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晃动,雅莉亚发现自己被人抱着。
从那温软的身体可以知道对方是女性,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香甜的芬芳。
——妈妈……
雅莉亚轻触那人抱着自己的手。
「没事的,就快到医院了——菲犽也在担心你唷!」
为她打气加油的声音,却是完全没听过的人。
——谁?不是妈妈……?她说的是日语?不过那个人的怀里,好温暖好舒服。
——我被德莱欺骗,任务失败了。
雅莉亚心中明白。
这么一来,想让死去的妈妈复活,就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然而,她也感觉到内心某处松下了一口气。
关于艾因的行踪,大致上可以猜出他的去向。
现在的他,应该是在以前封印鬼斩丸的沼泽吧。
(绝对没有错,身为玉依姬的我,不会认错鬼斩丸的气息。)
珠纪把外婆交给已经清醒的美鹤之后,就和拓磨一同前往沼泽。
但当两人穿过鸟居的时候,面前却被四人挡住去路。
「要出发了吗?」
原本再也熟悉不过的四人,竟然变成陌生的模样。
如同变身的拓磨一样,完全成了人外之物。
「真弘学长,你们……」
不过,在珠纪的眼中,大家看起来都是如此光彩夺目。
以前,他们总是自嘲地说自己是人外之物——这种说法或许没错,但那绝对不是令人忌讳的不祥妖异。
在珠纪看来,反而是极为庄严的美之化身。
「觉醒了吧?」
在真弘的询问下,珠纪点了点头.
真弘的背上长出一对乌溜溜的大翅膀,耳朵也变化成黑色的羽翅。
而佑一则长出白色的兽耳与四根尾巴。
至于卓.他原来的乌黑长发更加延伸到脚踝边,白色的发尾不停地起伏飘动。
三人皆是双目朱红,眼珠呈现金色而闪耀不已。
他们的脸上和身体.到处都浮出与拓磨相同的绯红色纹章。
珠纪的视线」住俱司的身上停住了。
唯有慎司,他的体形本身并没有改变,可是却浮出和身上纹章一样的金色文字,呈带状在身体的周围滚动,而且他的眼睛虽然变成金色,但眼珠仍然保持原状。
(为什么只有慎司不一样……?)
大概是察觉到珠纪的眼神有异,慎司略微尴尬地露出微笑。
「不瞒你说,我不是犬戒家的子嗣,而是言藏家的人。」
珠纪一时之间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言藏……是美鹤家的?」
慎司深深地点头,带着一丝感伤笑了一笑。
「在言藏家,双胞胎的男性由于能力太强,会受到族人的感恶和排挤,所以在婆婆的命令下,我被送给一直生不出男孩的犬戒家当养子。」
「那……这样的话,你和美鹤不就是……」
「是的,我们是双胞胎兄妹,她不知情就是了。」
珠纪以前总觉得他们有许多共通点,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犬戒家成为守护五家的时日并不长,算是新加入的家系,所以我还没办法觉醒,不过我愿意以言灵的能力守护你,所以——一
请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请大家把我当作伙伴。
慎司的眼里彷佛正在如此诉说。
于是,珠纪用力地点点头。
「嗯!慎司是我们大家的伙伴,这是当然的呀!」
「你愿意相信……这样的我吗?」
慎司的黑色瞳孔,不放心似地眼波流转。
珠纪注视着他的双眼微微一笑。
「当然了,可是,要大家战斗的话就……」
大家肯来帮忙,珠纪就十分感激了。
(不过,又不能害大家遭遇危险——)
珠纪犹豫的心思,佑一立刻了然于胸。
「我说过了,珠纪,我们都会听从你的指示。」
佑一这句话就像信号一样,五名守护者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请下达命令——」
在卓的悠然笑容下,珠纪心中的坚持渐渐地融化了。
「请大家把力量借给我,让我们一起拯救这个世界!」
珠纪心念一决,把真正的愿望说出口。
「——谨遵圣令,吾主玉依姬尊上!」
五人的声音划破寂静。
珠纪有点难为情地对五人微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话说回来……满丢脸的,虽然我们的意识被婆婆控制了,但什么忙都没帮上,真抱歉。」
