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无法执行的程序错误

  理惠这天被紧急送进医院,然后就这么住了进去。

  她丧失了记忆,严重到将过去的记忆和所有的一切都忘得精光,似乎连怎么说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失去了回忆,失去了说话能力,失去了一切。

  「她并没有什么外伤,现在看得出症状的也只是普通感冒……如果真有什么原因,大概就是精神上的因素了……」

  我在诊疗室里听了医生的说明,可是并没有听进脑袋里。

  亏我还死缠烂打,才说服理惠的父母让我一起进诊疗室。

  「最奇怪的是,她失去记忆的方式实在太不寻常了。所谓的记忆丧失……」

  结果我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便扔下了还在听医生说明的伯父他们,离开了医院。医生说要观察几天,不过恐怕无论花多少时间、动用何种治疗方式,理惠的记忆都不会复原了吧。

  我忽然有个念头。

  理惠到底在追求什么?

  难道这就是她期望的结果?

  我想应该不是吧。

  她最在意的就是我们之间的过去没有共通之处。

  她应该只是单纯希望可以拥有跟我一样的记忆吧。

  可是,那棵树只能改写记忆,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

  传闻中女主角祈求「希望让人生重来」,然后转世到现代的这个故事,其实靠的并非树木的力量,而是男主角好友的家人捏造出来的。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这种传闻,只是因为这件事流传出来,然后被加油添醋了而已……

  但是,假设真有人祈求让人生重来,而且愿望实现了的话。

  就算解释成那棵树抹除了所有记忆,然后让许愿的人重新来过,这种说法其实也不奇怪。

  这么说来,这的确是一棵受到诅咒的树。

  我还以为理惠已经变得坚强,以为她已经有所改变。

  所以我才会一直没做出决断。

  我没能注意到她已经是个真正的人类,当然会有脆弱的一面。

  我愈是思考,绝望便愈是在脑中环绕。

  我再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法忍受。

  还说什么要让她们幸福。

  我不但没报答理惠,反倒害得她陷入不幸。

  当大家消失之后,再次召唤她们的选项出现在我眼前时——

  「这次一定要让她们幸福。」

  我曾如此发誓,结果却只是我这乳臭未干的小鬼在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这可不是在玩游戏,不可能发生什么失去的记忆突然复原的奇迹。

  罪恶感随着时间经过愈来愈深。

  我也不晓得自己离开医院后是怎么走的,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公园。

  日子又过去了一天,时间来到深夜。周遭笼罩在一片漆黑中,四周空无一人。

  我缓缓走向那棵树。

  那夺去理惠记忆的可憎之树。

  也许再动用一次这棵树的力量,就能够挽回一切?

  如果我许愿,是不是就能让理惠的记忆复原?我紧抓着这一丝丝的希望。

  我仰头望去,右手搭在树上。

  「求求你……请你恢复理惠的记忆……!」

  然而,这时一个念头掠过我的脑海:这么做只是白费力气。

  因为这棵树的力量。

  根据设定,每十年只能发动一次而已。

  可是,我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请你恢复理惠的记忆……!随便怎样都行……这种帮助人的奇迹,你就好心帮忙下会怎样……!」

  我勉强压抑布满心头的绝望。

  我许愿。

  我祷告。

  我祈祷。

  然而,我这听似咒骂的愿望,却只是空虚地消逝于虚空之中。

  即使我使劲捶打树干,也只是响起可笑的声响而已。

  受制于法则的奇迹没有发生,并末为我带来任何希望。

  我没能守护理惠这个女孩,这件事让我不断受到良心的苛责。

  我丢脸地放声大哭,哭声十分难堪地响彻公园。

  我很晚才回家,发现春姐和夏海都还没睡,似乎很担心我。

  发生什么事了?听她们这么一问,我尽可能冷静下来解释,不过我很怀疑自己的解释有没有让她们听懂。春姐和夏海给我鼓励,然后春姐说了句「今天已经很晚了,去睡觉吧」,于是像是在家庭聚会的我们暂时解散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穿着身上的衣服就直接倒在床上。

