西说了一堆那游戏的事,如果破关了,应该至少会阐述一下心得吧。
这么说来,
整件事就更不对劲了。
按照桂马以往的作风,他应该会废寝忘食地关在房里,整天玩那款《西恩灯笼》才对。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神哥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玩那款游戏的?」
现在的艾鲁西已经知道那是要「安装」在「电脑」上才能玩的游戏。
可是,桂马就跟平常一样会去上学,回家以后也会和麻里说的一样,待在客厅陪着家人「和乐融融」,有时还会放下PFP,边喝茶边陪麻里和艾鲁西聊聊天。
这样一来,他哪来的时间玩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西恩灯笼》……
「难道是……晚上吗?」
艾鲁西觉得心头略有寒意,抬头望向天花板。
二楼。
她似乎可以透过天花板,看见桂马关在房里、着魔似地盯着游戏画面的模样。
他驼着背。
眼镜底下的眼睛闪闪发亮。
嘴角肯定浮现着那诡异的笑意……
就在艾鲁西吓得不禁打起冷颤的时候。
「!」
她差点不由自主地发出惨叫,因为电灯忽然熄掉了。她登时陷入惊慌之中。暂时失去光线的眼睛无法在短时间内适应黑暗,完全看不见有什么能辨识出来的景物,于是她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
总之她先扶住墙壁。
「呜呜,呜呜~」
她哭丧着脸缓缓爬出浴缸,注意着不要滑倒,然后探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
不过,她的心里非常着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是停电吗?
还是有人关了电灯?
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堆疑问在脑海里翻转。她光着脚拚命找路,就在她走到通往浴室外头的门边时。
「!」
艾鲁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奇怪?那是什么?)
她的眼睛终于开始适应黑暗。
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是从略开的门缝可以看见更衣间。
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
(有东西蹲在地上。)
她的胃感到一股寒意,全身的血液彷佛转眼间全部结冰。
(是人吗?有人吗?)
艾鲁西完全忘了自己现在一丝不挂。她僵立在原地,视线无法从那东西身上移开。
她的牙齿不停打颤。
(是妈妈大人、吗?还是神哥哥?)
这怎么可能。
她的理性马上告诉自己不可能。如果是桂马。
如果是麻里。
那他为什么完全不出声,而且背对这里一直蹲着?
在一片漆黑之中。
其实艾鲁西,
「你是谁?」
很想出声问对方,但她的直觉阻止她这么做。那东西。
不是人。
而是其它东西。
(!)
艾鲁西几乎要窒息了。那人影。
开始缓缓朝艾鲁西的方向转头。
首先是脸。
然后肩膀不自然地转动,上半身扭了过来。
那东西不发一语。
取而代之的是。
「咿,咿。」
艾鲁西从喉咙深处发出诡异的声音,几乎要跌坐在地,视线却无法从那东西身上移开,完全无计可施。在阴暗之中,虽然可以模糊看见对方身体的轮廓,但不知为何却完全看不出脸部的模样。
那张脸一片空白。
就像是无脸鬼一样。
接着,
就以那个姿势。
突然之间。
「~~~~~~~~~~~~~~」
那东西。
像昆虫一样跳了起来,砰一声贴在门上,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然后发出怪声。
门要关不关的,白色的手挣扎似地向内涌入,手和脚乱拍乱蹬地伸了进来。
「叽叽叽叽叽!」
那个。
晒心的东西。
想要闯进浴室。
叽。
艾鲁西跌坐在地,反射性地从口中进出类似的声音。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声化作哀号,振动了整个桂木家。
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艾鲁西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急忙赶来的麻里抱起了光着身子的她。
看来她似乎昏倒在浴室的地板上了。
这时四周早已亮起灯光。
在麻里身后可以看见桂马。他移开视线,尽可能不看艾鲁西。此时艾鲁西的心里想的,可不太适合这个场面,
(神哥哥……来关心我了。)
看来桂马听见艾鲁西的惨叫后就跑了过来,这令她相当开心,于是忍不住露出微笑。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光着身子,所以手忙脚乱了起来。
她用浴巾裹好身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听见麻里的关心,
「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吗,小艾?」
她的脑袋才恢复清醒,于是恐惧再度涌上心头。
然后颤抖了起来。
艾鲁西拚命向桂木母子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电灯忽然熄灭。
而且还有来路不明的人影蹲在更衣间。
她挥动手脚,死命解释。
然而。
「……」
「……」
桂马和麻里这对母子却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麻里的表情有点困惑,桂马则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小艾,」
然后麻里开口了。
「我跟桂马刚才都醒着,可是并没有停电啊?因为啊,家里的灯一直都亮着,这点是不会错的。」
「这样的话!」
艾鲁西拚命想要说服他们。
「那个!那个人,」
也不晓得为什么,艾鲁西的直觉告诉她对方是女的。
「一定是那个人把浴室的灯关掉了!」
桂马又叹了口气,麻里则是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
「小艾,你一定是泡澡泡昏头了,所以才会产生那种幻觉。」
麻里白皙的手轻轻放在艾鲁西的额头上。
「可、可是。」
艾鲁西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桂马开口了。
「我说艾鲁西啊。」
他不给艾鲁西时间继续说下去,眼镜的镜框闪了一闪,立即接着说道:
「那时候我下楼到厨房拿饮料,妈妈正好从厕所出来。你发出惨叫以后还不到十秒,我们就已经来到这里了。特别是妈妈,她当时正好站在浴室正前方。时间上可以说是一点落差也没有。」
「你听我说,小艾。」
麻里似乎很伤脑筋,
「就跟桂马说的一样,那时候真的很巧,我正好刚从厕所出来。你也知道吧?家里的厕所就在浴室旁边,所以一听到你的惨叫,我马上就打开了浴室的门。」
直到这时,艾鲁西终于了解他们想说什么。
麻里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一开门就知道了。更衣间里根本没有什么怪人,而且浴室的灯也全都亮着。」
「呜。」
艾鲁西的眼睛有点湿润。
听他们这么一说……
她也觉得或许一切都是幻觉。
于是她稍微接受了麻里的说法,并且厌到安心不少。
可是可是。
她还是觉得那件事真的发生过……
艾鲁西愈来愈搞不懂了,于是用拳头抵住嘴角,陷入沉思之中。
「唔~」
「……」
一直沉默地望着她的桂马发出第三声叹息,
「下次记得泡澡不要泡太久,艾鲁西。我要回房间了!」
桂马说完便离开了更衣间。看来一直待在半裸的艾鲁西身旁,早就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就某个角度来说,这种想法应该很理所当然。
接着麻里也说道:
「来,小艾,快点换好衣服到厨房来。看你有点累的样子,我帮你弄杯姜茶打起精神小」
她露出微笑,跟在桂马后头,咚一声地关上了门。
「唔~」
独自留在更衣间的艾鲁西还在沉吟,然后一边思考,一边慢慢穿起衣服。她裹着浴巾先拿起内裤,抬起一只脚正要穿上去。
「?」
她先赶紧把内裤穿上,然后缓缓地跪到地面。
接着用指尖捏起地板上的某样东西。
「!」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那是。
一根白色长发
艾鲁西的第一个反应。
就是。
「~~~~~~~~~~~~~!~」
高高地用指尖捏举着那根头发,手忙脚乱地在更衣间里四处乱跑。人类……不,就算是恶魔,只要受到超出忍受范围的震撼,也免不了陷入恐慌之中。
(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她完全摸不着头绪。
为什么,
在这个地方……
会出现这样一根头发。
艾鲁西的思绪一一串连了起来。那诡异的人影,桂马买回来的游戏软体,以及掉在他房前、一样的白发。
而她归纳出来的结论。
就是……
这根头发……
其实是。
刚才那奇怪人影的。
那女人的。
东西?
「这、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连啊?跟那个游戏,」
她整个人不停发抖。
身体不听使唤地愈来愈冰冷。
「……跟神哥哥买回来的那个游戏。」
直到这时。
艾鲁西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指尖还捏着那根来路不明的头发。
「呀啊!」
她大喊一声,将头发扔掉……
「呜,呜呜。」
然后赶紧冲向洗脸台拚命洗手,还用肥皂洗。直到仔细地洗了好几遍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她拿面纸小心翼翼地包起头发,扔进垃圾桶里。虽然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教她恶心得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
她只希望。
不要。
再发生什么怪事了。
整个日常生活。
正缓缓被异常侵蚀。
例如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因为睡不着而望向窗户,结果窗外……
这里明明是二楼。
「!」
却有张脸不发一语,侧着脸往房里窥视。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
整片空白的脸。
以及散乱垂挂的白发。
「咿!」
就在艾鲁西差点放声尖叫的时候,
那张脸却又突然消失无踪,完全不见踪影。
这是在作梦?
还是幻觉?
或者只是单纯看错?