经真弘这么一说,珠纪才想起他们在仪式时的样子,幸好现在他们的表情都回来了。
说来讽刺,他们身上的术法大概是因为外婆的死才解开的,要不然就是由于珠纪的觉醒。
珠纪当时就知道,他们四人不是故意对她不理不睬,现在又更加安心了。
「——珠纪。这个东西你带着,应该会有帮助。」佑一把勾玉项链戴在珠纪的脖子上。
(原来连宝器也带来了……)
「这个也是。」慎司把铃铛系在珠纪的腰带上。
「来,把手伸出来。」真弘把珠纪曲袖口挽起来,替她把手环套上去。「请恕我冒犯。」卓屈膝而跪,在腰带绑着钤铛的另一侧系上镜子。
「拓磨,这个你帮她戴。」真弘把最后的宝器递给拓磨。
拓磨轻轻把珠纪的手拉起来,套上左手的中指与小指——最后的宝器,是一对戒指。
现在明明是非常时期,偏偏脸颊却热了起来。
不过并没有任何人取笑珠纪,大家都用温柔的笑容看着她。
忽然,五件宝器绽放出柔和的光包住珠纪,过了一会儿,光芒才渐渐收拢。
守护五家的各位、爸爸妈妈、美鹤、清乃、班上的同学、以前学校的朋友,还有小狐。
(没问题的。我有五个伙伴在支持我。)
只要是大家在一起,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相信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
(就算是要和命运——和世界末日对抗,我也不怕。)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战胜,但她绝对不会放弃希望,一定会努力到最后。
珠纪知道,守护五家的各位也是同样的心情。
(只要有他们五人,任何困难我都能面对。)
真弘长叹一口气,然后对拓磨笑着说:
「放弃吧!这家伙的顽固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真弘的这句话惹得其他四人也笑了。
「喂,水晶好汉,我给你保证,我们全部的人绝对会一个不少的回来这里,到时候,我们再来开火锅大会吧!行吗?」
真弘蹲下来对尾先狐说着,尾先狐像是被说服了似的,咚咚地摇尾巴。
「咪——!」
「走吧!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出发——!」
配合着珠纪的一声令下,六人朝向艾因所在的沼泽动身急奔。
◆
「……来了吗?极东之地的守护者们。」
正如珠纪的推测,艾因果然在映照月光而发亮的沼泽湖畔。
艾因沉静地仰头望天,脸上表露出的那股坚强意志仿佛未曾改变。
不过他身上涨满的力量,感觉得到是以往无法比拟的宏大,五人围着珠纪组成阵式。
「……鬼斩丸呢?」
「哦,魔之女也在吗?——那种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它现在只是空壳而已。」艾因低沉地说道,指着随便扔在一旁的刀。
「我征服了『命运』,现在的我已经登上巅蜂,我,就是神!」拓磨的嘴角微微一笑。
「用杀人来得到力量,还好意思说什么命运和神……真是燃起了一线希望,可是!嗤的一声——艾因的胸口,怱地被鬼斩丸穿胸而过。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因厉声惨叫,滚倒在沼泽的浅滩上。
红色的鲜血溶入沼泽里,波波涟漪随之扩散。
艾因的凄厉吼声连连,但不久身体就沉入沼泽底消失不见了。
是谁下的毒手?珠纪赶紧转头寻看下手之人,没想到竟是——
「……德莱!?」
在刚才丢置鬼斩丸的地方,德莱正站在那里。
原本应该是被子弹击穿的额头,仍然流着深黑色的血——模样则是青年的样子。
「原来你没死!」
拓磨沉声说道,德莱则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原来我没死?就凭那种小玩意,我怎么可能会死呢?拜托别那么小看我,好吗?呵呵……你们对我的无礼之举是要用死来赎罪的喔!」
五人闻言立刻迅速向四方散开,把德莱包围在中央。
「你逃不掉了,妖怪老头!」
真弘张开背后的双翼,振翅拍击有声。
「哎呀哎呀。这么多人围着我,我还以为我出名了呢!不过,很可惜,再怎么滴水不漏的东西,也一样有缝隙——芬弗,出来吧!」
(芬弗?新的敌人?)
珠纪提高警觉,留意四周的动静。
「遵命,参见德莱大人。」
(……不……不会吧?)