  那棵树在我脑海中浮现。

  那每十年只能发动一次力量的树。

  反过来说,只要等待十年,力量就会再次回到树上。

  可是,就算我真的等那么久,理惠也不会因此得到幸福。

  其实有别的方法可以让树恢复力量。

  在真实路线的悲剧结局里有一段剧情,提到可以牺牲男主角的青梅竹马,藉此恢复那棵树原本每十年只能发动一次的力量。

  是的,并不是没有办法恢复树的力量,只是必须要有人牺牲才行。

  所以,这条路行不通。

  我并没有不惜毁了一切的觉悟,所以无法说出「请你为了理惠牺牲吧」这种话。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胆量大到「害死人还能保持平静」。

  我连理惠和咲她们消失的时候,都觉得「是我设定错误才害死了她们」而懊悔不已了……

  我这么说可能很不负责,不过理惠一定不希望我为了她而牺牲别人。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把希望放在还没成功攻略过的真正结局了。

  我连路线是在什么时候分歧的都不晓得。

  但是,希望是存在的;我如此说眼自己。

  既然《回忆圆舞曲》被投影在现实世界,也就代表有人实现了这个愿望。

  既然对方是怨念深到希望能将《回忆圆舞曲》投影出来的人,那我应该认识他才对。

  所以,我应该先找出那家伙,然后想办法掌握游戏的全貌。

  也许只有一丝希望……不,说不定希望根本不存在。

  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沮丧。

  我不可以把精力耗费在受困于绝望这种事情上。

  那时我害咲、春姐和夏海痛苦不堪,这回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要让自己的身体、脑袋和精神全力运转,用尽一切力量。

  我一定要拯救理惠的未来,这是我必须承担的义务!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我来到学校,理惠住院的事已经经由老师传了开来。好几个同学问我原因,不过我含糊其词避开了这个话题。毕竟就算我把原因告诉别人,理惠也不会因此痊愈。

  但是,友纪可不一样。

  友纪说不定看过《回忆圆舞曲》的真正结局,所以我想先跟她联络一下。

  她没有手机,所以很难取得联络。虽然多亏有学校的紧急联络网,所以我知道她家的电话,可是她又不接电话,再加上那天告诉我《回忆圆舞曲》被投影到现实世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上学,所以我很久没跟她说过话了。为了保护个人隐私,紧急联络网的资料上并没有住址,所以我也没办法直接跑去她家,而且她之前也没邀过我。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跟导师说想去探病,请导师破例告诉我友纪的地址。虽然导师惊讶地问我「你不去看理惠吗」,可是就算现在去看理惠,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放学后,我请假没参加班会,急忙赶去友纪家。

  她家离学校有点远,从距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坐车的话,还需要坐三站才会到。

  我来到友纪家附近的车站,穿越平凡无奇的站前商店街,在住宅区间奔跑。我一边对照抄下来的住址和一旁招牌上的地址,一边快步前进,这时终于看见应该就是她家的公寓。那是一栋二楼建筑,一楼和二楼各有四个房间。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不过这公寓满旧的,屋龄大概有三、四十年了吧。

  我踩着嘎嘎作响的狭窄楼梯上楼,一面确认二楼通道上的门牌,一面前进,这才看见最后一间的门牌上写着「伊藤」。

  我按下电钤,可是没有人来应门。即使我用力敲门也没有反应,看来果然没人在家。

  没能马上见到友纪让我很灰心,不过沮丧又解决不了问题,于是我撕下笔记本,写下希望她可以跟我联络的讯息,然后扔进了信箱。

  不晓得友纪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在这儿等她太浪费时间了,于是我沿着原路回去,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

  我搭车来到离公园最近的车站,然后赶紧前往那棵树所在的公园。

  那公园肯定是游戏里的关键地点,跟游戏有关的人一定会在那出现才对。不用说,我当然不晓得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不过总觉得比起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还是在公园里等待比较容易碰到他们。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等,都没有看似相关的人出现。这段期间,顶多只是偶尔有小朋友来玩而已,并没有相关人士跑来提供线索。