总之艾鲁西完全没办法好好睡一觉。
在学校里被同学团团围住时。
她望了桂马一眼。
眼前的景象令她心惊肉跳。
「!」
她差点在这大白天里大叫起来。
有只白白的。
以人类而言纤细到不太自然的手从桌缝钻了出来,湿湿黏黏地缠在桂马腰上。
缠了好几圈。
好几圈。
就在艾鲁西几乎窒息,整个人愣住的同时。
那幻影又消失无踪。
桂马仍旧嘴上挂着浅笑,若无其事地打着电动,而且四周也依旧吵闹,干寻她们也出声叫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艾鲁西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家里洗头时,会发现流向排水沟的白发。
那很明显不是艾鲁西自己的。
那并不是她的头发。
「呜。」
她头昏眼花了起来。
某天,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
这天一大早就下着绵绵细雨。艾鲁西起床后就一直一直觉得很不安。
不管是在学校里。
还是放学回家的时候。
感觉一直有个不属于这世界的东西,从背后直盯着自己,因此她一再一再地回头张望。
看见她这副模样,连平时算是粗枝大叶的千寻,
「……喂喂,艾利,你是怎么啦?」
也忍不住蹙起眉头这么问。
而艾鲁西,
「……」
也只能露出掺杂哭意的笑容,默默摇头而已。
她没办法解释。
也无法向别人求助。
回到家后,发生了一件令艾鲁西更加忧心的事情。
桂马的妈妈,也就是麻里,
「对不起!娘家那里发生了一些纠纷,所以我要把店关起来,先回娘家一趟。」
居然双手合十向她道歉。
艾鲁西有点惊慌。
她心里其实一直有个念头。
那就是。
「还好家里有妈妈大人在。」
艾鲁西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家里有麻里在,总是能让人稍微安心一些。可是,她唯一指望的麻里,
「那桂马就麻烦你罗。」
居然在留下这句话后,就急着离开了家里。
「啊。」
艾鲁西开口时,门早已咚的一声关上了。
感觉飕飕的冷风。
吹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在那之后,艾鲁西巡视了整间屋子,把门窗一一锁上。有时候,她会像是不安似地仰望窗外阴郁的天空。
虽然才傍晚,附近却已经一片漆黑。沉郁的深褐色云朵层层交叠,覆盖了整片天空。
冰冷的雨水从天边往地面滴落。
水滴沾在玻璃窗上。
窗外路灯的光线看起来比平时更令人感到不安。看着朦胧的黄色光晕,艾鲁西的忧心被激了起来。她颤抖着身子,离开了窗边。
由于实在没什么安全感,艾鲁西决定待在客厅看电视。
她头上盖着棉被,将靠垫搂在膝盖上。
「不、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好笑的节目……」
她不停换台。
可是,偏偏这天……
「为、为什么料理节目要做灵异特集!」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一转到新闻频道,就会出现沙尘暴的报导吓她一跳;「转到搞笑节目,主持人就会开始说些恐怖的话题。
这根本就是有人在搞鬼!
要是让桂马看到,
「恶魔怕这些干嘛!」
他可能会这样吐槽艾鲁西吧,不过她还是很害怕。
艾鲁西她,
「呜~呜~~」
一边发出抽噎声,一边噙着泪水发抖。就在这个时候。
一旁传来喀嚓一声,
「……」
客厅的门开了。
艾鲁西她,
「!」
吓得跳了起来。站在门前的,
「……」
当然是桂马,他以平静的口吻,
「艾鲁西。」
叫了声艾鲁西。
「什、什么事?」
艾鲁西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尖了起来。她放下无意识间盖在头上的被子和怀里的靠垫,马上站了起来。桂马瞥了靠垫和被子一眼,并没有特别问些什么,只是简洁地提出他的要求。
「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艾鲁西含糊地点了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
如果是在平时,艾鲁西做的菜一定会掀起一场争执。对于自己的料理,无论是在味道、营养均衡或外观上,她都拥有绝对的自信;可是只要做给桂马吃,他每次都会抱怨几句(主要是因为外观和桂马身上所起的副作用)。
顺带一提,今天的菜单是,
「『血池起司&姆鲁鲁卡炖饭』!」
艾鲁西自信满满地端了出来。
若是平时,
「姆、姆鲁鲁卡?那是什么?」
桂马一定会吐槽,然后艾鲁西会自信满满地说:
「姆鲁鲁卡就是姆鲁鲁卡呀,是一种栖息在三途川(注3),充满营养的弯鼻科生物!」(注3位于地狱与人间交界处的河。)
「这、这算什么回答!我怎么可能光是听你这么说,就把这种危险的东西吃下去!」
然后引发一场闹剧。
可是,偏偏今天……
「……」
桂马居然默默动起筷子,将食物大口大口地送进嘴里,完全没有任何一句抱怨。
艾鲁西又觉得忧心了起来。
「那、那个,神哥哥。」
这是因为。
桂马的样子实在是太平静了。
「呃、呃。」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个。」
桂马忽然伸出手,熟练地折下桌上装饰用的鲜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艾鲁西直盯着桂马。
「……」
她仔细观察,发觉桂马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镜底下的眼睛在空中游移不定。
艾鲁西的眼神有点冷淡,
「……神哥哥。」
「嗯。」
「东西好吃吗?」
「还不坏。」
桂马说完,又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花来,歪着头不晓得在思考什么。艾鲁西轻声叹了口气,轻轻移开了花瓶。
总不能再让他继续吃花。
桂马的视线依旧在空中飘荡,筷子朝空无一物的空间不停夹动,过了一会儿,
「我懂了!」
他突然大喊,然后站了起来,喀一声将筷子搁在桌上,
「我终于懂那之间的关连了!这样一来……就能解开了。艾鲁西,我要回房间了!」
「咦?」
「不要来打扰我。」
他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餐厅,于是艾鲁西忍不住,
「那、那个,神哥哥!」
赶紧叫住了他。
她原本以为桂马不会停下脚步,
「……」
没想到他却停在门口,转头瞥了艾鲁西一眼,
「……干嘛?」
然后问。
艾鲁西慌了起来,其实她叫住桂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说得精确点,
她只是有种茫然的不安。
对于桂马。
以及对于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的不安。
可是。
「那、那个。」
唔~
艾鲁西经过一阵犹豫不决后,
「呃、呃,那个……你之前买的那个什么灯笼的游戏,已经破关了吗?」
她忍不住提出这个问题。
桂马翻了个白眼。
艾鲁西露出讨好的笑容。桂马俯视着她,然后,
「呵。」
露出微笑。
「还没,真是可惜。」
「……」
艾鲁西觉得无法理解。
「我这么说可能很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避免惹桂马不高兴,
「以神哥哥的能力来说,花的时间好像长了一点。」
「……」
「是、是不是因为很难破关?」
「……」
桂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感觉不是很自然。紧接着,
「嗯,那的确是一款比较困难的游戏。说实话,我没想到玩这款游戏,居然需要研究所层级的宗教学知识,还有司法考试层级的逻辑思考能力。」
不过。
桂马停顿了一下。
「这些完全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
他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这游戏只能在晚上玩而已……」
艾鲁西害怕地发起抖来。
在这期间,桂马眯起眼睛,神情恢复了冷静,
「我再说一次,绝对不要来打扰我!」
留下这句话后,他便快步离开餐厅。餐厅里只剩下愣在原地的艾鲁西……
总觉得一切都好可怕。
艾鲁西很快地收拾好碗盘,打扫了一下,再冲了一下澡,便赶紧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她只从棉被里露出半张脸,身体不停地发抖。
「呜,呜呜。呜~」
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桂马是怎么了?
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根本没打算睡觉,她一点也不想睡。
可是,等到回过神,
「奇、奇怪?」
艾鲁西慌张地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朦胧的视线在阴暗中缓缓清晰起来,看来她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其实她自己有点无法置信。
这种来路不明的咸觉明明如此强烈,自己却不小心悠哉地睡着了……不。
可是。
这种睡眠就像是整个思绪落入黑暗之中,感觉不是很自然……想到这里时,她吓了一跳。
「咦?」
她终于发觉是哪里不对劲了。
「!」
艾鲁西吓得发起抖来。
太奇怪了。
她记得自己明明就没把灯关掉。
「呜~」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四周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她赶紧伸出手,按下枕边台灯的开关。
「~」
她按了好几下。
但是,
「为、为什么?」
艾鲁西的牙齿直打颤,如此喃喃低语。灯完全没有亮。
「是、是不是停电了?」
虽然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盘据她脑海的是前几天在浴室发生的那件事,那个蹲在更衣间的不明人影。
艾鲁西忧心忡忡地环顾房间。
那东西。
她怀疑那怪女人是不是又蹲在房间的哪里。
「嗷呜嗷呜!」
她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然后就这么用被子盖着头,想要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其实艾鲁西的确打算这么做,她决定使尽全力逃避现实直到天亮。
艾鲁西下定决心躲在被窝里。
整个人缩成一团。
缩得小小的。
小小的。
雨一直下到半夜才停,沉闷的热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笼罩在四周的是凉爽澄澈的空气。
住宅区一片静寂。
自动贩卖机在夜晚朦胧的街道上看起来特别显眼。
云朵快速地飘过夜空。
随着云朵的移动,月亮时隐时现,照得泥泞的地面怱亮怱暗。
白色的分趾袜使劲地踏在积水上,一位巫女现身了。
「是这里吗……」
她撑着一把纸伞,从伞下抬头瞪着一家咖啡厅。
在那家咖啡厅的招牌上。
写着「葛兰帕咖啡厅」。
艾鲁西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不离开被窝。她说服自己只要躲在里头,就用不着担心什么。
「哼哼~哼☆」
她虽然哼着歌拚命忍耐,
「啊呜呜。」
泪水却还是涌了出来。
「呜~」
她怎么也无法克制这种生理现象。
艾鲁西就这么披着棉被,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溜烟冲出房间。
哗啦的水声传来。
艾鲁西还是像只蜗牛一样头上盖着棉被,胆战心惊地噙着泪水,蹑手蹑脚地走出厕所。
由于月光从窗户映照进来,所以四周并不是很黑暗。
虽然只是朦朦胧胧的,不过周遭的厌觉就像是散发着白光。
但是,
「呜呜。」
尽管如此,没有灯光还是令艾鲁西十分不安。为求谨慎,她躲在角落试着按了按走廊和厕所的电灯开关,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不是叫做断路器的东西跳掉了呢?