奔到德莱面前,屈膝示敬的人居然是——
「慎司!?为什么你……!」
珠纪难以置信地叫唤慎司的名宇。
「慎司!?」。
「你开什么玩笑,喂!」
拓磨与真弘也吃惊地盯着慎司。
慎司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别这样嘛!珠纪学姊,刚才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我不是守护五家真正的成员。」
「但是……可是……」
「我因为没有守护者的能力,所以被逐出村子,你明白那是多让人难过的事吗?其实只要查一下,就知道我不可能有那种能力——毕竟我身体里流的是言藏家的血统。」
慎司的脸上浮出从未见过的冰冷笑容。
简直就像德莱的分身一样。
「言藏的家系是宇贺谷家的分支——换句话说,珠纪学姊和我,都是同一个血脉的人,不过,你会不会觉得差太多了?你是玉依姬,受人崇拜,我却被当成皮球。让人踢过来踢过去,连留在村子里都不行……」
「慎司?你……不是说真的吧?」
「珠纪学姊,你知道『芬弗』是什么意思吗?它在德语里面,表示,第五。——说来好笑,我在守护五家里是吊车尾的,可是在Logos里面反而备受礼遇喔,因为他们看中了我会言灵,而这一切全要感谢重用我的德莱大人。」
慎司说完后,又再一次露出微笑。
「他这个人在魔术士的技巧上还不足,但素质还不错,而且脑筋也不错,留在我身边也不会碍事。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少吧?」
慎司向德莱低头致意,接着头一抬,面对珠纪。
「——静止。」
话语一出,珠纪的身体就无法动弹了,连出声都没办法。
「慎司,你干什么!」
真弘双翅一展扑了过来,慎司也同样地对他发动言灵。
「——静止,落下!」真弘就像一个口号一个动作似的,翅膀僵直,应声趺落地面。
拓磨、佑一和卓,一边计算距离,小心翼翼地逼近慎司。
「静……」正当慎司要对拓磨开口的时候——拓磨的鬼之右手寒光一闪,对慎司发动袭击。
只见人影晃动,拓磨已经站在慎司背后了。他用左腕夹住慎司的脖子,右手的长爪抵住咽喉。
只要那锐科的爪尖向横一划,慎司就会毫无疑问地命丧当场。
珠纪见状,吓得冷汗直流。
(不可以,拓磨,别杀慎司!)
明明口中想这么说,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行,拜托你!住手,快住手呀!)
珠纪身上的玉依姬之力,一鼓作气爆发解放。力量充满了全身,见不到的束缚枷锁瞬间烟消云散。
「不要」——一珠纪高声喊叫,拓磨为之一怔。
破绽稍露,慎司立即发令言灵。
「——静止。」
语一出,拓磨的动作就僵住了,慎司从拓磨停住的手臂中钻出来,微微笑着。
「你怎么会那么天真呢?魔之女,害我都想吐了,因为你的关系,这些守护者的命就要没有了喔!真是太可怜了。」
德莱一边咯咯地笑,一边捉起拓磨的长头发。
「真的是蠢到不行,还记得吗?,再这么下去的话,至少可以肯定守护五家全都会被杀死吧!』——明明我都那样忠告你了。」
珠纪的脑海中,唤醒了当时在外婆家里内厅的交谈内容。
(的确,那时这个人打扮成芦屋先生,是有这样跟我说过……)
背脊整个凉了起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取代芦屋先生的?从一开始吗?还是……?)
「我这个人呢,不喜欢愚蠢的人,像你这样到处都是破绽,几时被人做掉都不奇怪喔!魔之女。」
德莱把手中的手杖变化成双刀的长剑,唰唰两下,割断拓磨被捉住的长发,红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舞飞散。
「……是的,一点都没错,像这样到处都是破绽,几时被人做掉都不奇怪喔!德莱大人——静止!」
慎司的声音凛然而响.话语一落,德莱的身体就僵住了。
「大蛇大哥、佑一学长,拜托你们了!」
慎司对二人一喊,随即向拓磨轻念一句「解除」,下一个瞬间,解开束缚的拓磨立刻抱起仍然僵硬倒地的真弘,迅速从德莱的身边跳开。
「略法!七重圆,出现!」
德莱的脚下,被卓制造出来的光圈重重包围。
佑一举手轻扬,指尖冒出数团青色火焰,朝德莱疾飞而去。