  等着等着,傍晚的景色一点一滴暗了下去,时间来到了晚上。由于在《回忆圆舞曲》里,就算是晚上也会发生事件,所以不能怱视相关人士在晚上出现的可能性。

  因此,我继续留了下来。中间春姐打手机给我,不过我敷衍了过去,继续躲在公园里。

  可是,结果到了早上,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

  虽然我并没有想过运气会好到短短一天就能遇见相关的人,但还是觉得很泄气。

  算了,至少没有碰到警察来巡逻,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记得白天在树下并不会发生事件,再加上我困得不得了,无可奈何之下今天只好放弃,然后先回家睡觉去了。

  结果这天我只睡了两个小时。

  这种日子持续了几天,身体因为疲劳和睡眠不足而开始响起警报。我早上在洗脸台前抬头一看,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冒出黑眼圈,看起来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在学校里,我甚至还会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才发现已经是放学前的班会时间了。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脑子、身体不断吵着要休假。

  虽然很想这么做,不过我还是没办法向学校请假,专心进行我的行动;因为春姐哭着阻止了我。《回忆圆舞曲》里并没有事件会在上课时间发生,所以我并没有坚持请假。

  虽然春姐、夏海和咲非常担心我,但我可不能就此停下脚步。我根本不晓得跟《回忆圆舞曲》有关的人何时会出现在公园,自然不能浑浑噩噩地浪费时间。我硬是打起精神,抛下其他同学,收拾好便离开了座位。

  我喝下事前买好的滋养强身饮料,敷衍自己的身体,今天也在放学后前往公园,心里只想着希望能恢复理惠的记忆。

  我来到公园,坐在平时的长椅上,等待相关人士现身。

  有时视线会有些模糊,大概是因为困了吧。话虽如此,要是睡着时有人来了,那可就本末倒置了,还是忍耐一下吧。

  只要坚持下去,说不定就能让理惠恢复记忆;只要这么一想,想睡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你没事吧……?」

  我的意识模糊不清时,一个忧心的微弱声音传进我耳中。

  我吓得抬起头。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脸忧心的咲。我刚才该不会差点睡着了吧?

  「咲,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很好奇你最近在做什么……你这阵子脸色好差……我问佐藤,他说你好像在公园里……」

  翔也那小子该不会跟踪我吧,要不然怎么会知道。

  「欸,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做什么呀?我稍微可以感觉到你这么做是为了秋原同学,可是武纪,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理惠……?」

  「看得出来啊……因为你开始这么做,是在秋原同学失去记忆之后嘛。」

  打从刚才,咲就一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没想到居然会害咲担心,这可不是我乐见的。我明明希望她可以永远维持笑容……

  可是,害她担心的原因的的确确出在我身上。真是丢脸,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这么做是为了救理惠。我知道这样多少有些逞强胡来,可是不这么做的话,我就没办法掌握让理惠恢复记忆的线索。」

  我的确觉得很不安。

  为了不让自己有时间感到不安,我才会如此乱来。要是不采取行动,我会觉得很不安。

  如果在真正的结局里,根本没有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让树的力量复原的方法呢?

  我怎么也抹除不了心头这点不安。

  毕竟关于线索提示的部分,我全都已经尝试过了。

  就算我正在朝真正的结局前进,我也不觉得会有那么好运,还会出现什么新的提示告诉我该如何引发奇迹。

  无论是什么游戏.引发奇迹的法则大多只有一个,要不然就是十分暧昧模糊,根本没办法弄清楚。

  尽管如此,就算真是这样,要是我放弃,就等于一切到此结束了。

  「所以不要担心。」

  我喃喃低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这句不带感情的话随着风声消逝而去。

  咲露出难过的表情,突然靠了上来。我弯腰坐在长椅上,这时她用手环绕我的颈子,将脸靠在我的肩头,牢牢搂住了我。我感到有点慌张。

  「你看起来这么痛苦,却叫我不要担心。这样哪来的说服力呢……」

  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脸色有那么难看……

  我原本想说是咲误会了.可是听见她在我耳边几乎要哭出来的低语声,不禁令我犹豫该怎么反驳她。

  「现在的武纪就跟以前的我一样。只要能帮助别人就不顾自己,无论要牺牲什么都无所谓……」

  这么做不对吗?为了帮助别人而行动并不是什么坏事吧。

  「可是,这也代表你没有顾虑到周遭的人……你根本没发觉身边的人有多么担心你。看见武纪现在这样,我才知道自己之前让身旁的人操了多少心。」

  我明白大家担心我。可是,我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拯救理惠的心愿,远比不想害大家操心的念头更加强烈。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丧气话。也许连我也明白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吧。