可是,艾鲁西根本不晓得那具体而言是什么样的装置,也不知道装在哪里,更不清楚该如何处理。
与此同时,她也觉得有点迷惑。
如果家里的「电」完全无法使用。
「那神哥哥到底是怎么打电动的?」
艾鲁西好歹也晓得电脑需要用电。
就在这个时候。
「咿!」
艾鲁西没多想什么就走出厕所,然后轻声尖叫了起来。她光着的脚丫踩到了冰凉的东西。
她轻轻收回脚,稍稍将脸凑向走廊一看,
「……水?」
那是一滩水。
她环顾四周,这里正好是浴室前面。
刚才的的确确关着的门,这时开了一道小缝。
「为什么这里会有水……神哥哥?」
艾鲁西一时之间以为是桂马打翻了什么,但看来并非如此。那滩水一滴一滴地一直向前延伸。
就像是有什么湿淋淋的东西走过一样。
从浴室爬出来的某样东西。
艾鲁西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她开始不停发抖,定睛一看之下……
走廊前方。
有个东西蹲在那里。
那湿湿黏黏的东西。
拾起了脸。
脸?
不,那东西。
没有脸。
上头是一片平滑。
那东西穿着白色连身裙,手脚简直像是猴子或什么一样不自然地弯曲着,就蹲坐在那里。
在艾鲁西的注视之下,那东西的手脚宛如螃蟹般展开。
艾鲁西发出呻吟。
在银白月光照射的黑暗中。
「呀,啊。」
可是,她的身体。
僵硬不已。
无法动弹。
根本没办法逃跑。
「~」
她的声音愈来愈嘶哑,虽然很想使尽全力拖着身子拔腿就跑。
但就像是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发出了强力磁场似的,艾鲁西无论如何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走廊的空气愈来愈冷。
她的脚僵硬不已。
可是她又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艾鲁西束手无策地愣在原地,简直像是面对掠食者的小动物。
「呜。」
就在艾鲁西绝望到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时候。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那女人砰咚砰咚地一溜烟冲了上来。
然后在走廊正中央,宛如节肢动物般一跃而起。在漫长到不太寻常的滞空时间后,
「咿!」
正当她要落在艾鲁西身上的瞬间。
「不洁之辈,退下!」
四周突然响起高亢的声音。
一股强烈又清净的冲击波从艾鲁西背后刮来。
将她的头发吹得向前飘动。
「叽~」
奇形怪状的女人被冲击波打落,整个人摔在走廊上,然后翻起身子,有如野兽般抬头望了过来。
「啊。」
艾鲁西动作僵硬地四处张望,从她身后,
「……真肮脏。」
手持短枪、性感高大的巫女,身手矫捷地来到艾鲁西身前。
「……」
艾鲁西说不出话来。
不知从何时出现在桂木家的巫女,笔直地举起顶端挂着驱邪幡的短枪。
就这么飞快地朝那奇形怪状的女人冲去。
「叽。」
奇形怪状的女人稍稍低下头,彷佛在察看情势般地左右张望,然后,
「!」
她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简直就像烟雾一样,融入了黑暗之中。巫女吁了口气。
「……让她逃掉了吗?幸好她的修行还不够。」
「啊,呜呜。」
艾鲁西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下来,这股落差大到让她几乎当场瘫软在地。巫女赶紧扶住她的腰,
「动作得快点才行。应该是你的,」
巫女直盯着艾鲁西。
「是你的兄长对吧?请你帮我引见一下那位正在玩《西恩灯笼》的少年。」
那是——
巫女露出复杂的表情,
「那是会招来死亡的诅咒游戏。」
然后严肃地如此说道。
与此同时。
嘟噜嘟噜嘟噜嘟噜。
艾鲁西的发饰发出声响,出现了反应。
这幅景象相当奇妙。
首先是跪坐在地板上的巫女。
以及纯白与深红强烈对比的鲜艳巫女服。
「您好,我的名字是阿仓川紫埜,从宇留山的丰星神社前来叨扰。」
她抿起涂上朱红色口红的嘴唇,鼻粱高挺,眼神清澈,总之生来就是一副五官端正的面容;丰厚的黑发以白布束起,任其流泄身后。
她爽朗地行了个礼,然后抬起白皙的脸蛋。
「这么晚了还突然来访,真是十分过意不去。」
这位巫女的身材好到连同样跪坐在旁的艾鲁西都觉得吃惊。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胸部丰满到令人怀疑巫女这样是不是不太恰当。
此外,她的体型还十分高大。
无论是引人注目的美貌,还是弹性十足的四肢,就算她不当巫女而改行当模特儿,应该也能马上站上伸展台吧。
「……」
「……」
至于这位巫女抬头望着的这房间的主人,
「……」
「……」
则是坐在椅子上,完全背对着艾鲁西她们,就这么敲着键盘打电动。在他面前的是好几台分别交叠在一起的萤幕。
艾鲁西瞥了房间角落一眼。
有一台红色的箱型机器正在隆隆作响。
(电力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吗……)
艾鲁西当然不知道那其实是应急用的发电机,体积虽然小,却可以同时供电给数台电脑使用。一般游戏玩家的家里当然不可能准备这种东西,不过已经达到神之领域的桂马在设备上可是一应俱全。
「……请问阁下的大名是?」
听见自称紫堃的巫女这么一问,
「……桂木桂马。」
桂马依旧背对她们,简洁地回答。
就艾鲁西看来,桂马的心情并没有特别不好,也没有意思要躲避这个桂木家的不速之客。
而且还让她们进入自己的房间。
可是。
「……」
「桂木桂马,真是个好名字。」
他却也完全不像是在盛情招待紫埜的样子。
他只是漠不关心地,
真的只是漠不关心地玩着游戏。
他啪嚏啪嚏地敲打着键盘,那华丽的指技甚至让艾鲁西觉得好美,顺畅又迅速的指法简直像钢琴家一样。
紫埜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您,」
稍微拉高嗓子问:
「您知道自己在玩的是什么东西吗?」
艾鲁西吓得缩起身子。
其实她打从刚才就一直很好奇。好几台萤幕中只有正前方的萤幕开着电源,上头显示的应该就是《西恩灯笼》的游戏画面。开始跟「美少女游戏之神」桂马同住一个屋檐下后,艾鲁西也学到了一定程度的美少女游戏知识,所以她看得出现在萤幕上的画面和一般美少女游戏有很大的差别。首先就是画面很暗。
在黑色的画面上,白色文字快速地向下卷动。
桂马很平常地看着那些文字,但艾鲁西连那些字以文章来说有无意义可言都看不出来,里头包含了很多算式和应该是专门术语的英文。若是普通的美少女游戏,画面上出现的大多是女主角的立绘和街景等影像,但在这款游戏里却几乎看不到那些。
不,应该说有是有,但是呈现方式很不寻常。
简直跟影子没两样的黑色人物忽然划过画面,然后消失无踪;一个肤色正常、看似女主角的女孩毫无预警地出现,然后怱地扭成一团散了开去;要不就是没头没脑地一直显示真正的废墟照片,「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的红字从上头流过。说实话,
光是在旁边看,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
桂马并没有回答,只是优雅地敲着键盘。过了一会儿,他稍稍移开身体,动了动肩膀。
然后眯起眼睛继续看着萤幕。
看来他只是稍稍活动一下身体而已。
看见桂马这种态度,紫堃很明显地焦躁了起来。
她紧抓着自己朱红色的裤裙。
「……没办法。看来我得从那游戏的由来说起了。」
她干咳一声,像是重新打起精神一样,然后开口了。
「虽然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
她以这句作为开场白,
「大约二十年前,有个男人的想法非常奇妙。那款游戏……是属于美少女游戏的一种对吧?」
桂马并没有回答。
紫茔紧咬牙齿,
「我对游戏的分类毫不清楚,若有错误之处,还请见谅。」
「……」
桂马毫无反应,连艾鲁西都捏了一把冷汗。紫堃似乎死心了,
「……那款美少女游戏的设计者,是个名叫最上武的男人。根据我的调查,他在这领域似乎是个享有天才之名的人物,呃,作品有通、通往颓废之路的什么的,还有第一次什么的。」
「《通往颓废之路的日常生活》和《第一次虐杀》。」
桂马立刻纠正她。他依旧面对着萤幕,就这么淡淡地说:
「最上武是一位美少女游戏的编剧、程序设计师和原画师,同时也是太过走在时代尖端的天才。他的代表作只有《通往颓废之路的日常生活》、《第一次虐杀》,还有我现在玩的这款《西恩灯笼》三个而已。他的作品虽然很少,却拥有划时代的系统、新颖的剧本、先进的人物造型,让当时部分美少女游戏玩家大受震抵。他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可惜的是英年早逝。」
「……」