火团黏上德莱的身体,像火焰纹身似的燃烧,接着再一一爆炸。
当爆炸的烟雾散去,却见德莱毫发无伤地赫然而立。
「芬弗……你……」
不知是否因为爆炸的关系,他声带的束缚似乎解开了,发出了嘎嘎的沙哑嗓音。
「——静止、静止、静止!」
虽然慎司不断地发动言灵。但德莱的力量显然在他之上,德莱的嘴不但照样动个不停,甚至,嘴唇、下巴、喉咙,恢复自由的部分还逐渐扩大。
「静止!静止!静止!」
「你们居然敢设计我——不可饶恕,绝对不可绕恕!」
「大蛇大哥,我挡不住了!」
慎司大喊,卓随之轻轻高举双手指向德莱。
「无限圆阵,出现!」
光圈一边拘禁德莱的脚,一边开始缓缓上升。
「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
德莱挥动已经得到自由的手臂,挣扎着想摆脱束缚。
「——马尔可·梅路基赛得克,咒缚!」
德莱闻言,表情顿时大骇,挥舞的手臂也硬生生的停止了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名字!?」
「我潜入Logos整整三年,如果连你的姓氏都挖不出来,那我做这个双面谍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你……!」
(间谍?是指慎司吗?那……那么,慎司果然是我们重要的……)
「不过名字就突破不了了,最后还是得请大蛇大哥帮忙。」
卓接着慎司的话,也微微一笑。
「是啊。你的情报很难掌握,害我洒了不少钱,不过效果倒是值回票价了,马尔可·梅路基赛得克先生。对使用术法的人来说,如果被知道本名的话是会致命的,这点你应该不可能不清楚吧?」
「可……可……恶……」
「那个名字好像也不是本名,所以你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不过啊,同一个名字如果使用了百年以上,效果就会和本名一样了——这点请你牢牢记住喔,下辈子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啊,但是西方世界没有轮回的观念,对吗?」
「不可原谅……不可……」
「狐邑,解决他——」
佑一扬手轻轻一挥。
「逆卷之炎,将我眼前之人烧成灰烬!」
数条青色的炎柱涌向德莱。
这次的威力比刚才增强好几倍,火舌吞噬德莱的身体冒出熊熊火光。
「抱着你的野心下黄泉去吧!」
随着佑一的大喝,火焰的质量一口气膨胀起来。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临死的惨叫终至无声,仅留下烧成黑炭的人形残渣。
「——解除!」
在慎司的号令下,珠纪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自由。
「哇哩咧,慎司你给我过来!」
同样也解开了束缚的真弘,一把捉住慎司,伸手在他的头发上一阵乱搔。
「别这样啦,真弘学长——」
现在的声调和刚才露着冷笑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竟然敢耍真弘学长我,你是不是皮痒了啊!」
「……就是说嘛,大蛇兄和佑一学长。你们都早就知道了吗?」
拓磨用有点赌气的语气说道。
「抱歉,是我在第一次知道有Logos这个组织的时候,拜托犬戒这样做的,你们别怪他。」
就在真弘勉为其难地接受时,佑一突然插嘴了。
「……谁叫你们不会演戏。」
「佑一!你欠揍啊!」一时之间,四周充满着和谐的气氛,但很快地大家就发觉情况不对劲。
水声哗啦啦作响,一个人影渐渐从沼泽湖底浮上,当然,正是刚才沉下去的那个人。
(他还活着?都沉下去那么久了耶!)
玉依姬本能的感应,在脑中异常急促地敲响警钟。
(……好可怕.这是什么感觉……)
全身毛骨悚然,背脊又冰又冷。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鬼斩丸』!)
噗通一声,大气像是震动了一下。
不祥的预感、现在膨胀得像快要爆炸一样。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从沼泽出现一个黑色人影。
「玉!依!姬——……!」
(——呜!)