  线索实在是严重不足。

  听见我的丧气话,咲移开身子,站在我面前。

  「这句话是以前有人对我说的,可能很适合现在的你吧?」

  咲说完便向我伸出右手,就像是要跟我握手一样。

  她这个举动,看起来倒也像是试着想将我拉离绝望深渊,而等待我伸出手一样。

  「如果觉得心情沮丧,希望你可以来找我。我不知道自己帮不帮得上忙,不过,如果是听你吐苦水,那我随时都乐意奉陪。」

  是在什么时候呢……

  「你用不着闷闷不乐喔?」

  我曾经对咲说过同样的话。

  这并非游戏男主角的台词,而是出自于我自己口中。

  「好吗?」

  咲说完,便对我露出太阳般的灿烂笑容。

  看见她的笑容,我内心的郁闷居然逐渐一扫而空。

  原本眼界变得很狭隘的心情,这时终于豁然开朗了起来。

  如果连我自己都觉得身体不太舒服,那周遭的人当然会很担心不是吗?而我却毫不在意,也不向身边的人求助,独自沉醉于使命感之中。

  我抓住她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有点,不,我神经真是太大条了。」

  「就是说啊,所以我要惩罚你。」

  我才看见咲故作愠色,下一秒钟,脸颊上便有一股轻微的冲击传来。

  我发觉自己轻轻挨了她一下巴掌。

  我的脸一点也不觉得痛,心里却觉得很疼。

  「这是处罚你害大家担心。里面包含了春姐、夏海、佐藤、小爱,还有我的那份。」咲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温和的微笑。那笑容让我觉得安心,很神奇地令我涌起了力量。

  我差点又走错了路。

  上次是理惠提醒了我,这次则是咲。

  如果少了她们,我根本是个没用的人。

  那还用说,其实我是个光靠自己的话,就什么也做不到的人。

  既然这样,那我就借助别人的力量吧……

  透过某种方式。

  跟大家一起拯救理惠吧。

  「你真坚强……」

  「我才不坚强,我很懦弱的。」

  她如此说道,不晓得是不是在自谦。

  「终于少了一个对手。」

  咲像是要保护自己似的,牢牢搂住自己的身子,如此咕哝着。

  「秋原同学失去记忆的时候,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明明应该觉得很难过才对……这种想法很下流吧……原来我是这么卑鄙的人,我真的觉得好丢脸。所以,其实我很懦弱的……」

  这番话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游戏里的她很清纯、纯真,并不会展露出这样的一面。

  就跟理惠一样,咲也有了改变。

  她们变得坚强到不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但与此同时,也开始拥有和真正人类一样的负面情绪。

  是的,游戏里面的女主角一旦来到现实世界,便不会再是什么圣人。

  而是一般的女孩子。

  「谁叫我有这种想法,所以这次是为了赎罪。因为我想跟秋原同学光明正大地分出高下。」

  如此抬头挺胸的她,对粗鄙的我而言真是太耀眼了。

  隔天是星期六,学校放假。这天秋高气爽,是个舒适的日子。

  补足睡眠、抛去一身疲惫的我,今天第一次前往医院探望理惠。

  春姐曾在这里住院一段时间,咲也是在这里动手术养病,连我自己也曾在这儿住院。

  这里是一座大学附属的大型医院,无论什么样的病患都能收容,但我想都没想过居然连理惠都住了进来。

  我穿越中央的入口,在柜台完成手续,然后朝病房前进。

  我踏入病房,这时理惠躺坐在床上,理惠的母亲温柔地对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在这间单人病房里,除了她们以外别无他人。

  「哎呀,阿武。你看,阿武来啰,理惠。」

  即使伯母对理惠这么说,她的反应还是很冷淡,只有向我这边转过头而已。看见她如此冷漠的反应,我感到内心一阵绞痛。除此之外,她的脸上连象样的表情也没有;开心、好奇、害怕、恐惧,一切的一切都没有。