这回紫埜沉默不语的原因跟刚才可不一样。
接着她似乎打起了精神,
「看来您对游戏的知识了解得相当深入。总之问题就在于那个最上武。」
「……」
桂马又恢复沉默。紫婪一脸正经地继续道:
「方才桂木兄对最上武的评价是太过走在时代尖端的天才,不过由我来说的话,我认为他是对自己的作品贪心过头了。」
「……贪心?」
一直没有插嘴的艾鲁西歪了歪头,紫堃用力点点头。
「正是。」
这时她有点犹豫该怎么解释,
「……那家伙想在自己的作品里灌注灵魂。」
「……」
桂马稍微停下打字的手。艾鲁西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总觉得话题已经进展到自己不太想听的部分……
紫埜确认桂马有认真在听后,又继续道:
「身为神职人员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在创作者这种人里,有时似乎会出现误入歧途的人。您知道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地狱变)吗?那是一篇描述画师为了画出自己理想中的画作,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被烧死的作品对吧?十
紫埜先迟疑了一下,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最上武和那作品中的画师——绘佛师良秀似乎是本家。」
「……」
「……」
艾鲁西与桂马都沉默不语。发电机隆隆作响,艾鲁西又有点害怕了起来,忍不住环顾四周。
她总觉得刚才那苍白的女人又躲到了哪里。像是桂马的桌子底下,或是摆满游戏的柜子后头。
她就是放心不下。
「……虽然只是临时的,不过我已经布下结界,而且还有我在这里,用不着担心。」
艾鲁西吓了一跳,这才发觉紫堃望着自己露出微笑,看来她敏锐地察觉了艾鲁内的个安。艾鲁西笑容僵硬地点头回应,于是紫堃又转过头,继续说道:
「这世上有『恶鬼』存在。」
「……」
「……」
艾鲁西与桂马明白整件事的可信度愈来愈高了。紫堃露出慎重的神情,
「这件事已经不可考。根据口耳相传,那是遭受不白之冤而被杀害的女子怨灵聚合而成的,但我认为那是神话时代就存在的秽物具体化的结果。那东西长久以来一直被封印在我们神社。」
她稍微望向远方,
「……就封印在我们神社腹地的深处。那里布下了好几道结界,一直用石门把她关在里面。我婆婆和婆婆的婆婆和婆婆的婆婆的婆婆,一直一直透过祭祀将她封印至今,以免让她逃出来危害人间。可是,」
紫埜忽然露出不甘心的表情,继续道:
「没想到……居然有人趁我们不注意,解开了那些封印!」
「!」
艾鲁西瞪大双眼。桂马虽然仍旧背对着她们,但很明显地在注意紫堑的动静。
紫埜叹了口气,
「那个人就是名为最上武的男人。」
「我要再重申一次,说实话,我并不了解创作者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后,紫堃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我知道最上武这男人是天才。因为他在解开那个连我们都不太明白的东西的封印后,便将其中一部分放进了自己的作品之中。」
「!」
艾鲁西一脸惊讶,忽然望向桂马。但桂马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让背部从椅背上稍稍滑落。
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紫堃继续道:
「据说最上武的梦想是『做出至高无上的游戏』。就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他想做的是『灌注了灵魂的作品』……这些是我在调查他的时候得知的,有很多人都提到这一点。」
「……」
紫埜感觉到艾鲁西的视线,于是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别看我这样,我对那家伙可是做了许多调查,虽然动作比他慢了好几步。」
她半眯着眼,感觉有点冷漠,
「……如何?玩这款游戏有什么咸想?最上武倾注了心血的游戏真有那么惊人吗?」
然后向桂马如此间道。
「……」
桂马并没有回答。
紫埜轻声叹了口气。
「不过,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遇见『恶鬼』的主体……」
「请问。」
原本一直尽可能不开口的艾鲁西,这时结结巴巴、很客气地提出疑问。
「呃,那、那个『恶鬼』啊,把那个『恶鬼』放进游戏,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还有,」
有件事她一直很想问清楚。
「那个苍白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就是『恶鬼』的真面目吗?」
「……」
紫埜花了一些时间整理思绪,
「我听说最上武的目的,是呈现出真正的『恐怖』。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是在调查他的过程中所得知的,并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这点先请两位谅解。据说他的主张是『尽可能让游戏贴近现实』。」
(现实……)
听见这句话,艾鲁西忍不住望向桂马。
桂马的背影动也没动一下。
紫埜接着道:
「两位知道所谓的『吊桥效应』吗?就是如果处于不稳定而且心里觉得恐惧的状态下,男女之间就容易坠入爱河。」
「那~个。」
艾鲁西用手指抵住下巴,
「干寻同学……我学校的朋友说,恐怖电影最好是情侣一起去看,就是这个道理吗?」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紫埜微微一笑。
「……这是基本中的基本。也就是说前卫到过了头之后,天才还是会回归原点吗?」
桂马自言自语似地咕哝着。紫埜望了桂马一眼,
「那家伙……最上武的看法,似乎就是唯有在最深沉的恐惧之中,才会有至高无上的恋爱存在。为了呈现这种恐惧,他才会找上呵恶鬼‘来作为最终元素。应该可以用这样来形容吧?这就等于是把鬼屋里黏黏的血液换成真的,或是用真正的尸体来拍电影,这种想法以人类而言简直是疯狂。」
她淡淡地说:
「说实话,姑且不论这个疯狂的想法,他选择封印在我们神社的『恶鬼』作为素材,不得不让我对他敏锐的嗅觉大为赞赏。」
艾鲁西想起那苍白的女人,打从心底噶到毛骨悚然。
「因为那东西……真的非常不吉利。」
紫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像是重新打起精神一样,
「总之最上武从我们神社抢走了『恶鬼』,将其主体封进自己的游戏之中。您看见的那个就是她的分身。」
「……分身?」
「或者是其中一部分。」
巫女郑重其事地一一解释。
「《西恩灯笼》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那就是原始版和复制版……其实我也不太懂,在游戏领域好像叫做original和replica吧?虽然有『恶鬼』封印其中的只有original的原始版,不过也有少部分灵魂残渣残留在复制版里,于是最上武所期望的效果就这样产生了。」
艾鲁西她,
(这就是《西恩灯笼》的原始版!)
想起了桂马那时大喊的模样,也就是说。
现在,眼前桂马所面对的游戏,难道就是紫堃所说的「主体」吗?
艾鲁西全身发抖。
至于紫埜,
「……只要进行这款游戏,随着剧情推进,『恶鬼』没被封印的部分就会去寻找被封印的部分,为了再次合而为一而聚在一起。当然了,复制版里也存在着拥有相对力量的『恶鬼』。」
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恐怖的程度可不是在一般鬼屋可以体验到的。呵恶鬼b会慢慢接近,家里会出现奇怪的影子,听见啜泣声,屋子会振动,人会作恶梦,嗯,也就是所谓的灵异现象。『恶鬼』会一步又一步来寻找自己失去的另一半身体。大部分的人会因为承受不了这种恐惧而中途放弃,不过在那之前就已经得了精神病或弄坏身体的人,似乎也不在少数。」
「……上市的时候之所以会闹出回收,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桂马喃喃自语,紫埜听他这么说后点了点头。
「无论是《西恩灯笼》的原始版还是复制版,只要把游戏破关,『恶鬼』就会被强制消灭。也就是说。」
「只要破关,弓恶鬼‘的灵魂就会消失,是吗?」
桂马依旧背对着她们,就这么直接说道,然后重新望向游戏画面敲起键盘。他的举动连艾鲁西都不禁哑口无言。
至于紫埜。
「……」
则是有点不悦地眯起眼睛。
这家伙是不是没在听我说话?