珠纪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出现的人,并不是艾因。
那个东西还勉强保有人的形状,不过已经完全不能称呼为人类了。
以前,曾有牛头怪物在学校放学的路上袭击过珠纪,而现在这个模样比它更加惊世骇俗。
怪物——和这个名称再符合不过的生物。
(这是什么……?这……)
光滑发亮、如同爬虫类的皮肤,只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夸张肌肉,从嘴中露出的尖锐长牙,弯曲如勾、仿佛野牛一般的角。
以及,像是为了用来刺杀敌人,而长出巨大爪子的右手。
至于艾因本身残留的,则只剩下黏在这个身体上的人皮外壳,仅此而已。
「……鬼斩丸,这就是之前躲在我身体里的怪物……」
拓磨呆呆地说道。
「这就是『世界末日』真正的样子吗?」
鬼斩丸自古以来吸收的人世间的憎恶、愤怒、与悲伤,侵占了艾因的心,把他的身体完全据为己物了。
「自遥远的过去,就封印吾的玉依之血。」
占据艾因身体的那个东西,用充满血丝的眼珠瞪着珠纪,低声发出呻吟。
从它的眼睛,怨恨就像快要爆发出来一样。
「妨凝吾的唯一存在!不可原谅,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声咆哮,正是憎恨一切、破坏一切、意图吞噬一切的意志本身。
忽然,它那巨大的身躯,瞬间在珠纪面前出现。
「珠纪!快逃啊啊啊啊——!」
拓磨、以及其他四人,同时向珠纪的方向冲来。
「别来坏吾好事——!」
碰的一声巨郑潦,卓和慎司被摔到了远方的树上。
仔细一看,他们旁边的树木也被佑一和拓磨撞倒了。
「大家……!」
怪物的拳头这次朝珠纪挥下。
「死吧!」
轰隆声使得珠纪全身打颤。
在那个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珠纪并不是很清楚。
艾因的拳应该是打下来了,可是珠纪完全没有受伤。
因为她从原来站的地方移动到别的位置去了,而移动她的正是真弘。
「真弘学长……!」
想向他道谢却被制止了。
「我只是帮忙搬而已,真正挡掉那个怪物的拳头的是这家伙。」
「咪——!」
在珠纪脚边赫见尾先狐。
「……小狐……我不是叫你回去吗……」
尾先狐睁着透出奇妙光芒的眼睛望着珠纪,珠纪只感到一股暖流传进心口。
突然,尾先狐的身体分解成光的粒子。
「小狐!?」
珠纪大惊,想抱起尾先狐,但它的身体已经全部变成光粒子,像砂漏的砂子一样从珠纪的指间纷纷散落。
「小狐!」
光的粒子蓦地停止掉落,竞逆转重力,冉冉上升包住了珠纪的身体。
『我愿为你效忠。』
感觉好像听到一个幼小的嗓音在说话,接着眼前一片雪白。
「……这是?」
等睁开眼睛,珠纪的身上已经包着白色的千年巫衣,与朱红色的裤裙。
(这难道是玉依姬的装束……?)
从这身衣服上感应得到尾先狐的气息,以及一股新的力量。
「……玉依……玉依姬——!」怪物高声咆哮,五名守护者身形闪动,立即挡在前方护住珠纪。
「……你没受伤吧?」拓磨盯着怪物问道。珠纪点头回应。
「我没事,幸好有大家帮我,你们呢?还可以吗?」
珠纪的话一出口,守护五家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各自回答。
「当然了。」
「你把本大爷我当作什么人了?」
「……你才是,还可以吗?」
「请再等一下,珠纪学姊,我们马上把它收拾掉!」
「快点把它解决吧!」珠纪对五人报以微笑。
「嗯!」
(……我不行呀,拓磨。)
「你一定要做到,珠纪,知道吗?」珠纪不断地摇头,但拓磨用少见的严肃表情,迫使她不得不答应。「那么,拜托大家了!」拓磨高声大喊,四人随即向四方散开,围住怪物严阵以待。
「——来吧!怪物!」突然,拓磨咻的一声消失了,下一个瞬间二人便出现在沼泽中央。
强大的力量互相冲撞,激起沼泽阵阵的涟漪。即使珠纪再怎么不愿意,战斗仍然再度展开了。
虽是这么说,但这场战斗犹如巨人和小孩子的打斗,双方力量的差距显而易见。怪物的身体,已经变成原来的五倍大了。
(——拓磨!)
「还不赖嘛!」
「这哪算什么!」拓磨用快到连眼睛都看不见的拳,打在怪物的右脚上。
不过这一击就好比打在巨大的电线杆上,什么损伤也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这种程度吗?曾经让我寄生过的人啊!」怪物抬起脚来胡乱一踢,拓磨就向后飞了出去,把沼泽的水溅起一阵大水花。
「可恶!」
「我看不下去了!我去把它的眼睛弄瞎,你等着!」真弘一说完,背后的黑色羽翼展开,发出耀眼的光芒。
只见他轻轻浮上空中,飞到和怪物的眼睛同一个水平线。
「我来了!」真弘长啸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空疾冲。
阵阵的风切声穿耳而过,在数度的攻击之后,怪物伸手压住右眼。
从它的指缝之间,喷出颜色诡异的嗯心体液。
(……那是什么?血……!?)