  她真的失去了一切。

  「几天前她还整天小武、小武地叫呢。对不起,阿武。」

  「别这么说,这也没办法。」

  我已经向伯母提过理惠变成这样的理由。当然,我并没有提及那棵树的事,只提到理惠因为我有其他青梅竹马而觉得不安,而这件事也许跟她失去记忆有关。

  不过,伯母她……

  「真是傻孩子。只不过是一点点不安而已,就马上跑去跟阿武撒娇。」

  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伯母说:这孩子老是用给人添麻烦的方式撒娇。

  她说这都是因为理惠很胆小。

  可是,我觉得理惠很坚强。

  我反驳伯母:如果我的态度能坚决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如果理惠坚强一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伯母却对我这么说。

  她还说:你用不着把整件事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希望你可以跟理惠一起前进,而不是由谁来背负对方。偶尔依靠对方一下是免不了的,不过,要是变成完全依赖对方的话,就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最后会连走都走不动了。」

  伯母给了我忠告。

  我心想:为人父母果然了不起。不过,他们并非不觉得难过,其实他们也很想怪罪别人吧,毕竟理惠是他们疼爱的独生女。

  「而且,理惠就算想不开,也绝对不会真的跨过那条线的,这孩子会在做出傻事前踩煞车。所以,这次一定是因为什么意外。」

  或许是出自于父母心吧,伯母试着帮理惠辩解。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真相真是如此,但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单纯。

  这时伯母怱然站了起来,然后拿起花瓶。

  「我去换水。我还有些事要跟医生说,理惠就先麻烦你了。」

  伯母也不等我回答,便离开了病房。

  房里只剩我和理惠,她那纯真的眼眸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总觉得真不好意思。

  「好久不见。」

  我把今天探望她之前,在学校和其他地方发生的事告诉她。不擅言辞的我没办法说得有条有理,而且只有我一个人一直在讲。理惠别说是回答了,就连随声附和也没有。但是,尽管如此,她仍旧没有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这让我觉得有点开心,眼眶忍不住微微发起热来。

  我把想说的话说完,往时钟一看,原来我已经来二十分钟了。

  我直盯着理惠,她的眼眸宛如透明似的,既纯真又美丽。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捉住了理惠的手。理惠并没有吓一跳,而是凝视着我。

  「我一定会帮你恢复记忆,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来接你出去。」

  当然了,听见我这么说,理惠并没有任何反应。不过,我很想将这句话先留在她的脑海里,很希望可以说给她听,就算她记不得也一样。

  就在我如此发誓后,伯母正好回到病房。

  「谢谢你啰,阿武。」

  伯母笑着向我道谢,我一边回礼,一边离开了病房。

  探望完理惠,我先回家里一趟,结果发现有客人来访。

  「早。不对,都已经傍晚了,应该说你好才对。」

  春姐和夏海坐在客厅桌前,这点一如往常:不过,这时咲也坐在她们对面。而在咲的左侧,还放着一个大大的纸袋。

  至于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是因为她建议大家一起讨论理惠的事情。毕竟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不过当然了,这并非人多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就是了。

  「可是,重要的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啊。」

  大家之所以会聚集在一起,就是因为咲的这番建议。

  我在咲的右手边坐下,于是众人自然而然地开始讨论。

  「我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形,秋原同学丧失记忆是因为树的力量,而那棵树是从跟我们不一样的另一款游戏召唤出来的对吧?」

  「对……话说回来,你真的相信吗?」

  听见我怀疑地这么问,咲露出笑容。

  「因为这是武纪说的嘛,所以我相信。」

  然后说出这句教我害臊不已的话。

  「是呀,阿武这种时候才不会说谎呢,对吧?」

  「因为哥哥很老实呀,我们相信你。」

  春姐和夏海也毫不怀疑地相信我。她们的信任让我觉得好开心,感动到差点就哭了出来。

  「那《回忆圆舞曲》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听春姐这么一问,于是我开始解说游戏的剧情。

  听完我的说明,春姐说了句「好复杂喔」,不过似乎大致理解了。

  「最快的解决方法是让树的力量复原。然后用来恢复理惠的记忆。可是,根据我现在记忆中的游戏内容,这么做必须要有人牺牲才行。」

  那这条路就行不通啰。咲说着又陷入沉思。

  「不过,我对这游戏并不是完全了解。所以,也许在我不知道的部分会有什么方法,可以不需要任何代价就恢复树的力量,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当然,这种可能性应该非常低才对。