她心里应该是这么想的吧。紫婪干咳了一声。
「没错。不过,那些复制版……真的有『恶鬼』残渣附在上头的版本,完全没人能够破关。幸好并没有人玩到丢了性命,但是每个人都输给了『恶鬼』的诅咒力量。」
「……」
桂马泰然自若地注视着游戏画面。紫埜的忍耐似乎到达了极限,于是一面缓缓起身,一面说道:
「你……觉得最上武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她的语气中带有怒意。
艾鲁西捏了一把冷汗,桂马则是斜眼瞥了紫堃一眼,
「……」
然后继续玩游戏。紫埜咧嘴一笑,
「就某个角度而言,他应该算是如愿以偿了吧。不,应该说他早就料到这一点,也就是说,他在亲眼看见对自己而言至高无上的作品完成后,才离开了人世。换句话说,」
她停顿了一下。
然后说道。
「那家伙,」
「在快要将游戏破关之前,就被『恶鬼』附身杀死了。」
「!」
艾鲁西吓得不由得往后倒。桂马低声道:
「也就是说,他亲自去测试原始版了吗……真是个笨蛋。」
「你!」
就在紫埜正想逼近桂马的时候,原本一直没有回头的他随着椅子叽的一声转过身来,
「……」
然后推了推眼镜,目光炯炯地注视紫堃。
「我并不是不知道,我并不是不晓得这款游戏有多可怕。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唔。」
紫埜不由自主地震慑于他的气势之下。
他只不过是一个男孩。
经过长年修行的巫女紫埜却被他震慑住了。桂马继续道:
「其实,」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我一直都是赌上性命在玩游戏。」
然后忽然露出微笑。
「事到如今,我才不怕什么恶灵。」
这就是桂马的宣言。
至于紫埜。
则是惊讶得无言以对。
「你的……兄长,还真是个怪人。」
到了隔天。
在葛兰帕咖啡厅里,紫埜对艾鲁西如此说道。艾鲁西虽然要紫埜不必客气,她却以「接下来要在这里叨扰一阵子」为由,半强迫地要求艾鲁西让她在咖啡厅帮忙。顺带一提,至于桂马的母亲麻里,
「令尊正在出差,家里还有令堂在是吗?唔~嗯,接下来会有好一阵子不太平静,如果能请令堂离开这里就再好不过了。」
紫埜的这席建言,
「对不起,小艾!我娘家的纠纷看来还要持续一阵子,可能还要待一个星期才能回去!桂马麻烦你照顾了。咖啡厅那边就先交给你负责,暂时麻烦你罗!」
和麻里的电话幸运地搭在一起。总之对桂马和艾鲁西而言算是不速之客的巫女阿仓川紫埜,接下来会在桂木家和他们同住一段时间。
紫埜的计画相当单纯。
「请桂木兄说什么也要把那款游戏破关。」
然后,
「在这段期间,我就算赌上性命也会保护桂木兄。」
这就是她的计画。
紫埜昨晚提出这建议时,她跪坐在地,向桂马深深鞠了个躬。
「现在桂木兄玩的是原始版的《西恩灯笼》,也就是说『恶鬼』的主体有一半被封印在里头。如果销毁这个游戏,虽然可以消灭一半的『恶鬼』,却无法处置其它散落在外的部分,反倒可能会因为失去一半主体,使得另外一半做出什么末可知的事情。如果要完全消灭那家伙……也就是『恶鬼』的话,除了把游戏破关之外,再也没有其它方法了。」
「……」
桂马没有回答,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紫埜。
「我想这对桂木兄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说实话,我也没办法百分之百保证你可以平安无事。但是!但是!」
看见紫埜说得如此严肃,桂马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好处,也没想过要你保护我的安全。」
「你知道吗?」
紫埜似乎很焦虑,
「愈是进行这款游戏,一半的『恶鬼』就会愈接近你,也就是说你的负担会愈来愈重!说实话,其实现在你的性命已经很危险了!」
就在这个时候。
「……什么恶鬼,」
桂马以更强势的口吻打断紫堃。
「什么你家神社的宿命,什么恶灵,这些都不重要。」
「我说你啊!」
「我只是,」
他再次露出炯炯目光,使劲将手一挥。
「只是为了亲手把所有美少女游戏破关而已,这是我唯一的目的!」
「!」
紫埜不由得哑口无言。桂马的表情忽然柔和起来,脸上挂着些许微笑,拍了拍紫堃的肩膀。
「总之我很期待看你怎么对付怪物,毕竟我在那方面完全是门外汉。」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就离开了。
「这游戏麻烦的地方就是只能从丑时三刻开始玩一个小时,我先去冲个澡。」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真是的。」
紫埜摇摇头。
「该说他胆子真大……或者只是什么都没有多想呢?」
「……」
艾鲁西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就连她自己有时也无法理解桂马,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不明白他眼里看着的是什么。
只是。
只要是答应过的事,他从来都没有食言。
只要桂马说会破关,那就一定会破关。
就算必须承担被附身杀害的危险。
就算有众多威胁挡在自己眼前。
他也一定会相信自己,勇往直前。
艾鲁西颤抖着身子。
她好害怕。
害怕得不得了。
也许她还得再度和那恐怖的东西对峙。
如果可以,她真想逃离这里。
可是,
艾鲁西有个强烈的念头。
最后保护桂马的一定是……
陪在他身旁的一定是……
她自己。
「……」
艾鲁西瞥了紫埜一眼。其实她趁着昨晚,
「那个人身上有驱魂反应。」
告诉了桂马这件事。桂马一时之间似乎犹豫了一下,
「这样啊。不过,就结果而言该做的事还是一样,因为那个怪巫女的内心空隙,肯定和『恶鬼』脱不了干系。」
但他还是马上做出判断。
「我猜只要打倒『恶鬼』,就能填补她内心的空隙。」
艾鲁西也非常同意桂马的看法。
很不可思议的是,即使艾鲁西的观点和攻陷之神桂马有如神一般的观察角度完全不同,却也归纳出了同样的结论。
这是因为艾鲁西是驱魂讨伐队的成员。
想必。
艾鲁西凝视着紫埜,心想。
就像自己在追捕驱魂一样,这个人也一直在追捕「恶鬼」吧。从她昨天那席话听来,这个人想必已经赌上了人生的一切。
而且她应该不像艾鲁西,既没有一个像桂马这样可靠又值得尊敬的伙伴,也没有像哈克雅那样一同追捕目标的同事。
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一个人。
一直孤伶伶的。
「?」
紫埜发觉艾鲁西的眼眶有点湿润,于是神情似乎有些讶异,但马上又露出微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艾鲁西?」
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位巫女打从一开始就对艾鲁西十分友善、宽容。
「啊,没有!没、没什么!」
「呵呵,你这个人真怪。不过你真了不起,不但照顾兄长,放学后还帮忙打理店里。」
紫埜今天早上曾说:「看着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亲感的小女儿。」虽然她一脸严肃,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但真要说起来或许是一位充满母爱的人吧。艾鲁西一边笑着,一边如此心想,这时,
「叮钤。」
钤声响起,有客人上门了。
「哦,有客人!艾鲁西,我只要招呼客人就可以了吗?」
「对、对。」
一待艾鲁西点头,紫堃便快步朝那两位男客人走去。
「欢迎光临。」
她露出微笑。
「啊,你、你好。」
紫埜依旧穿着巫女服。
她说这是一种正式打扮,不过进门的客人应该吓了一大跳吧。毕竟他们只是来喝杯茶,结果却跑出一个穿着朱红色裤裙的巫女。
他们望了一下熟识的女店员艾鲁西,看见她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这看来不像是什么整人节目。
客人还在犹豫不决之际,
「这边请。」
紫埜露出充满成熟魅力的微笑。
「来,这边请。」
她点了点头,彬彬有礼地站在两位客人身前。这时芬芳的香气布满四周,两位男客人同时愣在原地。
「啊,谢,谢谢。」
「麻、麻烦你了。」
两位男客人一脸像是被狐狸迷惑了一样,就这么乖乖地跟着紫埜来到窗边的座位。艾鲁西轻声叹了口气。
听到她说要穿巫女服站在店里,艾鲁西原本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紫埜不傀是接受过传统高雅修行的巫女,十分彬彬有礼(以咖啡店的服务生而言,简直是大材小用),言行举止也相当得体,看来应该是没问题才对。
而且她似乎会做菜,也会基本的冲茶技巧。只要跟艾鲁西配合得宜,就算麻里不在,或许也能在不休业的情况下好好维持咖啡厅的经营。以艾鲁西的立场来说,对于自己所敬爱的麻里,她很希望能在这方面帮上一点忙。
叮钤一声,铃声再度响起,又有客人上门了。紫埜以眼神向艾鲁西微微一笑,示意由她负责去引导客人。
艾鲁西也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紫埜的反应也很快。艾鲁西走向紫埜刚才引领就座的客人,为他们点餐。
两人点的是红茶和咖啡。
「钦、钦,那个大美女是谁?是新来的服务生吗?」
「她为什么要穿巫女服?」
这两位算是熟客,因此偷偷摸摸地问艾鲁西。艾鲁西含糊地笑了笑,随便说几句敷衍一下,便赶紧逃了开去。
她回到柜台后方,开始准备红茶和咖啡。在这段期间,紫堃则帮第二组客人点好餐,而且还带了另一位客人入座。就在艾鲁西正好将咖啡和红茶准备妥当的时候。
「我来送过去吧,是二号桌吧?」
紫埜一边确认,一边露出微笑,然后接过放着红茶和咖啡的托盘。
艾鲁西觉得她真不简单。
她的动作是如此的流畅、优雅。
现在身处「葛兰帕咖啡厅」的客人(刚好都是男性)全都有点讶异地,而且有些色眯眯地注视着紫堃的一举手、一投足。看来她身上那带有英气却又成熟的风韵,完全掳获了众人的心。
其实连艾鲁西也常常心想:「她真是一个成熟的美女。」那柔和的微笑,典雅的举止,以及虽然有些古老,却口齿清晰的说话方式。
至少在艾鲁西身边很少有这类型的人。
平时桂马所攻略的,或是艾鲁西自己接触到的,大多是十多岁或稍稍大一点的女孩子,大部分在个性上都多少不太稳定,很少有像紫埜这样,感觉自我意识已经确立了的可靠成熟女性。
嗯嗯。
艾鲁西点了点头,一边心想自己也得好好向紫埜看齐,一边准备调制其它客人点的饮料。就在这个时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烫烫烫烫烫烫烫!」
惨叫声与陶器碎裂声传来。
艾鲁西不由得闭上眼睛、缩起肩膀。好不容易才稍微睁开眼睛,此时映入她眼帘的是,
「好烫烫烫烫烫!」
「抱、抱歉!您没事……呀啊啊!」
客人的膝盖被红茶泼湿,正手忙脚乱地喊着烫,结果想帮忙的紫埜又摔了一跤,引发了二次灾害的景象。
杯子又哗~啦一声碎裂,被咖啡泼到的客人大喊,
「烫死了~!」
被牵连在其中的人不断增加。