「呜!使这种小手段!」
「另一边也来!嘿唷!」风切声响动,怪物的左眼也喷出了体液。
「咕喔喔喔喔喔喔!」怪物发出痛苦的声音,两手乱挥。
很不巧地,正好打中在空中转弯的真弘。
真弘应声直坠而落,把珠纪身旁的树撞断后才停住。
「真弘学长……」
「我还活着,不过我都毁掉它的两只眼睛了,就先让我休息一下吧!」
珠纪抚着胸口安心了。
「静止,静止静止静止静止静止静止——!一慎司的言灵与卓的咏唱咒文同时响起,佑一不发一语的扬手挥舞,不断地放出青色闪光并使之爆炸。拓磨毫不费力的在怪物身上奔跑,站上了它的肩头。
「吃我一拳!」随着怒喝。豪雨般的拳头尽数落在怪物的太阳穴上。
「奴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混帐东西!」被夺去视力的怪物手臂乱舞乱挥。
「——珠纪!」拓磨大叫珠纪的名字,像是在对珠纪询问一样。
——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动手?要动手的话就是现在。
珠纪摇头。
『把它封进我的身体』——拓磨是这样对珠纪说的。
他说:『既然我能用自己的力量制住鬼斩丸的力量,那就一定可以封住鬼斩丸』。
但这么做的话,就算真能够净化鬼斩丸,也会把已经寄宿一部分鬼斩丸力量的拓磨一起封印起来了。
「你还在磨蹭什么……」
拓磨焦急地大喊。
「……我做丕到呀!」
眼泪止不住培流下。
「快动手,现在不能再犹豫了!」
拓磨的声音又气又急,表示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
「汝等在吵什么吵!」
怪物的拳正面击中了拓磨,拓磨的身子晃了一晃,差点从肩头摔落,但他攀住怪物身上如獠牙般的突起物,趁势站稳身体。
「珠纪,快动手!」
慌张地回望四周。
负责拖延怪物的三人力量似乎已经用到极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再回头看看真弘,他那身金黄色的衣服被血染成鲜红,人也软倒在地上。
(真弘学长……!刚才那下害他受重伤了!)
珠纪紧捏住裤裙,毅然地抬起头来。
「我不要,我不要拓磨死!因为我早就决定好了,要和大家一起战斗,所以,请你们大家好好的看着!」
珠纪使劲全力地喊叫,感觉全身彷佛有电流跑过一样。
(没错,我已经这样决定了!我绝对不要让大家死,也不要封印!)
珠纪照着玉依之血,把一切感觉都打开。
意识探索到许许多多的东西。
宝器的力量、拓磨,以及……纯粹的破坏意志——
珠纪把意识与破坏的意志合而为一,碰触到了那个不祥的无限力量。
甫一接触,珠纪就差点昏了过去,但她咬紧牙关勉强撑住。
(我不要逃!我要战斗!)
意识的触角探索着宝器,要把它们的力量释放开来。
大概是察觉到珠纪觉醒的力量,怪物像是瞬间移动似的,唰的一声在珠纪面前出现。
「休想封印吾!就凭汝等人类!休想将身为命运、身为神、身为圣、身为魔、身为绝对
无上的吾封印!」
面对着这巨大的身躯与充满残暴的怒吼,珠纪浑身颤抖不止。
(我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
「因为你!产生了多少的悲剧!因为你!牺牲了多少的生命!」
「汝胆敢忤逆神吗!」
(我要保持镇定!要是被恐惧吞噬就完了,要是我绝望一切也都完了,所以——我要心坚如钢!)
「如果你是神!那么,神啊!我,否定你的存在!」
珠纪拼上全心全力地高叫。
「很好!汝便用汝的身体,承受吾之愤怒而死吧,呜喔喔喔喔喔喔——!」
这股愤怒、与激烈的破坏意志,如波涛般尽数涌向珠纪。
然而珠纪却一步也不退缩,她昂首注视着怪物,正面迎击。
「宝器呀!请给我生存的力量!」
怪物放出来的强大能源,在到达珠纪面前之前就被看不见的墙阻挡。
长年以来封印鬼斩丸的力量,挡住了怪物的致命一击。
啪啷一声,镜子碎掉了。
「能挡住吾的这一击,不愧是玉依之血!汝更该在此毁灭!」
怪物举起手,正要挥出另一拳,但就在此时——
「别想第二次我会让你得逞——!」
拓磨大叫着冲过来就是一拳,把怪物打得趺落进沼泽里。
水面有如炸弹开花,激起壮观的水花。
在怪物倒地前,拓磨曜身而下,站到珠纪身边以便侧身保护。
「你不要只打算一个人去战斗嘛!你还有我……还有大家呀!」
听了珠纪的抗议,拓磨转头看了看其他四人,然后表情认真地点头。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叫你逃了——我们大家一起战斗吧!」
珠纪静静地点点头,而分散在四处的四人也点了点头。
这和对方是神或命运一点关系也没有,和传承、历史、传说也无关。
(我们只是想做我们自己,来打破命运!)