  「要知道有没有其他办法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找出召唤游戏的人直接问他。幸好那个人一定会去找那棵树,所以只要一直坐在公园等,总有一天可以遇见对方。」

  「啊,所以武纪才会待在那公园啊……」

  既然《回忆圆舞曲》的剧情正在进行,也就代表男主角一定会出现在公园。我一定要逮到他,想尽办法把方法问出来。

  「我现在的想法就只有这些……接下来也只能尽量回想剧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而已了……」

  春姐和夏海唔了一声,开始陷入沉思。

  这时,咲将身旁的纸袋放在桌上,沉重的声响在客厅里响起。

  「我的提议是这个。」

  咲放倒纸袋,东西像雪崩一样从里头倒了出来。形形色色的书在桌上杂乱无章地叠在一块儿,大约有五十本左右,全都是跟记忆有关的书籍。

  「秋原同学失去记忆之后,因为我原本不晓得有那个游戏,所以就先去查了其他资料。虽然我还没找到哪本书上有提到类似的症状……」

  原来为了帮助理惠,咲也暗地里有所动作啊。她说得没错,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是游戏造成的,一般来说想法的确会实际一点。

  「我去医院回诊的时候,也有找脑科医生讨论过……」

  「我也有找小由奈商量,她说书里面写的丧失记忆……」

  春姐和夏海也一样。我再次认识到自己的眼界太过狭隘,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去解决事情。其实大家都很担心理惠,尽自己所能采取了行动。既然则此,比起各种行动,当然是团结一致的效果比较好。

  「话说回来,真亏你能锁定看起来这么专业的书。」

  而且还带这么多,应该很重吧……

  「嗯,关于这个嘛,秋原同学失去记忆以后,也就是大约一个礼拜前,我就一直在附近的图书馆找跟失去记忆有关的书,结果有人好心告诉我很多事情。你还记得吗?就是叫做普久乃原的那个。」

  啊啊,他是我们之前去吃冰淇淋时见过的两个男生里面,言行比较粗鲁的那个。

  「是喔,这么巧。」

  说实话,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热心的人,所以很教人意外。话虽如此,不管是不是巧合,总之只要能提高理惠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就好。

  「那我们分成两组吧。我来查书。阿武你们去公园等男主角,这样如何?」

  完全没问题,以现状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我轻轻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春姐温柔地对我这么说,就像是在说「剩下的都交给姐姐吧」一样。

  「我来帮忙姐姐。啊,我去找小由奈和拓海来帮忙。」

  夏海离开客厅,大概是要去打电话吧。

  「那我先从整理这些书开始吧。小咲,阿武就拜托你啰?」

  春姐说完,便开始将书分门别类。

  将这些书交给春姐后,我们就能去进行另一个目标——在树下等《回忆圆舞曲》的相关人士现身了。

  一切都是为了在真正结局中寻找拯救理惠的方法……

  「我知道了!那我们去公园吧!」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从傍晚等到快要天黑,可是完全没有人出现。

  「还是没人来呢……」

  「看来果然没那么容易……」

  放眼望去只有树而没有人,这景象真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有时光线会从宛如屋顶的叶缝间射下,不过毕竟已经傍晚了,四周显得有些昏暗。

  虽然现在的作法和我之前独自行动时一样,不过跟咲聊天可以分散注意力,说不定还可以想到什么好点子。

  我们聊着聊着,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

  咲一副在沉思的模样。

  「唔,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没办法接受一件事,秋原同学真的……」

  咲如此喃喃自语时,手机响起了简讯传来的铃声。

  「啊,是普久乃原同学。」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咲刚才好像提过之前跟他一起在图书馆找书。

  咲一直盯着手机,大概是把简讯看完了吧,她收起手机,便马上拉着我的手,开心似地上下摇了起来。咲同学,这是什么仪式吗?