艾鲁西她。
也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幅景象……
虽然看不出来,不过紫埜是个非常冒失的女孩。体认到这件事并没有花艾鲁西太多时间。
就这样,白天时桂马和艾鲁西会去上学,放学后则由艾鲁西和紫埜负责打理咖啡厅,晚上桂马会从半夜两点开始玩《西恩灯笼》一个小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天。
在太阳下山之前,当紫埜完成斋戒沐浴,她会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重新布上结界(用稻草绳围住屋子四周,在上头贴上符咒),然后跪坐在桂马房前,默默地提高警戒,直到天亮为止。
神奇的是,只要紫埜集中精神,桂木家的空气转眼间就会变得愈来愈澄澈,连艾鲁西都能感觉得出来。
因此,原本一直睡不好的艾鲁西,最近终于可以睡个香甜的好觉了。
她亲身体会到受人保护的感觉。
这令她感到十分安心。
此外,紫埜还给了每天上下学的桂马形状很奇特的水晶护身符,从此之后,在学校和其它地方便不再发生什么诡异的现象。
根据紫埜的说法,
「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不过别说是那些小东西了,就连『恶鬼』等级的东西,白天也完全无法接近他。」
就是这么回事。
而桂马和艾鲁西去上学的期间,则是紫埜小睡片刻的时候。虽然营业时间不长,但等他们放学回家后,咖啡厅还是会开到傍晚为止。
在这段时间里,桂马则是一如往常地打电动。
神奇的是,尽管紫埜上次把咖啡厅搞得一团乱,来光顾的客人却不断增加。
虽然艾鲁西完全无法理解,
「听说这里有个冒失、性厌又成熟的巫女耶?」
不过这件事似乎透过口耳相传而大获好评。其实原本就有许多客人是冲着艾鲁西的装扮而来的,看来似乎的确是有这种市场需求。
每当紫埜,
「抱、抱歉!」
不小心把茶之类的饮料泼在客人身上,
「好、好烫!」
有很多客人虽然会发出惨叫,但眼角却又喜孜孜地泛起笑意,而且其它客人也会投以羡慕的眼神,说什么「真羡慕」、「可以在我附近摔一下吗?」之类的。
总觉得有好多事都乱七八糟的。
艾鲁西心想。
真希望所有事情可以赶紧告一段落,麻里也能快点回来。
再这样下去,「葛兰帕咖啡厅」的未来可能会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但除此之外,其实日子过得十分顺利与平静。自从紫堃出现,诡异的气息与现象都消失无踪,桂木家的气氛显得十分平静。
艾鲁西原本以为之后会发生很多状况,早已做好了准备。因此对她而言,这种情况反倒令她咸到有些扫兴。
除了晚上那一个小时,桂马在其它时间还是一如往常地玩其它游戏,即使紫埜告诉他「这件事攸关性命」,他也完全没有特别提起干劲的模样,只是和平时一样淡淡的,依旧是个有点怪的怪人。
他每日的行程就是去上学,打电动,由借住的紫埜替他做饭(虽然她冒失到不行,但手艺还不错),只有晚上才进行《西恩灯笼》的攻略。根据他的说法,《西恩灯笼》正一步一步朝结局接近。
「这游戏虽然棘手,不过距离结局已经不远了。」
桂马在第七天早上如此说道。
他推了推眼镜,让镜框闪了」闪,向众人宣告:
「破关就在今夜!」
在这方面,桂马的预测绝不会出错,这种关键时刻他绝不会看错。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表示结局确实已经近在眼前。
艾鲁西松了口气。
或许因为紫埜的力量太强大,结果那些妖怪根本无法接近也说不定。
她忍不住,
「呵呵。」
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另外两人的看法却大不相同。
首先是阿仓川紫埜,这天她格外谨慎地一再沐浴。虽说是沐浴,其实也只是在桂木家的浴室洒水净身而已,但仍确实遵循着一定的程序。
她干劲十足地往自己白皙的裸体上洒水。
每洒一次,从紫埜身上散发的气息就变得更加澄净。她并不像艾鲁西那样乐观,而是已经做好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今晚……就要一决胜负了。)
她的灵感感应到一件事,那就是想要闯进这屋子的可厌气息正日益壮大。
在这之前,那东西确实被紫埜的结界阻挡在外。
不过,那东西并没有放弃。
其实正好相反。
那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等待时机。
等待自身的力量达到顶点的瞬间。
这时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桂马将游戏破关的前一刻。
(今晚。)
这位巫女光着身子起身,昂然地仰望天花板。
(就要和那家伙一决胜负了……)
就在她正要离开浴室的瞬间,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滑了一跤,整个人难堪地向后摔倒在地。她的脚踢飞洗发精和沐浴乳,发出砰然巨响,那声音惊人到连在外头更换浴巾的艾鲁西,都忍不住缩起身子……
同一时间。
原本在玩PFP的桂马直盯着自己的双手。
PFP放在离他有些距离的靠垫上。
『你怎么了?』
游戏里的女主角如此间道。由于他放下了游戏机,因此自律型AI提出了最适切的疑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桂木?』
他按照游戏的进行方式,规规矩矩地回答:
「不,没什么。」
然后露出微笑,要游戏里的人物别担心,
「真的没什么……」
然而,他的目光相当锐利,眼睛紧紧眯成一条线,仰望着天花板。
(就在今晚……)
他也。
悄悄下定了决心。
这夜的晚餐在十分平静的气氛下开始,只有艾鲁西略带兴奋地一直嚷嚷,不过她马上就察觉到另外两人面色凝重,于是收敛了一些。
「那、那个,紫埜姊姊,你的手艺真的很好耶?」
听她这么一问,
「嗯?啊啊,是我祖母教我的……」
巫女只微笑了一下,回望艾鲁西一眼,然后马上又心不在焉起来。她似乎有些沉不住气。
难得看见她如此焦躁的模样。
艾鲁西觉得坐立难安,
「那、那个,神哥哥,妈妈大人她,」
于是转而对桂马说话,
「……嗯,我是有妈妈没错。」
结果桂马又是另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沉迷于PFP的游戏之中。尽管之前为了攻略《西恩灯笼》而耗尽心思,现在却似乎已经完全跳脱那个世界了。
他说结局已经不远了,应该是真的没错。
接下来只要等到可以进行那游戏的时刻就好了。
一种紧绷的感觉难以形容地笼罩在他的四周。
艾鲁西大受打击,
「我知道你有妈妈啊!」
「嗯,我还有爸爸。」
「我知道啊!」
不知为何,紫埜这时噗哧一笑。也不晓得为什么,艾鲁西觉得好难为情,整张脸涨红起来,
「讨、讨厌~!神哥哥!至少吃饭的时候不要打电动嘛!」
「嗯,我还有艾鲁西。」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突然抖了起来。
「咦?」
艾鲁西吓了一跳。
「啧。」
桂马轻轻咂了一下舌头,用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腕。但手仍旧不停发抖。
「咦?咦?」
艾鲁西陷入恐慌状态。
「咦?」
「……喂。」
桂马目光炯炯地望着紫埜。
「拜托你了。」
两人彼此心领神会,看来他们都晓得桂马已经开始受到灵体的影响了。
「嗯。」
听见他这句话,紫埜马上点了点头。艾鲁西哭丧着脸,
「哥、哥哥!」
「艾鲁西。」
桂马难得向艾鲁西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要相信我。」
「!」
听见这句话,艾鲁西才发觉事情真的真的很严重,于是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心想:我真笨。
其实。
事情根本就还没有结束!
「我先去小睡一下。」
桂马说完便站了起来,手依旧抖个不停,紫堃则是闭着眼睛。艾鲁西不知所措地说:
「那、那个、那个!」
桂马只回头瞥了艾鲁西一眼,便离开了餐厅。艾鲁西忍不住挺起腰想追上去,这时紫埜开口了,
「不要追。」
她制止了艾鲁西。
「可、可是。」
「我终于明白了,他,」
紫埜迅速睁开眼睛,
「是个意志十分坚强的人。」
「……」
「他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下定了决心,你也该下定决心了。」
「那、那个。」
「你该做的就是不要妨碍他。」
「唔~」
艾鲁西有点无法接受似地噘起嘴,于是紫堃瞪着她,
「听好罗?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知道吗?」
绝对不可以离开这屋子哟?
也不可以打开门窗。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样!
这便是巫女所下的指示。
然后巫女前往桂马房前。艾鲁西坐立难安地在餐厅和自己的房间之间徘徊,结果还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于是姑且在头上绑了条头巾,有样学样地用衣带绑起袖子。
她从仓库拿出拖把,搁在一旁,
「呜,呜呜。」
艾鲁西浑身颤抖,想说至少拿拖把当武器。
今天。
只要撑得过今晚,桂马和紫埜就一定能赢。
她打开全家的电灯,泡了杯茶,到客厅去看电视。尽管节目的内容完全进不了脑袋,但她只是想要有个东西来分散注意力而已。
每隔五分钟,她就抬头看一下挂钟。
时间的脚步慢到令人火大。
无聊的搞笑节目也好,平常不会看的国营电视台的无趣教育节目也罢,总之就是要维持有声音和光线的状态。
有时她会忍不住想睡,这时候她就打自己几巴掌,努力振作精神。
到了深夜,她不停灌茶,让自己打起精神,以朦胧的视线一直盯着深夜节目。
终于。
时针滴答滴答地指向凌晨两点。
丑时三刻。
开始了。
最后的。
攻略开始了。艾鲁西不自觉地仰望着天花板。桂马现在是不是正望着《西恩灯笼》呢?
(神大人……)
艾鲁西交握双手,紧紧闭上眼睛。
(请你加油。)
她向这位就自己所知,唯一存在而且最强的「神」祈祷。
就在这个时候。
叮~咚,叮~咚,桂木家的门钤响了起来……
刚开始艾鲁西全身僵硬。
接着她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仓皇失措地四处张望。可是,门钤依旧响个不停。
不停地响着。
尖锐的声响侵蚀着艾鲁西的脑袋。
咚咚咚。
紧接着是用力敲门的声响。
在这声响之中。
夹杂着很小声的,
虽然真的很小声,但是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
「呜。」
艾鲁西先像是拿着长枪一样地紧紧握住拖把,然后就这么往大门走去。虽然她一点也不想去应门。
不过,她总不能不去。
这是因为。
那声音……
叮~咚。
咚咚咚咚!
叮~咚。
咚咚咚咚!