哗啦啦的水声大作,怪物爬起来了。
「……可恨,就凭汝等这般微不足道、如草芥的人类,在吾面前还妄想拥有卑微的希望,吾不准!」
在对方展开攻势之前,珠纪早就已经集中精神。
「守护玉依的宝器呀——请你把力量借给我!让那个可悲的生物,恢复成原来的大小!」
随着这声大喊,珠纪把宝器的力量一起解放。
光芒绽放,包住了怪物的巨大躯体。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发出惨叫,巨大身体咻咻地开始缩小。
「再小一点!」
戒指碎了,怪物的身体又小了一圈。
「再更小一点!」
手环碎掉.怪物也变得更小了。
但即使如此,仍然有差不多三公尺。
「住手!吾不准汝封印!」
怪物发出怒吼,脚底一踢水面冲了过来,拓磨也同时冲出去。
怪物的眼睛明垦倡不见,但它很明显的抓住了拓磨的动向。
两者的距离眼见着越来越近。
下一击,将要赌上自己全部的力量。
珠纪把剩下的宝器一口气释放。
「请给我阻止那个男人的力量……」铃铛碎了。
夺取了怪物的五感。
不过,怪物毫不理会,照样继续冲过来。
「力量!请给拓磨不输任何人的力量……!」
勾玉碎了,拓磨的身体被光包住。
「来吧!怪物!」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此时此刻的执着,似乎已经不是怪物的了。
这时的对手,反倒像是不畏惧任何一切,只为了追求力量的艾因。
「当你说力量就是命运的那一刻,你就已经错了!」
追求破坏的力量,最后终于得到手,但自己却被力量吞噬的艾因。
长久以来总是拒绝力量,结果却得到力量的拓磨,处于两个极端的拳正面互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彼此否定对方的存在,也为了消灭对方的存在,这一击,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存在。
壮烈的能量冲击碰撞随之炸裂。接着,爆炸声、风浪、闪光、水花卷天而上。
(拓磨——!)
待水花平息,四周恢复宁静.水面仅留下数波涟漪,其余什么都看不见了。
珠纪只愣怔地望着,心中坚信拓磨一定还活着——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艾因也不知道。
在白色的闪光中,艾因突然取回了自我。
感觉像雾散去似的。那个把自己的心掩盖住的东西渐渐消失不见了。
只记得在看见雅莉亚染血时,自己就被愤怒遮蔽了眼睛,之后便没有印象了。
好像是自己的身体,被那个怪物占据了的样子,现在,怪物和那个艾因称呼为鬼的男子,正爆出激烈的冲突。
艾因明白,那个鬼的一击,恐怕就会把自己的身体封印了。
明明就快死了,但艾因的心情却异常平静。
「雅莉亚还活着,能晓得这点就够了。」
他知道自己输了。
——是我错了吗?
一——长久以来,为了追求力量而舍弃一切的我,是不是错了?
忽然,他忆起了故乡的景色.在雪的另一端,有自己生于斯、长于斯,以及导致他信奉一力量就是一切的那间房子。
在那里,曾有一个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少女。她的长相和姓名早就不复记忆,他原本以为这个记忆已经尘封在内心深处了。
但那名少女的笑容与温柔的嗓音,现在却鲜明地复苏了。
她曾是艾因最不愿意失去的人。
由于蛮横的暴力,而不幸丧生的少女。
全都是因为自己太软弱,所以才无法保护住的少女。
经过长年的战斗,即使艾因得到了超越人类的力量.可是他的心仍然停留在当年的那个时候。
模样一如往昔的少女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非常温柔,不过却带着淡淡的悲凄。
「……抱歉。我没得到能够不输给任何人的强大力量。」
艾因低声地说道,满怀心中的悔恨。
「……我还是一样软弱,这样你还肯原谅我吗?」
『没关系的,不要紧了。』
小小的手轻轻地抱住他。
『虽然你没有保护住我,可是比起那种力量,和善良的你一起渡过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拯救了我——所以雷夫,我们安心的休息吧!」
少女柔和的声音,使他想起了还忘数十年的本名。
耀眼的白光绽放,覆盖住一切。
艾因感觉得到在自己体内发狂的力量慢慢地消散了。
不过,那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抱紧少女,在那股温暖之中渐渐地融化而去。
不知经过了多少的时间,珠纪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水面。
回复平静的水面突然又起波澜,从当中出现留着黑色头发的头。
(是哪边!?拓磨……是拓磨吧!?)