  「武纪,好像找到有提到病例的书了!我先赶去图书馆拿书!」

  咲一脸兴奋,彷佛在为自己开心一样。受到她的感染,我也跟着开心起来。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嗯,我只是去拿一下书,马上就回来了,所以没关系啦。而且啊,要是跟我们在等的人擦身而过,那可就后悔莫及啰!」

  的确是这样没错,还是交给咲吧。来回图书馆一趟大概要花一个小时左右。

  「我马上就回来,在这里等我喔!不要太逞强喔?」

  咲留下这句话,便朝图书馆的方向跑了开去。

  ……对了,她刚才话说到一半,不晓得是要说理惠怎么了。等她回来再问好了。

  我又回到独自等待的状态,公园里连一个人也没出现。这公园打从以前就没什么人,看来就算长了这么一棵参天巨木,这点还是没什么改变。

  看来今天也不会有收获了。就在我快要放弃时,居然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好久不见。」

  「友纪?」

  「我去过你家,你家人说你在这里。」

  提着竹刀袋的友纪就出现在我身旁,完全不晓得是何时冒出来的。她身穿象牙白的长袖上衣,以及蓝色布料的牛仔裤,打扮得相当随兴。仔细一看,衣服上有几道被粗鲁撕裂的痕迹。

  「你的衣服怎么了?」

  「啊啊,发生了一些事,用不着担心。趁这个机会,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虽然我实在很好奇,不过她并没有把我的担心放在心上,而是提出别的问题。

  「对了,神乐呢?你家人说她也在这里。」

  「啊啊,她去图书馆了,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

  她得知咲不在的原因后,便将手插进口袋。

  「那就进入正题吧。我家的信箱里有一张写说要给我的纸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友纪拿出我留在信箱里的纸条,一边甩了甩一边问。看来她已经看过那张纸条,更令我开心的是她还跑来找我。

  她这几天没来学校,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理惠失去记忆的经过。

  听见这件事,友纪的表情变得愈来愈诧异。

  「果然被牵连进去了吗……可是,怎么偏偏是秋原呢……」

  友纪并没有责备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她似乎早已掌握了一切。

  接着她平静地说道:

  「那你希望我帮什么忙?」

  「《回忆圆舞曲》有真正的结局对吧?我想知道在那里头有没有解决的办法,除了拿男主角青梅竹马的灵魂当牺牲品之外?」

  我想知道在真正结局里,有没有可以让理惠恢复记忆的方法……

  听见我这么说,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接着,友纪平静地摇了摇头。

  「在悲剧结局里,男主角青梅竹马的灵魂被树夺走,被当成发动树木力量的『活祭品』;可是在真正的结局里,并没有发生这件事。」

  换句话说,在真正的结局里,其实根本没有让树的力量恢复。

  也对,如果没有恢复,主要女主角的前世记忆也不会复苏。

  看来不需要代价就让树的力量恢复这种好事,果然并不存在。

  奇迹的法则完全受制于设定。

  「也就是说,如果不牺牲一个人,就没办法拯救理惠吗……?」

  「……没错。真要说有什么办法的话,那也只有等到十年后,一直等到树的力量恢复而已了……」

  结果还是得牺牲一个人,要不然就救不了理惠。听见这令人绝望的真相,我顿时头晕起来。

  为了守护她们的幸福,就必须害别人陷入不幸。难道只剩下这条路了吗?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只要等十年不就得了。可是,这只能算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解决之道而已。

  我仰天长叹。白天明明天气晴朗,现在的夜空却被层层厚重的云朵笼罩,看起来相当阴森。

  难道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还有一件事,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我想有件事还是先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她顿了一下,然后重新注视着我。到底还有什么事好说的?

  「男主角不是有一个青梅竹马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又注意到一件事。

  友纪为什么和我一样,是用游戏人物的「称谓」来称呼他们?

  直接叫角色的名字不是比较方便吗……

  难道她也跟我一样,只要一动脑去想就会觉得身体不舒服吗?虽然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她看起来并非如此。

  「关于男主角的青梅竹马,你知道那个角色的名字吗?」

  我摇摇头。我应该知道才对,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果然不知道吗……不,应该说不记得才对……」

  我可以想起剧情和设定,却想不出游戏人物的长相、名字和声音。

  「那角色的名字是……」

  我心头涌起一种时间流动变慢的感觉。

  隔了几秒后,从友纪口中说出的名字是——

  「佐崎惠奈」。

  这名字对我而言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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