对讲机的铃声和敲门声同时响起,艾鲁西一阵晕眩。声响连她来到走廊时都没有停止。
不仅如此,还更高亢、更响亮。
咚咚咚。
砰砰砰。
叮~咚。
叮~咚。
艾鲁西缓缓接近大门,将拖把笔直地指向大门,不停颤抖。
她发抖的手使得拖把前端也跟着抖动。
「啊,呜。」
她发不出声音。
喉头相当僵硬。
「~~~~~~~~~~~~~!」
门的另一头有人在大喊。
那是艾鲁西也很熟悉的人。
那声音,
「~~~~~~~~~~~~~!」
不晓得在呼喊什么。
艾鲁西她,
「啊,唔唔,唔。」
仍旧说不出话来。
声音传来。
传进。
她的耳朵。
「小艾!救救我!有奇怪的妖怪!奇怪的妖怪追过来了~!」
那是桂马的母亲。
也是艾鲁西所敬爱的。
桂木麻里的声音。
「救救我!快点!快点开门!」
「啊,唔。」
艾鲁西哭丧着脸。有人交代过她。
紫堃一再提醒。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可以开门。
可是。
「小艾,拜托你!呜呜,拜托你,妖怪……妖怪啊。」
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就这样见死不救。
对麻里见死不救,装作没看见这件事。
艾鲁西做不到。
「唔唔。」
尽管眼眶里满是泪水,她还是望向窥视孔,门外的是。
「小艾!」
桂木麻里凑在门前的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呜!」
尽管被吓得往后倒,
「开门!快开门!开门!」
艾鲁西仍在这尖锐声音的引导下。
「唔唔!」
「开门开门开门快开门。」
「唔。」
「给我开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鲁西一边大喊,一边一把转开门锁,将门打了开来。
「妈妈大人!」
她哭着想叫麻里进门。
「快点!」
但是。
「呵呵。」
不晓得是不是艾鲁西的错觉,原本稍微低着头的桂木麻里抬起头。
「终于进来了。」
她咧嘴一笑,脸彻底崩裂。
那绝不可能是桂木桂马的母亲桂木麻里「
而是「恶鬼」。
「!」
艾鲁西的表情因为恐惧及后悔而扭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人的哀号传来。
白色的瘴气从麻里身上升起,一口气将艾鲁西团团笼罩。
「来了吗……」
跪坐在桂马房前的紫埜,一脸沉痛地喃喃自语。
原本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
尽管她在屋子四周都布下了结界,但她早就知道迟早会被破解。
现在只不过是比预料中快了一点而已。
紫埜抬头望向桂马那仍旧紧闭的房门。现在她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名为桂木桂马的少年一定正在里头全力奋战。
「拜托你了……意志坚强的少年。」
紫埜露出微笑,如此喃喃低语,然后坚决地回头,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通往一楼的阶梯。
望着那漆黑的另一头。
同一时间,桂马的手指以惊人之势不停敲击键盘。
「呜!」
他抬头望向时钟。
他清楚听见楼下传来的声响,不过距离结局应该还得花些时间。他原本觉得只要再二十分钟就可以了,
「呜。」
可是手在发抖,他抽筋了。
「呜!」
他像是被什么弹开一样,身子转向侧面。
「呜。」
他以左手抓住右手腕,硬是将右手按在键盘上。大约从三天前起,只要开始玩游戏一段时间,手就会微微发起抖来。
这是「恶鬼」的诅咒吗?
明显的身体变异侵蚀着桂马。
但是。
「呵呵呵呵,这设计真有意思……我第一次玩到这种体感游戏,还挺讲究的嘛。」
桂马却只是一无所惧地笑了起来。
滋。
滋滋。
既黑暗又沉重的气息从楼下缓缓地攀升上来。紫埜站在走廊中央,静候对方的到来。
「……」
她迅速扬起短枪。
紫埜让气的力量布满全身。尽管她内心提高警觉,气息却反倒归于沉静。清净的灵气笼罩在她四周。
相对之下,攀上楼梯、来到走廊的则是,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已经不再维持人形。
并非人类的。
巨大白色肉块。
肉块的体积大得令人生厌。那庞大的、肥滋滋的白色肉块塞满了整个走廊,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都一样。它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看来「恶鬼」已经从灵体切换到了实体。
对方也卯足全力应战。
「叽,叽叽叽叽叽。」
某种宛如有什么东西在相互摩擦又宛如虫鸣的声响,从位于肉块中央看似脸庞的部分传来。
那里有三个黑孔。
那三个窟窿看起来像是眼睛和嘴巴,模样真是令人作恶。
「叽,叽叽叽。」
听见这声音的瞬间,紫垫回想起以前发生的事,身上有点冒起鸡皮疙瘩。
她赶紧深呼吸。
不要害怕。
冷静下来。
然而。
她的脑袋却擅自开始运转。
明明用不着去回想。
明明只要集中精神对付眼前的敌人就好。
但她还是回想了起来。
我有多久没和这东西面对面了?
她回想起来。
从前,当她遗小的时候。
上一次已经是最上武从「恶鬼」的土冢夺走主体时的事了。那时,她曾稍微碰触到这东西……
她想了起来。
那东西。
苍白庞大的灵体。
触及那东西后,她发出原因不明的哀号,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三天三夜。
「呜!」
紫埜的身子发起抖来。
不行。
不可以,不可以。
我已经不是黄毛小丫头了。那时我才五、六岁,只是一个还没接受过修行的小丫头。
但是。
现在不一样了。
我经过了修行,为了追捕这东西而来到这里。
为了追捕这「恶鬼」。
最上武抢走这东西的时候,我完全无能为力,什么也厌应不到。
所以我才会开始修行,拚命地修行,锻链我的心灵,提高我的灵力。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要在这里阻止这东西。
我要阻止这东西给大家看。
这么做也是为了那位在房间里面对游戏的「意志坚强的少年」。
但是。
「叽,叽叽叽叽!」
那位于肉块正中央、看似脸庞的东西,似乎扭曲地笑了。
一股寒意在紫埜体内窜流而过。
我已经。
不行了……
那东西感应到了紫埜心中的恐惧,所以才会如此嘲笑她……
怪物一口气逼了过来。
「可恶!」
紫埜拚命试着扭转局势,
「呀。」
但她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磅一声巨响传来,房门被撞了开来,紫埜的身子滚进房内。这时桂马,
「啧!」
往身后瞥了一眼,咂了一下舌头。
看来紫埜已经在前哨战败北了。
「再十分钟就好!巫女,你能想办法再撑一下吗?」
桂马放声大喊。
滋滋。
拖行声传来。
也不能算是突然出现的脸从走廊窥视房间,脸的上头有三个凹陷的黑色窟窿。
「呜,咕!咕。」
紫埜试着缓缓起身,然后望向房外,
「咿!」
看见向房内窥视的巨大脸孔,她吓得放声尖叫。见到她这副模样,桂马不由得仰天长叹。
看来。
紫埜已经完全被恐惧吞没了。
她一个不稳,一屁股趺坐在地上。
她已经不再是严肃的巫女,而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只是发着抖抬头望着怪物。
「喂!你给我振作一点,笨蛋巫女!」
在这段时间,桂马依旧快速敲击键盘。眼前的危机迫在眉睫,于是他加快了攻略的脚步。
结局明明已经近在眼前。
都已经近在眼前了啊!