人影在水上轻耀数下,朝珠纪而来。
「……力量,封印住了。」
听见说这句话的声音,紧绷的力气一放松,身体差点当场瘫软,珠纪急忙奔向那个人影,投入怀中紧紧抱住。
「……太好了……拓磨……」
恢复原本模样的拓磨,却是满脸不可言喻的惆怅。
「怎么了呢?」
「最后我们交手的时候——那家伙恢复正常了,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平静。」
珠纪想像了一下艾因之所以追求力量的理由——那种不计一切,就只为了想得到力量的理由。但当中的前因后果,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因此,她就只对拓磨点了点头。
两人互望着对方,相视而笑。
忽然,拓磨的脸庞映照出一片红光,两人吃惊地仰头望向天空。
四周的景色.大半覆盖在鲜艳的红霞里。
「……天亮了。」
「……嗯,天亮了耶!」
珠纪的回应中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她不敢相信这微乎其微的胜利是真的。
而彷佛像在印证珠纪的怀疑似的,蓦地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啊!」
只见沼泽的水面里,缓缓浮出一颗黑色的光球,朝珠纪直逼而来。
但珠纪立刻捡起丢在一旁的鬼斩丸,持刀高举。
「你真的很烦耶!」
嗤的一声,黑色光球应声被劈成两半。
接着化作一道稀薄的烟雾,被鬼斩丸吸入刀身里面。
珠纪屏气凝神,注视手中的刀。
感觉得到当中那股灾祸的力量已成气若游丝,和以前完全无法比拟了。
「漂亮!干得不错嘛!玉依姬。」
回头一看,见到真弘正站在身后,而他的身旁还有佑一、慎司与卓,全部的人都解除变身,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虽然每个人都是全身伤痕累累,但睑上皆满是笑容。
「真弘学长,你的伤……?」
真弘嘻嘻地笑着。
「刚刚休息了一下,已经治好了。」
珠纪打从心底对大家回以一笑。
「这次……是真的全部都结束了吧?」
「……应该是结束了,或者该说,拜托一定要结束。」
一看见拓磨的笑容,一股温暖涌上心头,鼻子也一阵酸疼。
就好像是强忍至今的心情一口气全冲了出来,眼泪一发便是不可收拾。
「……别哭了,痛苦的事情全部都结束了。」
「不是啦,我不是因为难过才哭的……太好了,大家都能平安活着。」
这一路走来,好几次都差点熬不下去,不过最后终于还是撑过来了。如此一来,守护者的大家和美鹤,应该再也不必受到封印的束缚了吧。
(大家都能解脱了……那么战斗和悲伤,全部都可以结束了……)
「嗯,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从今以后,要做很多很多快乐的事。
「……回去后,我们来吃火锅!」
「饶了我吧!比起吃,我现在只想睡大头觉。」
拓磨这么一说,其余四人同时点头。
「我也困死了,拜托让我睡吧!」
「的确,这次实在很累人。」
「我今天根本没胃口吃大餐了。」
「……同感。」珠纪哼了一声,嘴嘟得半天高。
「通通不准睡!因为美鹤一定煮了超豪华的料理等我们回去!」
总算有真实的感觉了,感受到一切终于结束了。
长久以来被封印玩弄于掌心的历史,至此应该能告一段落了吧。
毕竟鬼斩丸都弱化到这种程度了——「……真的是好漫长的一夜喔!」
咚咚咚连五声,五人轮流各敲了一下珠纪的脑袋,不过她的心里却是暖呼呼的。「夜再长,最后还是会天亮的。」拓磨一边说,一边温柔地笑着。
清风徐徐吹过,吹动满天的红叶飞舞。
「等我们回去,我们大家要痛痛快快地玩,玩到疯掉为止。」珠纪的话一出口,五人都大笑回答「……遵命。」珠纪嘻嘻地笑,然后率先踏步而出。
「那么,我们回家吧!」脚步声接二连三地跟随在后面,知道有大家在身后,感觉到背有说不出的温暖。珠纪由衷地心想,自己真的好喜欢这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