「振作一点!紫埜!你不是要来打倒那家伙的吗?」
「呜。」
「叽叽叽叽叽。」
从外头窥视房里的那东西,似乎咧嘴笑了一笑,漆黑的窟窿直盯着桂马。
就连桂马也不禁冒出冷汗。
那东西的体积就和异常臃肿的驱魂一样。桂马被那东西直盯着瞧,双方之间完全没有遮蔽物。
「叽。」
滋。
那东西一边像阿米巴原虫似地扩张身体的表面积,一边挤进桂马的房间。
桂马隔着背感觉着对方的行动,一面加快攻略的脚步。他丝毫没有乱了步调,不断累积进度,尽可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啧。」
就在他紧咬嘴唇的时候,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那东西就像是一口气伸出触手般,将化作实体的部分躯体朝桂马伸去。
说时迟,那时快。
「我不会让神哥哥,」
充满干劲的声音传来。
「被伤到一根汗毛!」
一道人影从旁窜出。她单膝跪地,斜着身子一跃而上,将羽衣展开至极限以护住桂马,牢牢挡下有如海啸般涌上的白色怪物躯体。
「艾鲁西!」
桂马大喊一声,视线并未从画面上栘开。
「呜~!」
泪水在艾鲁西的眼眶中打转。
她害怕得全身直发抖,却依旧放声大喊:
「神大人!动作快!」
桂马的眼镜闪了一闪。
「干得好,艾鲁西!」
「呜呜,呜~!」
艾鲁西将羽衣展开到整个房间的宽度,持续阻挡白色触手的攻势。另一方面,「恶鬼」的主体也,
「叽叽叽叽叽叽!」
嘎嘎。
将屋子挤得嘎嘎作响,缓缓挤进房里,
「叽。」
并且将整个身体压了上来,试图突破艾鲁西的羽衣。
「呜,呜呜呜~!」
艾鲁西拚命阻止对方。
「……啧。」
桂马瞥了那东西一眼,原本飞快的打字速度慢了下来;他的身体开始抽筋了。
手臂在发抖。
指尖一再按空。看来随着「恶鬼」逼近,「诅咒」的力量也开始严重影响他的身体。
结果他连键盘都没办法按了。
「呜!」
桂马的身子往一旁倒下。另一方面,连艾鲁西也,
「神、神大人!我快撑不住了!快撑不住了!」
开始大口喘气。看来被「恶鬼」突破已经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已经不行了吗……」
桂马再次望向艾鲁西,然后先离开电脑,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他笑了。
「只不过是区区恶灵。」
他合上眼睛。
高高扬起手。
这一瞬间。
他的手分裂成六只。
「在我『攻陷之神』面前!」
桂马眼睛一睁,手开始以方才一倍的速度敲打键盘。看见这一幕,艾鲁西大喊:
「是、是攻陷之神模式!」
由于对身体的负担太大,桂马平时很少使用这个超速招式。
那是如此的庄严。
甚至美丽。
在萤幕亮光的照射之下,桂马彷佛在绽放光芒似的,将四周照得一片通明。那超快的手部动作看起来好像出现了残影。
「叽!」
「恶鬼」焦躁了起来,可以感觉到它的气息有一丝丝凌乱。为了一口气收拾桂马,那庞然大物利用自己的身形,不停挤压艾鲁西的羽衣。
「哇!」
整间屋子嘎嘎作响。要是有一个不小心,这恐怖的力量难保不会压垮整个房间。
「快、快撑不住了!光靠我的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
原本一直瘫坐在地的巫女站了起来。
她霍然起身,
「真是,」
然后摇了摇头。
「太丢脸了。婆婆说得没错……我的修行还不够。对不起,艾鲁西。」
她露出微笑。
「接下来也让我出一份力吧。我,」
她冷冷地望向「恶鬼」。
「再也不会怕你了。保护神明是巫女的责任!」
她挥舞短枪,散发灵气。
「叽叽叽叽!」
「紫埜小姐!」
艾鲁西开心地叫了出来。
「叽!」
闪闪发亮、有如帷幕般的物事在艾鲁西的羽衣上扩散,于是「恶鬼」退后了一步。
可惜好景不长。
「叽叽叽叽叽叽!」
那形状变幻不定的白色躯体又增强了力道,
「艾鲁西?」
「紫埜小姐!」
开始展开反击。
「呜!呜!」
「可恶!这污秽的东西!」
双方展开激烈的对决。「恶鬼」说什么都想将紫埜,
艾鲁西,
以及后头的桂马全都解决掉,因此集中力量的程度十分不寻常。另一方面,紫埜和艾鲁西,
「我们不能输!艾鲁西!」
「是、是的!」
两人的意志都十分坚定,齐心协力一定要保护桂马的安全。
然而。
「咕、咕呜。好、好可怕的力量!」
「……呜~!呜~!」
面对这耐力无穷的怪物,两人已经几乎承受不住。
这时。
冷静的声音开始传来。
「为什么《西恩灯笼》这款游戏,」
声音是从紫埜,
还有艾鲁西的身后传来的。两人原本以为桂马是不是脑袋烧坏了。
但是。
他的语气相当平淡,
而且清晰。
「会被制作出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只是为了呈现恐怖感,有许多表现方式和要素根本就没有必要加入。刚开始我完全看不出创作者的意图,不过,我现在终于懂了。这游戏的女主角一直在等待。」
他的信心显得相当理性。
「等待着光明战胜黑暗的瞬间。」
「桂木兄……」
听见紫埜的低语,
「你之前说的并不正确,这游戏所呈现的并非恐惧,而是透过意志的力量,克服眼前黑暗所得到的希望。这才是这款游戏的本质。」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恶鬼」抓狂似地晃动身子。桂马迅速收起「攻陷之神模式」,双手垂在两旁。
然后叹了口气。
「我已经看见了结局……不,应该说这游戏一直在期望有人能解开结局。这是这游戏的愿望,也是最上武所描绘的最后一个梦想。那并非『诅咒』,而是『希望』,一切都是为了被人解开而存在。」
忍不住回头的紫埜和艾鲁西也看到了。
萤幕上。
浮现着应该是最后一个选项的文字。桂马翩然转身,抬头望向「恶鬼」,伸出右手的指尖。
他冷冷地眯起眼睛,看起来甚至充满了智慧。
桂马说道:
「我以『攻陷之神』之名命令你,」
另一侧的手高举在头顶。
然后。
咻的一声按下Enter键。
接着大喊:
「回到最适合你的地方,回到那邪恶聚集之处去!」
再也不要回来这里。
键盘响起啪嚓的一声,这一瞬间。
「~~~~~~~~~~~~~~~~~~~~!」
犹如超音波的声响窜过整个房间,那是从看似「恶鬼」之口的窟窿所发出的声音。
「呜!」
「哇!」
桂马他们捣住耳朵,皱起眉头。
「~~~~~~~~~~~~~~~~~~!」
声音仍未停止。
哗——比警笛还要尖锐的声响布满整个房间。
紧接着。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咻哗~~~~~~~~~~~~~~!
「恶鬼」的身躯发出轰然巨响,愈缩愈小,宛如泄气的庞大气球。
最后。
「……」
默默望着这幅景象的桂马做出最后宣言。
原本朝着天花板的大拇指一个反转。
与此同时,
声音是从紫埜,
还有艾鲁西的身后传来的。两人原本以为桂马是不是脑袋烧坏了。
但是。
他的语气相当平淡,
而且清晰。
「会被制作出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只是为了呈现恐怖感,有许多表现方式和要素根本就没有必要加入。刚开始我完全看不出创作者的意图,不过,我现在终于懂了。这游戏的女主角一直在等待。」
他的信心显得相当理性。
「等待着光明战胜黑暗的瞬间。」
「桂木兄……」
听见紫埜的低语,
「你之前说的并不正确,这游戏所呈现的并非恐惧,而是透过意志的力量,克服眼前黑暗所得到的希望。这才是这款游戏的本质。」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恶鬼」抓狂似地晃动身子。桂马迅速收起「攻陷之神模式」,双手垂在两旁。
然后叹了口气。
「我已经看见了结局……不,应该说这游戏一直在期望有人能解开结局。这是这游戏的愿望,也是最上武所描绘的最后一个梦想。那并非『诅咒』,而是『希望』,一切都是为了被人解开而存在。」
忍不住回头的紫埜和艾鲁西也看到了。
萤幕上。
浮现着应该是最后一个选项的文字。桂马翩然转身,抬头望向「恶鬼」,伸出右手的指尖。
他冷冷地眯起眼睛,看起来甚至充满了智慧。
桂马说道:
「我以『攻陷之神』之名命令你,」
另一侧的手高举在头顶。
然后。
咻的一声按下Enter键。
接着大喊:
「回到最适合你的地方,回到那邪恶聚集之处去!」
再也不要回来这里。
键盘响起啪嚓的一声,这一瞬间。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恶鬼」毫无保留地发出好长好长的哀号,身躯化作一阵白雾散去。宛如白色霭气的东西笼罩着四周。
一切在此划下句点。
在霭气之中,
「紫埜。」
桂马起身走近巫女。原本既惊恐又哑口无言地望着「恶鬼」逐渐消散的紫埜,这时似乎领悟了什么,
「……你真是个怪人。」
她眯起眼睛迎接桂马。
「你喜欢年长的大姊姊吗?」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淘气。正因为她的感受异于常人,所以应该早就已经有所预感了吧。紫堃闭上眼睛。
「如果每次遇上的人都像你这样,」
桂马露出苦笑。
「那我就轻松多了,就跟这次一样。」
然后轻轻吻了紫埜一下。
附带一提,离开紫埜身上的驱魂是一直以来最小的一个……
隔天早上,艾鲁西和桂马都在餐厅里。桂马合着眼睛,彷佛在享受咖啡香,艾鲁西则是在厨房清洗餐具。
然后她一面用围裙擦手,
「……神大人,你不会累吗?」
一面如此问道。桂马啜饮一口咖啡,接着睁大眼睛,
「为什么这么问?」
如此反问。艾鲁西有点讶异,
「因、因为,昨晚事情闹得那么大。」
桂马忽然笑了笑。
「那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那游戏只是因为设定成只能在晚上玩一个小时,所以有点麻烦而已,游戏本身并不是很难。」
「是喔。」
艾鲁西应和了一声,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惊讶。
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坚持那是一款游戏……
艾鲁西觉得很钦佩。
(这么说来,神大人一直到最后都很平静呢……)
她重新回想整个经过。「恶鬼」是如此可怕……别说是艾鲁西自己,就连身为巫女的紫埜都害怕得直发抖;但面对「恶鬼」的主体,桂马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完全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难道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幸好电脑和我的收藏都平安无事。」
桂马话说到一半,正要将咖啡送到嘴边的中途,
「嗯?」
他歪了歪头。不晓得是不是艾鲁西的错觉,桂马似乎有些不安。
「……对了,那个奇怪的巫女到底跑哪儿去了?」
「啊啊。」
艾鲁西点了点头。
「她好像今天就要回去了,所以想在回去之前报答一下。」
「报答?」
「是啊,她说想要帮这里大扫除完再回去……」
「……」
桂马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记得……」
艾鲁西用手指抵着下巴。
「她现在在扫哥哥的房间。」
这一瞬间,桂马粗鲁地将咖啡杯扔在桌上,拔腿冲出餐厅。艾鲁西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赶紧跑上二楼,
「喂!笨蛋巫女!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在我房间乱搞!」
便听见桂马的嘶吼,
「哦哦?桂马兄,请你放心!你看,我只是要开一下吸尘器。」
以及紫埜开朗的回答,然后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哀号,以及东西被破坏的声响。
还有砰的冲撞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桂马的呐喊。
这是艾鲁西这回第一次听见桂马的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